安平公主的宴會,各府女郎們向來都是爭奇斗艷的,生怕自個兒被旁人比了下去。
本也要給全府上下做冬裝了,陳清芷這個國公夫人干脆請了長安城里最好的綾羅坊入府,給幾房主仆量尺寸裁新衣。
只特給女郎們多做了一身,這也是崔老太君的意思,她道花骨朵似的年紀,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陳清芷另派人去珍寶閣給姐妹四人各打了一套新的頭飾。
郎君里頭,崔絡慣來不愛湊熱鬧。至于三房的兩位郎君,今年在國子監的全部課業即將結束,只要通過了年底的結業考試,就能同各地通過鄉試的舉子們一起參加來年的春闈,在省試中取得好名次。
崔老太君道:“考試在即,明曄和明逸就在家里頭溫書罷。”
囑咐完兩人,她又看向崔雪瑩:“你兄長們不在,阿瑩做姐姐的,照看好你幾個妹妹。”
“是,祖母安心。”崔雪瑩俯身行禮。
陸氏擔憂的望著女兒,想囑托點什么,張了張嘴,終是什么都沒說。
安平公主的此次宴會不在公主府,而是她在遠郊的一處莊子上,崔府的馬車少也得走一個時辰。路途無聊,姐妹幾個閑聊起來。
崔雪珠一臉興奮:“好久沒打馬球了,也不知道技藝生疏了沒,今兒我一定要跟表姐一較高下。”
說到這,一向跟她不對付的崔雪妍難得沒有冷嘲熱諷,也高高興興地加入了話題。
談起長安城里的娛樂消遣,打馬球絕對算得上最受歡迎的運動之一。不止深得貴婦貴女們的喜愛,就連宮里的惠德帝也常在禁軍中舉行馬球比賽。
沈幼宜斜靠在崔雪珠身上,不怎么感興趣,概因為她不會騎馬,更何談打馬球了。
崔雪珠扭頭:“阿宜,你回頭還是學學騎馬吧,以后也能跟我們一起玩了,省得次次都無聊的坐在下面看著我們。”
“我也想啊,可我坐上去就是害怕,兩條腿抖的跟什么似的。”沈幼宜嘆口氣,自打之前跟姐姐們一起學馬術,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后,她就有了心理陰影。
長安城里的貴女們大多都擅騎術,母親也是想叫自己學的,奈何沈幼宜就是過不了心里那關,最后被她哭訴了一通,母親也就放棄了。
“當時阿宜還小,自是害怕。回頭還想學的話,不妨再試試。”二姐姐崔雪瑩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寬慰。
沈幼宜沖她笑了笑,暫且不想這回事了。好在除了打馬球,投壺她還是比較拿手的,總不至于干坐好幾個時辰。
安平公主設宴,向來會叫人玩得盡興。說起這位公主,也是個妙人。她乃帝后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個女郎,打出生便得惠德帝偏愛。
只婚事上諸多不順,最后下嫁了一位寒門出身的駙馬爺,兩人感情十分不合。待公主先后誕下郡主和郡王后,立馬帶著孩子搬去了公主府獨住。
有小道消息亂傳,稱公主私下里養了面首,也不知真假。
崔府的馬車到的時候,莊子里已經很熱鬧了。沈幼宜一眼瞅見了好幾個熟面孔,有她的好姐妹徐顏,有四姐姐崔雪珠的表姐盧家娘子,還有繼兄的表妹,看不上她的王家娘子王黛汐。
今日天氣尚可,陽光明媚。安平公主在閣樓上擺了茶水糕點,下頭便是一個寬敞的馬球場,以便人們觀賽。
她在跟女兒說話,婢子道崔府的女郎們到了。姐妹幾人尚未行禮,安平公主抬頭,笑著說:“不用客氣,都坐吧。”
人還未齊,這馬球賽自是辦不起來。四姐姐崔雪珠已經自顧自吃上零嘴了,沈幼宜捂嘴偷笑,也拿了塊糕點。
二姐姐崔雪瑩坐在兩人對面,過分沉默寡言,實在不像她往日的作風。她時不時抬頭四處張望,沈幼宜總覺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阿娘,大舅舅和舅母還有小表弟什么時候到呀?”親弟弟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紀,九歲的小郡主一眼都不想多看,只喜歡可愛的小表弟。白胖的臉蛋軟乎乎的,最適合讓她捏一把。
安平公主將女兒摟到懷里,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昨兒你舅母遞了信兒,你表弟身子還沒好全,就不出來見風了,待會兒怕是只有你大舅舅呢。”
小郡主嘟了嘟嘴,一臉失望。
將娘倆兒對話聽全的崔雪瑩,一顆心怦怦直跳。只要端王來,她就有計可施。而且沒有礙事的端王妃,她只覺連老天都在幫她。
在崔雪瑩的翹首以盼中,有仆從稟報端王到了,在場眾人嘩啦啦起身行禮。
“都免禮吧。皇姐在這,本王可不敢喧賓奪主。”
端王向來和善,眾人道了聲是,安平公主沒好氣地瞪了親弟弟一眼。
崔雪瑩余光掃了端王一眼,說實話在皇子中他相貌只能算端正,勝在身上那股中宮嫡子的氣度。
不過在崔雪瑩看來,男人的外貌是最不打緊的。她垂眸,俯身對安平公主道:“一早便聽說公主這處莊子里頭風景極佳,我想四處走走看,不知方不方便?”
“這有什么,崔二娘子隨意。”安平公主擺擺手,想了想又道:“只馬球賽待會兒就開始了,崔二娘子注意時間便是。”
崔雪瑩道了謝,轉過身的那一刻,她能察覺出有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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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
二樓包間里,窗戶大開。
趙霖頭疼的看著面前油鹽不進的好友,說的吐沫星子都要干了,無奈道:“我說崔世子,您就行行好,趁著時辰還早,去安平公主那赴宴吧。”
“不去。怎么,你叫我出來就為了這事?”崔絡抿了口茶,頭都沒抬一下。
這冷淡的語氣瞬間把趙霖的火挑上來了,一雙眼睛瞪的銅鈴似的:“好啊,你還有臉說?你外任多年,回來將近兩月有余了,可想著見見我這個老友?要不是我今兒親自上門,怕不是也請不動崔世子呢。”
他越想越氣,跟個怨婦似的繼續陰陽道:“還是說您如今升了官,貴人事忙,早把我這個工部小官忘的一干二凈了?”
崔絡掀了掀眼皮,面色平靜:“上朝第一天,我有跟你寒暄。”
趙霖:……
那遠遠點了個頭,也能叫寒暄?況且那日他還沒跟崔絡說幾句話,就被一堆拍馬屁的擠出去了。
他咬咬牙,把這口氣吞了下去。
罷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崔絡,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樣子?
當初在國子監讀書時,同窗們要么巴結他,要么因他的冷臉離的遠遠的,只他一概不理就是了。
也只有趙霖,總愛巴巴的湊上去熱臉貼冷屁股。倒不是說他是為了從崔絡身上謀點好處,而是他過于嚴以律己,趙霖做不到如此,卻佩服這樣的人。
可能是被他的厚臉皮感動了,崔絡勉為其難的接受了他這個朋友,可把趙霖美了好幾天。
“我還有公務要忙,喝完這盞茶便回府。”趙霖戲太多,崔絡不想奉陪。
趙霖深呼吸一口氣,他是鐵人嗎?都不帶歇口氣的?
只想到在堂妹那里夸下的海口,他硬著頭皮道:“公務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勞逸結合啊。我看安平公主這馬球賽就不錯,你也許久沒碰了吧,正好去了給他們露一手。”
他承認好友是有張好皮囊,但他整日不茍言笑,也不知道那些女郎們怎就如此惦記著他?
崔絡一言不發,趙霖被他盯的發毛。他吞了吞口水,繼續胡謅:“今日你們兄弟無一人赴宴,你可別忘了,公主那還有你四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小心哪個就被誰家的俊俏郎君勾走了。”
就在趙霖說得口干舌燥想放棄的時候,就聽見崔絡淡淡開口:“好。”
嗯?什么情況?竟然答應了?
趙霖喜出望外,他果然在崔絡心里是有地位的,當即道:“太好了,那我叫人牽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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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里的后花園里,山茶花在風中搖曳。
“崔二娘子,好久不見。”
崔雪瑩微微舒了口氣,轉身道:“好久不見,殿下也來賞花嗎?”
眼前的女郎在跟他打啞迷,端王笑了,直接道:“不是,本王來尋你。”
端王的直白話語叫崔雪瑩微愣,也是,本就是自己勾著他過來的。
她看過去,柔聲道:“臣女不知殿下何意?”
“是嗎?本王見崔二娘子蕙質蘭心,愿以側妃之禮待之,不知女郎意下如何?”
端王隨手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視線微微掃過崔雪瑩,面上不動聲色。
時間不多,他沒功夫細磨,這女郎明明有意,卻矜持的要等他開口。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地步,便無需再藏。崔雪瑩心跳快了幾分,俯身:“能得殿下厚愛,是臣女的福分。”
“好。既如此,待會兒馬球賽開始時,崔二娘子一切如常便是。”
看著端王離去的背影,崔雪瑩祈盼一切順利。她想嫁給端王做側妃,最大的阻力不是端王,也不是崔家,而是如何過了陛下那關。
今日之前,她便想好了。若是端王來,說明他也有意,事情便好辦很多。若他不來,崔雪瑩會徹底斷了這門心思,再尋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