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枯一回 小狗和小狗交朋友就要先打架……
找到了徐老三的家, 敲響家門。
沒人應答。
褚淮舟一腳踏上院墻,探身往里面看了一眼。
結果他剛上去,就聽見里面傳來狂暴
的狗叫聲:“汪!汪!汪!”
是很標準的農村里面看家護院的狗叫。大概率是只大黃狗或者大黑狗, 體格說不定還不是很大。
一般叫得歡的看門狗都是這種類型的。
褚淮舟回過頭:“有人。”
看這戶人家, 確實有比較明顯的生活痕跡, 不像是空地方。
“你要不先下來吧。”陳馥野說。
他輕松道:“沒事的,這狗又碰不到我。”
“不是,我是怕那狗被你嚇死。”
“……”
褚淮舟神情不知為何有些委屈, 跳下來了。
院子里面的狗果然也就不叫了。
再叫下去, 早晚連著附近的雞鴨鵝狗貓牛一起叫喚。
“其實,在這個名字出來之前, 我還以為會有什么特殊的轉折的。”褚淮舟說。
“轉折?”陳馥野側過臉看他。
“嗯,就比如,兇手其實是我們完全沒有意料到的人,甚至在此之前就可能隱藏在我們見過的人之間之類的。”他說,“結果——徐老三。這是什么名字啊?感覺連起名都用不了三秒鐘,完全就是憑空蹦出來的路人嘛。”
“那人家要叫徐老三,能怎么辦。”陳馥野墊腳, 試圖看看院子里的動靜, “哪來那么多轉折,又不是偵探小說。”
褚淮舟:“那你還叫名偵探小花呢。”
“你……?!”
聞言,陳馥野嘶了一聲,當即作勢要掐他脖子跟他扭打個死去活來。
就在褚淮舟抬起雙手要投降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從里面走出一個拄拐的老嫗。
院子里面的果然是黃狗,跟著老嫗身后出來了。
黃狗體格非常大,大型犬的水平,這倒是沒想到。
陳馥野還以為, 叫得越大聲的狗體型反而會越小,如此看來也不盡然。
“……”
兩人立刻回到了正常成年人在公共場合該有的儀態。
老嫗頭發花白,眼神看起來也不太好,往門外走了好幾步,就差走到陳馥野身上。
她瞇著眼睛,細細看了一下兩人:“……”
“嗯,好,好啊。”老嫗說,“可終于等來了。”
“老太太您好。”陳馥野開口,“請問,這里是不是徐老三的家?”
結果這一問,倒給老太太問不樂意了,一跺拐杖:“什么叫徐老三的家?這是我家!”
“汪!汪汪!”黃狗說。
陳馥野抿抿嘴,扭頭跟褚淮舟對視了一眼。
怎么隨口一問,還撞槍口上了。
老太怒吼完這句話,隨即緊接道:“呵呵,當然了,這火氣并不是沖著姑娘發的,還請放心。”
陳馥野:“……”
那黃狗可能是記了仇,看見褚淮舟,認出是剛剛那個試圖翻墻的可疑人士,突然暴起,沖著他狂吠起來。
陳馥野一直很怕這種突然的大聲,被嚇得渾身一抖,面無表情,且默默往后跳了一步。
褚淮舟愣了一下,沒想到這狗火氣這么大。而就是這一愣,狗干脆咧開嘴,露出尖利的牙,前爪跟頭牛似的刨了起來。
“……我應該跑嗎??”看著黃狗,他問。
老嫗:“小伙子啊,這還有什么好問的,狗要咬你,你當然要跑啊。”
“汪汪汪!”
話音剛落,黃狗沖他猛撲。
見狀,褚淮舟沖陳馥野丟下一句試圖瀟灑離場的“我去去就來”。
然后,撒腿就跑。
看著從眼前一閃而過的褚淮舟和大黃狗,陳馥野皺眉:“……”
收回目光,轉過臉,陳馥野猶豫片刻,直接淡淡岔開了話題:“那么,婆婆啊,關于這個徐老三……”
老嫗一握拄杖,深深嘆了口氣:“哎!果然啊,終于還是被找上門了,我正愁著呢。姑娘,跟我來!”
說完,老嫗頭也不回地走進院子。
“哦,好。”陳馥野說,然后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田壟上跟大黃狗賽跑的褚淮舟,“那我們真的就不管……呃,算了,我來了。”
嗯。
這種情況當作無事發生就好了。
陳馥野跟著老嫗進了院子。
還記得之前去過那個賣冰塊的黃大娘家的東聯村,同樣是農村,這里就要顯得簡樸素凈太多。江南一帶常見的院子小草屋,生活條件說不上艱苦,但也肯定是非常一般。
看樣子,老太太應該是半獨居。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從院子走到屋子里,不乏一些時新的食材、用品等等,看著不像是自己買的,更像是別人買了送到這里來的。
“你看看,這黑靈芝,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是我大女兒上個月送的。”徐母那拐杖挨個戳著介紹,“還有這個腳爐,說是今年冬天冷,我二兒子買的。”
聽著她的介紹,陳馥野了然:“這么說來,徐老三就是您的第三個孩子了?”
徐母的臉色瞬間暗下來,幾番唉聲嘆氣,最終變成了一聲憤怒的:“哎!”
她坐了下來,搖頭:“我說不是,又能怎么辦呢?從我肚子里面出來的,我說不是,又有什么用呢?”
看著她的神情,陳馥野:“這么說來,您早就知道徐老三殺人了?”
徐母點頭,又搖頭:“也不是這么個說法……”
她用拐杖指了一下院門外面:“他向來在這村里混跡,時不時去人家餐館、茶樓接活掙點錢過活。到現在也沒個自己的住處,動不動就在我這里睡下。”
“上周他突然說,有急事要外出一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原本就覺得怪異——這孽障突然離鄉,能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過了沒兩日,就聽見了隔壁村那姑娘被殺害的消息。”
外面仍然隱隱傳來狗叫。只不過越來越近了。
“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但是我就是知道!”徐母吼道,“一定是他,不是他還能是誰!?”
看著是佝僂老嫗,然而從見的第一面開始,陳馥野就發現,她嗓門是真厚實啊。
“從目前能找到的證據來看,只能說,徐老三的殺人嫌疑確實很大。”陳馥野想讓她冷靜點,便沉著聲音說話。
事實證明沒用。徐母一揮拐杖,陳馥野當即往下一蹲,完美躲過。
“什么大不大的!?”徐母說,“我敢打包票,那肯定就是他!姑娘啊,你是衙門的人不?趕快把他抓起來啊!”
陳馥野:“您先冷靜……”
“我倒是想報官啊,可是我一丁點兒證據都沒有!你們是找到證據了嗎?找到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定罪了?”
陳馥野:“找倒是找到了,只是還不夠充分。而且其實我也不是官府的人……”
“哦?你不是官府的人?那姑娘,難道你是什么江湖殺手嗎?能直接跳過衙門程序取那孽障的命,替隔壁村的孩子報仇嗎?”
“我也不是殺手……”
“砰!”
院門被一下推開。
“我回來了!”褚淮舟說。
大黃狗哼哧哼哧跟在他的身后,滾了一身泥,吐著舌頭露出笑容。褚淮舟的身上也濺了不少泥點子,衣服下擺還被撕成了幾縷,非常慘烈。
看起來,這一人一狗已經成功和解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
可喜可賀吧。
“官府的人來了。”陳馥野圓滑地后退一步,“您請。”
可能是剛剛才和大黃狗成了朋友,褚淮舟看起來心情很好,清澈地眨了眨眼睛:“啊?”
于是徐母就想見到了救星,拽著褚淮舟,把剛剛對陳馥野說得那些話又對褚淮舟重新念叨了一遍。
果然該脫身的時候就得及時脫身。
不然什么時候成殺手了自個兒都不知道。
“官老爺啊,你可一定要把那孽障抓住!”徐母說,“那孽障自小就是個壞種,雖說血脈相連,但是……但是倘若能償了隔壁村那孩子的命,我就……我就當給我自己積陰德了。哎!”
陳馥野能感覺到,徐母嘴上說得是十分豪爽敞亮,但終究還是親生骨肉,不可能全無感情。
只是,徐母的態度更像是眼睛一閉,手一揮,“拖出去斬了”的類型。
從徐母家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在正當空了。
至于案件,得出的結論是——
沒什么結論。
因為徐老三跑路之前,壓根沒跟徐母說他要去哪里。這片村莊無論是到附近的驛站還是碼頭,人跡本來就不算多,而且徐老三還是晚上跑路的,更沒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線索也就斷在這里了。
站在院子門口,好一頓分析,結果很令人失望。
尋找蛛絲馬跡嗎?
要是挨個在這村莊附近詢問線索,估計是個大工程,不是她這私家偵團隊能進行的了。
畢竟除了破案還要生活。盡力而為也不是這個為法。
徐母出來送行,大黃狗也跟著
過來了。
“汪汪!汪汪!”大黃狗沖著褚淮舟叫道。然后又跑上來,用爪子往他身上直撲。
褚淮舟大力摸著它的腦袋,連聲:“乖乖乖乖乖——”
“你們的關系是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陳馥野問。
褚淮舟回過頭,掩蓋不住笑意:“很簡單,和狗相處嘛,那肯定要用狗的方式。你看,狗和狗交朋友,都是要先打一架的。”
嗯。陳馥野想。
要是這人身上的衣服沒有這么慘烈的話,還能顯得這句話有說服力一點。
“只要能讓他伏法,要老太婆我做什么,都可以!”徐母說。
“謝謝您的配合。”陳馥野說,“只不過,目前來看,暫時應該沒有您……”
說到這里,她頓住了。
……
沒有嗎?
大黃狗太熱情,褚淮舟一直在被迫玩狗,雖然他看著也挺樂意的。聽到這里,他抬起頭,看過來:“?”
陳馥野把褚淮舟拉到一邊。
“怎么了?”他問。
“我好像,又想出來了一個辦法。”陳馥野說,“至于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沒關系,小花老師。”褚淮舟被黃狗撞得一踉蹌,“到現在為止,都有條不紊,還沒有出過錯呢。你先說說看?”
陳馥野回頭看了一眼徐母。
“徐老三跑路了,我們沒辦法主動找到他。”陳馥野低聲,“但是,不代表我們不可以把他引回來啊。”
第82章 第枯二回 “明白了沒有大聰明老師?”……
聞言, 褚淮舟了然地笑了笑,點點頭,做了一個“真是妙啊”的表情, 豎起大拇指:“嗯——”
陳馥野很滿意:“哼哼, 怎么樣, 不錯吧。”
結果過了五秒鐘,陳馥野發現他還在點頭:“?”
他保持著這個狀態,小聲提醒:“其實我沒怎么明白, 只是在當氛圍組捧場而已, 你繼續。”
陳馥野:“……”
“我的意思是說,以現在的情況, 沒有目擊人,主動找到徐老三的難度太高。所以,我們可以想辦法把他引回應天府,引回家。明白了沒有大聰明老師?”
“啊。”褚淮舟笑容收斂,頓悟,“這下真的明白了。”
緊接著,他說:“你這么一說, 我倒是想起來一個說不定可行的好辦法。”
陳馥野:“什么?”
“剛剛談話的時候, 你還記得這徐母怎么說的嗎?”他小聲道,“徐老三生性就是個壞種,膽小怕事,貪財好色,別的沒有,渾身上下唯一還有點人樣的就是還算孝順。而且,那晚他是匆匆逃跑的,身家大部分都還留在江寧縣, 跑也跑不太遠。”
“是這樣的。”陳馥野點頭,“我甚至懷疑,他可能只是跑出了江寧縣,說不定連應天府都沒出。所以這里無論出現了什么新的風聲,對于他這樣膽小怕事的底層犯人來說,肯定會時時刻刻關注著案情動向。”
這么一想,如果當初果斷把案子交給刑部,說不定效果還不如自己這私家偵探的野辦法。畢竟刑部一旦動手,打草驚蛇,聽到風聲的徐老三估計早就跑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回江寧了。
“所以,我覺得……”褚淮舟回頭看了一眼徐母,“你說,我們如果讓這個老太太為了大義,簡單去世一下,她會同意嗎?”
說完,他又立刻補充:“……我就是一時突發奇想,你別當真。”
陳馥野抬眼:“你是說,讓徐母假死?通過這個消息把徐老三引回來?”
“嗯。如果不可行的話就當我沒說。”
看著他,陳馥野沉默了一會兒。
褚淮舟眨眨眼:“?”
“什么意思,小花老師?”
“我也是這么想的。”陳馥野說。
“真的?”他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別騙我哦?”
“騙你干什么。我要是想批評你,又不會給你面子。”
褚淮舟點頭:“嗯,有道理。”
釣魚執法這種手段,辦法其實不難想,重要的是,對罪犯究竟能不能奏效。這個就很取決于每個罪犯之間的個體差異。例如,如果罪犯是一個窮兇極惡的資深大壞蛋,城府極深,社會經驗豐富,那么使用這種手段估計沒什么用處,那種人不會相信這種明顯的陷阱。
然而,徐老三嘛……
在剛剛和徐母進行了好一番攀談,尤其是她非常主動地向自己提供了徐老三從出生至今,干過的種種惡事,下至家長里短,上至攔路搶劫,事無巨細。聽完之后,陳馥野便完全了然了徐老三其人——
毛頭小賊。
雖然他是犯下了殺人重罪,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他在各項數值指標上,就是個最低等級的毛頭小賊的事實。
看名字也知道,徐老三嘛。
張老三王老三也都一樣。
陳馥野相信,直勾他也會咬。
于是,兩人把這個想法立刻告訴了徐母。
生死之事,跟老人家討論從古至今都很忌諱。陳馥野內心有些忐忑,恐怕徐母不同意,只能另想他法。
結果一說完,徐母一跺拐杖:
“真是好主意啊!就按照你們說的辦,我應該什么時候去死?”
陳馥野:“?”
褚淮舟連忙:“您先別急,我們慢慢籌劃。重要的事情是,得保證能讓徐老三聽到這個消息,您死不死的其實不重要。”
徐母有點失望:“哦,不重要啊……”
褚淮舟:“是啊,不過您也別失望,靜待我們通知吧。”
“那就是說,等你們的人讓我去死,我再去死?”
“嗯……可以這么理解!”
雖然對話有點聽不大懂……
反正,徐母終歸是痛快地同意了。
在她和大黃狗的歡送下,兩人離開了村莊,回到鹿鳴茶樓。
早宴早就結束了,周柏意邀請的各路友人已經各回各家,茶樓正在清理場面,準備迎接其他客人。
在這座茶樓中,需要的線索,便已經全部拿到了。
金蕓心和江靈還在這里等著兩人,還很貼心地留了兩碗雞絲面。
陳馥野:“你們吃了沒?”
金蕓心很豁達地擺了擺手:“哈哈,等你們回來的時候吃了一點兒吧!”
江靈瞳孔地震:“你吃了、一點兒??!”
太陽當空,午飯時間,先吃再說。
聽完了找到徐母的故事,金蕓心問:“誒,那萬一,如果徐老三不上鉤的話怎么辦?如果他比我們想的要聰明呢?”
“嗯,這個也不是沒有可能。”陳馥野說,“所以我留意到了他的第二個特性。”
“什么?”
“他那日逃跑的匆忙,據徐母說,渾身上下只帶了一個小包袱。這說明,他的絕大部分身家都還留在江寧。像這種級別的罪犯,就和那種發生火災地震了還要堅持搶救財物的人一樣,只要一時風平浪靜,他絕對會回來,他是舍不得自己的這些東西的。”
說完,陳馥野突然:“褚大人。”
褚淮舟剛吸完最后一口面,聞言鼓著腮幫子抬頭:“嗯?”
金蕓心看了一眼他的碗,敬佩道:“哇,你這是什么吃飯速度?蟒蛇嗎你?”
褚淮舟:“不至于不至于,過獎了。”
“我有一個原則問題要問。”陳馥野說,“在刑部監牢里,如果要處死一個死刑犯,可以在這個死刑犯的身上,進行適當的造謠嗎?”
他想了想:“這個事情我倒是沒聽說過什么先例。但是細想來,應該不會構成什么原則性問題。畢竟死都要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江靈:“怎么感覺聽你解釋完反而不靠譜……”
“啊!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金蕓心激動地拍了拍陳馥野,結果陳馥野手上的勺子一個沒拿穩,“嗖!”,直接飛了出去。
褚淮舟眼疾手快,食指中指一夾,成功接住了勺子。
遺憾是,上面的湯汁也一起飛到眼睛里去了。
于是他就這樣默默流下了兩行清淚。
金蕓心:“……對不起。”
“沒事……”褚淮舟別過臉,抹眼淚,把勺子還給陳馥野,“你
的勺子。”
“謝謝……”看著上面晶瑩的淚水,陳馥野嗯了一聲收下,默默換了另一只。
金蕓心繼續道:“快快快,我好不容易想出來了,讓我說讓我說。”
陳馥野怒音:“你倒是說啊!”
“你是想,如果那個徐老三沒能成功上徐母假死的當,沒有在葬禮當天返回老家的話,就實行這個計劃——”她說,“找另一個死刑犯,給他安上顧青山名字,砍頭,讓這個案子就此了結。像徐老三其人,聽聞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放下所有警戒,返回江寧的。”
陳馥野毫無波動道:“嗯,對。”
金蕓心很滿足,捂住胸口,陶醉道:“天呢,我現在感覺我們就像偵探小說里的人一樣。”
“偵探小說里的人才不會在別人吃面的時候把別人的勺子拍飛出去。”
吃完了午飯,便從鹿鳴茶樓返回。
“我去刑部,跟他們匯報這個案子的最新進展。”褚淮舟說,“后續的這些事情,再私下調查估計是瞞不住了。”
陳馥野:“刑部……他們不是不知道我們正在私下調查這個案件嗎?”
聞言,褚淮舟臉上多了一抹莫名的笑容。
準確說,就是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豁達與釋然。
“現在確實不知道。”他扯著韁繩,轉了個身,“等我說完了就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嘆了口氣,“然后我只能相信,好人終歸會有好報的!”
陳馥野:“……”
“那個。”她試圖措辭,可惜沒措出來,“……行吧,你盡量活著回來吧。”
“放心放心。”褚淮舟沖陳馥野笑笑,又向三人揮手,“走了,回見。”
大家紛紛告別。
現在,兇手的身份確實是調查出來了。
刑部應該沒理由過于責怪自己這幫人。
只是……
不知道為什么,陳馥野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這個案件的本身,并不在徐老三身上。她甚至覺得,確認真兇,抓捕真兇,處死真兇,都是一連串很理所當然的過程。她一定能想到辦法,也一定能做到。
可是這個兇手,是徐老三,還是張老三王老三,有所謂嗎?
就像褚淮舟說得一樣——
完全就是個路人嘛。都不知道是從哪里蹦出來的下作毛賊。
重點似乎不在這里。
也不知道自從上次,將那個女人托付給自己的白蘭花,轉交給顧青山之后,有沒有發生什么事情。
她去見他了嗎?
他見到她了嗎?
這些事情,陳馥野全然一無所知,除非她再次見鬼。
可是,最近陽氣似乎很充足的樣子。反正陳馥野是沒覺得最近能有見鬼的機會。
三人騎馬,一路返回了奶茶鋪。
非常令人動容的,奶茶鋪中,三小只正如火如荼,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正常營業。
陳馥野一走進去,他們規規矩矩打招呼:
“掌柜的!”“掌柜的!”“……真的要這么喊嗎。”
唐盈盈頓時不樂意了:“本來都說好了,我們應該按照江湖規矩喊姐姐掌柜的,你又這樣,我們的陣型都被打破了!”
“盈盈,我們本來就不存在什么陣型的,你臨時起意想出來的稱呼不叫陣型。”歐陽立說。
“哼,沒意思,真掃興。”唐盈盈不滿地撅起小嘴。
萬飛龍也說:“就是啊,每次有好玩的計劃你都要反駁我們。”
歐陽立無奈看向陳馥野:“姐姐,你覺得呢?”
陳馥野:“我……”
江靈哈哈直樂:“誒呀,她不樂意讓你們這么叫,那你們叫我唄,我嘎嘎樂意啊!”
唐盈盈看了看她,謹慎道:“可是,姐姐你不是掌柜的,你是掌柜的的朋友……”
江靈眼神一暗:“……”
金蕓心捂著肚子差點沒笑背過氣去。
“還是叫姐姐吧。”陳馥野說,“叫掌柜的總會讓我想起某部著名古裝情景劇……”
唐盈盈和萬飛龍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但是陳馥野知道,他們應該是沒有罷休。
歐陽立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們看店的營業情況,拿出了計算好的賬本,交給金蕓心過目。
金蕓心一邊翻著,一邊小聲向陳馥野和江靈道:“珍惜現在的我吧,等我們回去了,這項技能我就得徹底還給我這邊的爹娘了。”
“啊?回去了就沒用了啊?”江靈很失望,嘆了口氣,“我還指望期末考高數坐你后面呢,沒勁。”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事情。”歐陽立說。
“什么?”陳馥野問。
不知道為什么,在面對這個小孩的時候,陳馥野感覺比和同齡人相處還要繃緊一點,可能這就是所謂小孩哥的壓迫感。
“今日早晨臨去學堂時,烏衣巷中,有人托我送了個口信給姐姐。”歐陽立回憶道,“原話是說,支鍋掌眼這幾日,已找到元良,一江水有兩岸景,不妨礙,包不上,有意速來。”
陳馥野直接:“崔婉跟你說的?”
歐陽立點頭:“是。”
“她是覺得我能聽得懂還是怎么的?”陳馥野又問。
歐陽立:“應該沒覺得,所以有白話版的。意思說是,她在圈子里留意了好幾日,已找到神秘大買家,并非應天府人士,不過這不要緊,買家有信譽,不會被騙,想賣的話就去烏衣巷找她。”
“那有白話,她前面跟你說那一段的意義在哪里?”
“姐姐,你也這么覺得對吧?我也不懂。”歐陽立攤手,“他們盜墓古玩圈子里的人一直都是這樣,好像會說點黑話就很了不起似的。”
聽崔婉的意思,看來,這牛豹青銅案是找到意向買家了。
并且,這還是個“神秘大買家”。雖然陳馥野不知道崔婉口中的神秘,是神秘在哪里,大又是大在哪里。但想必,身份財力應該非同小可,在圈內都是有地位的。
只是,房守仁還沒回信。她肯定不能做主。
至于三小只……
陳馥野決定,干脆這回就告訴他們算了。
畢竟,青銅案的另一半是他們贏來的獎品,就算萬飛龍小朋友確實是把那一半當成雜物送給自己了,但無論如何,假若真的賣了錢,肯定得有他們的一份。
“小甲。”陳馥野還是叫了歐陽立的店內代號,“姐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們說。”
歐陽立抬眼:“重要的事情?”
“嗯。”陳馥野點頭,“非同小可。”
聞言,他便停了手上的活,神情嚴肅道:“姐姐請說。”
陳馥野低聲:“關于這個,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畢竟……”
說著,陳馥野忍不住看了一眼在桌子上面爬高爬下的唐盈盈和萬飛龍:“說實話,我怕他們聽到了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所以我先告訴你,然后你再看看,怎么告訴小龍和小鳥比較合適。”
歐陽立當即擺出了一個“那我可是太懂他們兩個”的神情,沉聲:“姐姐,很聰明,明智的選擇。”
陳馥野又配合了一個“那可不”的表情,輕輕點頭,作為回應。
“那么,這件事情就是……”
“什么!?”
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陳馥野和歐陽立對視著:“……”
“?”
那聲音是林娘子的。她一聲驚叫之后,緊接著是袁捕頭的聲音。
“我都沒緊張,你緊張什么?”
“誰信吶?我一個開店的,就隨口驚叫一下,最終還得是落到你身上——老袁吶,你難道真不緊張?”
“……”
“誒呦算了我可求你別說了,我緊張得都要吐了,畢竟這條街都歸我管啊……”
不解是什么情況,陳馥野走出去查看,歐陽立也跟在身后。
只見袁捕頭開始用袖子摸著眼淚哭哭啼啼。
然后他身后的兩個常駐小捕快也配合地哭了起來。
看到陳馥野,袁捕頭連忙:“誒呦,讓小陳姑娘見丑了。”
“哎,老袁啊,你哭吧,就你這嗓門,人該聽見的早聽見了。”林娘子勸說。
“誰能告訴我,這兒發生什
么事了?“陳馥野完全不關心道。
袁捕頭抹干凈了眼淚,深深嘆氣:“哎!我剛剛才接到上面的消息,這洪武杯州府爭霸賽的考察階段啊,于今日午時正式結束了!”
陳馥野:“……”
“哦。”
其實她已經完全把這個什么什么爭霸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83章 第枯三回 不是吧姐你來真的啊。……
“結果怎么樣呢?”陳馥野問。
袁捕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搖頭:“賽果要等到下周才會出爐。現在考察組剛剛返京,回去還要進行綜合評定與結算,然后由圣上宣布結果, 再親臨頒獎。”
然后他拱手朝順天府的方向拜起來, 懷著百分百對應天府的誠心, 高喊:
“圣上啊——好歹要在我任期內讓應天府贏一次吧!這回再奪不了魁,可說不過去了吧!?”
自帶回音的那種。
導致路人紛紛疑惑地回過頭看向他:“……?”
林娘子一丟瓜子皮:“你在這里喊有什么用,好像人皇上能聽見似的。”
幾乎是條件反射, 袁捕頭將身一翻, 朝著那瓜子皮就扎了下去。
在陳馥野看來,他的這個動作基本上就是狐貍在雪地里捕食的手法。難度系數不低。
“請勿亂丟垃圾。”袁捕頭嚴肅地捏起那瓜子皮, 警告道,“違者罰款,別以為是老熟人我就會網開一面。”
林娘子翻了個白眼,無奈接過來。
和歐陽立看完熱鬧,兩人便又回去了。
“我覺得,這回我們應天府還是很難奪魁。”歐陽立說。
“這回?”陳馥野一想,“上回的時候, 你才多大?”
“五歲。”歐陽立回答, “那時候我與盈盈、小龍結盟,成立了烏衣巷護衛隊,從此在江湖站穩腳跟。并且那個時候我才剛剛接觸梅花螳螂劍法,尚且青澀。現在回想,果然是白駒過隙,時過境遷啊。”
陳馥野:“……”?
“不好意思哥,不知道你對過往有這么深的感慨。”陳馥野說。
“我管你叫姐姐,你管我叫哥嗎?”歐陽立問。
“沒忍住就叫了, 你介意嗎?”
“好像感覺還行。謝謝姐姐。”歐陽立回答,“我體驗挺好的。”
陳馥野:“那就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詭異的輩分。
然后他便繼續道:“想必之前那個疑似反賊的可疑人士的事情,姐姐也知道。我們應天府向來如此,看似富庶安寧,實則明潮暗涌。但凡考察組有心細究,便會發現其怪異之處。如果是我,我不會輕易給這樣的地方頒獎。”
“可是,你說的這些事情雖然存在,但是也并沒有讓應天府人的生活變得更糟啊。”陳馥野說,“譬如,你覺得烏衣巷是個好地方嗎?”
歐陽立搖頭:“當然不是。”
陳馥野看著他,沒說話。
接著,想了想,他緩緩點頭:“但……對我來說是。對盈盈和小龍也是。雖是旁門左道,見不得天光,卻也極有原則,從不圖謀良善之人的錢財性命。”
陳馥野挑眉:“我想,就是這樣一回事吧。”
“再說了。”她坐下來,“憑我的經驗,我覺得那考察組也追究不到這么細致的地方去。”
“姐姐的經驗?”歐陽立問。
陳馥野瞥向一邊,腦中回想起了一些現代社會的同款州府爭霸賽:“……”
“對,憑我的經驗。”她肯定道。
然后,陳馥野把那個青銅案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歐陽立。為了確保她作為中間人的公正性,所以“原封不動”的內容,當然包括崔婉跟她叭叭的那個關于“至尊魔案”的故事,還有房守仁的信。
聽完,歐陽立用小手托著臉,盯著房守仁的信件,陷入了沉思。
“哥,你怎么想?”陳馥野問。
“……”他眉頭一皺,開口:
“這個至尊魔案的故事竟然真的是真的??”
陳馥野:“?”
“我還以為盈盈是自己亂編的呢。”歐陽立恍然大悟,“我就說,她怎么可能編得出來這么成熟完整合理的故事?”
陳馥野:“……哦,好吧,可喜可賀。不過我是問你對這個價格的看法。”
聞言,他把信紙一推:“這個價格必然是虛高的。不過,既然崔老板這么說了,說明那尊青銅案,確實是個稀世珍寶。五千兩黃金不至于,烏衣巷還從來沒有成交過這么高價的古物。”
“那你的意見是?”
“當然要賣。”歐陽立點頭,“青銅案對我們來說算不得什么,如果能賣出高價,我們就可以在烏衣巷開古玩店了。”
見他爽快,陳馥野放下心來:“很好。那就由你來告訴盈盈和小龍吧!”
絲滑甩任務。
不然陳馥野不知道要怎么在房頂不破兩個洞的情況下把這個消息告訴那倆小鬼。
歐陽立便點點頭,聽話去了。
盈盈和小龍正在用石杵磨桂花。他走過去,對他們低聲說了幾句。
“……”
陳馥野盯著盈盈和小龍的表情。
并沒有什么變化。
也不知道是太震驚了還是太不震驚了。
結果,陳馥野發現是她太心急。
只見在盈盈和小龍的臉上,逐漸出現了一種《瘋狂動物城》里樹獺閃電狂笑的神情。
“……?”
“…………!?!”
“砰!”
石杵掉在了地上。
然后店里爆發出了兩聲尖叫。
以至于正在窗口給顧客找錢的金蕓心被嚇得差點沒把一罐子銅錢對著顧客的臉砸上去。
“@#&*%……”陳馥野沒聽清小鬼在歡呼什么,只聽到唐盈盈的最后一句:
“我可以買宮殿了!”
……應該也沒到那種程度吧。陳馥野想。
她跑過來,拽著陳馥野的衣服,仰頭祈求:“快點快點,姐姐,我現在就要賣!”
“這個暫時還不行哦。”陳馥野如實告訴她,“因為那個青銅案的另一半是房守仁老爺爺的,還得等他同意,你們才能拿去賣呢。”
“這樣啊……”聞言,唐盈盈一尋思,“那好吧!我先準備一下!”
然后接下來,今天一整天的休息時間里,陳馥野就看見她和小龍萬分認真地趴在小桌上畫豪華大宮殿的三視圖。
“你們不是要開古玩店嗎?”陳馥野問,“不管那個了?”
小龍抬起頭,一本正經:“姐姐,都有這么多黃金了,古玩店不是想開多少個就能開多少個嗎?現在首要考慮的是宮殿。”
“對啊,姐姐,是宮殿。”唐盈盈點頭,“古玩店那都要往后排一排了。”
陳馥野:“好吧,是我的疏忽。”
下班,陳馥野打算和江靈金蕓心去街上買點吃的帶回去。
但是,眾所周知,關于“晚上吃什么”這種問題,確實是千古難題。
秦淮水街上的美食琳瑯滿目,做出一個決定的難度,不亞于自由體操前手翻直體前空翻轉體540度。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金蕓心前天在一個雜貨商那兒,花三十文錢買了一個二十面的骰子。然后給秦淮水街上品嘗過且好吃的店鋪按照1-20排了個序,搖到那個就是哪個。
所以她現在正在搖。
剛關了門,林娘子急匆匆地跑過來:“小馥小馥!”
陳馥野回頭,見她著急忙慌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結果她臉上的神情倒是喜滋滋的:“你還記不記得春娘?”
“春娘……?”聽到這個名字,陳馥野回想了一下,“好像……啊……咦?好耳熟啊?”
“嗨呀。”林娘子扇子一拍她,“這你都能忘?是水月清名樓的那個化妝師啊!”
“喔,她呀。”陳馥野想起來了,是那個畫
樓。春娘給她的那身衣服,現在還在家里放著呢。
“她讓我轉告你,要是明個有空的話,就去畫樓找她。《三生傳》要開始進入宣傳周期了,現在急著做角色的概念畫像呢!據說馬湘蘭老師也會去現場觀看!”
結果話音剛落,江靈那邊傳來一聲:“誰也會去!?”
林娘子用扇子捂嘴笑道:“馬湘蘭啊。怎么,你也想去看?還不知道明個兒能不能擠得進畫樓呢。”
江靈又:“馬湘蘭!?!”
金蕓心正認真地扔骰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這么激動是什么意思?”
江靈激動地捂住紅撲撲的臉頰:“誒呀媽呀,我好像在這里的設定就是馬湘蘭的唯粉,我就是因為她才追逐夢想來金陵跳舞的——誒呦,光是聽到姐姐的名字就好開心了,這下終于可以見真人了!你說,我要不要連夜做手幅明天帶過去舉啊?我要不要做應援扇問她要飯撒啊?”
金蕓心:“不是吧姐你來真的啊。”
“——哦哦哦,我知道了!等會兒我們買完飯再去一趟夜市吧,現在有錢了,我要給其他粉絲準備應援禮物!!!”
林娘子:“我怎么聽不懂小江在說什么啊?”
陳馥野瞥了她一眼:“嗯……無關緊要,聽不懂也沒事。這么說來,明天我應該幾點去?”
“越早越好,春娘說是卯時之間來就行。”
陳馥野同意了:“收到。”
第84章 第枯四回 大粉線下battle。
金蕓心扔出了個十三點, 十三對應的編號是一家蟹黃湯包面。然后又在店里買了三份糖水。
接著,江靈便拉著兩人,直奔夜市去了。
夜市人群熙熙攘攘, 沿路有很多攤販, 不乏從東南亞來的, 售賣新奇小玩意。
“我覺得這個不錯誒。”金蕓心指向一個篆刻胡桃木的飾品攤。
“喔喔喔,確實不錯。”江靈點頭,“可以刻上我家姐姐的名字、控評tag還有新劇相關宣發標語……太完美了!”
陳馥野聽在耳中, 決定不發表看法, 就被她拽著擠了進去。
“這一批一百個手鏈已經刻好了!”老板高喊,“編號七五三!買家代號是一夢秦淮摯愛湘蘭金陵后援會括弧請多多關心姐姐主筆新劇《三生傳》!”
三人:“……” ?
“來了!”一個年輕女孩兒急忙擠上前來, “是我,七五三號,一夢秦淮摯愛湘蘭金陵后援會括弧請多多關心姐姐主筆新劇《三生傳》會長!”
江靈警覺:“會長!?”
看著她的后腦勺,陳馥野陷入沉默。
好……好眼熟啊?
“你……”陳馥野禁不住出聲。
正好這女孩兒也轉過身來:“咦?你是……”
“誒呀,是老顧客啊!”金蕓心直接認了出來,“每次一來都給你們刺繡班帶幾十杯的那個!”
“是你們啊!”女孩兒喜不自勝,“對呀對呀, 畢竟我們經常請客的嘛, 你們的奶茶再合適不過了!只不過最近班上有些忙,就沒怎么過來了。”
陳馥野記得她,奶茶鋪正式營業第一天開售飛雪踏紅塵的時候,拉著姐妹來買的就是她。后面她也經常來,并且一次就是二十杯起步的大單。非常熟悉的面孔。
女孩兒嘰嘰喳喳繼續道:“你們這是……”
“呦。”
突然,她的整個神情和聲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是看到了江靈。
立馬,女孩兒端起架子來, 抱臂站直了。
“這不是錢塘嬌嬌甜糖孟昭金陵后援會會長江靈嗎?你怎么在這兒啊?”
金蕓心:“什么什么嬌什么?”
陳馥野也完全沒聽懂,感覺她就是單純說了一堆音節。但是根據語境來判斷,說的應該是另一個人。
江靈也頓時拿起架子來,走到她面前,針鋒相對:
“哦,原來是一夢秦淮摯愛湘蘭金陵后援會會長于小桃啊。你管我在這里干什么?這夜市是你開的嗎管這么寬?”
“明天我們湘蘭姐姐要在清名畫樓現場指導新劇《三生傳》的概念畫報,我當然是要給后援會準備應援禮物了。畢竟我們姐姐都是拿作品說話,自己的新劇自己指導,親力親為,從來不靠蹭前輩熱度上位。”于小桃說,“這就是五女一的實力!你家孟昭姐姐行嗎?”
金蕓心:“五女一?哪個五?十五世紀的五?”
于小桃不忘解釋:“不是,是從洪武年開始算世代,大約四十年一代,比如黃峨算第四代排名第一的女藝人,就是四女一。然后……”
說到這里,她再次咄咄逼人地看向江靈:“那來到當今的五代,我們湘蘭姐姐當然就是五女一了,沒有名頭的小輩不要亂搶稱號!”
江靈哈哈兩聲:“你說得對。”
“所以我脫粉了。”她補充,“我也開始追馬湘蘭了,你有意見?”
于小桃大驚:“什么?你竟然……?!”
江靈轉過頭,大聲向老板道:“老板!我再刻兩百個!”
于小桃:“!?”
“三百個!”
江靈:“五百個!”
于小桃:“一、千、個!”
江靈震驚地看向于小桃:“你有毛病啊刻一千個???”
老板也:“對啊姑娘啊,你刻一千個我刻到下個月也刻不完啊。就光你這批一百個的手鏈我都加工加點刻了一星期好不好。”
于小桃尷尬地咳嗽兩聲,取了她自己的一百個手鏈,看向江靈:“好啊,你要是真想來跟我搶位置,那就準備你自己的應援禮物去,別模仿我!”
“模仿你?就憑你那土掉渣的后援會名字??”
“呵呵,土掉渣?!我倒要看看明天你能搞出什么花活!”
說完,她哼了一聲就走了。
江靈氣不打一處來:“不就刻個手鏈嗎,跟多新奇似的!”
爭端結束。
老板看向她:“姑娘你還刻不刻了。”
江靈:“……你一晚上能刻三百個嗎?”
老板:“不能。”
江靈:“那算了。”
只能重新找個買禮物的地方。繼續沿著夜市逛。
陳馥野:“這個大粉你是非當不可嗎?”
江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好像有血脈在召喚。”
“哎。”金蕓心憂愁地看了一眼手提袋,“晚飯都要涼了。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吃了再說吧,餓死我了。不然誰知道還要看你們大粉線下打架到什么時候。”
于是,在夜市找了個露天小桌吃蟹黃湯包面。
陳馥野問:“說起來,你為什么脫粉啊?”
江靈抬起頭:“也不能算脫粉吧。畢竟這是明朝嘛,想見個真人也沒辦法坐飛機什么的,像梁孟昭她的主場都在杭州,追個她多麻煩啊。我人都到金陵了,當然還是追馬湘蘭最劃算!”
金蕓心:“哇,你追個星怎么這么功利,這不好吧?不應該是本著對姐姐的愛跋山涉水都無所謂嗎?你怎么哪個近就追哪個?”
“嗯!”江靈點頭,“我好像還是穿越過來的那天才考慮到這個層面的。再說了,我也不算功利,我又沒靠粉絲賺錢!那個于小桃可是靠著當后援會會長賺了一大筆呢!”
金蕓心:“賺了一大筆錢?怎么賺的?”
“和現在差不多唄。”江靈說,“就連有的大粉的跑路方法都差不多。據說今年年初董其昌家一個后援會就卷錢跑路了!”
陳馥野:“?”
“為什么跑路?”
“好像是說董其昌最近一直在搖擺要不要退圈,對外態度很冷淡,大部分粉絲都心灰意冷被虐到了,所以后援會借機直接跑了。”
陳馥野一想,現在是1580年,董其昌才二十五歲,連進士都還沒考上,估計是退圈讀書去了。也怪不得,粉絲挺可憐的。
……
嗯。
然后陳馥野開始懷疑自己,為什么能這么流暢地接受這個設定。
金蕓心拿著勺子,若有所思:“哦……”
江靈:“你哦什么?”
金蕓心:“那你還不抓住機會也靠著個大賺一筆?!多么好的商機啊,我們也卷完錢就跑路!”
江靈:“真無語了,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功利的?”
“我有個主意。”陳馥野說,“關于你的應援禮物。”
江靈和金蕓心懷疑地看向她:“什么?”
“我們明天可以帶奶茶過去。”
“奶茶嗎……?”
“這……這是個好主意啊!”江靈一拍桌子,“又有心意,又實用,而且你還是去當模特的,理所當然就要給各個造型師
畫師甚至馬湘蘭送禮物——我的天哪,我們光是起點就比那些來看馬湘蘭湊熱鬧的粉絲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嗯。”陳馥野點頭,“而且,你們知道明天會出現在畫樓里的人,跟我們顧客的重疊度有多高嗎?”
——超級高。
“好好好好好。”金蕓心激動地搓手,就地盤算起來,“對,你是模特,那我們可就是有后門的人了!不管那么多,明天進場先問馬湘蘭要一百份簽名,一百份to簽再說……”
陳馥野:“……”
江靈:“……”
“老妹兒,你知道功利倆字咋寫不?”江靈問。
“而且,你是準備讓馬湘蘭純手寫一百份簽名一百份to簽嗎?”陳馥野補充,“我有一種明天你會被趕出場的預感。”
第85章 第枯五回 原來演的是快穿啊!
“放心, 我自有分寸。”金蕓心說,“我又沒打算一次性要那么多!”
江靈:“??”
“那你打算幾次性要這么多?”
金蕓心:“我們有三個人呢,如果還能再把盈盈、小龍和歐陽弟拉上, 可就是六個人啊!誒對了, 你能把褚淮舟拉來不?還有我們戴部長呢?”
陳馥野:“……”
“我先跟你說好哈, 我聯系不上他倆,而且我也沒打算加入,所以你可以把人數減三。”
江靈:“我也沒打算加入, 我可不是那種為了賺錢利用后門關系讓姐姐冒著得腱鞘炎的危險給我寫那么多to簽的人。”
“那你不要簽名了嗎?”金蕓心看看她。
“要啊, 當然要。但是我只要一張,用我一個人的名義, 向姐姐表達我的心意之后,拿下我該拿的那一份,絕不多要!只是粉絲與偶像之間的愛之互動,不沾染任何惡臭的銅錢味!”
金蕓心小聲:“哦……那好吧……那我就不強迫你們了……”
一陣詭異的寂靜。
陳馥野淡定地塞了一口蟹黃包。
“砰”,江靈一下子趴到她面前:
“算了算了,還是帶我一個吧!”
金蕓心連忙和她握手:契約已成,明日作戰!”
回到小河灣, 她倆人便制定了一夜作戰計劃, 包括明天要怎么通過陳馥野的后門關系進入后臺,怎么根據馬湘蘭的喜好套近乎,怎么制作奶茶送禮物,然后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馬湘蘭簽下這幾百張to簽。
陳馥野正躺在床上,看《剪燈新話》,這還是之前周怡買的那一本。
里面的故事還是挺有意思的,雖然跟現代的小說比腦洞,就顯得套路平平無趣, 但畢竟是用來讀的小說,也不能只單單看腦洞,內容才是關鍵。
聽屏風那邊依舊激情昂揚,嘰嘰喳喳,陳馥野放下書,直接在床上站了起來,探頭看向那邊。
“不是,你當拍動畫片呢?你沾個胡子馬湘蘭就認不出你了?”
于是金蕓心把假胡子從臉上拿了下來:“切。”
“你怎么還真有假胡子??”
“逛夜市的時候買的啊。我就知道,你從來都不認真觀察生活,你從不認真聆聽,你根本不在意我和花花!”
“你聲音小點,你忘記之前在宿舍你叫她花花寶寶結果被她擰了麻筋嗎……”
“哦哦哦對,小點聲小點聲,她說不定都睡了。”
“……”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屏風上她的腦袋。
陳馥野想了想,嗯,算了,不管了。
先睡覺。
江靈是從當代另一個女明星,身兼畫家、詩人、書法家三薅的梁孟昭那兒脫粉跑到馬湘蘭這兒來的,這意味著,她在金陵除了后援會會長于小桃,根本不認識其他粉絲,也就自然沒辦法成立屬于她的后援會了。
所以,要帶過去的應援禮物就顯得很重要,是認識拉攏其他粉絲的關鍵。
……雖然陳馥野根本不知道到底為什么追個星要拉攏別的粉絲就是了。
起了個大早,前往店鋪,制作奶茶禮物。
“怎么說呢。”江靈揭開米酒缸的蓋子,拿大勺舀下去,“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覺得這樣追星比較有意思,畢竟對很多人來說,追星并不僅僅是只關注那個明星本人,過程中產生的正向的社交行為,和獲取的情緒價值也很讓人享受。而且,如果不干擾明星的正常生活和公共秩序的話,像這種后援會組織的很多應援活動,都是對明星擴大知名度,促進優秀作品產出有好處的,也是一種相輔相成吧!”
金蕓心:“說得真好!深得我心!”
看了一眼她們包里那堆準備好的簽名紙筆和作戰計劃草稿,陳馥野:“……”
三人準備先把店里最近賣得比較好的品種每種做十杯,分別有焦糖珍珠奶茶、桂花奶酒釀、玫瑰烤奶和芝士奶蓋紅茶。不過這樣一共才四十杯,送完工作人員,估計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粉絲根本沒份。
“而且,等我們全部做好,再帶到畫樓的時候,估計都涼了。酒釀和紅茶涼了倒不要緊,其他幾樣涼了,口味要大打折扣。”陳馥野說。
江靈:“要不這樣吧,等時間到了你先去化妝,我們留在店里,順便還能等仨小孩兒過來,我們做新鮮的,做好一批送一批過去。現在天冷,爭取都能喝熱乎的。”
陳馥野一想:“行,這樣挺好。”
所以,聽外面打了最后一更,正時卯時,陳馥野干脆就往畫樓去了。
正是入冬,天亮得晚黑得早,直到現在,才剛剛破開魚肚白。街上的商鋪卻該開門的都開門了。
畫樓也是如此。
春娘正在門口等著接陳馥野,一看到她走來,眼睛都亮了,連忙攬過來:“小馥妹妹來得這么早啊?我本來想著還得再等一會兒呢!”
陳馥野也打招呼:“嗯,來了。”
春娘說:“既然來得早,那我們也早點開工,走,我領你上去!”
別看畫樓門口冷冷清清沒人,一進到里邊,上了二樓造型室,竟然熱鬧非常。全是各路不同分工的工作人員。有準備畫具的,有清理場地的,還有聯系記者的,除此以外,也有零星兩個其他到了的模特。
由于是非常專業的現場,以至于陳馥野禁不住有些拘謹。畢竟無論現代古代,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參與進過這種演藝圈后臺,感覺還挺新奇。
陳馥野有些好奇地掃視了一圈,沒來得及看完,就被春娘按著肩,一下壓到凳子上,然后揭開鏡子上的紗布。
桌上化妝品、簪釵滿滿當當,分門別類,令人眼花繚亂,完全不輸現代化妝室。
春娘隨手撿起一根木釵,把自己的頭發完全盤了上去,完整露出臉蛋。
然后深呼吸了一口。
“——”春娘深吸一口氣。
“呼——”春娘長出一口氣。
陳馥野剛想說姐你怎么了,結果春娘又:“——”
“呼——”長出一口氣。
等到她來到第五個深呼吸回合的時候,陳馥野終于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姐。”
“怎么了小馥。”
“你在干什么?”
“我在深呼吸啊。”
“那你準備深呼吸到什么時候?”
“到我不緊張的時候。”
“你現在很緊張嗎?”
春娘:“……”
問句一出,她扯著頭發繃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緊張死了啊啊啊啊啊你看我連手都在發抖啊我會把你的眉毛描成大蚯蚓的!!”
陳馥野:“……”
以至于屏風那頭探過來兩個腦袋,其中一個看起來也是造型師:“搞什么啊春娘?”
春娘立刻恢復正常,并且做手勢:“去去去,不許看我的模特,不管你的事!”
趕完人,她回過頭,再次陷入苦寒。
“如果一般人需要我來排解緊張的話,我會說,先深呼吸。”陳馥野淡淡道,“嗯,但是想必,你已經深呼吸過了,所以我就跳過這個。”
春娘:“……”
“但是,上次給姐姐你當了模特之后,我心中反倒有底了。我覺得姐姐的化妝技藝超群,審美也是上乘,只要正常發
揮,肯定不會出錯。”
聽她這么說,春娘的焦躁淡卻了些:“話是這么說,只是我自從在清名畫樓入職以來,還是第一次接到馬湘蘭這種地位的造型單子,實在是……”
“所以,不如從單子本身入手吧。”陳馥野說,“不要想什么馬湘蘭不馬湘蘭的,它終究只是一個造型,而這就是你最擅長做的事情,根本沒有緊張的理由。”
春娘坐了下來:“是……是……你說得對……我不用緊張的。”
一邊冷靜下來,春娘一邊先把粉底打好了。
余光中,陳馥野看見她手邊有一沓厚厚的草稿,上面字樣密密麻麻,細看,正是《三生傳》的劇情大綱和人物小傳。
上面被春娘用紅筆密密麻麻做了很多批注筆記。打完底,春娘讓陳馥野稍等片刻,然后緊急翻起手稿。
后面幾頁都是她設計的造型草圖,包括妝容、發型和衣著,十分全面仔細,看樣子是做了很多功課。
看著她翻得投入,陳馥野突然發現了一個歷史層面上的盲點。
那就是,在21世紀,馬湘蘭最著名的劇作,也可能是今存最早的女性作者劇作,其中絕大部分篇章都已經軼失,只留存了非常有限的部分。
但是,現在……居然能看到原原本本的完整版本了?
這里是平行世界,馬湘蘭寫下的《三生傳》跟自己原本世界軼失的《三生傳》應該不會完全一樣,但同樣都是出自馬湘蘭筆下,完全可以靠這個平行世界的版本,來一窺《三生傳》原本的樣子。
“春娘。”陳馥野問,“我的造型是給哪個角色用的?”
春娘即答:“喻芷溪。”
陳馥野驚了:“女主角嗎!?”
她何德何能,能給《三生傳》當女主角的造型小樣啊?
“對啊,女主角,但是……”春娘說,“全本一共有六個女主角的形態,所以……嗯,反正也是女主角吧。”
陳馥野:“六、六個形態?”
誰能告訴她形態是什么意思?女主角難道能像變形金剛一樣變身嗎?
春娘這就解釋了:“我偷偷跟你說,你可別跟別人劇透啊。我可是簽了保密合同的,被發現就身敗名裂!”
沒想到這竟然也有保密合同,聽到春娘打算劇透,陳馥野連連點頭:“放心,我嘴巴嚴,絕對不跟別人說。”
——標準的一套說辭。
“馬湘蘭老師起名《三生傳》,其實這就是最大的劇透!你看,三生,即三輩子,也就是說,女主角一共有三世不同的劇情,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法復仇那個負心漢。三世分為少女和成女兩種造型,所以一共六種形態!”
陳馥野:“……”
哦,原來是快穿啊。
第86章 第枯六回 姐姐我愛你!
然后陳馥野又問:“那劇情就光是復仇嗎?”
大概是被轉移了注意力, 全部放在劇透上面去了,因此春娘倒是冷靜了下來,開始給她描眉。
“非也非也。”春娘說, “其實啊, 馬湘蘭老師這本《三生傳》雖然寫的是復仇負心漢的故事, 但實際上想表達的并不止于此。”
陳馥野被她捏著臉,點點頭:“哦哦,那是什么呢?”
“你這算是問對人了!”春娘話匣子打開, 說, “小馥妹妹,你別看我只是個化妝師, 就以為我不會在意那些東西,其實我們也要參加劇本圍讀的!”
陳馥野:“是嗎?”
“是啊。我認為,作為化妝師,只有深刻地理解了劇本的內涵,才可以結合作者寄托在角色身上的情感,從而設計出完美的妝面,搭配合適的造型。”她手不停歇, 已經開始用胭脂涂腮, “你看,譬如說當女主角處于你這一形態的時候……”
“春娘!”一個工作人員推開造型間的門,“加快速度啊,馬湘蘭老師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到了!”
話音剛落,大概是看到梳妝臺上的劇情大綱,那工作人員便提醒:“那個,收一收收一收,你怎么跟菜單似的就攤那兒啊?”
由于怕被發現違反保密合同劇透, 春娘心有余悸地和陳馥野對視一眼,反而懟她:“什么攤不攤的?這是我自個兒做的造型筆記,就算是大餅,那我也想攤這兒就攤這兒,你怎么還管上了?”
陳馥野心想,果然人是心越虛話就越多。
“我就提醒你一下,我這不是怕你違反保密合同嗎,你倒兇起來了。”工作人員說。
春娘連忙:“知道了知道了,你忙你的去,我能沒有把握嗎?”
被她一頓趕,工作人員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
春娘長出一口氣,連忙把大綱收了起來。
“處于我這一形態,然后呢?”陳馥野緊追不舍。
她是真好奇,沒辦法。
春娘手中敲著粉盒,再次心神不寧起來,只能言簡意賅道:“反正,你是個妖精。”
陳馥野:“?”
“我怎么就是個妖精了?”
“隔墻有耳,多得真不能說了,原諒姐行不行。”春娘回答,“等到時候劇排好了開演了,姐請你來看!保證好位置!”
聽她這么說,陳馥野也只能忍住好奇:“哦,那好吧。”
說完,春娘往她的發髻上插了幾根白色羽毛。
陳馥野嚴重懷疑那是白羽雞的毛。
所以她是什么妖精?昴日星官?雞精?
那她要打鳴嗎?
春娘還在緊張刺激地趕進度。好在另外幾個化妝師也是這樣的,所以問題不大。
外面一陣嘈雜,越來越多的人往畫樓里面涌。
由于畫樓方想趁機借這個熱度作宣傳,而馬湘蘭那邊似乎并不打算控制粉絲的數量,用她家應援會的說法叫“姐姐人美心善”,所以今天這場開在畫樓的見面會,基本就是誰能擠誰才能進來。
陳馥野再次感嘆,幸好她是關系戶,不用參與這場斗爭。
“……哦哦,這就是春娘的造型室是吧?多謝指路!……”
門縫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馥野還在被春娘倒騰頭發。她手勁太大,陳馥野感覺自己的臉頰肉都被吊起來了。
聽到動靜,早有預料,陳馥野默默將眼神轉向門口。
果然。
“轟——”
兩個人帶著五個麻袋撞進來了。
挺壯觀的反正是。
陳馥野:“……”
春娘:“……”
“那個。”陳馥野語調毫無起伏,跟春娘解釋,“她們是我的朋友,來送禮物的,能不能先借這里放一下東西?”
春娘倒是不介意,這造型室也是在二樓臨時開的,不是她私人的地方,所以她說:“啊,行啊,那就怎么方便怎么來唄。”
“而且她們不會影響你,拖慢你的進度的,對吧。”陳馥
野斜睨。
“對對對。”金蕓心和江靈齊聲。
作為參考,她倆因為帶著麻袋擠進來的時候沒站穩,所以此時此刻都還趴在地上。
陳馥野掃了一眼這幾個大麻袋。
首先是帶來作為心意禮物的奶茶,用有凹槽的木盒一杯一杯裝好,然后一層一層疊在一起。一共裝了兩大袋。
其實這裝奶茶的木盒挺好看的,但是大概是為了方便攜帶,所以被用麻袋在外面裹了一層,顯得像考古被剛挖出來的似的。
這是兩大袋。
至于另外三袋……
金蕓心好不容易從麻袋的層層重壓下爬起來,結果江靈恰好跨腿站起來,不小心給了她脊梁骨一膝蓋,所以她又慘叫著臉朝下趴下去了。
看著這一幕,陳馥野開始懷疑她們往日里在外面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丟人現眼。
“另外三袋是什么?”陳馥野問。
“你知道的啊。”江靈說,“反正都是用來要簽名的。用來簽字的紙,用來簽字的筆,用來簽字的墨,用來簽字的硯。”
陳馥野:“……”
試想,要是在古代去堵明星要簽名,光抽出一張紙還不夠,還得帶筆,帶了筆又沒墨水,得帶墨棒,帶了墨棒還沒處研,還得帶硯臺。費這好大一番功夫磨完墨后,才終于能跟明星說:“你好,請問能給我個簽名嗎?”,指不定人家明星早都走了。
果然自來水筆是一項偉大的發明。
“那光是這些也裝不了三麻袋吧?”她又問。
“裝不了裝不了。”江靈蹲在地上,整理這些東西,“再說了,要是真帶一麻袋的硯臺,光我們兩個人也搬不動啊。”
金蕓心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珍珠奶茶過來給春娘:“姐姐,這是一點小心意,我們自家店鋪做的哦!”
“哦?”春娘很是受用,滿面笑容,“多謝多謝,先放這兒吧,我一會兒給小馥畫完了就嘗嘗。”
說話間,陳馥野就看見了江靈拿在手上的一個非常可愛的貓耳發箍。
頓時她就明白,多出來的那袋里面是什么了。
陳馥野瞳孔地震:“你真當你是站姐參加見面會啊,還給愛豆自帶造型的!?”
江靈:“那我路上正好看見有賣的,不就忍不住買了嗎,這多可愛啊,我都不敢想象讓我家姐姐戴上這個得可愛成什么樣!”
“你確定馬湘蘭會戴這個嗎?”
“我確定!我相信姐姐會無條件寵粉的!”
“那就算真的戴了,你有相機給她拍照嗎?”
“你還真別說。”江靈胸有成竹道,“剛剛我在下面人擠人的時候,正巧就認識了一個會畫速寫的太太,也是脫粉梁孟昭跑到馬湘蘭這兒來的,我和她一拍即合,她說到時候包在她身上。”
陳馥野:“……”
果然無論古今中外,飯圈太太什么都會。
畫樓外面十分喧鬧,懷疑是馬湘蘭已經要到樓下。害怕錯過時機,江靈和金蕓心果斷起身,帶著這些東西奔赴戰場去了。
終于,自己的造型也弄好了。
春娘將陳馥野身上最后一根系帶系好,倒退兩步,語氣顫抖:“很好……很好……大功告成!”
大概是非常滿意,又實在非常疲憊,春娘拍著她的肩頭,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于是選擇將金蕓心送的珍珠奶茶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她才盯著杯子,一副“我剛剛喝了什么”的表情:“嗯?還挺好喝的,就是沒喝出來里面那股很濃郁的味道是什么。”
陳馥野很有職業精神地介紹:“是水牛奶。”
“哦,原來如此!”春娘恍然大悟,“有意思,我下回帶人去你們家鋪子看看。之前妙華一直說你們家,我總是抽不出空來。”
站在鏡子前,陳馥野端詳著自己的造型。
她有點明白春娘的設計思路了。
上半身是淡月黃的襖,衣袖布量放得非常大,袖口做了垂花裝飾,有一種醉生夢死的虛幻感。下半身的襤褸白裙裙邊則做了沾上淤泥的不規則設計,看起來女主角在這個階段應該是遭遇了什么磨難,甚至生命垂危。因為春娘在妝面上也做了配合,她將口脂的顏色調得十分淺淡,眉毛平直,眼下的點綴像淚痕,將少女傷春悲秋的情緒拉滿。
于是,發髻上垂下的白羽就成為了亮點,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有象征性的意象。
至于具體是什么意象,因為春娘不肯劇透,所以陳馥野懷疑,她這一形態的女主角,估計不是要升仙了,就是要變身了。
除了陳馥野仍然懷疑頭頂的毛是雞毛以外,她很是喜歡這一身。
忍不住站在鏡子前,前看后看,左看右看。
“太好了,和我預想得一模一樣……”
春娘從后面走過來,目光閃動,“砰砰”在陳馥野肩頭拍了兩巴掌,沒忍住,跟抱娃娃似的,一把摟住她。
這都不能說是背后抱,就她的力度而言,應該是背后掐。
陳馥野差點被她摟斷氣了。
但是因為她正在因為她的作品而激動,所以也不好打斷她。
直到她發現春娘在流眼淚,嗚嗚嗚地哭。陳馥野心中感慨,想著,果然人就是會對自己的作品有感情,春娘頂著這么大壓力,做出了能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也挺不容易的。
然后春娘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惡狠狠拋出一句:
“呵呵,我倒要看這期雜志誰還敢和老娘搶頭版!”
陳馥野:“……”
這感動得倒還挺功利的。
“那春娘,我們現在要去哪兒?”陳馥野問,“可以去見馬湘蘭了嗎?”
雖然沒有參與金蕓心和江靈那狂熱的追星活動中去,但要是說馬湘蘭,她還是很想見的。
畢竟,這可是馬湘蘭啊,書里讀到過的,認識的,能夠靠穿越見到真人,多神奇啊。
結果春娘說:“現在,我就把你帶給畫師去!”
陳馥野皺眉:“畫師?”
“嗯,對啊。”春娘理所當然道,“這造型肯定得先給畫師打個樣出來,然后才能把畫給馬湘蘭老師看。”
陳馥野:“等等,不是把我給馬湘蘭看嗎。”
春娘搖搖頭:“你是用來給雜志畫概念設計圖的,不是演員。只有演員才會定完妝再給她看,你不需要的。”
陳馥野:“那我今天是見不到馬湘蘭了嗎。”
春娘點點頭。
“……”
絕了。
陳馥野面無表情,被春娘像趕尸一樣,送到了三樓的畫師工作室里。
一共有五個畫師,現在都正在忙。前面,正還有其他模特也在等待。這要畫的概念圖倒是挺豪華的,各種筆墨鋪滿,并且都是大半身畫像,很費功夫。
她面無表情地一屁股坐下來,面無表情地喝奶茶,面無表情地聽其他化妝師和模特對她吹彩虹屁,面無表情地說謝謝。
樓下傳來群聲歡呼:
“哦哦哦哦哦!馬湘蘭老師來了!!!”
“一夢秦淮!摯愛湘蘭!”
“啊啊啊啊姐姐我愛你!!”
“五女一堂堂駕到!姐姐新作震碎大明!”
……
果然,快樂是他們的,自己什么也沒有。
實在沒忍住,陳馥野借口吹吹風,沖到了窗邊。
外面人山人海,感覺畫樓要爆炸了。然而不見馬湘蘭,估計是已經進到一樓大廳內了。
順著人流,大包小包的江靈和金蕓心成功占據高地。看樣子,她們已經分發出去了奶茶禮物,并且收買了一幫粉絲,組成了臨時的應援會,為了讓自己能拿到簽名,大家都很配合。
陳馥野回頭,謹慎地環視了一眼。
很好。屋內除了工作中的畫師和模特,也都在看熱鬧。
“站姐!”于是陳馥野對江靈招手,“喂,那個站姐!”
江靈抬頭:“啊?”
陳馥野氣沉丹田,說:“我也要to簽!!!”
第87章 第枯七回 我跟你說你都完全你都不知道……
江靈旋即大聲回過來:“你昨天不是還不支持我們嗎?”
陳馥野:“我現在后悔了!不可以嗎!”
“行啊!那你快承認你后悔了, 然后說公主請幫我要to簽,我就幫你要!”
“我剛剛不是才承認的嗎!??”
不知道她是怎么有精力一邊擠人一邊吵架的,光是這三言兩語之間, 隊伍便又向前拱了許多。由于實在是堵住了秦淮水街的交通, 袁捕頭帶著兩個小捕快也跑來維持秩序。奈何幾個人的嗓子終究還是抵不過幾百人, 他們三個人還沒來得及擺出執法人員的威嚴,吼上一句,就被直接擠到秦淮河邊上去了。
沒辦法, 陳馥野只能咬牙切齒, 用罵人的口吻吼道:“公主請幫我要to簽!”
眼看就要擠進樓里了,江靈抬頭:“行吧行吧!這還差不多, 那你
要湘蘭姐姐給你寫些什么呢?”
問題一出,陳馥野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想好。
這可是機會難得的to簽,可以選內容的誒。
所以,她想要馬湘蘭給自己to些什么呢……?
陳馥野陷入了沉思。
她試圖認真思考。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江靈就已經沒有人影了。
“……”
追星場真是瞬息萬變。
由于樓里人滿為患,所以畫樓方決定今天就開放到這里。外面沒擠進來的,只能自認倒霉了。但即使如此, 畫樓外還是站了滿滿當當的人, 翹首以盼。畢竟等到活動結束,馬湘蘭還會從這扇門走出來,屆時又是一次機會。
場面太壯觀,好幾個蹲守的金陵日報記者也沒能擠進去,就選擇在外面采訪幸運觀眾。
可是,都沒能擠進來參加見面會,那還能叫幸運觀眾嗎?陳馥野想。
然后她就看見了正在被采訪的袁捕頭。并且后者明明執法失敗了,但是一臉喜氣洋洋, 激情澎湃。
陳馥野懷疑他也想拿馬湘蘭的to簽。
“來吧,小馥。”春娘在后面招呼,“該你了。”
“哎,來了,春娘。”陳馥野依依不舍道。
雙手離了窗沿,只能暫別外面熱鬧的世界,回到這份臨時工作中來。
春娘領著她,來到了一個畫師面前。
“這是鞠老師,我們樓里資歷最深的畫師之一,在整個金陵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春娘介紹道,“你別緊張,鞠老師讓你怎么做,你怎么做就行了。”
陳馥野問好:“幸會,鞠老師。”
那畫師滿頭銀絲,戴著時下剛剛傳來國內的眼鏡,緊緊抿住的薄唇涂著深色口紅,一臉不痛快。
聽到陳馥野的問好,她也沒反應,眼睛只是從鏡片下面盯著她,神情更加不痛快。
陳馥野被她盯得渾身難受。
這鞠老師將她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轉頭向春娘道:“嗯,還不錯。”
得到她的認可,春娘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多謝鞠老師,能得到您的夸贊也真是不容易啊,有您這么一出,我可就放心多啦,哈哈!”
鞠老師依舊面色不善,可能是嫌她話多:“……”
她將目光轉向陳馥野。
“你,坐下來。”鞠老師說。
陳馥野照她說得做了:“……哦。”
“腿,伸出去。”
陳馥野:“伸了。”
“手,抬起來。”
“抬了。”
“肩,往下塌。”
“塌了。”
“眼,看向我。”
“……在看了。”
大概還是有一些細節不滿意,畫師沖著一邊的春娘比了個手勢:“去,掰正她。”
陳馥野:“……”
她懷疑這個人講話是不是只能用“A,BCD”的格式。
總之,春娘給她掰出了一個這個畫師還算滿意的動作。這是一個模擬坐在石頭上的姿勢,一只手要扶住凳子的邊緣,一只手要向前伸,然后腿要與身體的趨向呈反方向,一只腳在前,一只腳在后,營造出一種“假裝四處看風景”的探尋感,加上春娘給她點的淚珠,整體還是比較常見的寫意畫人物姿勢,就是沾了點傷感。
“就這樣,別動了啊小馥,辛苦你挺會兒。”春娘說。
腦袋被她掰過來,陳馥野只能:“哦,好。”
然后,就維持在這里了。
鞠老師低頭開始畫。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等到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到第五分鐘的時候,陳馥野發現大事不妙。
因為春娘擠到了鞠老師的身側,看著畫紙上的內容,觀摩許久,然后道出一句:“嘖,鞠老師果真是妙手丹青,神乎其技啊。雖然只起草了一根手指頭,但竟也是這樣栩栩如生!”
陳馥野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
一根手指頭!?!
那她究竟要維持這個姿勢多久啊!?
好在她在這個世界里從小就是個習武之人,身體素質異常強悍,尤其擅長近身搏斗,例如摔角之類的,四肢和核心力量非常強大。所以,短時間維持這樣的姿勢,還算能接受。
陳馥野忍了。
畫樓內外,滿是熱鬧的世界。
聽一樓的動靜,激動人心的馬湘蘭粉絲見面會正在展開,所有搶到名額的粉絲都很幸福。
畫室里的一些工作人員也在討論,陳馥野專門留心聽了一下,大概是說馬湘蘭今天的行程,和畫樓的《三生傳》造型團隊恰接之后,就要馬不停蹄趕回劇場,處理其他部分的事務,這場粉絲見面會,純粹是擠出來的時間。
而這些發表到雜志上的畫作,是要等定稿之后,才會拿去給馬湘蘭看的,并不是今天的事情。
所以她當初到底為什么會覺得她就肯定能見到馬湘蘭?
想到這里,由于表情管理失控了一下,神情從“悲傷”變成了“憤怒”,所以還被鞠老師罵了。
“你,不夠悲!”
陳馥野:“……我悲我悲。”
那可不,她最悲了。
半小時過去。
畫室的門被推開,是金蕓心進來,以陳馥野和自家奶茶店的名義給所有人送奶茶。
今日畫樓的工作人員本就勞累,有這份熱氣騰騰的心意,大家都很受用。其他模特哎呦直叫喚,連忙趁機休息。
“我跟你說,你都、你都完全你都不知道!”金蕓心十分激動,湊到陳馥野旁邊,“我告訴你,你知道嗎……”
陳馥野后槽牙快咬碎了,維持不動:“我不知道。你不說我能知道什么?”
“你知道馬湘蘭生人有多好看嗎,說話有多好聽嗎,對粉絲態度有多好嗎,哇,怪不得是頂流!”金蕓心說,“不說了,奶茶也送完了,見面會還沒結束呢,我急著下去,你加油!”
“你又不追她你怎么也這么激……”
她一溜煙跑了。
陳馥野:“……”
鞠老師嚴厲指點:“你,太怒了。”
陳馥野:“我不怒不行。”
春娘作為造型團隊的一員也被叫走了。留陳馥野和她僵持在了這里。
有其他工作人員拿著奶茶問鞠老師:“鞠老師,休息一下,喝口茶嗎?”
鞠老師的眼睛都沒離開畫布,神色嚴肅,果斷搖頭。
然后工作人員又把同樣的問題問了陳馥野。
陳馥野眉頭一緊,出于一種她也不知道算什么的莫名心態,也堅定地搖了搖頭!
搖頭時,她分明聽見自己的脊椎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而且肚子還響亮地叫了一聲。
……真難熬。
一個半時辰過去,陳馥野看見,她終于開始調制顏色了。
這一個半時辰比一輩子還長。
沒忍住,陳馥野問:“那個,老師,現在線是已經勾完了嗎?”
結果鞠老師沒理她,調了幾個顏色,放下瓷碟,又重新拿起了勾線筆。
陳馥野:“……”
此時此刻,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她會在這里一直坐著,變成化石,然后以雕像的形態喜迎公元21世紀到來。
聽動靜,樓下的粉絲見面會終于要結束了。
畫樓外面頓時沸沸揚揚。
而她的手和腰已經完全僵了,沒有知覺,只是麻木,純靠意志力在支撐。
陳馥野偷偷瞥了一眼鞠老師,她一臉深思熟慮,絲毫不被外界噪音所干擾,不緊不慢,一筆一畫描摹,儼然世外高人。
也許這鞠老師確實是高人吧。
問題是她自己又不是高人。
但是,既然接受了這份工作,也不好打亂別人工作的節奏。
陳馥野咬咬牙,還是忍了。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看外面的天色,已經是一片橙粉,陳馥野這才想起來,距離中午的吃飯時間,似乎早就已經過去了。她是大清早就出發的,春娘給她化完妝造完型,大概也就用了不到兩個時辰,然后她就坐在了這里,一直到現在。
春娘作為造型團隊的一員,這個時候也已經參加完了恰接的會議。她一臉幸福地進來 ,走到陳馥野身邊,手上還拿著馬湘蘭的簽名,激動道:
“小馥啊,我跟你說,你根本你都不知道……”
陳馥野:“我知道了。”
有工作人員上來送飯。鞠老師仍然跟沒看到似的,繼續揮舞著畫筆。
所幸欣慰的是,她這下應該是真的在上色了。
靠著這個上完色就能完事兒的信念,陳馥野也沒喊停,也不吃。
甚至中途,她還和鞠老師那鏡片下的眼睛對上了眼神。
就是較上勁了,怎么滴了吧。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外面天色已晚。
以前陳馥野覺得金陵夜晚的燈火璀璨,如夢似幻。
現在她也這么覺得。
只不過現在應該是即將厥過去的那種如夢似幻,簡單來說就是眼睛出重影了。
隨著鞠老師“啪!”地一聲放下畫筆,陳馥野知道——
她終于,熬到頭了。
鞠老師站起身來。她一身華貴墨色布料,為了方便作畫,袖口是扎起的。
鞠老師走到面前,若有所思,點評道:“你,很不錯。”
陳馥野頭昏眼花,幾欲開口,結果只能擠出一句:“我……謝謝你。”
第88章 第枯八回 兩件甚至一件重要的事情。……
畫樓里, 人們陸陸續續地走了。
陳馥野想看看畫的成品是什么樣,結果剛走到面前,鞠老師指揮著兩個工作人員將畫布一罩, 直接扛走。
恐怕也是在雜志定稿之前, 畫像內容不予公開, 哪怕她是模特,也照樣看不著。
“……”
這一天天的到底叫怎么個事。
臨走,陳馥野領到了畫樓給發的補貼, 十兩銀子。
這只是今天當模特的辛苦費, 后面如果畫稿上了雜志,另外還有錢賺。雖然十兩銀子對如今來說, 也算不上巨款,但是這畢竟是干外快賺來的錢,拿在手上,還挺有成就感的。
在畫樓把衣服換下來,卸了妝,陳馥野跟金蕓心和江靈回去了。
上了船,她倆勞累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陳馥野站在她倆膝前, 低著頭, 面色陰沉地看著。
金蕓心小心翼翼道:“嘿嘿,怎、怎么了?你怎么不坐啊?”
江靈干脆伸手,沖陳馥野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別擔心!to簽我給你要到了!至于to的是什么內容,當時情況太緊急,我也忘記了,馬湘蘭老師可能也是隨機寫的,你別抱太大期望哈。”
陳馥野:“哦。”
“……”
金蕓心又轉了轉眼珠, 猶疑道:“你在生氣嗎?”
陳馥野:“沒有啊,我生什么氣。”
她和江靈對視一眼,問:“那、那你這樣是怎么一回事啊?就這么站著,好嚇人哦。”
陳馥野言簡意賅:
“我現在膝蓋打不了彎。”
——她是真打不了彎啊!
在那張小凳子上保持兩腿往后擰的姿勢一整天,最后鞠老師畫完,陳馥野站起來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是站起來的,她是硬用兩根手臂像跳馬一樣,把自己給支棱起來的。然后從畫室下樓的時候,她也是扶著欄桿,一層一層地像僵尸一樣往下蹦,蹦了二十分鐘。
現在要擠在這小船的小板凳上坐,也太難為人了。
于是陳馥野決定就這樣站著算了。
江靈:“加油,會好起來的!”
陳馥野:“……”
這下她的面色應該是真的挺不善的。
船上,她們對自己的造型和畫作成品充滿好奇。奈何畫作連自己也沒能看到,所以這一天,除了折磨,也沒別的想說的內容。話一開口,都覺得干巴。
哎,這漫長且平白的一天。
但是她倆那邊就太精彩了。
回到小河灣,陳馥野打著哈欠,一邊洗漱,一邊聽她們倆總結今日的成就,還有獲得到的馬湘蘭的獨家飯撒。簽名一共拿到了六十多張,有內容的to簽拿了十七張,該發的發,該留的留,靠應援禮物奶茶收攏了一大幫粉絲,成立了自家應援會的雛形。并且還和金陵日報的記者攀上了關系,光榮地接受了采訪,甚至拿到了一吊錢的報酬。
……
越聽越氣。
陳馥野用冷水洗臉,洗下來的都是中燒怒火。
“你的to簽。”江靈遞來一張畫樓的宣傳頁。
陳馥野抿著嘴,強壓心中的狂喜,“哦”了一聲接過來:“這還差不多。”
江靈:“那能給你忘記嗎?本人雖然在飯圈場里和幾百個女人混戰,心里可還是惦記著好姐們的!”
這宣傳頁是從報刊上面臨時撕下來的,馬湘蘭在背面的空處簽了名。
陳馥野不禁感慨,這字體蒼勁又不失靈秀,果然是大才女才能寫出來的字!好喜歡!
然后她美美開始看馬湘蘭所寫的to給她的內容:
【破案神速震賊膽,
執法無私保平安!】
陳馥野:“……” ?
她什么時候破案神速震賊膽了?她又什么時候執法無私保平安了?
執的什么法?奶茶法?
“你確定……這是馬湘蘭to給我的?”
“那能有錯嗎?錯不了!”江靈頭也不抬道,“專門to給你的!我還跟馬湘蘭說了,你是一個熱愛茶飲人美心善的小女孩!”
“哦。”陳馥野說,“那你還跟她說我破案的事情了?”
江靈:“沒有啊,咱們那案子又沒破,我怎么可能到處聲張。”
“那這到底是什么意思。”陳馥野陳把to簽放到正和金蕓心忙活整理紙幣的江靈眼前。
拿過來看了一眼,江靈也:“……”
她悄摸摸用胳膊肘搗了一拐金蕓心,說:“今天是誰分to簽的?”
金蕓心:“我呀我呀。”
“我就知道!”江靈說,“你是不是把小花的那份給袁捕頭了?”
似乎這才意識到有哪里不對,金蕓心愣住,移開目光,慎重地思考片刻:“……”
“估計是。”她回答。
絕了。
陳馥野倒是不介意拿錯,反正對方是袁捕頭,說換回來就換回來了。
只是她不知道此時此刻,袁捕頭手上拿到的那份,究竟是個什么內容,他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開始懷疑人生。
“嗯?等等。”發現了盲點,陳馥野說,“袁捕頭為什么要靠你們拿簽名啊?”
“擠不進去唄。”江靈回答,“再說了,畫樓里邊開個粉絲見面會,他最多在外邊管管秩序,里邊他又管不著,想要拿親筆簽名,不還是得靠我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直接幫他和他的兩個小捕快一人拿一份。就咱這戰斗力,嘎嘎猛。”
金蕓心在一邊:“別說咱,其實也就你,我今天就差被人擠成紙片人了……”
越是聽她們不經意地透露出今天這場見面會的刺激,陳馥野越無語。除了自己淺生個悶氣還沒人能察覺外,也沒有別的選擇。
“名單點好了沒有?”江靈問。
“好了好了。”寫完最后一筆,金蕓心遞給她,“從此以后,這就是我們應援會的初創名單!”
沒想到,這應援會還真被她們搞起來了。
所以應援會是干什么的來著……?
陳馥野禁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要是現代,粉絲應援會都有群聊之類的渠道可以隨時溝通,開展活動。可是這個時候,應援會又要怎么聯絡感情?但凡要組織個活動之類的,一封一封寫信聯系別人?飛鴿傳書?
然后陳馥野發現,是她狹隘了。
金蕓心:“今天到最后實在太匆忙了,那個事情你都說清楚了嗎?”
“當然,包在我身上。”江靈回答,“不出意外的話,從這周開始,每周末下午申時末,都會定期舉辦會議。”
陳馥野警覺:“會議?”
“對啊。”江靈說,“就在我們鋪子外面辦。”
“那你們應援會一共多少人啊?”陳馥野又問。
“這個現在沒辦法確定。”江靈回答,“就今天響應我們,并且收下了我們奶茶好處的人來看,
至少得有一百人往上。”
陳馥野:“!?”
“這么多人的集會,你確定我們鋪子旁邊的那個空場能裝得下嗎??”
“能啊,到時候真的會來參加應援會每周集會的,應該沒多少吧,又不是每個人都會來。”江靈信誓旦旦,“我猜一個數,三十個,不能再多了!”
……
五天后,陳馥野就這樣看著一百三十人涌向了她們鋪子。
她站在窗口,一動不動,斜睨著江靈:“哈,三十人?”
江靈:“……”
“我哪里知道他們真的全部都會來啊……”
瞬間,小鋪多了一百多單的生意。
正巧現在三小只也還在店里打工,勉強能承受這突如其來的爆單。陳馥野在窗口挨個點了單,交到店里,直接開始流水線,也沒別的話說。
“可是,這么多人的集會,究竟要舉辦什么活動呢?”唐盈盈皺著眉頭。
江靈欲哭無淚:“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小龍提議:“可以讓他們論劍啊!我們見過的這么多人的活動,都是這樣的!”
歐陽立淡淡飄出一句:“那叫聚眾斗毆。”
還好,大家經過這么長時間以來的磨練,現在都是熟練工,加上每日店里的材料準備都很齊全,這一百多杯,不到半個時辰也就解決了。
大家坐在河邊的座椅上,一邊喝茶,一邊討論近期以馬湘蘭為中心的大明才子才女八卦,分享周邊同人創作,完全不需要具體的活動事項。像是那種隨機的聯誼會。
袁捕頭從遠處走來。
“喲,這么多人呢?生意這么好?”
他環視了一圈河邊的聯誼會,站定,清了清嗓子,“都先歇歇,歇歇啊,我有兩件重要的事要說。”
雖然是老熟人,但畢竟也是個捕頭,他這樣一走過來,便會忍不住看向他,靜待他有什么重要事項要宣布。
然后,他就拿出了他那張簽名,遞給陳馥野:
“快,小陳姑娘,我們速速換回來!”
陳馥野:“……”
她把和袁捕頭拿反的那份簽名還給了他。
“袁捕頭,這個不會就是你想說的重要的事情吧。”
“那我不是說了有兩件重要的事情嗎?”袁捕頭欣喜地拿到了那份屬于他自己的to簽,看了又看,揣進袖口,喜不自勝。
“這只是其中一件,還有另外一件。”
正巧林娘子也在窗邊看熱鬧,他便把林娘子一齊叫了過來。
“我不能就在這兒聽嗎?”林娘子問。
“不能!”袁捕頭威嚴道。
林娘子將瓜子皮一丟,翻了個白眼,只好也來了。
“這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袁捕頭朝一個方向雙手抱拳,煞有介事道。
“九日后,圣上即將抵達我應天府!”
“……”
結果大家并沒有什么反應。
金蕓心悄悄:“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沒聽懂?”
陳馥野:“意思是圣上即將抵達應天府。”
她也不懂。
就算是朱翊鈞要來應天府,所以呢?
沒get到點主要是。反正又不是來請她當皇上的。
袁捕頭皺眉:“嗯?這都想不到嗎?還需要我提醒??”
林娘子問:“那圣上閑得沒事做,跑到我們應天府干什么?”
袁捕頭差點被她氣暈。
“爭霸賽啊!”袁捕頭恨鐵不成鋼道,“洪武杯州府爭霸賽啊!我們奪魁了!!”
第89章 第枯九回 該歡呼的時候就要歡呼。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隨后響起一聲較為稀稀拉拉的鼓掌。
袁捕頭:“嗯?這是什么意思?你們不是應該高興得蹦起來才對嗎?”
金蕓心小聲問:“那奪魁了,我們有沒有什么獎勵啊?”
袁捕頭:“沒有。”
“圣上會給我們寫橫幅之類的嗎?”
“不會。”
“那稅以后可以少交一點嗎。”
“不能。”
作為找補, 袁捕頭豎起大拇指:
“別失望, 雖然沒有你說的這些, 但是到時候我們秦淮水街上的商家,每戶都能收到官方印制的奪魁紀念小卡片哦!”
“……”
那不就是什么也沒有嗎。
林娘子手中的瓜子在門牙上發出“咔嚓”一聲:“我之前就說了,人家圣上就算表彰也都是去見知府的, 這奪魁啊, 跟咱們也沒什么太大關系,圣上又不給咱送金手鐲。”
袁捕頭:“嗯!?你竟然出此狂言?怎么這么沒有集體榮譽感?”
“咦, 突然想起來了,其實我也不是應天府人啊?”江靈以一口東北味反應過來。
“我也不是。”隔壁蘇州人林娘子接茬。
三小只連連點頭:“對哦,對哦,聽爺爺奶奶說,很久以前,他們的爺爺奶奶是從濟南府來的呢。”
猶豫要不要接上,陳馥野:“我也不是。”
“……”金蕓心左右看看:“哦, 搞了半天原來就我是本地人啊。”
袁捕頭十分不滿地嘖了一聲:“話怎么能這么說呢?雖然大家來自五湖四海, 但是我們今日能夠齊聚金陵,哪怕只有一天,那我們就都是金陵人!”
陳馥野:“那袁捕頭您是哪里人?”
他:“我廬州的。”
大家:“……”
合著其實都沒有什么關系。
不過,這個什么什么爭霸賽奪魁了,大小也是個喜事。加上皇上要借此來南都巡游,到時候陣仗造勢是難免的。街頭也會因此熱鬧不少。
主要是,作為官吏,袁捕頭他們確實是真開心。陳馥野站在窗口, 注視著他繼續去通知秦淮水街上的其他商戶,那步伐,就差小跳起來了。
應援會那邊,今日的活動也差不多結束了。大概是那天用自家店鋪的奶茶當成應援禮物的效應,今天的生意比前兩天來得更加密集,并且突然,一下子就是十幾二十杯的大單,都是在畫樓品嘗過禮物之后慕名而來的。
陳馥野越發覺得,只靠這個小小的店鋪和她們這六個人,已經開始有些接不住增長的勢頭。
所以,能夠拿下攬云聲樓旁邊的那戶店面,就更顯得尤為必要。
這月末,她即將和飛云商會正面battle。
……說起來也巧。
這個念頭剛剛結束,一抬眼,陳馥野就看見了蹲守在河岸邊的黑衣人。
其實用“蹲守”二字來形容他的行為,實在有些言過其實了。
因為首先,現在時間是下午五點半,作為十月底的江南,這個時間的天還是很亮的。然而他穿著夜行衣。
其次,他穿著夜行衣,露出一雙堅毅的眼神,坐在河岸邊的喝茶座椅上,直直看向她們小鋪。
最后,他一邊盯梢,一邊還在喝奶茶。也不知道是怎么蹭上這一杯的。
“……”
陳馥野掃過了一眼,決定不當回事。
因為她知道這個黑衣人是誰。
——也太明顯了。
畢竟全金陵,甚至全大明,在白天穿夜行衣的,也就金行云手上的那倆暗衛。
陳馥野順嘴淡淡提一句:“你哥的手下在那里。”
金蕓心便也看了一眼。
她神情復雜,猶豫了一會兒,說:“那你覺得我們就要這樣裝作沒看見嗎?”
“你想理他嗎?”
“不想。”
“……”
達成了共識,那個黑衣人就這樣被晾在外邊了。
天色漸晚,陳馥野給三小只發了工錢,按照一時辰五十文錢來算,今天他們上午下午一共打了三個時辰的工,那也就是一百五十文錢。
銅錢多了串起來麻煩,陳馥野直接給了一塊差不多重量的碎銀。
“又賺到錢了!”小龍雀躍道,“謝謝姐姐!”
然而,把銀子拿在手上,唐盈盈托著小臉蛋,神情惆悵:“哎。”
注意到了她的嘆氣,陳馥野問:“怎么了?”
“我們昨天在烏衣巷的時候,向崔婉姐姐打聽了開一家古玩店的價錢。”唐
盈盈說,“崔婉姐姐說,先當今的金陵內城,根本難有空出來的地皮,如果收別人轉讓的店面,那至少也得百兩銀子起步呢。”
聽她小嘴嘟嘟囔囔,陳馥野知道,她這是認真了。畢竟就盈盈其人而言,很少說出這么長段嚴肅的話。
為了安慰她,陳馥野只好畫大餅道:“先別想這么多,攢錢才是主要的。再說了,如果房爺爺同意了,你們的寶貝就可以出售了呀,不說能賣多少錢,百兩銀子應該還是值的吧。況且,店面肯定是能找到的,只要有了錢,什么地皮拿不下來?”
歐陽立也說:“是啊,盈盈,你先聽姐姐的吧。”
想了想,唐盈盈抱著小手,深沉地點了點頭:“……嗯,沒錯,姐姐說的對。”
然后下一句壯志凌云:“其實我還是有機會可以成為富豪的!”
陳馥野:“……”
這跳躍得也太極端了。
嘰里呱啦閑扯完,三小只便回家了。
說是今晚要補作業,因為昨天盈盈和小龍的古詩沒背出來,被先生罰抄了二十遍。聽著挺慘的。
結果,三小只一消失,視野中,余光看見那黑衣人竟然站起了身來。
他一臉喜悅,喝下了最后一口奶茶,也開心地走了。
陳馥野:“?”
咋了這是?
“你哥的手下又走了。”陳馥野斜睨著金蕓心道,“所以他是拿到了什么情報嗎?”
敲著算盤,金蕓心愣了一下,回過頭來:“哦,我突然想起來了一個事情,忘記跟你說了。”
陳馥野:“什么?”
“我哥的這個手下,好像會讀唇語。”
陳馥野:“……”
“?”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說??!”
金蕓心:“我不是說了我剛剛才想起來嗎……”
什么玩意,怎么還有這種技能?
陳馥野:“而且,你真的不覺得這個技能像是臨時補充的設定,顯得他出現在我們這里好像很合理一樣嗎?”
怕再次被批評,金蕓心堅定搖頭:“不覺得。”
所以,那個黑衣人真的是作為飛云商會的細作,前來潛伏在她們店鋪旁邊,打探可能有利于競標會的消息嗎?
那他打探到了什么啊?
于是陳馥野開始回想她剛剛究竟說了些什么。
……
好像還真說到了地皮的事情。
但是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他不會誤會了什么吧?
想不明白。
經過那兩次跟金行云的接觸,陳馥野覺得,跟他們battle不能太動腦子,因為對方其實沒什么腦子,所以自己動腦子的話反而會輸。
所以她決定先不想了。
……
兩日后。
離冬至越來越近了,陳馥野縮著袖口開店門。
鋪子臨水,晨風冰涼,又是大早上,太陽還沒升起來,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根據腦內有的知識來看,明朝這會兒正值小冰河期,估計這個冬天會到得很早,而且很冷。
金蕓心打了個噴嚏:“啊啾!”
江靈在后頭哈哈直樂。
她問:“你笑什么?”
“不知道。”江靈說,“我就是覺得你打噴嚏打得字正腔圓的,太幽默了。哪有人打噴嚏打得這么標準?”
“啊啾!”
騎馬路過的郵差也打了一個。
陳馥野指了一下:“那里就有。”
郵差揉著鼻子,下馬走過來,難受地“誒呦”了一聲:“這天冷得可真快!”
江靈打招呼:“來了啊哥!”
其實陳馥野明白她甚至不知道這郵差姓什么。
“來了來了!”郵差將信件遞過來,“姑娘們,誰簽一下名。”
眼看隔壁林娘子的家的店鋪只有小工來開門,她自己倒還沒有來,陳馥野便先簽了,道謝接過來,轉身進了鋪子。
信封上,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應天府秦淮水街小河灣廿七號
吾之市井好友陳馥野、金蕓心、林妙華
親啟】
捏著信封,陳馥野頓時有些激動,心臟隱隱砰砰跳。
因為在上一封回信里,她提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么這封信,應該也能決定很多重要的事情。
——可算來了老登!
她久違的親愛的老登啊!
迫不及待,陳馥野展開了信紙。
字跡密密麻麻,竟然有厚厚三頁。
內容如下:
【正如屈原在《遠游》中所說,悲時俗之迫阨兮,愿輕舉而遠游。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讬乘而上浮?遭沈濁而污穢兮,獨郁結其誰語。夜耿耿而不寐兮,魂營營而至曙!
吾之好友小陳姑娘、小金姑娘、林娘子,許久不見已然說膩了,老夫我遠在蒼山洱海,可謂是又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啊!】
陳馥野:……
什么玩意,怎么這回一上來就整這么多有文化的。
【請小陳姑娘放心,老夫我收到了你的回信。那時,我正在前往一處古湖的路上,路過驛站時,便有郵差將信件交到了我的手上。展開信紙,看到小陳姑娘和諸位好友對老夫我的掛念,一時間禁不住潸然淚下!】
【在講述這段時間的經歷以前,首先我要修正我在上一封信件的闡述中,所產生的錯誤。】
陳馥野:事還挺多。
【各位曾記否,老夫提到過我居住在傣人部落的村莊中,房間疑似被不明黃毛人士進入,并且香蕉等水果一片狼藉的事情嗎?】
……
要不是陳馥野差點就忘記了,她差點就忘記了。
【后來,老夫找到了傣人族長,經過謹慎的確認才明白,原來,那只是趁夜翻窗進入老夫房間偷吃的金絲毛猴而已!老夫我真是大為寬慰!
順帶一提,在傣人話中,猴子的發音只有一個字,叫做棱,讀陰聲。
怎么樣,是不是學到了一個有趣的小知識呢?】
陳馥野:……
果然她就不該指望一打開信封就能看到她想看到的內容。
第90章 第枠回 《老登的奇幻漂流3》
江靈在后面打點各種諸如榨汁機之類的裝備, 金蕓心剛收拾完了柜臺,見在讀信,她便也湊了過來, 并且迷之捧場:“哇, 真的學到了誒。”
出于尊重, 陳馥野還是決定繼續往下看去。
她倒要看看她親愛的登又在外頭搞什么名堂。
【在開始講述之前,老夫我因為此前無意偷窺到納西族人討論的祭天儀式的現場,被迫離開玉龍雪山, 所幸得到傣人村長的相助, 這才勉強活命,又在蒼山之上, 尋找到了古滇國遺跡的珍寶!不知這些事情,諸位好友可也還記得。】
陳馥野:“這人怎么還自帶前情提要。”
金蕓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挺有必要的,我差點就忘了。”
【那么,話回到現在。
這傣人村長可謂是對我充滿了崇敬之意!大概是由于老夫我從金陵而來,又因為一些偶得幸運,帶著他發現了價值不菲的古滇國奇珍異寶(當然,其中也免不了老夫我對自己進行的各方面的吹噓)。致使村長認為, 我乃是一豪杰游俠, 實力不容小覷。
因此,村長便向老夫我請教了一個問題。】
陳馥野:“什么叫他對自己各方面的吹噓?”
“我覺得老登他跟我們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也是這樣啊。”金蕓心說,“你沒感覺嗎?”
想了想,陳馥野:“……哦,這么一說倒確實。”
繼續看。
【那正是月黑風高之夜,老夫我在聽到傣人村長的問題后,竟然通體生涼, 禁不住毛骨悚然!
為了讓諸位好友方便理解,老夫我將和村長的對話全部改換為白文。實際上老夫我在與村長對話的時候,因為語言不甚相通,手勢占了有八成,實在是沒法還原到信紙上啊,哈哈哈!
那么,以下為翻譯過的對話。
村長詢問:“既然房老游俠四處游歷,見多識廣,那么可聽聞我這村莊往東南一百里處,有
一塊大湖,名曰撫仙湖?”
老夫我便哈哈一笑,撫須答曰:“完全沒有聽說過!”】
陳馥野:“……”
金蕓心:“……”
這時,江靈收拾完東西便也來了。她從身后壓過來:“讀老登的信怎么不帶我一個啊?”
陳馥野:“倒也不是讀什么好東西。”
“那又咋的,我來的時候他都走了,信好歹要讓我看一看吧。”江靈說,“不然我咋知道你們說的老登具體是啥樣的老登?”
為了保持進度一致,便在這里暫停一下。
江靈便抓緊時間把前面的內容看了。然后看到剛剛讀到的地方,皺起眉頭:“啥?撫仙湖?”
她抬起眼睛:“這不就是現在云南的那個嗎?”
金蕓心糾正:“我覺得出于嚴謹,你不應該說現在的那個,而是應該說公元二十一世紀的那個。”
江靈無奈:“啊行行行。”
這個撫仙湖的名字,陳馥野倒也有所耳聞,應該算個比較知名的旅游景點。不出意外的話,房守仁所說的這個撫仙湖,和她知道的那個云南的撫仙湖,應該就是一個地方。
地點一對上,倒是有些好奇了。
后接下文:
【于是,那村長便說:“房老游俠有所不知,這撫仙湖可是我滇國之境中的一處大湖,常年以來,無論是農耕灌溉,還是捕撈漁貨,都要仰仗她。可是最近,這撫仙湖邊,竟然屢屢發生怪事。”
一聽到村長這般言語,老夫我便興趣盎然道:“敢問是什么怪事?”
村長特意左顧右盼,緊閉門窗,神色緊張道:“上月初,我村一漁夫前去撫仙湖捕魚,因為暴雨而耽擱了回村的路,被迫逗留在湖邊草屋。那正值雷暴之夜,他聲稱,他竟然在撫仙湖上的電閃雷鳴中,見到了一座無比宏偉的宮殿,并且宮殿現身時,周圍有無數飄渺惡魂環繞,陰厲非常!”
老夫我不以為然:“這位村長,像所謂在一些大湖或海面,抑或是遼原大漠中見到的這些幻象,都只是海市蜃樓罷了,雖然少見,卻也并不足為奇啊。”
聞言,村長竟然頓時淚流滿面!
這讓老夫我驚了一驚,便問:“村長,這故事是否還未說完?”
村長以袖口拭淚,悲慟異常,繼續道:“誰料想,這竟然只是我族人一切慘痛噩夢的開始……”】
“等等。”江靈說,“這位老登不是說,他和村長的對話都是用手語比劃出來的嗎?”
陳馥野:“對啊。”
“那手語究竟是怎么表達什么噩夢開始之類的話的?”
是個好問題。
“他寫小說的。”陳馥野說,“可能還有一部分是腦補。”
江靈想了想:“嗯,有道理……”
繼續看。
【村長繼續道:“那漁夫回來之后,便得了重病,不過十天,一命嗚呼了。他死時,渾身青紫,怒目圓睜,并且死前還從床上掙扎了下來,半個身子探出門,筆直地朝著那撫仙湖的方向。”
聽到這里,老夫我不解:“既然那漁民只是一人所見,況且像滇國這樣多瘴氣蛇蟲之地,因病一命嗚呼,也難免巧合。村長為何認定,這就是撫仙湖的惡靈作祟呢?”
村長便回答:“因為,隨之而來的,便是我村上一批前去捕魚的漁民共十三人全部不知所蹤的消息。”】
金蕓心:“你說的對,他們究竟是怎么用手語說出這些話的?”
“對吧,這都啥手語水平啊,能說出信息量這么濃的話,可不得打出幻影來啊。”江靈贊同。
陳馥野:“你們確定你們關注的重點是這個嗎??”
信紙的內容已經過去大半了。
估計這回他又要爛尾。
【一聽這話,老夫我便覺得真是越發神乎其神了!因此,即使村長悲痛,我便也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村長深深嘆息,搖頭道:“于是,為了找回族人,我便帶領一幫得力干將,都是村中身體強壯、頗有探險經驗的男女,統共二十八人,攜帶齊全裝備后,便向那撫仙湖進發。
可是,說巧不巧,自從那漁夫亡故后,便是連綿暴雨不斷。我們一路來到撫仙湖畔,正是夜晚,湖面上閃爍著驚天雷暴。
忽然間,又是一陣閃電,就在那白光之中,我竟然親眼看見了那漁夫所說的宮殿!”
老夫我大驚:“果真如此?”
說到這里時,村長面色發白,渾身顫栗,似乎并不愿意回想那夜的景象。
“并且,那宮殿龐大如山,周圍的惡靈個個磨牙吮血,穿過云霧,仿佛要張口將我們吞下。我見狀不妙,便立刻催促族人不要在此停留,暫且返程。
然而……正當我回頭之時,卻發現他們竟然不為所動,如癡如醉,在雷暴之中邁開步伐,向著那湖上宮殿走去。我拼命呼喊,甚至對他們出拳,卻并無一絲作用。
隨即,又是一陣狂風襲過,撫仙湖發出巨大的水流奔涌之聲,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就這樣走進了撫仙湖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而我也就此暈了過去。等到再醒來時,天空放晴,身周僅有五人幸存。
而起身環視撫仙湖,卻風平浪靜,無論是那宮殿,還是惡魂,還是我那些被吞噬的族人,都已經沒有了一絲蹤影。“】
看到這里,三人:“……”
算了,剩的不多了,還是先看完再說吧。
信紙來到最后一頁:
【老夫我想,既然是村長親眼所見,而村里又確實失蹤了如此之多的青年,那么恐怕這件事情,就并不是海市蜃樓那樣簡單。
并且,當我聽他描述那個宮殿模樣的時候,聯想到此前在蒼山之中尋到的古墓,心中便突然產生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于是,老夫我便試探著詢問村長:“那么村長將此事告訴老夫,究竟所謂何事呢?”
村長只好坦誠言之:“既然聽聞房老游俠擅長疾行之術,常年游歷各方,又通曉天文地理,對奇門遁甲之神術也所有研究,因此,這回我便想請房老游俠趁天氣晴好,隨我一同前去,再探撫仙湖!”
聽村長這么一說,老夫我便知道,果然人還是不能太過于吹噓自己,吹了就要負責任!
迫于形勢,老夫我無可奈何,又確實對村長所說的湖上古殿甚感好奇,便答應了下來,并且裝作一丁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這封信是在老夫我同村長及村民前去撫仙湖的路上所寫。因此,小陳姑娘、小金姑娘、林娘子(不知同你們一起看信的,現在可還有別人),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老夫我恐怕已經正在探秘撫仙湖了。
哎!不知前路為何。
望生意興隆!】
收尾:
【注:這回可并非有渲染氣氛的成分,老夫我是真害怕,現在騎在馬上,連手都在發抖!
又注:這滇國人竟然真的會騎大象,要不是老夫我因為爬到大象上太過費勁,那村長的象就是老夫我騎著的了,遺憾!
又又注:算了算時間,這洪武杯州府爭霸賽的賽果恐怕已經揭幕了,真不知這回我應天府戰況如何,可順利奪魁?如有好消息,還請小陳姑娘寫信告知。
又又又注:小陳姑娘,你信中所說的替老夫我出售青銅案,還有《南洋孤俠傳》聯動貴店飲品一事,老夫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
信的內容到這里,就全部結束了。
陳馥野:“原來我們的這個事情是放到最后的最后才說的嗎??”
拿著信紙,小鋪內陷入良久的沉默。
可能是因為老登在外的經歷實在是太精彩了,而且充滿了玄幻和超自然元素,所以根本無法評價。
江靈:“所以他現在是去撫仙湖走近科學了嗎?”
“可是撫仙湖要怎么探秘?”金蕓心不解,“湖畔上又沒有什么,你們看我們那會兒關于撫仙湖的新聞,嚇人的都是在水底。他難道還能潛水不成?”
這就超出理解范圍了。陳馥野也不知道。
但是,如果是房守仁的話,真潛水去了也說不定。
從她了解的關于撫仙湖的消息來看,那是個斷層陷落湖,據說岸邊看著淺,往前一步就是黑水懸崖。因為水太深了,所以湖底的死尸都是站著的,又因為水深寒冷,所以死尸能就這樣站幾百上千年。
怎么想怎么恐怖。
但是,她在金陵看店,房守仁在云南走近科學,擔心也沒用。
見林娘子來了,于是陳馥野沉默地把信件遞給了她。
“姐,是房老爺子來的信。”
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還是先讓別人也沉默一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