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的馬球賽向來是男女分開抽簽組隊,依次晉級,互不干擾。
只今年有一人忽地道:“年年規則都如此,不如咱們今兒換個玩法。若是男女各組成一隊來比賽,難免有我們欺負女郎的說法。不如二十人為一組,十人為一隊,不分男女一起抽簽,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安平公主覺得挺新鮮的,笑道:“男女搭配,是有意思。跟往年一樣,最后奪魁的隊伍,可向本公主討要彩頭。”
眾人圍在一起商量了會兒,手伸進竹筒里抽簽去了。
崔雪珠很是興奮,朝坐在上面的沈幼宜揮了揮手,喊道:“阿宜,你等會兒別忘了給我加油啊!
沈幼宜也向她擺了擺手,表明她知道了。崔雪瑩有些猶豫,不知道這個變通的法子是不是端王叫人提的,一時間下意識朝端王看了過去。
端王沒看她,只突然對安平公主道:“好久沒上手,今日起了興,皇姐要來一場嗎?”
安平公主的確有些手癢,只她今兒做東,就不想摻和了,搖頭:“近日身子不爽快,就不湊熱鬧了。”
她頓了頓,好奇的看向端王:“你今兒無事嗎?竟要親自下場?”去年他可是待了一刻鐘不到便告辭了。
端王隨意敷衍幾句,把安平公主搪塞了過去。
聽到這話的女郎們,一個個更激動了,時不時往端王身上瞄兩眼。若能跟殿下成一隊,說出去倍有面不說,有旁的小心思的也已經在腦海里盤算了起來。
端王被人圍成一團,全讓他先抽,是紅隊。崔雪瑩顧不上多想,也去抽簽了,出乎她意料的竟是藍隊。
直到換好藍色的窄袖馬球服去挑馬時,一臉生侍從忽地從她身邊經過,低聲道:“崔二娘子,挑這匹吧!
崔雪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說了聲好。
往年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難道說……端王在馬上做了手腳?
只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她沒有反悔的余地。
各就各位,眾人上了馬,手里握好鞠杖,待“開始”的號令一發,俊馬先后奔騰了起來。
四姐姐在下一組,但二姐姐崔雪瑩已經上場了。沈幼宜放下手里的零嘴,目不轉睛地盯著馬球場。
許是男女第一次混搭,兩隊人都配合的不是特別默契,待互相交了幾回手后,很快調整了過來。
紅隊那一組,女郎們揮得特別賣力,反觀幾位郎君,不知是實力不夠,還是想賣端王一個好,總之端王連續進了幾個好球,贏得了眾人一片喝彩。
忽地場上變故突發,有一馬兒受了驚,在原地亂竄了幾圈,徑自越過馬球場往前頭的荒地里奔去了,眾人霎時亂作一團。
聽到崔雪珠一句二姐姐小心,沈幼宜才看清,原是二姐姐崔雪瑩的馬失控了,緊接著一匹紅色的駿馬也跟了上去。
她的心揪成一團,正焦急著,卻瞥見了繼兄的身影。沈幼宜微微一愣,來不及細想,朝他的方向喊話。也不知他聽清了沒,只見繼兄沖四姐姐點了點頭,面色難看。
他隨手牽過旁邊一郎君的馬,利索的翻身,追了上去。
耳邊冷風呼嘯,吹的崔雪瑩腦子愈發清醒。她握著手里的韁繩,駿馬不受控制地顛簸著,她該害怕的,可心中卻無一絲懼意。
她朝后看去,端王已經追了上來。當看到不該出現在此處的大哥身影時,崔雪瑩驚地瞳孔微微放大,心亂如麻。
大哥怎會在此?
她閉上眼睛,心一狠,干脆不經意間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端王也沒料到這女郎如此行事,下馬去接她,但仍舊遲了一步。將人抱在懷里,盯著崔雪瑩泛白的臉,問道:“你瘋了?只要你按兵不動,我會將你撈到我馬上!
“我大哥來了,就在你后面!贝扪┈撎鄣奈丝跉,湊在他耳邊說。
接著道:“我腳崴了,殿下抱我出去!
端王愣了愣,明白了什么。他將崔雪瑩打橫抱起,一轉身的功夫,崔絡果然牽著馬走了過來。
崔絡面色緊繃,抿唇道:“多謝殿下搭救我二妹,其余的不敢再勞煩殿下!
他伸出手,意思很明顯。察覺到懷里的女郎將他抱的更緊了些,端王面上沒了往日里的笑意:“崔二娘子受了傷,不宜頻繁挪動,還是本王將她抱出去吧,璟行不必多慮!
“二妹,你說呢?”崔絡目光移到這個三房向來聰慧的堂妹身上,盯了她幾秒。
大哥雙眸銳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崔雪瑩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避開,無話可說。
堂妹態度已經十分明朗,崔絡冷淡開口:“好!
在眾人心急如焚的等待中,端王抱著崔雪瑩出來了,屬實叫人大吃一驚,畢竟方才他們可是瞅見崔世子也追了上去。
端王無視掉眾人的打量好奇,咳了一聲道:“崔二娘子受了傷,輕易動彈不得,本王就將她抱了出來!
他扭頭看向面色難看的安平公主,有些心虛:“還望皇姐收拾間客房,再請個太醫來瞧瞧。”
安平公主氣的夠嗆,她是真沒想到被親弟擺了一局,為達目的竟連她都利用上了,真拿她當傻子看啊,這一連一串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只是再生氣,她仍舊點了下頭,叫婢子領他去客房。崔雪珠跟崔雪妍一臉擔憂,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幼宜方才已經看過二姐姐了,見她無甚大事,這才松了口氣一心一意等繼兄。
好好的馬球賽出了此等差池,接下來定是辦不成了。安平公主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叫人好好的把賓客們送了出去。
待人稀稀落落的散完了,沈幼宜等到了繼兄的身影。他牽著馬一言不發,面上看著跟往日里一樣平靜,只身上那股子冷意更甚從前。
沈幼宜不明所以,縮了縮身子不敢上前,怕自己被他凍成冰碴子。原地磨蹭了一會兒,才小心去拉他的衣袖,低聲問:“兄長,你沒事吧?”
“無事。你二姐姐他們人呢?”崔絡眉心凝著,仍舊沒有舒展開。
他神情嚴肅,語氣較往日里更為冷硬,沈幼宜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抓著他袖口的手一松。
雖說近日來跟繼兄熟悉了不少,但那僅限于他心情不錯時,沈幼宜才敢大著膽子去說笑。一旦發覺他面色難看,她那點膽子也就所剩無幾,人也立馬縮了回去。
她垂眸,眼睛盯著自己的鞋面:“公主請了太醫,端王抱二姐姐去客房了。”
繼妹的小動作被崔絡看在眼里,他神色一頓,許是自己方才嚇到她了吧,她本就膽小。
他想解釋什么,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口。他能說什么?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不會是個好兄長,是她先親近他,認定他是個好人;蛟S等繼妹想通,也不會往自己跟前湊了。
崔絡頷首道:“今日發生了什么,你從頭給我講起!
莫說端王殿下是已經成了親的人,便是風氣再開放,一對男女親密的摟抱在一起,也會引起眾人的非議。
涉及到二姐姐崔雪瑩的名聲,沈幼宜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仔細說了個清楚。
崔絡凝了凝心神,果然如他所料。
只如今這件事,還有沒有旁人參與其中?安平公主亦或是三叔?
端王殿下背后是否有皇后娘娘的推動,這一切都尚未可知。只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陛下的想法。
“走吧,隨我一起去看看。”
崔雪瑩也不是真傻,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她摔的也十分有技巧,總之除了腳微微扭傷,要靜養個十天半個月,其他地方并無大礙。
崔絡跟安平公主道謝:“今日多虧了公主,只現下時辰不早,便不再叨擾了!
安平公主臉皮還沒那么厚,心里頭又將端王罵了兩句,正色道:“崔世子客氣了,本就是我的疏忽,才叫崔二娘子受了傷。事后我叫人來查看,才知是馬兒誤食了蕨草,府上的仆從不仔細,我已經罰了他們。我備了一些補品,待過幾日再去看望二娘子!
厥草這東西不稀奇,尤其在莊子上野生野長。馬兒誤食,的確會因神經受損而失去控制。
崔絡不動聲色,微微點頭。
崔雪瑩傷了腳,走路便困難起來。端王跟仆從背她出門都不合適,只崔絡這個大哥可以代勞。
然崔雪瑩方在里頭拒絕過他,又看大哥那一身冷意,就算崔絡有意,她也不敢叫這位大哥背自己。
于是她看向安平公主,最終坐著軟轎被人攙扶著上了馬車。跟來時姐妹四人的歡聲笑語不同,出了這等事,回程的路上靜悄悄的。
崔雪珠話多,到底受不住這股憋悶的氣氛,小聲道:“二姐姐,你的腳當真無事吧?”
“四妹妹放心,太醫都說了,只要按時敷藥,沒多久就能痊愈。就是因為我的事,叫你們沒玩盡興,跟著擔心了!贝扪┈撘荒樓敢。
“這有什么?在我心里,二姐姐重要多了!贝扪┲槟樕现匦侣冻隽诵σ。
簾子外頭的繼兄一路無言,耳邊只有清晰的馬蹄聲,沈幼宜聽著姐姐們說話,心里只覺一陣安心。
只幾人還未到崔府,在安平公主莊子里的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很快,外出采買的崔府仆從也帶回了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