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枠一回 中二也要有個度。
果不其然, 林娘子一拆開信封,第一字開始入眼,就直接被硬控五分鐘。
在這五分鐘內, 陳馥野思考了很多事情。
譬如, 撫仙湖奇譚。
譬如, 老登還能否活著給她寄第四封信。
又譬如……
“這可真是好消息啊!”放下信,林娘子欣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陳馥野:“哪里好了?”
他一古稀老頭跟著傣人準備在撫仙湖上演深海奇緣, 究竟哪里好了?
“你沒看到嗎, 這最后房老爺子不是寫了,他同意賣那尊青銅案了呀!”仿佛那青銅案是她自己的, 林娘子喜不自勝,“誒呦,我都不敢想象那玩意究竟能賣上多少銀子!”
這倒確實是好事……
“還有這個,他說的什么飲品,我怎么沒看明白?”林娘子又說。
陳馥野問:“姐,你知道《南洋孤俠傳》嗎?”
林娘子:“小說嗎?倒是有聽說過,我女兒最近在看來著, 我嫌都是那呼風喚雨打打殺殺的, 不感興趣,沒看。你突然說這個干什么?”
陳馥野點點頭。
果然,這老頭就是悶聲發大財,連隔壁林娘子也從來不知道,這《南洋孤俠傳》的作者就是他。
所以她決定直接揭露:“這就是他寫的。”
林娘子:“?!”
作為常年駐扎在這金陵秦淮繁華商業街上的個體戶,一個優秀的商人,林娘子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他、他寫的?!”林娘子手上的扇子差點都捏碎了,“那他能靠這個賺多少錢啊!??”
陳馥野微微挑眉:“對吧。”
“啐!”林娘子又說, “那他竟然還動不動蹭我家的點心!”
陳馥野:“嘖嘖嘖,多過分。”
“我就說他整天悠哉悠哉的,到底是靠什么過活!”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果然,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不怕兄弟生活苦,就怕兄弟開路虎。
“這回他要是回來了,咱們可不得好一頓吃他的和他的才行!”林娘一臉不爽,說完這句話后,才是想到了房守仁在信中提到的其他內容,“……哦,倒是不曉得那老爺子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然而,房守仁現在所處的情況實在是遠超現實生活,陳馥野也不知道。
但是,她覺得……
別死就行吧!
因為她還真的挺好奇那個什么撫仙湖和宮殿的事情的……
并且,陳馥野還想起來之前在招工大會上,姑父婁進領著她參觀自家攤位時說的話,關于海上離奇事件之類的。隱隱覺得,這之間說不定有什么相似之處,要是下回碰見婁進,倒是可以問一問他。
不過,至少對于自己來說,房守仁這回是正式授權了小說飲品的聯動版權,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根據三小只上次的小試牛刀來看,《南洋孤俠傳》在金陵的火爆程度,以及與她們奶茶鋪的受眾重合程度,都非常之高。
所以,如果好好策劃,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將小鋪更進一步的機會。
開展聯動,需要進行非常全面詳細的策劃,包括宣傳手段、活動方式等等。最重要的是:聯動什么。
要將奶茶與小說里的飲品結合,估計得好一番研究,甚至還要通讀原著,才能做出能讓顧客買單的產品。
陳馥野又想到,哪怕這些功課都做好了,可是,如果只是靠著目前這間狹窄小鋪,并不太能夠承受得住預計的客流量。
……結果問題還是落在搶地皮的事情上了啊。
“小馥啊,你不是去聯系那古董行家了嗎?”最終還是最心系青銅案,林娘子忙不迭問,“可有回音了?”
怕她太激動,陳馥野言簡意賅:“有。”
上次關于那尊青銅案的消息,還是歐陽立從崔婉那兒得來了,她向自己捎了個口信:
“支鍋掌眼這幾日,已找到元良,一江水有兩岸景,不妨礙,包不上,有意速來。”
白話就是:“在圈子里留意了好幾日,已找到神秘大買家,并非應天府人士,不過這不要緊,買家有信譽,不會被騙,想賣的話就去烏衣巷找她。”
不過,緊接著她就去畫樓打工了,這兩日生意緊密,倒是還沒來得及去聯系崔婉。并且,當時也還沒能取得房守仁的同意。
現在,全部都齊全了。
也是時候去找她了。
次日一早,陳馥野便去了烏衣巷。
她仍然是路癡,仍然不記得這些彎彎繞繞的街巷究竟該怎么走。所以陳馥野特意保留了上回偶遇的那對好心尋女夫婦給的小紙條。
按著走,半個小時不到,也就尋到了巷口。
看見巷口石牌坊下蹲守偽裝菜農的大娘,陳馥野知道,她最熟練的部分要來了。
和門口大娘對了暗號,順利進入烏衣巷。
背著行囊,里面是里三層外三層緊緊包裹著的青銅案。陳馥野單肩挎行囊,雙臂抱著青銅案,護在胸口,雙眼則忍不住注視著烏衣巷的往來行人。
這個地方,還是那么怪異,也還是那么安詳。
秋冬交接,滿地都是金黃杏葉。
烏衣巷內,只有低聲細語,店鋪內偶然傳來幾聲鐵器碰撞。
這段時間以來,青銅案一直都是秘密保存在林娘子家的地窖下邊的。就林娘子給這尊青銅案的防盜待遇,知道的是古董,不知道的以為是傳國玉璽。
今早去找她拿的時候,林娘子也可以說是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交給陳馥野,就差淚流滿面了。
要不是她家店鋪有事要忙,林娘子肯定會跟著自己一起來。
于是,帶著這份不止一個人的期許,終于,陳馥野走到了崔婉家典當行門外。
然而陳馥野發現,她自己可能也是激動了一點。
——來早了。
門壓根兒就沒開。
看著那緊閉的桃木門扉,陳馥野:“……”
也是哦,現在換算二十四小時時間,也才早上七點多。
在明朝,這個時間自然是不算太早的,但是對于崔婉那樣的人來說,估計她還在家里睡大覺。
看著從杏樹上緩慢挪移的晨光,陳馥野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她選擇在門口站著。
不然還能咋的。
這里不是秦淮水街。要是在秦淮水街上,還可以說那就先隨便逛逛看看,混點兒時間,等開門了再回了。
然而,這里是烏衣巷。
魚龍混雜,江湖風影,灰色地帶。光是看到這些路人的模樣,也知道一個人不能亂跑。
三小只倒是這里長大的小孩,可是自從第一次來遇見他們之后,接下來的每一次見面,都是在秦淮水街上發生
的。她壓根不知道三小只的據點究竟是烏衣巷的哪一處,也自然尋不到他們。
陳馥野抱著懷里的青銅案,站在典當行前的臺階旁邊,一頭石犬后面。
眼前正路過一個倭人。
為什么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是倭人,因為那人留著月代頭。也就是他的腦門中間剔了個光溜,光兩邊有頭發。
在這個時代的日本,說明他還是有階級的。
又看他腰間別著的太刀,說明他是一個武士。
……其實陳馥野也沒有專門在意他。
因為站在這里等崔婉實在是無聊,所以她就找了這個不起眼的地方,打量著來往過路人。
不僅是這個倭人,她還留意到了很多人,比如扛著大刀的和尚,看起來像在cosplay魯智深;手里抱著罐子的苗人老太太,陳馥野懷疑那里面絕對是毒蟲;還有一匹馬——沒錯,孤零零的一匹白馬,也在這條街上走動,陳馥野覺得它跟自家小紅絕對有共同語言。
明朝這年頭沿海倭人很多,主要都是為非作歹的,能進到金陵里面來的倭人,倒是非常少見。
即使是這樣,這倭人在烏衣巷的行人(或者行馬)之中,也算不上非常顯眼。
至于為什么要專門提這個倭人,那是因為,他在崔婉的古董行前停下來了。
倭人抬頭看了看緊閉的店門,似乎產生了和自己一樣的想法。
所以,他也轉身,走向了這頭石犬之后。
四目相對。
“……”
“……”
不太巧哈。
條見反射,陳馥野抱緊了青銅案。
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先護住寶貝再說。
那年輕倭人衣著破舊,十分落魄,看起來年紀相仿,倒是眉清目秀的。眉宇之間,流露出一股武士道特有的堅毅與果敢。
其實,這也不是太褒義的詞,準確來說,是那種給人一言不合就要切腹自盡的感覺。
而且他很矮。
——他好矮啊!
在宿舍一直作為矮的代名詞的陳馥野都驚了!
怎么這么矮!?
他穿了木屐,也就勉強跟自己差不多高吧。陳馥野敢篤定,如果脫了鞋,他絕對比自己還矮!!
想到這里,陳馥野的嘴角完全不受控制,瘋狂上揚。
哈哈!
可算逮著比她矮的了!
面對這陳馥野完全沒有來由的笑容,倭人皺眉:“?”
陳馥野勉強收斂:“私密馬賽。”
倭人:“……!?”
“閣下,竟然會說在下的家鄉話!?”
被剛剛那短短一句震懾到,倭人頓時瞪大了眼睛,用標準的中文問出了如上語句。
日語嗎?
反正一共會的加起來不到十句,就說她會不會吧。
陳馥野誠實道:“不怎么會,跟動漫學的。”
倭人不解:“動漫是何物?”
陳馥野:“等你再活個四百年就知道了。”
——多么像世外高人的一句話。
倭人大概也是這么想的。那眼睛里,霎那間多了幾分敬佩。
“既然如此,在下看閣下逗留此地,難道是為了閣下懷里的那個東西嗎?”倭人問。
他的漢話雖然標準,但是語氣非常奇怪,有一種很費勁地在念臺詞的感覺,隱隱透著中二。
陳馥野有些被他的口音帶跑偏了,也用同樣的語調正色道:“與你無關。”
倭人哼哼一笑:“原來如此。”
“知道就好。”
“在下已知道。”
這一來一回的,好像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又好像什么也沒說。
話也就在這里停止了。
陳馥野還在等崔婉開門。急得很。
倭人也在等崔婉開門,也急得很。
可是,他光站在這里,身上什么也沒有,那是來干嘛的?
陳馥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結果就被他逮著話頭了。
倭人神色凝重,開口:“而在下,走投無路,來當東西。”
陳馥野只好:“什么東西?”
按理來說,他應該回答“與你無關”,然后自己再回答“原來如此”,接下去,完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可是倭人挺實誠的。
“正是此物。”他將腰間的太刀取了下來,雙手握起,橫舉:
“嵐切左文字。”
陳馥野:“……”
好中二的刀名。
她其實不太感興趣,準備敷衍一下算了。
結果倭人依舊橫舉著太刀,瞇起雙眼,一把將那閃爍著寒光的刀刃露出:
“這把刀,乃是出自左文字刀派的滄海遺珠。嵐切,意味著此刀刃之鋒利,來去之無影,可將風暴盡數斬斷。”
陳馥野:“我倒也沒問你。”
聽介紹感覺更中二了。
倭人不管不顧,勾起嘴角,冷笑道:“可是,誰又能想到,現如今在下也落魄到了這般地步。對于武士來說,刀劍比生命要重要千百倍,然而,在下終究還是只有當掉這把刀,才能夠湊齊路費,返回織田將軍帳下,投入那場絕命絕惡之鬼戰。”
織田將軍?
一想到這會兒,隔壁日本正是戰國時代,一群縣長村長忙著打架。陳馥野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織田信長。
但是吧……
知道歸一碼事,想不想理他是另一碼事。
他說話聽著太煩人了,陳馥野不是很想理他。
正巧,典當行的門嘎吱一聲。
視線掃到石犬后,崔婉立刻知道了陳馥野的來意,剛起床的疲憊一掃而空,驚喜道:“陳姑娘,你可算來了!姐姐我等得好辛苦啊!”
陳馥野將懷中的青銅案一抱:“來了。”
然后,崔婉的目光又注意到了一旁的這個倭人。
剛剛的疲憊,便立馬又回來了。
她從鼻子里面哼出一聲:“吼,又來了啊,十七夜月龍之介。”
聽到名字,陳馥野:……這人渾身上下究竟有哪里是不中二的嗎。
第92章 第枠二回 至尊魔案由我來守護!……
完全沒有聽出崔婉語氣里的厭煩, 龍之介認真回答:“是的,在下又來了。”
看來,是來過好幾趟了嗎?
陳馥野瞥了他一眼, 沒管, 從他旁邊蹭過去, 踏上臺階。崔婉掀開珠簾,熱情相迎。
龍之介便也就握著太刀,跟在了后面, 也打算進來。
“哎!哎!哎!”崔婉眼疾手快, 立刻擋在他面前,并且發出了一聲對馬才會發出的聲音, “吁!”
“……”陳馥野忍不住回過頭。
龍之介及時剎住車。
崔婉說:“老娘允許你進來了嗎?我告訴你,這位姑娘和你可不一樣,人家賣的都是真寶貝,稀世珍寶,明白嗎?不像你,一把破刀都要跟我糾纏半個月,愛賣不賣, 老娘可不稀罕。”
聞言, 龍之介壓低眉眼,冷聲道:“閣下明明也知道這是在下的下下策。賣掉他,于在下而言已然等同于舍棄尊嚴。閣下不滿無妨,可是又何必要用這番言論,貶低在下的刀呢。”
“嘿!?”聽他這么說,崔婉便火起來了,叉著腰看他。
這姐身形高高瘦瘦,比陳馥野高一個頭, 這會兒看著龍之介,不得不低頭,“你什么意思?還真纏上老娘了是吧?”
龍之介不為所動,雙臂抱刀,抬起眼睛:“在下明白,這金陵城中,只有閣下會收他。”
“你怎么就明白了你明白?”
“因為。”龍之介的嘴角,挑起了一個疑似想夸獎崔婉的笑容,用褒義的語氣道,
“閣下的典當物件,來路最不正經。”
崔婉:“……”
陳馥野在一旁,心想,罵得可真臟啊。
崔婉:“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試試。”
說完,她果斷把珠簾一砸,轉身進來了。
看著她一盞盞點亮典當行內的燈,陳馥野猶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晃晃悠悠的珠簾外。
果然,龍之介并沒有走。
他站得筆挺,雙臂抱刀,側身又等在了那里,目光依舊非常堅毅。
“他是怎么進到金陵城里來的?”陳馥野不解。
“他呀,來了快一年了吧。”崔婉隨口道,“說是跟著什么織田將軍打仗的時候,發生了海難,他掉進海里,一路漂過來的。”
陳馥野:“……”
這得漂多遠啊這。
“然后漂到了松江府,一看情況不對,像他這樣的肯定要被當成倭寇斬首,可是又回不去,便喬裝打扮,逃到了咱們這兒。”崔婉又說,“你別看他現在露個大腦門,要是出了這烏衣巷,都得戴假發的。”
原來如此哦。
其實還挺合理的。
果然烏衣巷的包容度就是高。
“其實,他那把刀倒確實還可以。”壓低聲音,陳馥野說,“而且作為世家刀派,左文字也確實打造出過數把好刀。如果等再過些年,價值恐怕非同小可。”
剛剛龍之介給她看了一眼那把嵐切左文字。作為從小點滿武力技能樹與大半兵器譜的人來說,識別一把刀好不好,非常容易。
崔婉嘖了一聲,又哎了一聲,一把將那珠簾里邊的遮光簾拉上了。
龍之介的身影也就消失了。
“姑娘說的,我怎么會不知道。”她匆匆忙忙,繼續將店鋪里大小事宜先出攤妥當,“只不過,他可是倭人啊。現在沿海那邊倭人大肆作亂,我若是隨意收他的東西,一旦出了差錯被人發現,那可擔當不起!”
聽她這么說,陳馥野懷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懷里的青銅案,又想到了最初在這里當的江州珠釵:“……”
也不知道,一個是掘墓掘出來的古國珍寶,一個是造反頭領的家鄉小特產,和龍之介的那把刀相比,究竟誰的來源更不正經。
陳馥野問:“難道比我的東西更危險嗎?”
收拾完東西,崔婉拿著扇子走過來,恢復了之前陳馥野每次見到她時的狀態。
“嗨,先不管他,管他做什么。”崔婉說,“那么,妹妹,咱們先說咱們的要緊事情?”
陳馥野挑挑眉:“好吧。”
她的嘴角洋溢起笑容,不緊不慢坐在了椅上,示意自己也坐。
桌上兩盞熱茶,都是清茶,然而店鋪內滿是檀木熏香,混著熱氣鉆入鼻腔,稍微有些沖人。
“看來,妹妹懷里的這件寶貝,已經可以出售了?”崔婉問。
“正是如此。”陳馥野回答,“我受兩方所托,來這里與姐姐商量。”
“好好好,非常好。”崔婉滿意道,“看來那歐陽小弟的消息帶得還不錯。我本來以為,姑娘還要再過些時日才來找我呢。現在前來,時間確實是剛剛好好。”
陳馥野不明白她說的“時間剛剛好”是什么意思,便問:“剛剛好?”
崔婉從袖口摸出一張疊起來的紙,放在桌上。
她抬起眼睛,豎起一根手指,說:“現在,姐姐這里有兩則消息,一則好消息,一則壞消息,妹妹想先聽哪一個?”
陳馥野:“……”
這種熟悉的環節,怎么投到現實里面來,就這么煩人呢。
她只好:“先壞消息吧。”
崔婉:“不行。”
陳馥野:“?”
崔婉:“為了達到最佳的戲劇效果,你應該先聽好消息才行。”
……
那還問她干什么,直接說不就行了。
陳馥野雙目無神,其實也并不是太有所謂,便說:“哦,那行吧,先聽好消息。”
見她配合,崔婉以扇半掩面,湊到近前,將放在桌上的青銅案的裹布掀開了。
當初陳馥野看到這玩意的時候,真的就跟從土里剛刨出來的沒兩樣。
上次請的專業師傅遺憾地修復失敗,并沒有能將這破碎的兩半合二為一,但是修復了上面的銹跡和磕碰,并且做了清理,整體看上去要新很多。
崔婉煞有介事,緩緩道:“這好消息就是,我替你尋到的買家,地位尤為尊貴。如果妹妹將這尊青銅案出售與他,恐怕今后能換來的榮華富貴,姐姐我這一輩子也想不到啊。”
陳馥野輕輕“嗯”了一聲:“這樣子哦。”
這一聽,感覺也沒什么壞消息存在的可能啊。
這不已經是理想情況了嗎?
“那壞消息是什么?”陳馥野問。
結果崔婉不知為何,拍桌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有點苦澀。
“說來也真是有趣,哎,真是太有趣了!”崔婉說。
陳馥野不為所動:“你倒是說啊。”
“妹妹可曾想過,這所謂榮華富貴,究竟為何物呢?”
陳馥野:“?”
什么哲學命題。
好在崔婉這姐表演欲一直都非常旺盛,并沒有指望自己回答。話音剛落,她便以指尖觸額,垂眸暗自神傷起來。
“哎,榮華富貴啊……”崔婉搖搖頭,“所謂生死去來,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那些金銀財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人們究竟又為何如此執著呢?”
陳馥野面無表情:“……”
上回她演的是指環王,這回實在不知道演的是什么了。
陳馥野拍了拍青銅案,說:“姐,我挺急的,你流程走快點。”
聞言,崔婉咂舌,抬起頭來:“真可惜啊,妹妹。這榮華富貴到了極致,對于其他人而言,便如同那劊子手的屠刀,連命都能奪走啊。”
陳馥野:“哦。”
“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是妹妹你看看,這普天之下,王土之上,大有貧賤苦楚到極點的人在,他們自然吃得苦中苦,可是,又真的能成為人上人嗎?”
“自然是不能夠的。”崔婉瞇起雙眼,朱唇莞爾一笑,說,“吃苦,只能過得苦中苦。”
“——而吃人,才能成為人上人啊。”
“嗯?不得不說姐,你這回說的話還挺有邏輯和現實意義的。”
崔婉很滿意地“吼吼吼”笑起來:“多謝妹妹夸獎。”
陳馥野怒了:“所以壞消息是什么你倒是說啊!?”
“說說說。”被她兇的,崔婉心虛地咳嗽兩聲,坐端正了,回答:“這壞消息就是……”
“這尊青銅案,恐怕換不到黃金,也換不到銀子了。”
“?”
陳馥野完全不理解:“這是為什么?不是已經找到買家了嗎?”
崔婉滿臉為難,小聲:“就是因為找到買家了……”
這么一說,更不理解了。
說好的地位尊貴,榮華富貴呢?
“可是這尊青銅案,其中一方決定出售,就是為了換到銀子。”想到三小只的古董行夢想,陳馥野當即據理力爭,“如果買方不能給銀子的話,我們完全可以選擇不出售的。”
“嗯,現在就是這個問題。”崔婉說,“你不賣也不行了。”
陳馥野:“啊?”
這又是什么意思?
“正是因為神秘買方地位過于尊貴,并且已經相中了這尊寶貝。至尊銅案現世的消息覆水難收,無法撤回,現在是想不給他都難。”
聞言,陳馥野直接怒得站起來了。
“這還有王法嗎?”她說,“這還有天理嗎?這不就是仗著身份明搶嗎?”
崔婉:“不然妹妹以為我上面那段話究竟在說什么,姐姐我臺詞都是有設計的知道吧。”
“那現在買方是準備怎么做?”陳馥野問,“強行把青銅案帶走嗎?”
崔婉便也站起身,搖著扇子來回踱步:“其實哪怕是姐姐我,也并不清楚買方的真實身份。我將至尊銅案現世的消息流至圈內,真正的買方從來不會親自出手。因此,如果是想前來搶奪青銅案的話,也自然是有人代勞吧……”
聞言,陳馥野果斷將青銅案重新包起來,抱在懷里,轉頭掀簾子就走。
崔婉跟在后面,連忙道:“哎!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啊?”
陳馥野頭也不回:“誰也!別想搶至尊魔案!!”
第93章 第枠三回 玄幻往往基于現實。
此時此刻,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必須得把這玩意給藏起來。
這也太不講理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里有看中了寶貝說搶就搶的道理?
仗著身份尊貴, 搶劫就不犯法了嗎?
崔婉又喊了一聲:“妹妹, 你也別太急啊!人家說還能給咱們一周時間考慮呢!”
考慮?
考慮個錘子。
陳馥野大聲:“不考慮!”
就憑這個態度, 怎么也不可能將這尊青銅案交給那個神秘買家。
沒怎么聽清她后面說的,陳馥野緊緊摟著青銅案,腳步聲風, 沖出店門, 還順便把堅毅地守在門口的龍之介撞得字體旋轉七百二十度。
快速地從烏衣巷穿行而過,很快, 就出了巷口。
走到外面的世界,腳步便稍稍慢了下來。
回憶著剛剛典當行中崔婉傳遞的消息,陳馥野越想越來氣。
真當她們是什么軟柿子,想捏就捏的嗎?
這青銅案被看中了,就得給?
甚至不愿意出一分錢?
絕無可能 !
她今天還真就來脾氣了。
憤怒歸憤怒,一離開烏衣巷,陳馥野又有點忘記這路怎么走了。
所以即使心中的怒火促使著她走得比跑得還快, 奈何不認路, 便不得不慢下來了。
……
她隱約覺得,自己其實已經能夠記住來時的路線。可是一往回走,路線一反轉,就又有點糊涂了。
沒辦法,只能拿出那張小紙條,老老實實看著走。
路上,陳馥野一邊看著地圖,一邊隨時隨地抬起眼睛, 警覺地掃視著路過的人群,看看有沒有看起來似乎對她懷里的青銅案有企圖的。
好像暫時是沒有。
但是現在,她難免草木皆兵。
既然那個神秘買家的消息放出來了,那么就說明,對方已經做好了強取豪奪的準備。如果她執意要對著干,對方估計會不擇手段,最后逼迫她將寶貝交出來。
……說不定還會想殺人滅口!
一想到這里,陳馥野頓時覺得,此事非同凡響。
秋高氣爽,正是市井繁華,臨近正午時,走回了秦淮水街。
抱著青銅案,站在街口,環視著熙熙攘攘的來往人群。
陳馥野并沒有立刻回鋪子。
這尊青銅案,已經不能再簡單地藏在林娘子家的小地窖里邊了。
很可能早已暴露了目標不說,藏在林娘子家,說不定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危險。
不能把無關人士牽扯進去。
……雖然林娘子一直都是一副非常想和青銅案有關的樣子。
正巧,商隊的馬車在路中間借道。
陳馥野趁機將身體一低,從一擔挑柴的巨大扁擔下,嗖的鉆了過去。靈巧地從縫隙間閃過,抄近道,便完全來到街道的另一邊。
即使有人在偷偷觀察她,這樣一來,借著車隊的掩護,也會失去目標。
眼前,是跨過秦淮河的石橋。
連接著她家小鋪所在的這條街,和下一條街。
下一條更加富庶、奢華、繁鬧的街。
想了想,陳馥野摟緊青銅案,從石橋上小跑了過去。
——她知道應該把青銅案藏在哪里了!
很快,陳馥野便站在了攬云聲樓的門口。
和上次來這里完全不同。上次,她和金蕓心只是想進入這座樓閣,都得被門口的刀疤臉保安一頓冷嘲熱諷。
而這回,一看到她,刀疤臉立刻誠惶誠恐,一邊鞠躬一邊拉開大門:
“大小姐請進!”
陳馥野向他點點頭。
心里:爽了。
這還差不多。
由于太久沒來了,重新回到這個奢靡而罪惡的花天酒地王國,陳馥野一時間有點沒適應。跳舞的,下棋的,唱曲的,眼中還閃過了很多沖擊性畫面,讓人眉頭緊鎖。
看到她出現在這里,幾個婁進手下的壯漢打手立刻上前行禮。
“參見大小姐!”打手說,“大小姐今日突然造訪攬云聲樓,不知是有何要事吩咐?”
來不及思考為什么褚淮舟的井字棋依舊流傳在這棟樓里,陳馥野言簡意賅道:“帶我找樓主。”
大漢們當即:“是!”
姑母陳秋錦正在樓頂。
姑父婁進也在樓頂。
陳馥野走進來的時候,陳秋錦騎在婁進的肩上,兩口子正在勤勞地給天花板上的雕欄刷漆。
“……”
看見自己,陳秋錦非常驚喜,“啪”的一聲用巴掌拍在了婁進頭頂,說:“姓婁的,快看看誰來了!”
于是婁進駝著她轉了個身,也看到了自己。
“竟然是大小姐!”婁進也很驚喜,連忙走近兩步,就要行禮。
姑母陳秋錦一下子便從婁進的身下跳了下來,穩穩落地,將她摟進懷里,又是抱又是親:“這可真是想死姑姑我了!馥兒要來,怎么不打個招呼,我和我家的就不在這里刷什么破漆了。”
婁進在一邊笑容滿面,也搭腔:“就是啊,大小姐,但凡打個招呼,那姑姑和姑父肯定得好好招待你,哪里犯得著大小姐跑這頂樓來找。”
“情況緊急。”決定先忽略他們的溺愛,陳馥野開門見山道,“我有個重要的東西,需要姑姑姑父替我保管。”
聽她這么一說,陳秋錦立刻收斂了笑容,神情嚴肅起來。
“馥兒說的這件東西,是何物?”
陳馥野將青銅案放在了她的桌案上,掀開布。
“就是這個。”陳馥野說,“似乎是被朝廷的某個重臣,也可能是被一方豪賈看上,想要據為己有。”
陳秋錦和婁進的目光,便紛紛落在了這尊青銅案上。
“這是我的友人在滇國游歷時,在蒼山中偶然所得。并且,這個物件價值連城,也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意義。原本想當成古董物件出售,奈何對方蠻不講理,妄想不出一分一毫強奪。”陳馥野繼續道,“我認為,光憑這番流氓想法,也絕不可讓那人得逞。”
聞言,陳秋錦微微瞇起雙眼,點點頭:“嗯,姑姑明白馥兒的意思了。”
她轉過眼眸,看向婁進,問:“姓婁的,發什么愣呢?”
姑父的婁進并未立刻言語,而是緊緊地盯著這尊青銅案。
“大小姐。”他開口道,“您方才說,這尊青銅案,是在滇國的蒼山上找到的?”
陳馥野點頭:“嗯,一半是在蒼山的古墓中,還有一半是從武林門派中收集來的。”
婁進皺起眉頭,若有思索,繞著這尊青銅案走了兩圈,然后拿起了其中一半。
他將這一半青銅案舉起來,抬手。
恰好這攬云聲樓的頂層,有著毫不遮掩天光的巨大陽臺,晝光刺下,將青銅案身上的雕刻花紋,照得十分清晰。
“這難道是……”婁進不敢置信道,“傳說中納西族黑暗大祭司阿索阿倫在玉龍雪山的冷焰中所鍛造的至尊魔案?!”
陳秋錦當即倒吸一口涼氣:“什么?至尊魔案!?”
陳馥野:“……”
為什么他們都知道啊?
怎么每次有什么東西都就她不知道。
陳馥野:“呃,哎,算了,你說是就是吧姑父。”
“真是沒想到,至尊魔案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現世。”婁進緩緩放下青銅案,神色肅穆,看向陳馥野,問道,“大小姐,您所說的那個遠在滇國的友人,近期可有與您聯系啊?”
陳馥野一想:嗯?還真有。
說來也巧……
這趟過來,她正是打算順便把房守仁那段關于撫仙湖的故事,問一問姑父的。畢竟她陳家的航海業占了半壁江山,對于這種水上的奇聞異象,肯定是有所了解。
于是,陳馥野便將撫仙湖的事情告訴了他。
一聽完,婁進頓時魂不守舍,牽起陳秋錦的手說:“秋錦啊,這可如何是好?”
陳秋錦緊皺眉頭,不忍看他,只是痛苦地搖了搖頭:“如何是好?你還問我如何是好?!”
陳馥野:“?”
這是什么突然插入的情景劇?
“聽大小姐所說,看來那撫仙湖下的古殿,果然要重見天日了。”婁進說,“先是至尊魔案現世,現在就連撫仙古城也主動以面目示人。看來我不得不去了啊。”
陳秋錦一拍他的胸膛,“梆”的一聲:“那就去吧,姓婁的啊!”
陳馥野又:“?”
什么玩意,怎么就去了,去哪兒啊?
“多謝大小姐告知,在下現
在有要事在身,恐怕得即刻帶人前往撫仙湖。“婁進鄭重行禮道,“還請放心,大小姐的那位友人,在下定會保其周全!”
然后,姑父婁進就匆忙離開了。
陳馥野愣在原地,看著他一下子從眼前閃過。
……真走了啊!?
“姑母。”陳馥野問,“姑父要去做什么?”
陳秋錦回答:“馥兒有所不知。多年以前,我陳家在南洋航行時,偶得高人指點。據說如果至尊魔案合二為一現世,那么,隱藏在水下的古滇國都城,就會敞開大門。”
陳馥野:“然后呢?”
陳秋錦“嘖”了一聲:“馥兒糊涂,那古滇國王宮里面,肯定全是寶貝啊!咱們陳家必須要捷足先登!”
陳馥野:“……哦。”
合著是這么樸素的理由。
不過,如果是裝備齊全的自家水手去的話,以陳馥野的了解,她倒是還算能放心。
況且,婁進說去找房守仁,那就更好了,免得那老登一個人在撫仙湖上打浮漂。
“那么姑母,這尊青銅案,就先交由您好好保管了。”陳馥野說。
陳秋錦笑道:“馥兒放心。放在姑母這里,哪怕是朱家人,也必然是沒有辦法的。”
這樣她就安心了。
告別了姑母,陳馥野離開了攬云聲樓。
沿著街走,跨過石橋,準備回自家小鋪清醒清醒,多看點現實的東西,結束這玄幻的一天。
結果,還沒走到奶茶鋪,水街上許多人圍觀,似乎是有人在賣藝。
陳馥野便湊近前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只見一個明顯是戴了假發的人,正在表演空手劈榴蓮。
陳馥野面無表情:“……”
終究還是賣刀失敗了啊,龍之介君。
第94章 第枠四回 我們這個時代就是娛樂至死的……
只見龍之介將一個大榴蓮放在支起來的小桌案上, 用布纏在手掌,高高抬起,人群隨即發出一陣驚呼。
“啪!”劈了下去。
榴蓮開了。散發出一股異香。
人群響起陣陣掌聲, 并且給他投錢。往他腳邊的盒子里面丟, 稀稀拉拉的, 大概十幾枚。
這種賣藝的風格太復古了,也沒什么太大看頭,說實話, 現在秦淮水街上確實不大流行這樣的形式。人們看到榴蓮被劈開之后, 就走了。
加上龍之介也不會吆喝,他也沒準備除了這枚榴蓮以外的道具, 所以他的賣藝也就到此為止。
龍之介向背身離去的大家抱拳:“多謝。”
看著血一滴一滴從布條上滴落,陳馥野:“你的手掌好像在流血啊龍之介。”
看到她,龍之介頓時收斂起笑容,叉腰道:“在下當是誰,原來是神偷小姐。”
眼看著他衣服上多了一個血巴掌印,并且本人還完全沒有察覺,陳馥野:“……”
她問:“誰跟你說我是神偷的?”
龍之介回答:“崔婉。”
也是。除了她沒人會這么叫自己。
“那你就是在這里……賣藝?”陳馥野問。
見她問了, 龍之介便胸有成竹地自信一笑:“正是如此。這是在下的十七夜月家族世代相傳的空手道, 主要是以空手和赤足進行搏擊格斗,其基本原則是將自己的身體磨煉成有效武器,把握時機對敵人的攻防進行有效的防御與還擊。”
“所以這個空手道的原則就是流血也沒關系的嗎?”陳馥野問。
龍之介:“呵呵,這當然是不允許的。”
“那你的手是怎么了。”
聞言,龍之介才看向自己的右手:“……”
“?!”
他頓時愣住,面色一陣蒼白,然后柔弱地就地倒了下去。
陳馥野:“……”
算了,尊重他人命運。
“哎?這是在干什么啊?”金蕓心扛著一包茶葉, 從后面走過來。
“我剛回來。”陳馥野說。
正猶豫要怎么跟她解釋龍之介的事情,說著,她的目光便轉向了身后。
這會兒,暈血的龍之介剛剛才從地上爬起來。
“哦!”金蕓心非常欣喜,“賣榴蓮的!竟然都劈好了!”
……
哇,好完美的解釋。
“我買我買。”金蕓心放下茶葉,掏錢包,“真別說,這條街上什么都有,就是沒怎么見過賣榴蓮的,好久沒吃了,咱們買一個回去嘗嘗!”
陳馥野:“可是江靈好像不吃吧。”
“哎,哪有什么辦法。”金蕓心說,“不懂榴蓮的人將會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人生,我倆蹲河邊吃。”
陳馥野一想,蹲在河邊吃榴蓮,這是什么美好的原始生活畫卷。
“店家,這個榴蓮多少錢?”金蕓心問。
結果,對于這個問題,龍之介冷笑了一聲。
他戴著假發,低低扎了個發尾,忽略喉結和分明的棱角,就很像那種會被夸帥的中性風小女孩。
“呀嘞呀嘞。”龍之介勾起唇角,笑得那是三分薄涼五分譏諷,還有兩分是因為剛剛暈血導致的虛弱。
“閣下難道認為,在下只是一個街頭販賣榴蓮的商人嗎?”
金蕓心:“?”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她連忙拽著陳馥野的衣袖,悄悄道:“這個……不會又是穿越的吧!?”
“不是。”陳馥野搖頭,“日本人而已。”
“那你這個榴蓮到底還買不買?”完全忽略了他的臺詞,金蕓心執著道,“你這開得挺好的啊,肉這么滿,你價給高點,我買。”
龍之介:“……”
沒能抵擋住銅錢的誘惑,龍之介還是賣了。
畢竟,這榴蓮又不能重復利用,只能劈一次。花了半吊錢買下,金蕓心把榴蓮塞進裝茶葉的袋子里,拎著回店鋪了。
陳馥野回頭看了一眼他,猶豫道:“那……再見了?你繼續努力?”
龍之介拿著那吊錢,一手攥住止血布,嚴肅道:“多謝閣下,那么,后會有期。”
說完,他拿起太刀,一壓額前的草帽,轉身離開了。
一回到店里,就聽見江靈爆發出一聲:
“臭死我了!!!”
金蕓心嘆息:“你不懂,榴蓮不是臭,就是因為太香了,香氣濃度過高,所以才會呈現出這樣的氣味,這叫異香。”
“我管是什么原因!?”江靈說,“我要被熏死了!”
“真沒品。”金蕓心撅著嘴,回頭道:“我們去河邊吧。”
“啊,真去河邊啊。”陳馥野說。
沒辦法,只能跟著去了。
河邊有座椅,坐下來,陳馥野順便把今日的奇聞逸事統統說了一遍。
金蕓心聽得一愣一愣。
“你等等,我理理。”她說。
“首先,你碰到了那個叫十七夜月龍之介的武士,因為海難漂泊到金陵,只為攢錢坐船回日本?”
陳馥野點頭:“沒錯。”
“然后,我們的那尊青銅案被某個大人物看上了,現在想分文不花搶走?”
“是的。”
“最后,你姑父竟然知道關于撫仙湖下古殿的傳說,而且他現在已經帶人上路,去云南撈房守仁了??”
陳馥野:“就是這樣。”
“哇。”金蕓心若有所思點點頭,總結出一句,“這個世界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我們還是吃榴蓮吧。”
想到了什么,陳馥野問:“不過你說,龍之介的這個榴蓮,又是從哪里來的?”
金蕓心:“……”
“那你繼續想,我先吃了。”
確實,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思考的問題。
……
次日早上,袁捕頭來了。
他跟個報時的布谷鳥一樣,喜滋滋說:“諸位商友請注意,距離圣上親臨我應天府,還有五天!”
身后跟著的兩個小捕快連忙:“都愣著干什么?鼓掌啊!”
大家只好鼓了一下。
陳馥野懷疑,一直到皇上來之前,每天早上他都會有這么一出。
袁捕頭又簡單宣布了一下最近秦淮水街的安全事宜,比如防火防盜之類的,隨后便帶著小捕快繼續去巡街了。
縮回腦袋,繼續準備各類茶飲的材料,江靈問:“那皇上來了,咱們能見到他嗎?”
“這個還真說不準。”金蕓心回答,“在我這個身份的記憶里,每次有什么大人物要造訪金陵,秦淮水街是必定要來看的,秦淮河、太學、夫子廟一條龍唄,那朱翊鈞要來,很可能也會從這里走。”
“你想見到他干什么?”陳馥野問。
“朱翊鈞誒!”江靈莫名激動,“你們看,今年是1580年對吧,那他才十七歲,這可是十七歲的朱翊鈞誒!”
金蕓心害怕道:“姐,你不會連皇上也追吧?”
江靈倒是理直氣壯:“那有什么,別忘了,現在這可是把所有公眾人物都當成明星追捧的世界觀,董其昌是新生代頂流,馬湘蘭都是45后大花了,追個皇上有什么奇怪的?”
陳馥野一想,竟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差點就被她忽悠進去了。
結果矛頭就指向了自己。
江靈:“那如果有機會的話,小花你能和朱翊鈞同框一下給我看嗎?”
陳馥野:“?”
“跟我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江靈拿著勺子直敲鍋沿,“你想想你們祖上,你再想想你們現在!天吶,要不是你們家隱姓埋名,不讓你拋頭露面,我都不敢想象會有多好磕!”
陳馥野:“……”
“你知道如果我拋頭露面,我的腦袋會發生什么事情嗎?”
江靈點頭:“嗯,知道。”
“那你知道你作為我
的好友,你的腦袋又會發生什么事情嗎?”
“嗯嗯,知道。”
“所以呢?你現在有什么想說的?”
江靈:“那真的就沒機會同框啦……?”
陳馥野白眼:“服了。”
“嘖嘖嘖。”金蕓心在一旁感嘆,“真是娛樂至死啊靈兒。還好我們這個世界觀充滿了愛與和平,并且沒有一個正經人,不然很難想象你會被罵成什么樣子。”
隨著太陽越來越高,外面街道上的人流也多了起來。
陳馥野在窗口點單,結果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些很煩人的東西。
龍之介戴著寬檐帽,正盤腿筆直地坐在對街,出售他的寶刀,嵐切左文字。
木牌上寫著一句話:
【或許,閣下渴望斬斷風暴的力量嗎?】
然而,無人問津。
人們只是匆匆路過,并沒有人駐足。
畢竟,這個時間來秦淮水街的人不算太閑,一般對什么寶刀不寶刀的,是沒有興趣的。
再說了,他要是直接寫【寶刀出售】可能還有人會看一眼。結果寫了這句話,是徹底沒人在意了。
看著那個堅毅的身影,陳馥野:“……”
其實是有點可憐。
而且像龍之介這樣,整天在街頭丟人現眼,又沒什么心眼子,總覺得早晚得出事。
要不,幫幫他?
可是咋幫啊。
她自己現在都面臨奪寶大危機。
剛下完這個決定,窗口閃過一張臉,擋住了龍之介。
嗯?
是褚淮舟。
他一身銀白色飛魚服,頭發用網巾束起來,雙手撐著窗口攤開的木板,開口:
“我要說一個很壞很壞的消息。”
看到他,陳馥野一時間恍惚了:“?”
“別誤會,其實沒有太壞,但是我還是要這么說。”褚淮舟又補充道。
沒想到竟然是他,陳馥野微微抬眉,并沒有立刻問究竟是什么事:“怎么消失這么久,而且今天還穿得這么高調。”
上次看見他是什么時候來著?
過去多久了?
好像還是在江寧縣,為了破案的時候。
果然,這生活跌宕起伏,生命的寬度一展開,時間都過得慢。
他一雙星目亮晶晶的,彎眸:“因為今天算是公事路上。況且,我這回可是正過來出場的,感覺怎么樣?”
陳馥野:“不錯。”
褚淮舟:“那你夸我。”
陳馥野把手中的筆桿揮了揮,完全跳過了這個問題:“我沒空,你讓一下。”
后面的客人才鉆上前來點單。
褚淮舟只好抱刀,在一邊傻站著。
然后,他正好留意到了對街非常顯眼的龍之介。
很顯然,他立刻被這抽象的一幕吸引住了。
兩分鐘后,陳馥野點完了單,用筆桿戳了戳他的肩頭。
“你看見那個了嗎?”褚淮舟回過頭問。
“看見了。”陳馥野說。
褚淮舟:“那什么啊?”
于是,陳馥野又跟他解釋了一遍龍之介的事情。
最后的落點在:“反正他就是想賺錢回國。”
褚淮舟只手托腮,認真地聽著,一邊點頭,一邊“嗯嗯嗯”。
結果,看著褚淮舟,陳馥野莫名在最后的這個關鍵的落點停住了。
她的視線虛了一下焦,對上了遠處的龍之介,然后又在褚淮舟的臉上對了回來。
怎么回事,就是有點不忍心看著他這樣蹲在街邊。
陳馥野一時間有點幻視她當初蹲在街邊的景象,倒也不是說多慘吧,但就是莫名于心不忍……
褚淮舟:“怎么了?”
陳馥野:“你等等。”
賺錢嗎……
龍之介要回國坐船,由于他身份特殊,打點關系云云需要一大筆錢。并且這錢還要來得快,畢竟他急著回家幫織田信長打仗,隔壁戰國時代瞬息萬變,再晚點可能織田信長人都沒了。
所以,龍之介現在需要短時間賺大錢。
要實現這個想法,老老實實打工,走正道恐怕是不行了。
這么一想……
她倒是知道一個適合龍之介賺錢的好去處。
太合適了。
不僅有她罩著,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不會被官府發現,甚至還有現成的師傅可以領進門!
因為面前,就正站著一個經驗豐富的優秀工作者!
“褚淮舟。”感覺腦袋上冒了一個金燈泡,陳馥野用筆直戳他胸口,“我有一個好主意。”
褚淮舟:“啊?”
陳馥野指向遠處的龍之介:“我準備帶他下海。”
第95章 第枠五回 沒有結尾的故事說明沒到結尾……
聽到這個詞, 褚淮舟笑了一聲。
陳馥野:“?”什么動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眨眨眼睛,無辜道,“像我這么稱職的錦衣衛, 大明律全文背誦, 從不游走在法律紅線上。而且, 對,我也根本不懂下海這個詞究竟是什么意思。”
陳馥野:“是嗎。”
褚淮舟:“嗯嗯。”
“那你現在跟我去攬云聲樓一趟。”
褚淮舟仔細研究著菜單:“哇,你家這個叫什么什么的新品看上去非常不錯哦!”
陳馥野:“……”
“別看, 反正你也不愛喝。”知道他一直都試圖抹銷那段黑歷史, 不愿意承認,強迫他也沒有意義。
陳馥野把他的臉掰過來, 問:“那就不說那個詞了。就事論事,你覺得怎么樣?”
褚淮舟被她捏住兩頰:“我愛喝的,只要改成少少少糖就行了。不信你試試。”
陳馥野:“不喝拉倒。我又沒求你。”
松開他的臉頰,褚淮舟摸了摸臉上的指印,復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坐得筆挺的龍之介。
“他一個武士,逼他去攬云聲樓工作,我真怕他切腹自盡。”褚淮舟說。
陳馥野:“我又不是想讓他賣身, 給我姑母打打雜而已, 又有我家的勢力庇佑。反正也就是順手的事,幫個可憐人而已。”
大概是褚淮舟對那個地方仍然心有芥蒂:“要不還是再想想別的歪門邪道吧?”
……說得好像自己精通歪門邪道一樣。
“別的那我也不懂了。”陳馥野疊著雙臂,趴在窗口,“聽崔婉說,他在金陵流浪了快一年,錢錢也賺不到,刀刀也賣不出去。主要這段時間他似乎準備駐扎在秦淮水街了,我不是很想天天看見他。”
聞言, 褚淮舟莫名思考起來。
原本還以為他有什么話要說,結果他只是憋出一句:“那我呢?”
陳馥野:“什么你?”
“就是,那如果我每天這樣嗖!地蹦出來呢?”他問。
“正過來的還是反過來的?”
“保證正過來的。”
不是很明白他想表達什么,陳馥野說:“你天天這樣摸魚,五軍都督府真的沒意見嗎?”
“對了,說到五軍都督府。”褚淮舟圓滑切換話題道,“我今天來,其實是為了顧青山的案子的。”
陳馥野眉頭一緊:“你怎么不早說?”
“我一來就說了。”褚淮舟熟練地給點單顧客讓開身位,回答,“只不過,我覺得應該先用別的事情來鋪墊一下。”
陳馥野無語了:“這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好鋪墊的??”
他不知為何,有些猶豫:“那我可說了。”
陳馥野:“說。”
“這個壞消息就是,那個徐老三在昨夜被逮住了。”褚淮舟說。
聞言,陳馥野愣了一下:“這就被逮住了?”
“嗯。”他回答,“說來也巧,刑部何大人竟然想出了一個和我們完全一致的辦法。”
聽他這么說,陳馥野點了點頭:“喔……”
“何大人先是放出了徐母詐死的消息,三日之后,又放出殺害季雨蘭的兇手已被逮捕的消息,隨后又是三日,在處決一個死刑犯時,最后放出這死刑犯便是兇手的消息。”
“待到人頭已落地,次日夜晚,徐老三便悄悄地回來了。”
“然后就很順利,這徐老三果然就是一個毛頭小賊,剛
在村口一露頭,就被捉拿歸案。“褚淮舟娓娓道來。
陳馥野:“那……也就是說,這案子結束了?”
褚淮舟看著她,笑了笑,輕聲道:“嗯,結束了。”
“……”
好奇怪哦。
雖然案子解決了是好事,兇手也被抓到了,但是為什么就感覺這么奇怪?
見她臉上的神情,褚淮舟:“不開心嗎?”
“怎么可能。”陳馥野回過神來,“兇手被抓住了,我有什么好不開心的。我特別開心。”
這幾個字被她說得那叫一個面無表情。
“我跟他們說了,無論是發現案件,保護作案工具,還是明確兇手信息,這可全部都是你的功勞哦!”
褚淮舟用個比槍的手勢指了一下她。明朗得讓人有些厭煩。
“何大人也表示,如果沒有你的話,這件案子不可能這么快水落石出,到時候說不定會給咱們發獎金和刑部紀念小卡片。”
怎么又是紀念小卡片?這應天府是有多喜歡小卡片?
陳馥野無精打采,托腮道:“我又不是因為怕被刑部搶功……”
“我明白。”褚淮舟說,“但是你值得,咱們小花老師是最棒的。”
“那顧青山呢?被放出來了嗎?”忽略了他的油嘴滑舌,陳馥野問。
“這個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回答,“昨晚剛捉到徐老三,現在應該還需要顧青山配合審問,一時半會兒還是出不去的。”
想了想,陳馥野擔憂道:“他精神狀態已經那么離奇了,就算這樣讓他回家……能行嗎。”
褚淮舟抬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明白了意思:“放心咯,我會再去跟他聊聊的。”
聽他這么一說,陳馥野稍微安心了一點。
她是怕顧青山依舊想不開。前腳從大牢里放出來,后腳就自尋死路去了。
聊完這個事情,趴在窗口,兩人莫名相對無言。
作為背景板,龍之介依舊堅毅地端坐在對街。
那么,也就是說,等徐老三認完罪,顧青山被無罪釋放,這個案件就全部結束了嗎?
季雨蘭呢?
自從上次看榜的時候遇見了她,一直到現在,便再也沒有她的蹤影了。
那支她托自己帶給顧青山的蘭花,又是干什么的呢?顧青山拿到之后,又發生了什么呢?
完全不知道。
故事沒有結尾,好讓人難受。
但是就目前來看,也只能這樣了。她沒那個能耐,又不能做法進結界找季雨蘭。顧青山還在大牢里,要問也只能等褚淮舟去問了。
不過,至少……
還是找到真兇了。
真兇會人頭落地,顧青山會被無罪釋放,季雨蘭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這究竟算是好的結局嗎。
陳馥野:“我其實有些明白顧青山在牢里時說的話……”
褚淮舟扯了扯嘴角:“我也明白。”
“不過。”他又說,“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們找到了真兇,總比沒找到好,對吧?”
陳馥野只能:“算你說的有道理。”
模糊的背景板里,大概是意識到這里實在是沒有人想買他的刀,龍之介堅毅地站起來了。
他收起木板,握著刀,堅毅地轉過身,準備堅毅地朝下一條街走。
正巧就過來了。
陳馥野:“……”
褚淮舟:“要不我們還是去問問……”
“好,這下可是你說的。”
出于轉移氛圍的必要,陳馥野一下子便從窗口鉆出去,跳下來,拽著他就跑。
褚淮舟:“??!”
很快,兩人沖到了龍之介面前。
察覺到來人,龍之介停下了腳步。
他的動作一板一眼的,并且無論做什么動作,脊背都挺得非常直。龍之介就這樣停下,轉過身,抬起帽檐,目光掃過褚淮舟,又回到自己身上。
這兩眼間,海拔落差還特別大。陳馥野瞥了一眼褚淮舟,有點不爽。
結果,注意到了褚淮舟的衣服,龍之介轉身就跑!
陳馥野當即給他摁住了。
“神偷小姐。”龍之介勉強平淡道,“真是沒想到,這秦淮水街上人來人往,竟然能與閣下再次相見,只是……”
褚淮舟直接:“空你幾哇。”
龍之家頓時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為何你們都會說在下的家鄉話?”
褚淮舟小聲:“你說的也是這一句嗎?”
陳馥野搖頭:“不,我說的是另一句。”
龍之介猶疑道:“敢問這位閣下,需要在下當作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向閣下行禮嗎?”
褚淮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說:“不用,我不是錦衣衛,這是神偷小姐幫我偷的。”
龍之介:“?”
陳馥野雙目無神:“……”
“對,我幫他偷的。”
這種謊真的有撒的必要嗎。
聞言,龍之介若有所思點點頭;“在下明白了。”
“我長話短說吧。”陳馥野開門見山道,“龍之介,你想要錢嗎?”
原本她還以為龍之介又會拿出那擠牙膏般講話的調子回應她,或者說這么講話太庸俗之類的。結果,龍之介底氣十足,正色道:
“非常想要。”
“那么為了得到錢,你什么都可以做嗎?”
“自然。在下想,世間不再會有比賣刀更加恥辱的事情。”
“嗯,很好。”聽他這么說,陳馥野就滿意了,“那么,你想不用再危險地暴露在金陵街頭嗎?”
龍之介:“若能如此,在下真是求之不得。”
“那么,你想在這樣安全的情況下,短時間賺大錢嗎?”
龍之介被她引得聲音越來越激昂:“這正是在下所需要的!”
褚淮舟站在一邊,才反應過來:“咦?我才想起來,這種行為是不是叫拉皮條啊?”
陳馥野:“嘖,我又不會強迫他賣身。”
“很好,非常好。”竊竊私語完,陳馥野看向龍之介,“那么,龍之介,本姑娘有一個非常合適的工作可以介紹給你。”
聞言,龍之介被這天降好消息震撼了。目光炯炯有神:“請問閣下,是什么工作?”
“我跟你說個地方。”并沒有直接回答他,陳馥野只道,“待到今夜戌時,不見不散。”
第96章 第枠六回 “做好的鴨子肯定要賣啊。”……
……
晚上七點, 天色已徹底黑下。
秦淮河畔,燈影搖曳,華燈初上。
畢竟是在洪武杯州府爭霸賽中奪了魁, 幾日后圣上即將來尋訪, 比往日更是多了幾分喜迎節慶的氛圍。各家各戶張燈結彩, 雖然才十一月中旬,卻已經有了過年的架勢。
天氣冷。夜里免不得多披一件外套。
送走了打工的三小只,陳馥野關上店門, 金蕓心和江靈已經把后門和茶桌茶椅打點妥當, 就等著去攬云聲樓了。
按照約定,褚淮舟會提前去攬云聲樓門口找到龍之介, 然后一起進去。
正巧,她還好奇姑母陳秋錦究竟是怎么藏青銅案的,這趟也可以去看看。
“哎,真可惜,學姐和戴部長不在,否則這是多么一次完美的團建機會。”金蕓心說。
“戴軒來不了。”想起褚淮舟跟自己說的,陳馥野接話, “據說, 他正在忙著寫升百戶的簡歷和動機信。年底就升。”
江靈:“哈?升百戶?百戶那不是六品官嗎??”
果然,每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震驚的點都是一樣的。
“他可別哪天成指揮使了,這也太嚇人了。”江靈又說,“我恐成功人士,我不允許我們的團隊里出現這樣一個偉光正的成功人士!”
金蕓心:“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搞懂,他究竟是來干嘛的啊……”
確實。作為一起穿越的成員,那胖子自己一個人悶聲發大財, 仕途風光無限,跟她們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條路,完全不知道他是來干嘛的。
想到這里,陳馥野又在心里弱弱地反駁了自己:“那我們又是來干嘛的?”
“我們?”金蕓心很興奮,說,“嘿嘿,正準備去鴨樓給日本友人拉皮條。”
陳馥野:“……”
算了,話糙理不糙吧。
這段時間各種離譜雜事一堆接一堆,是很需要休息一下。陳馥野抱臂走在中間,盤算著今晚要在樓里點些什么小吃,能喝點酒就最好了。
反正自家企業,不花錢。
遠遠看見,褚淮舟和龍之介正站在路口。
為了防止被樓里的自家大漢們一人來上一拳,褚淮舟臨時換了一身衣服,刀也沒帶了,像來消費的。
而龍之介依舊還是那一身粗麻布衣服,連草帽都沒有摘下來。
他倆在很投入地聊些什么,走近,只聽龍之介一聲深情地:“淮舟君日本語本當上手啊!”
“……”真不知道褚淮舟這是又跟他說了些什么。
見三人來了,知道要進去了,褚淮舟眼眸一轉,掏出一方黑色方巾,默默系在了臉上。
說實話,很像準備進門打劫的。
龍之介:“淮舟君這是做什么?”
褚淮舟:“……你不懂。”
陳馥野站到他面前,問:“你干什么。”
他:“我感冒了我怕傳染別人。”
陳馥野毫無慈悲道:“不用怕,被傳染了說明抵抗力不行,多被傳染幾次就好了。”
褚淮舟小聲:“我求你了,她們會認出我來的。”
“別怕,褚公子。”隔著方巾,陳馥野拍了拍他的臉,“你沒忘記吧,你可是我買下來的人,這座樓里,有誰敢動你?”
聽她這么一說,褚淮舟:“咦?好像也是。”
隨后,他將目光投向攬云聲樓那金碧輝煌的大門口,緩緩拉下方巾:“聽你這么一說,我確實不太害怕了,甚至還有一點自豪。”
陳馥野:“……你倒也不必自豪。”
看到攬云聲樓,江靈很興奮,疾呼道:“蕪湖——!我還是第一次來鴨樓呢!!”
龍之介問:“敢問這位閣下,鴨樓為何物?哪個鴨?”
大家頓時:“……”
哦對,還沒來得及跟他解釋,這份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
陳馥野:“就是鴨子的鴨……”
“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龍之介用拳頭往手心里一砸,說,“那么這棟樓里,制作的一定就是聞名金陵的鹽水板鴨了!”
陳馥野忍不住和褚淮舟對視一眼:“……”
你就說是不是做鴨吧。
“咦?”龍之介又說,“可是,淮舟君,你剛剛不是對在下說,神偷小姐要給在下介紹的工作,是人際與銷售相關嗎?”
于是大家紛紛將目光轉向褚淮舟。
“……”褚淮舟拍了拍龍之介的肩頭,面色沉重:“是啊,龍之介君,做好的鴨子肯定要賣啊。”
聞言,龍之介恍然大悟。
金蕓心偷偷轉臉:“你到底為什么不提前跟他介紹一下這個工作,我看他純良得我都害怕……”
陳馥野面無表情:“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說。”
反正又不是強迫他……
先帶他進去看看,了解一下情況,不犯大明律條吧……
陳馥野面色不善道:“別在門口站著,先進去吧。”
路過那行禮的刀疤臉保安時,金蕓心特意回過頭,洋洋得意道:“看到沒有?本大小姐就算落魄了又怎么樣?還不是和你們少主一起進去~”
陳馥野:“別煩。”
金蕓心立刻蔫了:“嚶,不好意思。”
雙腳剛踏進門檻,陳馥野就眼看著褚淮舟那沒出息的樣子,渾身都僵硬了,默默地縮到她身邊。
將計就計,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馥野勾起唇角,冷笑一聲,用雙開門霸總的姿勢伸手,給他摟了過來。
褚淮舟:“嗯?我們今天是走這個路線嗎?”
陳馥野:“別廢話。”
大廳中,數雙目光驚訝地投射而來。
“快看快看,褚公子竟然又回來了?”
“天可憐見的,我這么多次來都沒見著他,原來是被這里的大小姐歸為己有了……”
“哎,沒早來兩個月,可真是一大憾事啊。”
沒能聽到更多的竊竊私語,大漢先來行禮了。
陳馥野已經習慣了他們這沖擊性過于強烈的行禮,看著他們直直沖過來,不為所動。
然而朋友們相對來說就沒那么習慣了。畢竟,這是一幫平均身高將近一米九的花臂頭巾壯漢,就這樣直直沖過來,挺嚇人的。金蕓心和江靈全部縮到身后,龍之介甚至都準備拔刀了。
“有敵襲!”龍之介厲聲道,“十七夜月龍之介,參上!”
褚淮舟眼疾手快,一把給他的太刀摁了進去:“不,沒有敵襲。你別參上。”
由于陳馥野對自家這群大漢實在臉盲,所以除了姑父婁進,她一個也認不出來。姑且稱作大漢一號。
大漢一號帶著二三四五號抱拳行禮:“不知大小姐登門造訪,有失遠迎,還請大小姐吩咐!”
想起青銅案的事情,陳馥野便問:“姑母她在嗎?”
大漢一號回答:“回稟大小姐,樓主這兒有事去揚子江碼頭了,暫且不在。如若大小姐想找樓主,這會兒倒確實是不方便。”
“沒事,也不急。”陳馥野說,“我今天來,就是帶幾個朋友隨便轉轉,給我們個廂房,讓伙計上來點菜就行。”
大漢一號立刻:“遵命!”
然后他便轉身去找廚子和伙計了。
大漢三四五號行禮暫別,先繼續去別處盯著維持秩序。大漢二號則笑容滿面道:“那么大小姐,還有大小姐的諸位貴友,還請跟在下來。”
跟著他上了三樓,大漢給開了一間超級豪華寬敞的廂房,并且視角極佳,可以完整地俯瞰到大廳的所有表演。
把燈火全部點亮,那紙醉金迷的感覺頓時就來了。
從進門開始,龍之介便徹底被攬云聲樓的華麗排場驚艷了:“真是沒想到,神偷小姐,這竟然是您的地盤。”
陳馥野:“嗯,家大業大,全是偷來的。”
龍之介:“可是,這地方為何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做鴨子的地方呢?”
“……”
面對今夜主角的靈魂提問,大家再次沉默了。
金蕓心:“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先跟他解釋這份工作的性質。”
陳馥野:“我也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
大漢們收拾好房間,便畢恭畢敬地出去了。正好這會兒,點菜的伙計也上來了,陳馥野接過菜單,研究起來。
樓里的菜品多種多樣匯集了天南海北的品種。不過大部分都是小吃,畢竟也不會真有人在這里吃席。
而酒水的花樣就太多了,陳馥野問了幾嘴伙計,得到推薦,便隨便點了幾個。小吃則是在能吃下的范圍內,把好奇的名字全部點了一遍。
反正晚上還沒吃飯,正好回家多蹭點。奢侈點無妨。
沒有得到關于工作的回答,龍之介在褚淮舟身邊板正地坐下來,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淮舟君,我們現在究竟是要做什么呢?”他問。
結果,因為對這個地方的ptsd還沒好透,褚淮舟也坐立難安,說:“龍之介君,我們可以就這樣坐著,誰也不說話嗎?”
出于好奇,江靈便問了幾嘴龍之介的情況,結果在聽到織田信長四個字之后,瞬間找到了話題。
江靈:“織田信長!?”
金蕓心轉眸看她:“姐,你不會追星的業務還能擴展到日本吧?”
江靈:“我不是很愿意承認,但是,還真能。”
她連忙問道:“龍之介君,你能不能具體地跟我描述一下,織田信長真人看起來究竟是什么樣的!?”
龍之介將太刀抱在手上,哼哼笑起來:“實不相瞞,我確實有幸在帳中見過織田將軍。”
說到這里,他雙眼放光:“遙想那個京都的夜晚,織田將軍將室町幕府的末代將軍足利義昭放逐時,將軍揮起名刀「壓切長谷部」!刀鋒所向之月夜,便是室町幕府的終結之日。那是何等的英姿颯爽啊!當時的織田將軍看起來,甚至足足有五尺高!”
前面原本還聽得激情澎湃的,結果聽到最后一句,江靈:“哈?幾尺高?”
龍之介:“五尺高。”
江靈的表情管
理一下子就崩了。
金蕓心問:“一米六不到的哥哥,還追嗎?”
江靈:“再也不追了。”
第97章 第枠七回 請勿一言不合就吟詩。……
她只說了這淡淡的一句, 然而廂房中,卻傳來咔嚓一聲巨響。
那大概是心碎的聲音。
然后,接下來的時間里, 她便在一旁托腮, 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
于是大家決定還是先不管傷感追星女了。
金蕓心忍不住開口:“說起來, 龍之介君,你漢話真的說得好好啊,跟母語簡直沒區別。”
“多謝閣下夸獎。”龍之介很受用, “蕓心君有所不知, 像在下這樣漂泊大明,想要不被朝廷認出身份, 是十分困難的。想當初在松江府登陸時,為了不露餡,在下硬是裝了三個月的啞巴。”
“那……三個月就把漢話學成了嗎?”
龍之介用中指和食指抵住額頭,冷笑一聲:“不。這三個月,在下一句漢話都沒有學。”
“那你干什么了?”
“在下為了盡快回到家鄉,躲到了松江府邊的一座島上,試圖造船。”
陳馥野:“造船?”
“對, 造船。”龍之介說, “可惜,失敗了。”
陳馥野:“嗯,我想也是。”
要是成功了那還了得。
“等等。”褚淮舟轉臉看向龍之介,“你不會是在崇明島造的船吧?”
“!”龍之介訝異道,“淮舟君如何知道?”
褚淮舟挑了挑眉,正好看見門口的伙計來送小吃酒水,便索性上去接了。
一聽到這三個現代地圖上存在的字,他這離奇又離譜的故事, 便頓時照進現實了起來。
“造船失敗,還險些被官府追拿。在下無奈悲苦之下,只好放棄未盡的造船偉業,離開松江府。”龍之介繼續道。
“逃亡路上,在下竟偶遇了另一個同樣發生了海難的武士。然而,他已然選擇敗逃明國,不肯與在下共謀回鄉大業。從松江府去應天府的路上,正是他教會了在下許多漢話,在下才勉強得以偽裝明人立足。”
“然而,那個武士雖與在下同鄉,卻脾性惡劣,一度想落草為寇,打家劫舍為生。在下再三卻說他不要如此,就算想當強人,也該回國當才是。倘若回國當強人,被幕府捉拿,興許還有改邪歸正的機會。而在明國當強人,被朝廷捉拿,那可必定就是死罪了。”
“龍之介君,真是看不出來,你還是很聰明的啊!”金蕓心連連點頭,“然后呢?”
“然后,正因為如此,在下不得已與他分道揚鑣,獨自在這偌大的應天府顛沛流離,尋找攢錢回國的辦法。”
說到這里,龍之介輕聲嘆氣,搖了搖頭:“又是三個月過去,那是一個杏花微雨的春末,在下偶然在街頭閑語中得知,便已經被官府捉拿歸案,人頭落地了……”
“好慘啊。”金蕓心說,反應完全像故事會第一排觀眾,“真可惜,他要是聽你的就好了,不然也不會死,說不定今天還能見到他。”
結果,一聽他說完這個故事,陳馥野莫名覺得……
怎么感覺之前在哪里聽到過?
陳馥野忍不住問:“龍之介,你那個友人,是在哪里被捉到的?”
聞言,龍之介的目光頓時陰沉了下去。
他握緊刀鞘,稍稍側臉,看向攬云聲樓窗外金碧輝煌的夜色。
“正是——秦淮水街。”
作為參考,褚淮舟這會兒正從伙計手里接了一疊小狗小貓小兔造型的糯米豆粉糕點,做得超級無敵可愛,顯得龍之介這抹肅殺的目光非常沒有必要。
同樣的,在這個故事的牽引下,龍之介也禁不住變得傷感了起來。加入了江靈的陣營。
金蕓心可能心系這個故事的細節,所以準備繼續問下去。陳馥野用胳膊肘一戳她,她痛呼:“你打人是真疼啊!”
“我知道。”陳馥野忽略了她的控訴,說,“你不覺得,這個事情我們之前好像在哪里聽說過嗎?”
金蕓心一愣:“是嗎?”
“因為并沒有特別重要,所以誰也都沒在意過……”陳馥野移開目光,緩緩道,還順便接了一個褚淮舟遞過來的小兔糕,狠狠咬了一口,“可是,我敢篤定,我們絕對在哪個閑言碎語的描述中聽過這個事情。”
“閑言碎語?”金蕓心哼了一聲,皺起眉頭,也忍不住思考起來,“我怎么覺得我們每天都在閑言碎語。換句話說——我們有不在閑言碎語的時候嗎?”
陳馥野:“……”
“貶低我們自己讓你感覺很滿足嗎?”
金蕓心真摯地點點頭:“這是一種經典幽默手法,你別抬杠。”
“不過,這我還真知道。”褚淮舟說。
陳馥野腮幫子鼓鼓的,看向他:“嗯?”
“五軍都督府的卷宗記錄過,那個敗逃武士,是被袁捕頭捉拿到的。”他低頭擺碟子,“至今都是他的事業最高峰。”
“袁捕頭……”陳馥野說,“那……”
一說袁捕頭,她還真想起來了。
想起是怎么道聽途說的這個故事之后,陳馥野頓時失去了興趣。
“哦,原來是袁捕頭在八卦你這個可疑人士的時候,林娘子熱心分享的小故事。”陳馥野面無表情。
那個時候甚至還在擺地攤。
金蕓心:“你看,我都說了,我們從來都只說閑言碎語。”
陳馥野:“……”
沒辦法反駁,這確實是。
聞言,褚淮舟卻笑起來,笑得還有點榮幸:“嗯?竟然跟我還有關系啊?”
陳馥野皺眉:“你到底在開心什么。”
果然,甚至想起來了這個原委,都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龍之介怒了。
“竟然是他!?”龍之介一把捏住刀柄,“就是那個成日在街上巡視的藍帶刀捕頭嗎!?”
陳馥野:“你想干嘛。”
“當然是替我的友人報仇!”龍之介縱身就要從座位里面竄出去。
當然,竄肯定是竄不出去的,褚淮舟一把給他拽住了。
并且因為他體型相比之下實在是太小,褚淮舟還順手給他完完整整地摁回了座位上:“乖。”
龍之介:“……”
意識到自己的沖動,龍之介面色不悅道:“……多謝,淮舟君。”
“不謝。”褚淮舟說,“你別那么一驚一乍的,我好不容易端的這么多碟子酒杯,打翻了我心會碎。”
龍之介一時惱火,確實能理解。畢竟他這多災多難地來了金陵,有人陪,連漢話都是那人教的,即使對方品行不端,對自己一個人而言,卻也不是壞人,是朋友。
江靈都給他嚇回神了,警覺道:“發生什么事了。”
陳馥野準備跟她解釋剛剛的一堆有的沒的。金蕓心準備安慰龍之介。褚淮舟還在心疼他好不容易擺好造型的花朵小茶點。
結果龍之介突然悶了一口酒,吟起詩來:
“命也如是,
顛簸寒水間,
一昏一覺。”
大家:“……”
直接被他硬控十秒鐘。
啥情況啊,咋還一言不合吟詩呢。
由于龍之介說的是日語,所以聽不懂。他貼心地又用漢話解釋了一遍,說這首俳
句主要是表達了他顛沛流離的感傷與濃烈的思鄉之情。
陳馥野:“……你先坐下。”
龍之介坐下了。
“相比給你故去的友人報仇,其實你還是更想回國的,對吧。”陳馥野問。
龍之介又悶了一口酒:“正是。”
“這就好。”陳馥野點點頭,“那我們要不直接切入正題?”
龍之介心情沉重道:“請。”
果然人就是不能沉迷閑言碎語,干不了正事不說,還容易節外生枝。
“龍之介君。”聞言,陳馥野正色,“看到我家這棟樓,你先猜一下,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聞言,龍之介摸摸下巴:“既然神偷小姐這么問了,那么說明其中必有蹊蹺。看來這里不是做鴨子的,是否如此?”
金蕓心還沒能“哈”出來,就被陳馥野一個胳膊肘又搗回去了。
“不是。”陳馥野回答,壓低眉頭,看向他,“并且——這個地方非常的罪惡,非常的恐怖。”
龍之介猶疑道:“在下并未能看出來。”
“我暫且不告訴你這個地方是做什么的,龍之介,我只問你一句話。”陳馥野說,“為了回國,你愿意付出所有的尊嚴嗎?哪怕可能被人當成玩物也無所謂嗎?”
龍之介毫無顧忌,堅定道:“是的。為了重回京都,在下什么都可以做。”
“這就好。”陳馥野頓時露出了一抹輕松的笑容,抬起雙臂,姿勢優雅地拍了拍手。
“……”
沒人應答。
金蕓心小聲:“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馥野:“……我沒什么意思。”
切,還以為能像電視劇一樣,一拍手就能烏泱泱召喚來一大堆手下。
她只好沖門外喊了一嗓子:“進來!”
大漢二號、大漢三號和大漢四號便趕忙進來了。也就是三個大漢來了。
他們進來,行禮:“大小姐有何吩咐?”
陳馥野:“員工試用考核。”
大漢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拿來幾把凳子,完完整整的紙筆,關上了門。
第98章 第枠八回 我們接受過專業的訓練。……
然后, 大漢們十分有序地將凳子排成一行,坐了上去,其中一個甚至還掏出了眼鏡。
陳馥野:“……”
她本來就是隨口一說, 以為流程會是把龍之介帶去什么地方面試之類的。結果, 她似乎是無意間說出了一個樓里確實存在的工作項目。
“你們怎么這么專業?”陳馥野問。
“這是自然, 大小姐。”大漢說,“按照樓主要求,我們都接受過專業訓練, 擁有極高的專業素質與極優的評審眼光。”
說著, 大漢二號看向褚淮舟,惡狠狠道:“想必這一點, 褚公子應該不陌生吧。”
褚淮舟哈哈一笑:“還行吧。順便一提,你們能不能直接當我不存在?”
說完,大漢將目光拋向席間,“那么,大小姐所要推薦的,是誰呢?”
陳馥野:“這個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一共不也就這幾個人嗎。
于是,大漢二號考究地看向了龍之介, 對他的臉蛋還算滿意:“既然如此, 請出席。”
聞言,龍之介一臉嚴肅,走了出來,并且把刀也給掏出來了。
大漢二號:“刀放進去。”
龍之介做出了一個標準的橫刀動作:“呵呵,我可不這么認為。”
陳馥野:“聽他的,刀放進去。”
龍之介換了一個更經典的太刀姿勢:“可是,假若把刀放進去,諸位又如何能看出在下的實力呢?”
陳馥野:“你面試的不是殺手。”
龍之介:“哦, 不好意思。”
把刀塞進刀鞘,龍之介站在了大漢二號的身前。
“首先,請你自我介紹一下吧。”大漢說。
“可是,大小姐,恕在下冒昧——他這也太矮了!”大漢三號在一旁插話說,“從來都沒見過這么矮的!倭人都沒他這么矮!”
龍之介當即不滿,挺直身板道:“此話有失偏頗,在他們之中,在下可是非常高大的存在。”
江靈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
金蕓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這年頭就先別搞日娛了,搞搞內娛差不多得了。”
面對龍之介的說辭,陳馥野:“……”
一上來就自爆可還行。
大漢二號震驚了:“什么?你果真是倭人?!”
龍之介大概是已經完全接受這里都是自己的人這回事,于是絲毫不遮掩,索性抬手,把假發套一摘。
“當然。”
——他增光瓦亮的光滑頭頂,在豪華廂房中,頓時閃耀出驚人的光芒!
龍之介眉目高傲道:
“十七夜月家族嫡子,現任和泉守,十七夜月龍之介,參上。”
“?!!”
大家都驚了。
“……”
陳馥野之前倒是已經見過他的真面目,所以沒什么反應。
就是沒想到他的腦袋頂竟然在光線的加持下,可以做到這么亮。
席間驚訝,其實主要是驚訝于他的發型。對于他自報家門的內容,倒不是太在意。只有好奇寶寶金蕓心問了一嘴:“龍之介你是和泉守的話,那你現在在明國流浪,和泉誰來守啊?”
龍之介自信回答:“那當然就是沒人守了。”
“……”
那可不。織田信長還得謝謝咱呢。
大漢二號急忙問:“大小姐,請問您可知道他是倭人這回事?”
陳馥野點頭:“嗯,當然知道。不過,這個應該不影響吧?”
大漢二號再次看向龍之介,緩緩道:“倘若是別的樓里,斷不可能接受倭人當小倌的,可是,既然是我攬云聲樓,確實不會介意出身,即使是倭人,倒也無妨。”
這會兒,龍之介突然捕捉到了大漢口中的關鍵詞。
“小倌?”他皺起眉頭。
至此,龍之介終于明白,之前他接受到的信息都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回頭,將目光轉向陳馥野。
“你……!”龍之介一臉不可置信,“你竟然……!”
陳馥野淡定回答:“先說好,我就是給你個內推的機會,不愿意你可以……”
“在下、在下真的可以進入這個行業嗎!?”
陳馥野:“?”
龍之介激動得雙目放光,就差跪低行大禮,“原來做這個,就可以在短時間內賺到很多錢嗎!?”
“……”
大漢二號問:“你知道咱們這行是干什么的嗎?”
“嗯嗯,知道知道。”龍之介連連點頭,然后說出了蕩氣回腸、擲地有聲的一句話,“就是被這里的女人當成寵物玩弄!”
大漢二號:“哦?真是沒想到,你悟性很高啊。”
陳馥野挑了挑眉。
都說了,果然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褚淮舟豎起一根手指,面帶笑容,用標準的播音腔道:
“請注意,此段劇情只是為了喜劇效果,這個行業在現代可是完全違法的哦~”
陳馥野:“你在跟誰說話?”
金蕓心:“他在打破第四堵墻跟觀眾對話,我有時候也會這么干。”
“?”陳馥野:“啊?什么觀眾?你在說什么?”
“哦!”聽到龍之介的回答,大漢四號也贊許道,“非常好!非常有自知之明!”
說到這里,大漢四號死死將目光鎖定到褚淮舟的身上:“可比褚公子當初要好多了。”
褚淮舟:“不是說好當我不存在的嗎。”
然后,龍之介進行了更加詳細的自我介紹。
他斗志昂揚,充滿激情,感覺家鄉話隨時都要從嘴里蹦出來了。
金蕓心若有所思:“哇,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果然也會跟你一樣,說下海就下海,都不帶猶豫的。”
褚淮舟:“我猶豫了。”
然后他看向陳馥野,用央求的語氣:“我真猶豫了。”
陳馥野:“知道了知道了。”
“嗯,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大漢二號說,“從你的自我介紹里可以聽出來,你的語言能力極強,態度我也很喜歡。我向來都注重這一點,因為我認為,服務業最重要的就是一顆對待工作的赤誠之心。”
龍之介:“多謝。”
“那么,我們進行下一個環節吧。”大漢二號繼續主持道,“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你有什么才藝嗎?”
“當然有。”龍之介回答:“在下最得意的才藝,名為——碎磚疼痛吟。”
大漢三號:“什么什么吟?”
誰都沒聽懂這個才藝的名字,只聽見他發出了五個音節。
“請給在下找幾塊磚頭來。”龍之介說。
于是,大漢四號去外面給他找了幾
塊青色石磚。
也不知道自家這樓里為什么會有磚頭。
不過,看到磚頭,陳馥野好像知道龍之介要干什么了。
果然,他將磚頭磊在了一起,信心滿滿地抬手,劈下!
“咔嚓!”
碎了三塊磚頭。
與此同時,金蕓心說:“天吶,你流血了龍之介君!”
然后,龍之介淡然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按照流程,他柔弱地暈倒在地。
大家:“……”
三秒鐘后,龍之介用胳膊支撐著自己,勉強爬起身,嘴唇發白,吟誦俳句道:
“劈磚頭!
碎渣紛飛兮,
我掌疼痛。”
大家更是:“……”
哦,原來這就叫碎磚疼痛吟啊。
自帶流程的還。必須得有個人來cue一句:“龍之介你好像流血了誒。”他才能倒地。
大漢一號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龍之介先生,你不覺得你的在這項才藝,條件太苛刻了嗎?如果你的客人并沒有對你說‘龍之介你流血了’,那又該如何呢?”
龍之介哼哼一笑,用胸有成竹的語氣:“那我也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
“說到這里,我就覺得褚公子當初展示的才藝很好。”大漢三號說,“到現在我都記得,褚公子表演用半柱香的功夫從一樓跑到七樓的那一幕,著實是非常震撼啊!”
作為討好,他看向陳馥野,說:“嘿嘿,大小姐,您一定也是這么想的吧?”
陳馥野:“跟我有什么關系?”問她干嘛?
褚淮舟低聲:“我是你帶走的。”
哦,對哦。差點忘了。
為了讓設定站穩腳跟,陳馥野假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就是呢,本小姐我喜歡得很。”
褚淮舟把頭湊過去,很滿足。
于是大漢們看到自家少主這樣幸福,便也都由衷地幸福地笑了起來:“大小姐很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龍之介震驚了,口型道:“神偷小姐與淮舟君竟然是如此扭曲而罪孽的關系!?”
金蕓心:“我出去再跟你解釋……”
很難繼續演下去,陳馥野一拍他腦袋,不耐煩揮手:“下一環節下一環節吧。”
大漢二號坐直了身子,說:“那么,既然是大小姐推薦的,我們可以直接省略背景調查的部分。”
龍之介用兩指抵住額頭,深沉道:“呀嘞呀嘞,在下的背景,還是不要調查的為好。”
陳馥野:“他們本來也沒想調查。”
“下一環節,也是最后一個、最重要的環節。”大漢二號說,“實戰演習。”
龍之介皺眉:“如何實戰演習?”
大漢三號:“你可以問褚公子,咱們褚公子知道。”
褚淮舟面若寒霜:“……”
大漢二號:“現在,我們將會設置一些真實的人物和場景,而你需要作為我們攬云聲樓的工作人員,對該情景進行業務能力展示。”
“今天大小姐與貴友也恰好在場,麻煩諸位加入到我們的評判程序中來。根據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的表現,給出分數,最后由我來判斷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是否具有加入我們攬云聲樓的資格。”
想了想,龍之介點頭:“雖然沒有太聽懂閣下的長難句,但是應該很公平吧。在下同意。”
第99章 第枠九回 我們干的是提供情緒價值的服……
大漢三四號開始發紙筆, 笑容滿面:“請,請。”
紙筆拿在手上,金蕓心很感動, 說:“天吶, 我真想穿越回那個被門口保安嘲諷的瞬間, 告訴自己,未來的你不僅可以隨意進出攬云聲樓,竟然還可以成為評委給人打分, 果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馥野斜睨:“……”
準備完畢, 大漢二號正襟危坐道:“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接下來, 將會由這位來扮演客人,而你需要根據這位的各種言語與需求,作出對應的反應。”
“記住,我們的核心要義就是,要讓客人為你花錢,但是又不能自降身價。可以隨意發揮,如能表現出你具有優勢的個人特色, 則為上佳。”
龍之介面色嚴肅, 臉上寫滿了得到這份工作的決心:“我明白。”
陳馥野:“……”
一邊,金蕓心的下巴掉了下來:“誰,誰演顧客?”
肌肉發達繡著花臂的大漢三號嚴肅道:“我。”
“你們這里以前都是這樣面試的嗎?”
大漢三號:“當然。”
“那也就是說,我以前來點人給我削蘋果的時候,圍在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訓練出來的嗎?”
大漢三號:“自然如此。”
“……”懷疑了好一下人生,想了想,金蕓心轉過頭, 悄悄對陳馥野說:“我決定從現在開始清心寡欲了。”
陳馥野:“所以說不要太接近行業內幕。濾鏡會碎的。”
無意戳中了江靈,她更惆悵了:“……”
然后,大漢三號站起身來,說了聲“大小姐請見諒”,然后便坐到了自己的對面,掏出了粉色手帕,迅速進入角色。
也就是褚淮舟和龍之介的中間。
看著這一幕,陳馥野蹙眉:“……”
絕了。這輩子沒見過這么詭異的一幕。
大漢二號主持道:“環節即將開始,請諸位拿好手上的打分版,您的每一分都非常關鍵哦!”
……乍一聽,這是一檔多么健康向上的綜藝節目啊。
龍之介坐得繃直,似乎并不太理解大漢坐到他身邊的意圖,說:“嗯?你為什么要坐到我的身邊?”
陳馥野:“這個工作就是這樣的。”
龍之介略有起伏地“吼”了一聲,點點頭,認真地思考起來,“在下還以為,這會是一項更風雅的工作。”
陳馥野:“你可以反悔。”
龍之介:“反悔就不必了,織田將軍曾經說過,成功的秘訣,在于永不改變既定的目的。”
陳馥野:“這是盧梭說的。”
龍之介:“哦,那盧梭曾經說過,成功的秘訣,在于永不改變既定的目的。我必須賺這個錢。”
主持人大漢二號:“好,既然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不了解,那么不如讓褚公子先為您演示一下吧。”
褚淮舟的聲音傳來:“哦,好啊好啊。”
就是這聲音不知為何有點遠。
結果陳馥野一抬眼,發現他人已經半個身子在窗外了。
“你干什么?”她問。
褚淮舟蹲在窗欞上,頭也不回,聲音輕快地說:“沒什么,就是跳個窗而已,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哈。”
陳馥野毫不留情:“把他給我拖回來。”
于是他被兩個大漢架回來了。
褚淮舟深深地嘆了口氣,重新坐回座位上,目光視死如歸:“好,沒事,既然如此,來吧。”
主持人大漢二號:“那么,請開始。”
自家的大漢工作人員們果然都非常專業,一聲令下,立刻進入了狀態。
大漢三號捏著手帕,靠在他懷里,嗚嗚嗚地哭起來,說:“嗚嗚嗚,褚公子,人家最近在揚子江碼頭可是犯了大事了。”
像是已經明白了考點,褚淮舟面無表情,抱臂斜睨:“你干什么了?”
“我為了將南洋的稻米偷運進應天府,便偷偷
塞進了牛肚子里,再裝作運牛的樣子把牛全部搬上船,可誰知道,船剛一到港口,就全部露餡了……”
褚淮舟:“哦,這么說來,你是在揚子江碼頭走私的,是嗎。”
大漢三號抹淚道:“嗯嗯,人家虧了一大筆錢,手下還被人給劫成人質了,真的好傷心啊。可是即使如此,褚公子,人家還是想給你花錢~”
于是,褚淮舟嚴正地拍案而起,氣沉丹田道:
“好,竟然占揚子江碼頭的便宜,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然后又大漢三號扮演的顧客就被抓起來了。
褚淮舟也得了大漢們很多很好的評價。
“很好,真不愧我們原先的頭牌。”大漢二號夸獎道,“觀察敏銳,立場堅定,只要是威脅我們揚子江碼頭利益的人,哪怕是顧客,哪怕給了再多的錢,都必須要立刻抓起來審判!”
陳馥野:“……”
金蕓心:“……”
江靈:“……” ?
龍之介在一旁看著,一臉學到了的表情:“嗯,這么看來,這份工作又變回我原來設想的樣子了。”
陳馥野:“嗯,這份工作變成了我完全沒有設想到的樣子。”
什么玩意。這也太夾帶私貨了吧。
說好的服務業呢?這不整個一地下幫派嗎?
……
哦,她們家確實是地下幫派來著。
差點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金蕓心嘴里的糕點差點沒咬住,傻眼了:“還以為我能看到什么精彩的戲份。我真傻,真的。”
演完,褚淮舟也問道:“這種情況是不是太極端了一點?”
主持人大漢二號便說:“確實,不過也并非不可能發生。作為我們攬云聲樓的人,就是要在面對各種極端情況時,擁有自己的立場與判斷。這是一個特例,需要特專門點明,以防龍之介先生不知道,也算做一個警示。”
陳馥野:“……”
要不是她差點就信了,她差點就信了。
龍之介認真問:“什么警示?”
大漢二號:“逆我望海樓者,亡!”
對,望海樓是她家匯總所有企業的皮包集團的名字。
也就是說,假若有與自家作對的人進了這里消費,一旦被察覺到,哪怕正逍遙享樂,都會立刻被抓起來,然后身邊圍一群兇神惡善的大漢,也就是滿頭大漢。
這么說來,她家這棟樓……
確實是非常安全。
完全就是在金陵之中,建造了一個游離于朱家勢力體系的據點。
也得虧褚淮舟是自己人,穿越來的,不然真被錦衣衛臥底進去,怎么得發現蹊蹺。
龍之介表示他明白了。
主持人大漢二號說:“還有另外的事宜。在我們攬云聲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允許和客人進行私下聯系,更不允許私下收取客人的錢財,更有紅線:我們干的是提供情緒價值的服務業,不是窯子,任何情況下,都不允許跟客人發生越過紅線的親密接觸!”
金蕓心:“哇,這里原來這么正能量啊,真看不出來。”
明白又來到了他的會合,褚淮舟只好伸展了一下四肢:“行,反正我今天是栽這兒了。”
主持人大漢二號:“那么,這回的情況是,你的客人試圖為你砸大量的錢財,以換得一些不可描述的交易,并且威脅你,如果不同意,將會再也不來我攬云聲樓花錢。遇到這樣棘手的情況,你應該如何保持好感的情況下,既能不越過紅線,又能成功糊弄客人,讓錢財留在樓中呢?”
褚淮舟游刃有余:“好說,這個我最擅長。根據我個人經驗,要義就是將全身而退的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地融合進你的個人設定中。待到客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你人已經不見了。”
大漢三號便繼續扮演起客人來。
只見他抬起粗壯的手臂,伸出指頭勾起他的下巴,說:“呵呵,褚公子,今天你必須從了我!不從我就再也不來了,打賞給你的那百兩銀子,我也要全部收回去!”
話音剛落,前一秒還神氣活現講解的褚淮舟,瞬間進入狀態。
他小幅度地將臉轉到了一邊,下巴順勢從指頭上挪開了。垂下眼睛,耳根微紅,只露一個側臉,用上了所有可以表現柔順與嬌羞的神情,低聲開口:
“客、客人,你不要這樣……”
陳馥野一皺眉:“?”
金蕓心:“他之前是這個樣子的嗎??”
大漢三號:“我不管!”
然后,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褚淮舟警覺地抬起臉,說:“稍等,你感覺到什么了嗎?”
被他剛剛的模樣放松了警惕的大漢三號:“什么?”
褚淮舟驚恐道:“不好!因為你對我的愛,導致我身上的溫度急劇飆升,甚至超越了光速,扭曲了時空,難道我們的關系無法再進一步了嗎?難道我們要被永遠都定格在這一刻嗎?這難道是某種古老的詛咒嗎?”
大漢:“我……”
說完,褚淮舟伸出手指,一下子戳中大漢的某個神奇穴位,把他定在了那里。
大漢三號就無法動彈了。
表演完,褚淮舟轉過臉,解釋:“然后到這種時候就可以走了。一直到下次客人來的時候,都還相信這是真的。”
說完,他把大漢的穴位解開了。
由于非常滿意這個范例,一屋子大漢們整齊地給他鼓起了掌。
第100章 第百回 “產生了一種年老色衰的感覺!……
這下金蕓心嘴里的糕點徹底掉了:“……”
“……”陳馥野心中本來的莫名怒氣突然也就散了:“嗯, 這個行業果然還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這到底是啥行業啊。
出了鬼了,怎么越看越不明白了。
一直認真觀看的龍之介開口:“淮舟君果真是身懷絕技,在下大概有思路了。”
主持人大漢二號連連點頭:“真是嘆為觀止!但是, 褚公子的這個方法并非是誰都能用的, 因此, 我會說每個人都需要找到適合自己的設定。十七夜月龍之介先生,你明白了嗎?”
龍之介沉穩點頭:“明白了。并且,在下也想出了一個辦法。因為在下的酒量非常好, 因此, 在下認為可以發揮這個優勢。”
主持人大漢二號:“很好,那么, 請吧。”
聽他這么一說,陳馥野認為,龍之介應該是想回避客人的要求,然后把客人灌醉之類的。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但是這只是一小部分。
面試開始,扮演顧客的大漢三號剛開始說臺詞,龍之介突然站了起來。
他嚴肅的臉龐突然變得閃閃發光。
龍之介舉起酒杯,站在燈光下, 向大漢伸出手, 用響亮而激情的聲音開嗓:
“歡迎蒞臨攬云聲樓的公主殿下,非常感謝指名我為你服務!”
“讓我們將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統統忘記!”
“我,十七夜月龍之介,會讓你深深著迷的。”
席間:“?”
察覺到了什么,金蕓心捏緊了陳馥野的手腕:“不好!”
陳馥野:“他怎么了他?”
“他血脈覺醒了!!!”
果然,緊接著,龍之介就喊起來了:“嗨!嗨!嗨嗨嗨嗨!”
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配合,但是在他這極強的感染力
下, 大家也都舉起了酒杯。大漢評委們面面相覷,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撼到了。
這一喊,倒是把還在emo的江靈喊醒了。
她高呼:“給他上香檳塔!!”
龍之介富有節奏地喊道:“制霸秦淮的!夢幻樂園!為公主殿下獻上超絕的!米酒call!”
“米酒米酒米酒米酒!”
江靈:“哦不好意思忘記這里沒有香檳了。”
金蕓心皺眉:“嗯,果然聽到米酒之后就沒那么想跟著喊了。一下就萎了。”
在龍之介就要跳上桌子之前,大漢們給他摁住了。
龍之介很認真:“可是我的流程還沒結束呢。”
大漢:“你什么流程?”
龍之介:“用熱情的火焰讓客人為我傾倒,把她徹底灌醉,然后我再走。”
抱著龍之介小腿正在把他扯下來的大漢:“你先下來祖宗。”
龍之介:“哦。”
他有些不滿足地下來了。
大漢們竊竊私語了幾句,然后表示要跟龍之介單獨聊幾句。
……
半小時后,除了龍之介,大家離開了攬云聲樓。
嗯,好像是給他介紹工作成功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有點精神污染。
金蕓心屢屢回頭,陳馥野問:“你看什么。”
“了不起啊,真的了不起。”她說,“不是我說,我覺得你完成了一件不亞于大航海的偉業。”
陳馥野:“什么偉業。”
“我有預感。”看著夜幕中金碧輝煌的攬云聲樓,金蕓心說,“從今夜開始,牛郎界便會跨入全新的歷史階段,東亞的土地上,一個時代的序幕拉開了。”
陳馥野:“……我哪里知道他那么有天賦。”
也許她們真找到未來的歌舞伎町一番街的祖宗了。
“哎。”江靈看起來已然接受了現實,說,“其實我也不是沒有那么不能接受。只不過在遇到龍之介之前,織田信長在我心里還是山田涼介那個樣子的。”
金蕓心撓了撓太陽穴,小心翼翼:“可是山田涼介不也沒比他高多少嗎……”
江靈悲憤道:“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金蕓心:“我不是想怎樣,我就是、啊、算了,哇你看那里有賣泡椒鳳爪的,我們買點回去吧。”
她又回過頭,沖自己道:“我們去買鳳爪哦,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陳馥野:“我用你提醒。”
正有挑著扁擔的人在叫賣。晚上八點多,人還不少。
蹲在河岸邊,一邊等船,一邊等她們。
留意到褚淮舟從樓里出來之后就沒說話了,陳馥野轉過臉,看著他單手托腮,一臉喪喪的神情盯著河水,便問:“怎么了啊?”
褚淮舟輕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陳馥野:“……”
完了,這人能說出這種話,甚至不強撐著嬉皮笑臉,說明非常反常。
陳馥野只好猜:“因為你不想回那個地方,而我強行把你帶過去了嗎?”
褚淮舟搖頭,依舊盯著秦淮河,水面燈影來來往往:“不是因為這個。你拉我出去玩兒,到哪里都可以。”
那是因為什么?
迫于他這罕見的低氣壓,陳馥野只好繼續猜。
“因為……你沒吃飽?餓生氣啦?”
褚淮舟:“我又不是饕餮餓了就發狂……”
其實這句話明明是用來哄他的,看來自己并沒有太傳達出來。
陳馥野切了一聲:“還是說男人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
褚淮舟:“其實科學表明確實是有的。”
陳馥野:“……”
她不是很想跟他討論生理問題。
陳馥野不太會哄人,相比哄人,她還是更好奇一個人需要被哄的原因。
褚淮舟抬起臉,看著河上路過的游船,還是開口了:“其實,是因為龍之介。”
陳馥野蹙眉:“因為龍之介?為什么?”
褚淮舟:“我看到他今天的表現,突然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什么無力感?”
他抬起眼簾。
“我意識到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果然,成功需要的其實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賦,與他相比,我簡直不值一提。”
說這話時,正好河畔夜風拂過,吹起他耳邊碎發,燈火粼粼波光如碎金,照得他眉目清愁,黯然神傷。
但是吧……
這個人到底在惆悵什么啊??!
陳馥野:“?”
說了這段話,還沒完,褚淮舟又轉過臉,說:“真的,就因為他,我產生了一種年老色衰的感覺……”
陳馥野眉頭緊鎖,嘴角抽搐半天找不到合適的詞:“……”
“不是,褚淮舟,你神經病啊。”陳馥野直接開罵,“你怎么還真惦記那工作?”
褚淮舟:“可是我現在真的挺傷心的。”
陳馥野:“對,這就是我剛剛罵的意思。”
他完全略過,依舊認真自我剖析道:“不是因為這份工作本身,而是因為見識到了更強的人,強到我無法觸及,最終就只剩無能為力了。”
陳馥野更加:“……”
什么玩意都是。
她真的要因為這個安慰他嗎?那有病的不就成她了嗎?
陳馥野戰術咳嗽了一聲,說:“褚淮舟。”
他:“嗯?”
“你別傷心了。”她硬邦邦道,“你、你好歹做過頭牌,這就是實力的證明。長江后浪推前浪,山外更有山外山,而且龍之介他有種族天賦,你不用和他看齊。再說了,其實你根本沒有什么正經當牛郎的技巧,也就靠臉糊弄糊弄那些姐姐,這難道不是你沒有年老色衰的鐵證嗎。”
好,她確實有病,竟然能找到這么多安慰他的理由。
聽完,褚淮舟想了想,說:“嗯,感覺好像是被安慰到了。”
那必須被安慰到。要是他再因為這個唉聲嘆氣,陳馥野就控制不住想掐著他的脖子把他臉摁秦淮河里了。
“但是。”褚淮舟突然語氣一轉,說,“我沒有留念那個工作的意思。”
陳馥野:“哦。”
“我也沒有任何一個當初客人的聯系方式。”
“哦。”
“我工作的時候,作出的最大的獻身就是被要求對視一炷香時間,我還忍不住目移了!”
陳馥野:“那你職業素養也不怎么樣啊。”
褚淮舟:“……”
說完,陳馥野忍不住笑了。
“我還是覺得你真挺有病的。”她用夸獎的語氣道,“我產生這種感覺挺久的了,你自己反思一下。”
褚淮舟也笑了笑,用被夸獎的語氣道:“反思過,但是好像沒有救。”
船來了,金蕓心和江靈也正巧拎著泡椒鳳爪回來了,還順便買了米酒。隔老遠就聞到泡椒的味道。
褚淮舟照樣得回五軍都督府,所以大家就在這里說再見。金蕓心問他要不要也帶點回去,不過褚淮舟說胖子最近在減肥,而他不太吃這個,就回絕了。
……
“姐妹們。”坐在船上,金蕓心鄭重其事道,“我決定明天要回一趟飛云商會。后天就要正式搶地皮了,再不打探來不及了。”
“見鬼了,你這人竟然有事業心了。”江靈一把抱住陳馥野的胳膊,“噫,好嚇人啊。”
陳馥野也點頭:“是挺嚇人的。而且你哥之前不是說了,讓你就連犯死罪了都別回去找他嗎?”
“非也非也,我也是有頭腦的好吧。”金蕓心自信笑著,晃了晃食指,“正巧,我的記憶里就有這么一回事兒,這小半月我哥要去杭州考察,正巧他現在不在家。況且我家其他人對我又沒有太大意見,還真能不讓我進門嗎?我好歹也是大小姐好吧!”
……
第二天。
站在飛云商會的門口,陳馥野和江靈面無表情地看著金蕓心被管家丟出來了。
“老爺有吩咐,不許你進門。大小姐,對不住了!”
“轟!”
大門關上。
金蕓們拍了拍衣服,可能想裝作無事發生,結果她自己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腳,好不容易剛站起來,便又伏倒了。
還是臉朝下的。
“大小姐,你這整的哪出啊。”江靈問。
金蕓心臉上蹭了一抹灰,抬起頭:“先別急著嘲,我還真打探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