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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落幕 塵埃落定

    王宮前, 達刺兒望著氣勢洶洶的鎮北大軍,回首看了一眼遙遠的大殿。

    突帖尓,你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你活著,北離三十六部就還能重新凝聚。

    “燕鼠來了, 截絡部的冒勒穆,草原最勇猛的雄鷹,飛吧,天神會庇佑你們——”

    鎮北軍與截絡部激戰, 刀光劍影, 人喊馬嘶,構成一副驚心動魄的血腥畫卷。

    陸煉砍下達刺兒的頭,踩在腳下, 用他殘身上的錦繡擦拭雙刀上的鮮血。

    北離大勢已去,羅羅城內只剩小部分北離人還在負隅頑抗,梁儼本欲親入王宮, 生擒北離王,可眾將怕宮內有埋伏——太順利了,他們一路勢如破竹, 唯恐這是北離人的誘敵之計。

    陸煉卻不以為然, 北離這些猢猻若有這樣的心機謀略, 他們根本入不了城。

    梁儼明白眾將是擔心他的安危, 如今羅羅城已破, 抓住北離王只是時間問題,于是他讓陸煉去生擒北離王。

    燕帝派陸煉來,除了監視他,多半也是想給陸煉鍍層金身, 加官進爵,他自然要給臺階。

    陸煉自然不會拒絕軍功,也許這軍功能換來丹書鐵券,以后襲了爵位,等到陛下縫十的萬壽節,他或許能用爵位和丹書鐵券換個恩典。

    擦凈雙刀,還未等陸煉等人搜尋,一個自稱北離大巫的人奔到了他們跟前。

    大巫見眼前青年面若寒冰,眉目冷峻,一時瑟縮,顫聲道:“燕…國勇士,請傳話廣陵王,我們天師請廣陵王……”

    話未說完,陸煉不耐地抬了下手,旁邊的士兵舉刀就朝大巫砍去。

    “別殺我,別殺我——”大巫驚惶逃竄。

    鎮北兵在旁邊笑得前仰后合。

    “北離王在我們手里,別殺我,別殺我——”

    陸煉眼皮一抬,抬手讓士兵把那人抓來問話。

    陸煉冷眼睨著腳邊的人,雙手環胸,“你們那勞什子天師把北離王綁了?”

    “是是是,天師說那是給廣陵王殿下的見面禮。”大巫匍匐在地,不敢抬頭。他的燕話說的不標準,十分喜感,逗得眾將哈哈大笑。

    “那走吧,帶本王去見你們天師。”

    眾將聽陸煉這樣說,面面相覷,剛有人想出言,便被陸煉一個眼刀制止。

    大巫聽完猛地抬頭,這人便是廣陵王?

    廣陵王這樣年輕俊美么?

    “再看本王,本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還不滾起來帶路?”

    大巫被嚇得一抖,連忙爬起來帶路,暗忖此人如此兇神惡煞,頤指氣使,肯定是大燕皇族!

    在拉克部草場,他們聽阿布來講了北離局勢。如今的北離王年幼,性子又孱弱怯懦,加上北離信天神,對巫族的巫師十分信賴崇敬。

    巫族天師伊茲迪爾又是先北離王委任的重臣,北離王處處受天師和巫族轄制。

    天師才是北離實際的王。

    當時阿布來說若想讓北離百姓徹底臣服,一定要捉住巫師。

    走到一處宮殿,殿內站著密密麻麻的人。陸煉見他們穿絲綢,腰羽毛,長發飄然,與城里那些百姓士兵的打扮截然不同,心道這些人便是巫師了。

    伊茲迪爾聽弟子說是廣陵王來了,欣喜若狂,迅速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廣陵王殿下。”伊茲迪爾向陸煉微微頷首撫胸。

    “你便是天師?”陸煉似笑非笑地盯著眼前的老者。

    “正是。”

    “北離王呢?”語落,陸煉便大馬金刀地坐到了王座之上。

    伊茲迪爾見他沒有絲毫客套,神態傲慢,心道這廣陵王并不如突帖尓好擺弄。

    他讓族人將突帖尓抬了上來。

    陸煉讓手下去查看,手下探了探鼻息,朝王座點了點頭。

    “天師,我聽說巫族之人聰慧,能助君主統帥臣民,你們的巫師可都在殿上了?”陸煉撐著頭,懶懶看向階下人。

    伊茲迪爾聞言暗喜:“是的,尊貴的王,巫族之人皆在殿上迎候您。”

    陸煉給副將使了個眼神,副將扛起北離王走出了大殿。

    伊茲迪爾見陸煉收下了投名狀,心中暗喜。

    “天師,今年貴庚啊?”

    “七十二歲。”

    “那還真是……”說話間,副將在門口朝陸煉點了下頭。

    陸煉站起身,手握雙刀,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活夠了。”

    眨眼之間,雙刀插入伊茲迪爾的胸腹,長杖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鮮血染紅了杖上青羽。

    巫師們見天師被殺,驚叫逃跑,門外的鎮北軍像影子一樣,無法逃離。

    那些巫師不會武,副將聽著慘烈的悲嚎,心生不忍,“副帥,殿下說過不殺降……”話音未落,便被陸煉輕蔑的眼神嚇得咽回了話。

    “這些巫師禍亂北離朝綱,如今北離已是我大燕疆土,你想留著這些禍害給陛下增添煩憂嗎?”

    “卑職不敢!”

    “神?哈哈哈哈哈哈——”陸煉狂笑,若求神有用,那他幼時獨自熬過的無數黑夜又算什么,“副將啊,若求神問佛有用,周武帝唐武宗為何要滅佛,陛下為何讓你我來這北離,求神問佛不就行了嗎?”

    “卑職淺薄,受教了。”

    掙扎嚎哭聲平息,陸煉斂下笑容,冷聲道:“眾將聽令,北離王宮中著絲緞寶飾者皆殺之,其余人等降者不殺,凡作亂忤逆者亂刀砍死。”

    “是——”

    陸煉殺人如麻,遠在羅羅城城門的梁儼全然不知,他在在城門等待陸煉凱旋。

    這么久了,怎么還沒消息?

    按理來說,陸煉帶了充足的人手,那王宮不可能守得住。

    難道北離人真設了埋伏?

    “孟升,即刻帶人去支援副帥。”

    蕭勉領命,奔到半道,見陸煉帶著浩蕩兵馬朝城門趕來,又見一個白膚栗發的少年縛著雙手,跟在陸煉身后。

    看來不用他支援了。

    陸煉將突帖尓帶到梁儼面前,梁儼見這北離王生得面軟柔弱,還是個半大少年,心生不忍,給他松了綁。

    雙手重獲自由,突帖尓連忙向梁儼行了撫胸禮,他不懂燕話,只能用北離語問候。

    梁儼讓人把艾爾巴尋來。

    “艾爾巴!”突帖尓驚喜道。他是先北離王的老來子,年齡與各部落首領的孫輩相仿,以前慶賀神誕節,艾爾巴來羅羅城時,會給他帶南邊精致好看的木雕。

    艾爾巴怎么也沒想到現在的北離王是小王子突帖尓,他還以為是突帖尓的大哥突芬萊。

    艾爾巴轉身想逃,他不想讓舊友知道是他給燕人帶的路。

    “艾爾巴,我不懂燕話,我需要你。”

    艾爾巴停住步伐,轉過身看著風輕云淡的王。

    “艾爾巴,告訴他,北離投降了,讓他的人停止殺戮。”突帖尓神色平靜,從他醒來看到的便是血,他的小王后倒在宮道上,他阿舅的頭顱落在宮門口,他的百姓和勇士如小山一般堆在路旁。

    艾爾巴咬著牙如實翻譯。

    “我是北離的王,一切的罪孽都是因為我。”突帖尓望向藍藍的天,“只要不屠城,千刀萬剮,梟首示眾,我隨你處置。”

    當年阿爸在遙城和密城犯下的錯,他來還吧。

    艾爾巴聽完哭了起來,緊緊抓住突帖尓的手臂,拼命搖頭。

    梁儼見狀問道:“艾爾巴,他說什么?”

    突帖尓看了一眼梁儼,慢慢扯開了衣上的手指,“我的朋友,說吧,也許這樣就能結束羅羅城的殺戮了。”

    艾爾巴抽噎著說出了譯文,梁儼聞言長眉一挑。

    “本王不會屠城。”

    艾爾巴連忙將這句話說給了突帖尓。

    突帖尓聽完,心跳如雷,難以置信地看向梁儼。

    梁儼道:“本王無權決定你的生死,你會被押送到玉京。”

    出兵前,燕帝就傳信給他,務必生擒北離王,送至玉京。

    至于目的,他和鳳卿看到那封信時心照不宣——燕帝,沽名釣譽耳。

    塵埃落定,戰火平息,夜幕漸漸降臨,梁儼指揮麾下搜尋救治傷員,點火起灶。

    羅羅城城外,一座座帳篷搭建而起,無數篝火點起,火上正滋滋靠著冒油的牛羊肉,火光映著一張張掛滿笑容的臉。

    廝殺了一整日,每一個鎮北軍將士此刻身心俱疲,可是絲毫不能松懈,他們收繳了北離軍的兵器,扔到了兵器庫,派了重兵把守。

    再堅持堅持,很快就能回家了。

    在羅羅城休整了兩日,梁儼將北離王和各部落首領和子嗣帶走,各部人馬回到各自的草場,至于羅羅城他留了重兵把守,防止他們反撲作亂。

    梁儼承諾,所有投降歸順的部落會得到大燕的保護,他們的家園會重建,從今以后他們便是大燕子民。

    北離人見王和首領全部被帶走,心中不安茫然,可燕人沒有殺他們,還給他們食物和藥,不安和茫然中夾了絲絲縷縷的希望。

    風起,烏泱泱的鎮北軍離開了羅羅城,朝大燕奔去。

    返程沒有來時輕便,他們需要搬運傷兵,押送北離貴族,還有收繳來的金銀武器,大軍返程的速度慢了下來,但大勝北離的捷報卻被快馬加鞭送往了玉京。

    玉京城內繁華依舊,喧鬧之聲不絕于耳。

    玉京城外喧鬧不讓城內,南來北往的商賈士子,農夫匠人排在城門口,等著入城,旁邊賣水賣扇的小商販跑得十分鬧熱。

    突然,陣陣馬蹄傳來,城門上的守衛看清馬隊后面的旗幟,高聲大喝讓門口眾人退散避讓。

    這可是八百里加急,萬萬耽誤不得。

    騎兵呼嘯而過,朝著宮門奔去,一邊奔馳一邊大喊:“大捷,大捷——”

    喜悅的聲音引得百姓探頭追逐。

    “北離大捷,北離大捷,廣陵王大勝北離,大勝北離——”

    “我軍生擒北離王,斬殺數萬敵軍——”

    ……

    眾人聽完皆欣喜激動,歡聲笑語布滿街道。

    “好啊,好啊,看那北離小賊敢屠我大燕城池——”

    “鎮北軍英勇啊,廣陵王大功一件啊!善,大善吶!”

    “我大燕萬國來朝,那北離不臣,活該被滅——”

    “這小殿下莫不是戰神托生,回回都大捷,那渤海也是他收服的嘞~”

    “是啊是啊——”

    街上百姓議論紛紛,泡在酒肆茶坊里的文人士子開始潑墨吟詩,歌功頌德。

    捷報直達宮中,燕帝看了捷報,又親召了送信的騎兵詢問,問完之后龍顏大悅,重賞了騎兵。

    如今才散朝不久,眾臣聞得鎮北軍大勝北離,皆歡欣鼓舞,喜悅之后,又向王相恭賀道喜。

    王惕守嘴角勾著僵硬的笑,心里卻笑不出來。

    一步錯萬步錯,當初就不該向七郎下手,如今看來,現在這位儲君遠比不上七郎。

    現在面上雖未撕破,但七郎對他王家已無情分。

    罷了,現太子也罷,文懷太子也罷,廣陵王也罷,陛下如今龍體康健,他還有時間。

    鎮北軍凱旋,一入燕境就受到了官民的熱烈歡迎。

    距離薊州城還有十余里,薊州城的官民便自發來迎接梁儼等人了。

    梁儼和沈鳳翥看著神采飛揚的梁儇,見他冬日里捂白的小臉又變成了黑炭,不禁相視一笑。

    梁儇來了,梁玄真也來了,就連白日不怎么出門的梁希音都來了。

    崔璇見大姑姐小舅子都來了,卻不見寶貝妻子的蹤影,心里納悶。

    “微音呢?”沈鳳翥見小表妹沒來,心里一顫。

    崔璇回來,微音怎么會不來迎接,難道染了重疾,不能行走?

    “哦,三姐身子不舒服,長姐不許她來。”

    崔璇聽妻子不舒服,與梁儼拱了拱手,快馬加鞭趕往薊州城。

    梁儼聞言,連忙讓隊伍加速,進了城,讓陸煉替他執行諸項事宜,他要先去看妹妹。

    等他和沈鳳翥急匆匆趕到梁微音的院落,看著腹部微微隆起的妹妹,愣住了神。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松了口氣。

    梁儼叫來梁儇,狠狠說了他一頓。沈鳳翥拿來戒尺,狠狠打了三下手板。

    梁儇搓著通紅的手心,委屈得癟嘴,道:“嗚嗚嗚,是嫂嫂說三姐月份小,不能給別人說。”

    “熊孩子,我們是別人嗎!”梁儼無語。

    沈鳳翥嘆了口氣,剛才在路上,他和阿儼膽戰心驚,生怕微音有個好歹,“九郎,下不為例。”

    “七哥,表哥,你們別怪九郎。”梁微音快步走過去,摸了摸弟弟的頭。

    “誒,慢點。”梁儼高聲道,“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別顛著了。”說罷就起身將梁微音按到軟塌上。

    梁微音見七哥跟長姐一樣草木皆兵,無奈一笑。

    “微音,滿打滿算,你懷胎也不足四月,怎么肚子這么大,找嫂嫂瞧過了嗎?”梁儼看著妹妹凸出的小腹,心里不安,“九郎,你跑得快,去軍營把馮太醫找來。”

    “別別別——”梁微音剛站起來卻又被梁儼按了回去,“嫂嫂說我懷的是雙生胎,所以比尋常孕婦肚子大些。七哥,我真的沒事,你臉別那么臭嘛~”

    梁沈二人又詢問了一陣,這才松了心弦。

    梁儼吐出一口濁氣:“微音,崔璇呢?”

    “哦,我的補湯快好了,他說親自去廚房端。”說起丈夫,梁微音笑得有些羞澀。話音剛落,他見梁儼就火急火燎地往門外走,“七哥,你去哪兒?”

    “算賬!”

    第152章 浪蕩 我剛才沒盡力?

    夏日黑得晚, 到了一更天,云彩都還點著一層薄胭脂。

    沈鳳翥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此刻正靠著窗邊小榻晾頭發。

    一身雪肌被熱水氤了淡淡霞色, 被紫綃寢衣襯得愈發白里透粉,小幾上擺了一尊錯金銀博山爐, 一絲接一絳的馝馞煙縷將那艷麗非常的容顏柔暈成朦朧水墨。

    美人如畫,見之忘俗,李螺兒縱然服侍了沈鳳翥幾年,看到這畫面仍呆住了, 輕輕將安神茶放到小幾上, 唯恐驚擾了畫中仙。

    “螺兒,殿下還在教訓崔儀賓?”沈鳳翥緩緩抬眼,端起茶盞吹了吹。

    螺兒回過神, 笑道:“正是呢,剛才郡主那邊的人還來院里請您去勸呢。”

    沈鳳翥抿了一口茶,勾起淺笑, “鬧著這早晚,行了,你去給殿下說我找他有事, 讓他快些回來。”

    “誒~”螺兒甜甜應了一聲, 小跑著就去了。

    沈鳳翥喝了半盞茶, 撐著頭閉目養神, 果然還是家里舒服, 能清清靜靜地沐浴,香也聞著舒心。

    少頃,門外傳來腳步聲,梁儼進門便看到了一副美人小憩圖, 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沈鳳翥佯裝假寐,等了一陣,感覺門口的人不動,離著小榻八丈遠,不得不睜眼尋找。見他像只呆頭鵝一般站在門口,不禁掩唇一笑:“你傻站著做甚,過來呀。”說罷,拍了拍身側軟墊。

    梁儼笑得瞇眼,三步并兩步奔到小榻處,一把抱住熱熱軟軟的老婆,“好香啊,才洗完?”

    “嗯。”臉頰被蹭得發紅,沈鳳翥無奈一笑,輕輕推開亂拱的臉,“好了阿儼,我有正事呢。”

    “都回薊州了,沒什么要緊事了。”梁儼現在已經暈了,老婆都洗好了,他不做點什么簡直對不起老婆,“寶貝,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滾燙吐息噴灑在耳廓,沈鳳翥不禁縮了縮脖子,突然,耳垂被咬住舔/弄。

    “怎么不說話?”梁儼的聲音越來越低,尾音帶著明晃晃的邀請和誘惑。

    頰上淡粉變成了胭脂色,比窗外的云彩還要艷麗幾分,沈鳳翥垂眸淺笑:“當然想你。”說著,轉身看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眸。

    梁儼聽完心花怒放,伸手環住纖細腰肢,準備將人抱到床上。

    “誒~天還亮著呢。”沈鳳翥拍掉腰間的手,湊到他耳邊低語,“等會兒好不好?”

    梁儼聽完委屈地點了點頭,從后面環住沈鳳翥的腰,將頭擱在他的肩上,用力親蹭他的脖頸。

    算了,傳統是美德,老婆傳統點就傳統點吧。

    沈鳳翥低頭把玩腰間的大手,扒拉摩挲干燥修長的十指,“阿儼,我知道你疼惜微音,微音貴為郡主,是千金之軀,可她已為人婦,為入泉生兒育女也是應當應分的,你今日不該那般訓斥入泉。”

    “在他們大婚之前我就囑咐過崔璇,微音年幼,身子又纖細嬌弱,不能太早有孕,這廝將我的話當耳旁風,全然不顧微音的安危,我今日沒打他都是看在微音和我那未出生的外甥面上。”

    沈鳳翥笑道:“你呀也太操心了,微音都快十九了,我娘親十九歲時我哥哥都快兩歲了,成婚三月之內有孕才是常事,微音成婚一年才有身孕,已經算晚了。”

    “鳳卿,話不是這樣說。”梁儼摸了摸愛人平坦的肚子,“生孩子不是兒戲,那是母親拿自己的命和健康在換,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岳母那般幸運。”

    梁儼是現代人,小時候親眼看著妹妹出生,他在產房外聽過媽媽的慘叫。他爸從小就教育他跟妹妹,是媽媽用自己的營養血肉賦予了他們生命,要尊敬愛護媽媽。

    發達的現代醫療都無法百分百保證產婦安全,何況大燕。

    微音懷的還是雙胞胎,現在不能做麻醉,也不能剖腹產,更沒有止痛的藥物,到時候微音只能硬抗。

    微音那樣纖細怕疼,她哪里受得住,何況還有難產的風險……

    梁儼越想頭越疼,想回去抽崔璇一頓。

    “我明白,自古婦人產子都要在鬼門關過一遭。”沈鳳翥聽著聽著心里也后怕起來,“要不我明日就派人去尋北地最好的穩婆,還有擅長千金科的大夫,還有幾個月,要不給宮里傳信,讓他們再派專看婦人產子的太醫來?”

    梁儼點頭道:“事到如今,要把能做的準備都做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沈鳳翥抬手撫摸他的臉頰,想到妹妹撫摸小腹的笑顏,喃喃道:“微音看起來很幸福,她應該很想為入泉生兒育女。”

    “我知道,我也不是不許他們要孩子,等微音身子骨養壯實些,過幾年再生不也一樣嗎?”梁儼越想越氣,“就是崔璇沒把我的話放心上,克制不住自己,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他那點心思。”

    沈鳳翥笑笑:“呸,越說越出格,再說就編排上微音了,不許再說了。還有啊,別再訓斥入泉了,我倒不是為他說話,我是怕微音知道了傷心動氣,她懷著孩子呢,可別動了胎氣滑了胎。”

    “好好好,我不罵那廝了。”梁儼連聲允諾,然后咬了一口細滑的側頸,“寶貝,正事說完了吧。”說罷猛地起身,穿膝摟腰,將小鳳凰打橫抱起來。

    沈鳳翥笑出聲,伸手環住他的脖頸,“登徒子,天還沒黑盡呢。”

    “把簾子拉緊不就黑了嗎?”一邊說一邊走到床邊,將人輕輕放下。

    鎖房門,放下帳幔,沈鳳翥撐起身子看他四處奔忙,不禁抿唇偷笑。

    做好準備,室內驟然暗了幾度,梁儼直勾勾望著半臥的美人,一邊走一邊解腰帶。他剛才在門口瞧著就起了火,忍了這么久,再忍不了了。

    視線交纏,看著看著兩人就倒在了床上,先脫完衣裳的自然是只穿了一層紫綃的沈鳳翥。

    梁儼抬起一條纖長白皙的腿,從大腿內側摸到小腿,再摸到腳腕上的腳鐲,將腿放到肩上,側臉親吻滑膩的小腿肚,“好香。”

    沈鳳翥靠在枕頭上,看著對面熾熱的眼眸,不禁仰起頭喘息。

    梁儼聞聲挑眉輕笑,“寶貝,你在緊張嗎?”他放下腿,附身仔細親吻微微喘息的嘴唇,貼心安撫,手掌摸上心口,柔軟的皮膚被心臟猛烈沖擊,梁儼能感受到蓬勃的心跳。

    梁儼一邊親吻,一邊溫柔撫摸,直到腰上被腿纏緊,梁儼才停下。

    梁儼撐在三千青絲旁,笑道:“寶貝,這么想我啊,有多想?”

    嘴唇分開,沈鳳翥沒有回答,猛烈喘息起來,纖長眼睫半垂。

    梁儼見他不回答,直直看著他,生生忍著親吻的沖動。

    沈鳳翥抬起眼皮,目光渙散,沒有焦點,他與阿儼許久沒有這般肆無忌憚地親昵了。

    “寶貝,說嘛~你不說我不親你啰~”

    沈鳳翥聽完仍不做聲,等緩過勁兒,他虛虛看向梁儼,粉紅舌尖微微探出一點,舔了舔嘴角,又朝對面勾了勾。

    梁儼喉頭一緊,哪里還需要什么回答,狠狠將人壓在了身下。

    云收雨歇,沈鳳翥懶懶道:“好了阿儼,出去吧。”他感覺脹脹的,有些酸。

    梁儼攬著紅白一片的腰,親了親優美的蝴蝶骨,“寶貝,現在還有力氣說話呢,是你身子越來越好,還是我剛才沒盡力”

    “浪蕩。”沈鳳翥難耐地扭了扭腰,“快出去。”

    “別急啊,崔璇都要有兩個孩子了,我們也該加把勁兒了。”

    沈鳳翥見他又開始說瘋話逗他,肘了他腰腹一下,“你要不要臉。”

    “我怎么不要臉,我這不正在努力嘛,我有預感今晚我倆就能再造出一對雙胞胎。”

    “再?”沈鳳翥覺得梁儼被憋瘋了,以至于現在開始說胡話。

    “好狠心的娘,應憐應愛還在園子里呢,這就把它們忘了?”

    沈鳳翥笑得綿軟無奈,現在正是溫存時分,他也樂得跟梁儼玩笑,眼珠一轉,佯裝委屈道:“你心疼微音生孩子,我都給你生了兩個了,你還想讓我生,果然,你不是真心疼惜我。”

    梁儼見小鳳凰陪他玩笑,來了興致,將人翻過來親嘴。

    巨物離身,陡然空虛,沈鳳翥不禁嚶嚀一聲。

    “我是你夫君,我要你給我生一百個。”這身嬌吟將熄下去的火又點燃,梁儼將一只白花花的腿放到自己胯上,一聲喘息后,暢通無阻,“咱們一天一個,生完一百個再說。”

    沈鳳翥聽完臊耳的胡話,便不再言語,只埋在梁儼懷中輕喘低吟。

    這呆子天生擅說淫詞浪語,自己哪里說得過他啊。

    第二天,沈鳳翥睡到中午才醒來,準確來說是被房外的鳥叫吵醒了。

    沈鳳翥微微一動,四肢酸軟得他哼了一聲。

    咬了咬唇,昨兒從一更浪蕩沉淪到后半夜,現在的酸疼是自己應得的。

    啞著聲音喊了兩聲,螺兒便進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只鳥籠,里面有兩只藍尾雀兒。

    “公子快瞧,這是殿下送你的禮物,藍尾巴的喜鵲多稀罕吶~”

    沈鳳翥見到那兩只藍尾喜鵲,面頰頓時紅透了。

    螺兒見公子害羞,十分不解。殿下有什么好東西都會給公子,比這更貴重的都有一大堆,這兩只雀兒著實排不上號。

    “公子你瞧,這倆小東西多可愛啊,肚子跟球兒似的。”螺兒提著鳥籠愛不釋手,“殿下給它們起了名字,左邊這只叫大毛,右邊這只叫二毛。”

    沈鳳翥聽完這名字,無奈一笑,“怎么取這么個名字,土里土氣的。”

    “誰說我家大毛二毛土啊?”

    沈鳳翥看向門外,見某人倚在門上笑得促狹。

    螺兒將鳥籠遞給梁儼,說她去給公子端飯,一溜煙跑了。

    梁儼坐到床邊,朝籠內嘬了嘬嘴,逗得兩只雀兒亂跳。

    沈鳳翥見狀輕笑,兩只喜鵲博美人一笑,梁儼覺得值大發了,柔聲問道:“喜不喜歡?”

    沈鳳翥點了點頭,又道:“給它們換個名字,大毛二毛有些俗氣。”

    “這還俗?”梁儼大驚,他可是按照兩只雀兒的體貌,精心取的名字。

    “好好好,就叫大毛二毛,賤名好養活,也不錯。”

    梁儼將鳥籠放到地上,伸手摸上纖腰,“疼不疼?”

    “不疼。”

    梁儼見他被按得蹙眉,小鳳凰又沒說實話,“不疼的話,那我們繼續吧。”說著就把人往后面按。

    “誒——”沈鳳翥慌忙將人推開,再來他的腰真要斷了,“你別太浪,昨夜還不夠嗎?”

    梁儼緩緩坐直身子,笑道:“寶貝,你是不是忘了你對我的承諾,你說等回了薊州隨我鬧。”

    “我……”沈鳳翥沒想到他竟將這句戲言記在了心里。

    梁儼見他神色懊惱,覺得又可憐又可愛,忙道:“好了逗你的,寶貝,昨晚我著實孟浪了些,你身上哪不舒服一定要給我說,知道了嗎?”

    “嗯。”沈鳳翥點了下頭,手指不斷絞動玄色衣袖。

    “那現在有哪里不舒服嗎?”

    “腰疼背疼腿疼……還有……”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沈鳳翥湊到梁儼耳邊才說出來。

    梁儼明白男子承歡本就有違天道自然,盡管他們相愛,很享受這個過程,但承受的一方必然會損傷身體。

    他無法不碰鳳卿,只能盡量呵護彌補。

    “寶貝,躺下去,我給你按摩上藥。”

    “嗯。”沈鳳翥乖順地躺了下去,按著按著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將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交給了梁儼。

    過了數日,處理完戰后諸事,玉京才傳信來,讓梁儼等人押送北離王至玉京,并述職受賞,又讓諸皇孫回玉京慶賀萬壽節。

    崔璇因伐北離有功,也要去玉京受賞。

    梁微音有孕,梁儼做主讓她留在薊州養胎。

    梁希音一聽也不回玉京了,說要留在薊州守著微音。

    梁玄真道:“七哥,我和九郎也要留在薊州。”

    梁儇道:“是啊,留三姐一個人在薊州,我們不放心,我們給皇祖父修請罪書一封,他定會諒解我們缺席萬壽節的。”

    梁儼看向梁玄真:“玄真,這段時間你多費些心,等我們回來。”

    梁微音慢慢踱到梁儼身邊,捏住他的衣袖,“七哥,我生產的時候你能回來嗎?”

    梁儼在腦中算了算,拍了拍妹妹的手:“應該趕不上了。別擔心,太醫穩婆都在,乖,在家里認真吃飯養胎,放松心情,開開心心的啊,我會趕回來參加小外甥的百日宴。”

    梁微音聽完鼓起了小臉。

    自從有孕后,她食量便大了許多,可嫂嫂和太醫,就連哥哥都不許她多吃,說胎大難產,她的飲食都有定量。有次她饞得緊,又讓丫鬟偷偷去外面的食肆買糟鵝醬鴨,誰知被表哥抓了個正著。

    后來馮太醫語重心長地告訴她,產雙生子比產一子困難十倍,胎兒太大會一尸兩命,她這才不敢偷吃了。

    不知為何,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丈夫,而是七哥和長姐。

    在她內心深處,只有他們才能護住自己,有他們在她才有安全感。

    梁微音指著自己的肚子,道:“七哥,要不你給他們取個乳名吧,等百日宴的時候再給他們取大名。”

    “我取啊?不好吧,人家親爹在那兒呢。”梁儼看了一眼崔璇,假裝推辭。

    崔璇笑道:“殿下折煞我了,您是孩子的舅舅,自然該您取名。”

    梁儼也不裝相了,沉思半晌道:“有了,老大就叫大壯,老二就叫小實,大名嘛容我這幾個月認真想。”

    沈鳳翥聽到這兩個名字,眼前一黑,“阿儼,換一個。”

    “不好嗎?小孩子壯壯實實的,多好啊這寓意。”梁儼問道。

    梁微音聽完點頭,“表哥,七哥取得好啊,你我從小體弱,吃了多少苦楚。若腹中孩子能如這乳名一般,壯壯實實地長大,那再好不過了。”

    “表哥,我與微音也只求孩子能平安長大。”崔璇笑道,“殿下取的這乳名正合我們的心意。”

    沈鳳翥看著輕柔撫摸凸起小腹的某人,淺淺一笑,算是默認了。

    第153章 酒后 姨母,我是你外甥,萬萬不可啊!……

    收拾幾日, 梁儼等人便啟程前往玉京,只是還未行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沈鳳翥便病了。

    因微音有孕, 馮太醫也不曾隨行,只在驛站請了當地的郎中看診。

    那郎中縱是一城妙手, 但也架不住十幾個貴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只閉著眼睛,強裝鎮定。

    梁儼見郎中臉色嚴肅,急道:“大夫, 可是重癥?”

    郎中摸了一陣脈, 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暗忖長平侯不過是中了暑氣,殿下這般興師動眾他還以為侯爺病入膏肓了。

    “請殿下放心, 侯爺只是中暑了。”郎中認真解釋緣由,雖然立了秋,但暑氣未盡, 侯爺頂日騎馬,熱氣入體,這才病倒了。

    梁儼聞言松了口氣, 重重賞賜了郎中。

    這驛站沒有寬敞寶車, 梁儼便打起了陸煉的主意。這廝回了玉京便不會再回北離, 他自然帶了云卿一起走, 隊伍之中, 只有這廝給云卿配了寬敞大車。

    梁儼求他讓鳳卿和云卿同乘一車,可不知為何,陸煉死活不同意。

    “你腦子被狗吃了?鳳卿病了,他需要坐車。”梁儼怒道。

    “沈侯病了, 與我何干?”陸煉抱胸冷道,“我決不允許他再靠近我的人。”

    梁儼咬牙低聲道:“我不知道鳳卿哪里惹了你,就算惹了你,你現在也把那些放放,他病了,他只與云卿坐一車,又不能把云卿帶走,你何必這般絕情?”

    陸煉冷笑道:“我就是這般絕情,殿下,你能如何,怎么,你要拿郡王之威迫我?”

    梁儼捏了捏拳,勾起嘴角,不再求他,徑直走到馬車旁邊,“海月快下來,公子病了不能騎馬,現在也沒有大車,螺兒坐的小車太顛簸了,她一個人也扶不住公子,你去幫幫螺兒。”

    突然,車簾掀開,海月探出頭來詢問,又朝車里點了點頭。

    “你做什么!誰許你跟我的人說話。”陸煉氣急敗壞地走來。

    梁儼面帶譏諷,道:“你看清楚,我在跟我家海月說話。”

    “世子,公子請你上車敘話。”海月探頭輕聲對陸煉說。

    同行都知道陸煉好男色,此行藏了一個美人,成日帶著長帷帽,甚至帷帽之下還帶著面具,他們雖沒有見過美人真容,但那美人身若修竹,姿儀出眾,就連不經意露出的那雙手都白皙勝雪,他的美貌可見一斑。

    想來也是,能讓出身顯赫的安國公世子寸步不離的人自然是絕世美人,陸煉又是那樣的霸道驕橫,豈會愿意讓他人見到自己的心尖寵。

    少頃,陸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語氣平和地讓梁儼把沈鳳翥連帶那個嘴多的毛丫頭都送上車。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跟哥哥多待,暑氣退散后,沈鳳翥也不鬧著騎馬了,不需梁儼多說,每日一早乖乖上車,小半月下來氣色好了許多,連飯都能多吃半碗。

    等過了金京,再往東行六七日便能到玉京。

    這日在驛站補給時遇到了一個熟人,讓梁沈二人大吃一驚。

    “荀兄,你怎么在這兒?”沈鳳翥剛下車便看到了荀彰,忙不迭地趕過去。

    “鳳卿——”荀彰見是舊友,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梁儼見是荀彰也綻開笑顏,“荀兄,許久不見。”

    荀彰向梁儼見了禮,鎮北軍大勝的消息在他離京前便傳到了,他笑著恭喜梁沈二人,三人攀談起來。

    “你不是前兩年才從縣尉升到御史臺嗎,怎么又要去陽濟縣任縣令?”沈鳳翥聽完荀彰的調令,心道荀彰肯定在朝中得罪了人,“荀兄,你身為御史,勤勉清正,進獻諫言,多少人把你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這一二年你遇上麻煩,為何在信里不提一字,我們雖遠在北地,但多少能幫襯你一些。你放心,我此去玉京能面見圣上,我定會為……”

    荀彰明白沈鳳翥的心意,笑著搖了搖頭:“鳳卿,不必了。我荀彰做官是為生民立命,為大燕守太平,無論是在煌煌玉京,還是在偏僻鄉里,都是為民為國,無差矣。倒是你們如今立了大功,樹大招風,在玉京要千萬小心,萬不可為我上下奔走,壞了自身清名。”

    沈鳳翥握住荀彰的手,垂下了眼眸,“荀兄……你果然是我兄長摯友,我兄長…他……”

    荀彰拍了拍沈鳳翥的背,“云卿若還活著,他也會贊同我的做法。只是山高路遠,也不知我們何時能再相見。”

    沈鳳翥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捏了捏指尖,道:“荀兄,再遠我們也能互通書信,當日約好的平安信改做半年一封吧,一年太長了。”

    “好啊。”荀彰笑道,“我在濟陽靜候嘉信。”

    兩人又說了一陣,荀彰的女兒跑出來找他,沈鳳翥見到粉妝玉琢的小團子,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發團。

    “荀兄,小侄女怎的生得這樣白凈,想來是隨了嫂子。”沈鳳翥將小團子抱起來,沒想到剛抱起來,小團子就哭了起來,四肢亂蹬。

    “源娘!”荀彰趕緊接手,將女兒抱到懷里,源娘一到父親懷里便不哭了。

    “鳳卿,源娘才四歲,你別介意。”荀彰一邊道歉,一邊逗女兒。

    “這是哪里的話,是我驚到我們小源娘了,都怪我。”

    源娘縮在父親懷中,抬眼偷偷瞥沈鳳翥。

    “小源娘,叔叔車里有甜糕,想不想吃?”

    源娘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父親,又搖了搖頭,將荀彰抱得更緊。

    荀沈二人對視一笑,沈鳳翥讓荀彰抱著源娘上車。

    等荀家父女上車后,沈鳳翥見陸煉目射寒光卻又拿他沒辦法的囧樣,心里十分暢快。

    少頃,荀家父女下車,荀彰驚喜地看向沈鳳翥,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吃過飯,沈鳳翥將車里的糕餅都給了源娘,小源娘抱住沈鳳翥,在美人叔叔的臉上香了幾口,逗笑了幾個大人。

    辭別荀彰,一路向東,直奔玉京。

    梁儼等人作為凱旋之師,在玉京城外五里時就有官員迎接,入了城更是被夾道歡迎。如驟雨一般的鮮花、手帕、香囊扔到眾人懷里,砸得皮薄肉嫩的長平侯晚上脫了衣裳一看,身上一片青紅。

    入城之后,燕帝即刻傳召眾人,眾人更換禮服面圣。

    燕帝見一眾年輕兒郎豐神俊逸,英姿颯爽,圣心大悅,晉梁儼為一品親王,封號“榮”,封陸煉為平北郡王。

    沈鳳翥聽到梁儼被封一字王,心中激蕩,忍不住低頭偷笑。

    這封號甚好,榮耀顯貴,正襯他的阿儼。

    燕帝見了北離王,看著年輕的北離王跪在地上,對他俯首稱臣,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氣,他果然是今世第一雄主,普天之下,憑他是誰,皆是他腳下臣。

    封賞之后便是宮宴,觥籌交錯,輕歌曼舞,從上至下都很歡喜,連一向不碰酒的沈鳳翥,都禁不住眾人勸說,喝了一盞甜酒。

    后果就是醉倒在席間,不省人事。

    梁儼見狀怕他睡在桌上吃了風,故向燕帝告辭。

    朱道祥看著廣陵王…不對,榮王殿下,皺了皺眉,心道這小殿下也太沒眼色了,陛下都沒走,他個小輩怎可先走。

    燕帝端著酒杯,笑著看向兩人,揮揮手,允了梁儼的請求。

    席散之后,燕帝到了王昭儀的昭陽殿,躺在柔軟的腿上醒酒。

    王昭儀輕輕按著燕帝的太陽穴,柔聲詢問輕重,又給他喂了一盞蜜水。燕帝本就只有三分醉意,蜜水下肚,整個人都醒了。

    王昭儀見燕帝起身,撒嬌似的扒著他的臂膀,詢問梁儼的近況,又請求燕帝準許梁儼和王相明日到昭陽殿來。

    燕帝笑道:“愛妃怎么突然想召他們入宮?”

    王昭儀面帶憂愁,湊到燕帝耳邊嬌語。

    “原來七郎和他大舅還冷著?”

    王昭儀柔聲道:“都是因為陛下,當日我兄長為了陛下不肯徇私,連親外甥都趕出了家門,前兩年七郎從北地回來,他連兄長的面都不肯見,兄長是有苦難言,七郎既是臣妾的孫輩,也是臣妾堂姐的孩子,臣妾自然心疼七郎。他是您的孫子,我兄長自然不敢僭越冒犯天家威嚴,因著臣妾是您的妃嬪,這才敢擺個長輩譜。”

    燕帝聞言大笑,“他小孩子家氣量小,性子又直,王卿當真是有苦難言。”

    “陛下~”

    “好好好,愛妃受委屈了。明日愛妃便召他們到昭陽殿用午膳吧,朕允了。”

    王昭儀聞言喜不自勝,連忙謝恩。

    “好了時辰不早了,去梳洗吧,朕乏了。”

    等王昭儀走后,燕帝朝朱道祥揮了揮手,朱道祥趕緊又倒了一杯蜜水來。

    “陛下,王相與廣陵王交惡不是挺好的嗎,怎么您還……”

    燕帝笑笑,“朱道祥,你這腦子鈍啰。”

    “奴婢腦子靈光得緊。”

    “冰池這兩年在北地監視七郎,那些信你也看過,七郎沒那心思。何況今日你也瞧見了,他只顧惜長平侯,其余的皆不入他的眼,他眼中沒有這江山,不會拉幫結派,自然也懶得與王家虛與委蛇。”燕帝越想心里越舒暢,“王家只怕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自己當年跟慌腳雞似的與七郎斷了聯系,現在想藕斷絲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那您還……”

    燕帝搖了搖頭,“朱道祥,你跟我幾十年,怎么還沒學會制衡之道。如今太子得意,一家獨大,這龍椅歸誰,我還沒定呢,得給他一點緊迫感,否則啊,太子會動不該動的心思。”

    朱道祥聽完倒吸一口涼氣,“太子純孝,您多慮了。”

    燕帝自嘲一笑,嘆道:“我怎能不多想啊,朱道祥,你說為什么我這些兒子一個頂一個的不中用,沒一個像我的,這皇位除了我,我給誰都不放心。”

    朱道祥抿了抿嘴,他可不敢妄論儲君,“您是千古圣君,不讓堯舜,殿下們自然不能跟您比。”

    燕帝笑著踢了朱道祥一腳,“幾十年了,還這樣油嘴滑舌。行了,老家伙,滾回去睡吧,對了,以后別上夜了,你那么多干兒子,他們巴不得孝順你呢。”

    朱道祥笑道:“哎喲,奴婢還年輕嘞,還能守著您。”

    燕帝揮揮手,讓朱道祥退下了,換了年輕的小中官來服侍。

    朱道祥走在回房路上,望著天上明月,嘆了口氣。

    明日王相與榮王齊聚昭陽殿的事,必然驚動太子,這皇宮啊,幾十年了,就沒安寧過一日。

    次日一早,宮人便傳旨榮王府,請他去昭陽殿赴宴。

    梁儼一聽王昭儀只請了他和王相,一下就咂摸出味兒了。沈鳳翥笑著給他戴冠,說王家現在急了,就算他不喜王相,好歹顧著王良娣和王昭儀的面子,別厭惡得太明顯。

    梁儼抬起沈鳳翥的下巴,親香了一陣才勉強答應。

    等到了昭陽殿,王惕守見到梁儼,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他給王昭儀請過安,三人便坐下吃飯,王昭儀說家人小聚,也不要奴婢伺候,自己親自給兩人布菜。

    梁儼撇撇嘴,心道現在打親情牌是不是太晚了?

    幾人不咸不淡地說了些套話,沒什么營養,倒是梁儼覺得王昭儀備的酒水不錯,飲了四五杯。過了一會兒,王惕守便說去更衣。

    梁儼心道走了正好,他正好不用浪費口水,可以正經吃飯。

    “七郎,再飲一杯。”王昭儀又給梁儼斟了一杯酒。

    梁儼謝過,一飲而盡。再睜眼,他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

    王昭儀的赤紅披帛落了地,外裳半解,露出雪白的臂膀和鎖骨。

    梁儼慌忙低下頭,“昭儀娘娘,您醉了嗎?”

    “七郎,我不過長你幾歲,你何必這樣喊我。”說著,女人綿軟的手掌摸上了梁儼的臂膀。

    王昭儀摸到梁儼的臂膀,心如擂鼓,好年輕健壯的身體。

    梁儼揮開王昭儀的手,猛地起身,卻感到一陣眩暈,他使勁掐自己的虎口,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腰被環住,兩團柔軟緊緊貼住他的后背,“七郎~”

    梁儼現不頭暈了,只覺全身燥熱難耐。

    酒!

    那酒有問題!

    梁儼的呼吸越來越急,越來越燙,晃了晃頭,猛地甩開腰間的手,“昭儀娘娘,您不要命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七郎,難不難受,躺會兒吧。”

    溫香軟玉又黏上了自己的身體,梁儼忍無可忍,用力將王昭儀推到了地上。

    王昭儀卻鍥而不舍,身上的衣裳也越來越少,溫熱的女體就這樣展露在梁儼面前,她慢慢爬到梁儼腳邊,伸手撫弄。

    這女人是瘋了嗎!

    梁儼忍著燥熱,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抬腳欲踹,沒想到王昭儀卻一把攀住了他的腿,用柔軟的身子磨蹭。

    梁儼大驚,想要奪門而出,卻被那藥酒弄得渾身無力,連王昭儀的手都掙脫不了。

    “七郎~”

    梁儼被她推倒在地上,拼命掙扎,漸漸的,柔軟女體疊到了他身上,那雙柔美杏眼對上的他的視線。

    第154章 烈藥 這都一下午了,殿下怎么還不消停……

    王昭儀看著身下那雙迷離鳳眸, 勾唇淺笑。

    管他將相王侯,都難過美人關。

    突然,后頸一涼, 鬢上金釵不知何時被梁儼摘下。

    “滾下去,否則我殺了你。”

    王昭儀只當他在欲擒故縱, 依舊嬌滴滴地喊著“七郎”。

    梁儼見她冥頑不靈,手上一動,細嫩白皙的脖頸滲出血珠。

    王昭儀驚呼一聲,捂住傷口, 從梁儼身上爬了起來。

    此刻, 梁儼只覺身在火爐,四肢百骸的火快要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他踉蹌了兩步,竭力推開厚重的門, 門外寒風刺骨,梁儼卻覺得十分舒適,銳利風刃像是溫潤的雨, 澆在他的**上。

    出了昭陽殿,碰到一行在宮道灑掃的小中官請安行禮,梁儼免了他們的禮, 快步離去。

    小中官見殿下步履匆匆, 臉色十分難看, 聲音也有些不耐煩, 心道誰惹這位征北的大英雄生氣了?

    梁儼再顧不得禮儀, 跑至宮門,讓車夫趕緊去長平侯府。

    快點,他快要忍不住了。

    梁儼咬住舌尖,屏息凝神, 克制邪念。

    他這副樣子絕不能被別人瞧見,若傳到燕帝耳中,就算他與王昭儀清清白白,他也會沒命。

    侯府的門房見是榮王殿下,開了大門請他入內。侯爺有令,若是殿下登門,也不必通報,開門迎接便好。

    侯府中人也習慣榮王來府中找侯爺,早有靈巧的丫頭跑去了有鳳來儀稟報,好讓李姐姐準備茶水。

    只是這次梁儼來得急,他倒比那些丫頭跑得快,一進有鳳來儀便讓螺兒把院門鎖了。

    沈鳳翥正在吃飯,見梁儼回來了,心里納悶,“你不是去宮里用膳了么?”

    “鳳卿——”到了安全的地方,梁儼這才卸下防備,松了腦中繃緊的弦,他一邊脫衣服,一邊不住喘息。

    沈鳳翥見他雙眼失焦,呼吸急促,面頰緋紅,連忙摸了摸他的額頭。

    額上熱意險些將他的手心灼傷,“阿儼,怎么了,怎么這么燙?”說著,他便將梁儼扶到床上,又喊螺兒去請太醫。

    “不能喊太醫——”

    螺兒停下了腳步,沈鳳翥也被嚇了一跳。

    “螺兒…你下去……”

    螺兒看了一眼沈鳳翥,見他點頭,將房門關緊后退下了,

    見螺兒走了,梁儼這才扒干凈身上的衣物。

    沈鳳翥見那物傲然杵立,嚇了一跳。

    “阿儼,怎么回事?”沈鳳翥心里發毛,一個不好的猜想幽幽浮上心池。阿儼雖然輕浮,但那只是他們兩人獨處時的情趣,阿儼在外面是絕不會亂來的,“你被人下藥了?”

    梁儼難耐地點了點頭,“鳳卿,你也出去,我……”

    話音未落,沈鳳翥見梁儼伸手自娛。

    “是誰?”

    這等齷齪事,梁儼不愿誤了愛人的耳朵,也不愿讓愛人看見自己這副丑態,咬了咬唇,將他推下床,“寶貝…等我解了藥性……”

    沈鳳翥見那張臉上交雜著隱忍和痛苦,心疼道:“我幫你。”

    白皙沁涼的小手撫上,梁儼發出一聲嘆息,瞇著眼看著眼前人,忍不住上手將人攬住,狠狠吮吸冰涼的唇。

    親吻之中,梁儼伸手去解沈鳳翥的腰帶。

    沈侯自小好華美,那腰帶繁復,又綴了絲絳禁步,難拆得緊,梁儼早已沒了耐心,手上用力,裂帛聲起。

    梁儼緊緊扣住一截細腰,直愣愣地往里闖,幽徑窄狹緊澀,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沈鳳翥雙眉緊蹙,但知道梁儼中了藥,也隨他去。等了一會兒,腰上大手松開,他抬頭往背后望了一眼。

    只見梁儼坐在床尾,閉著眼睛,喘著粗氣。

    “阿儼。”

    “寶貝,你出去等我,我受不了了,肯定會傷了你。”

    “傻子。”

    沈鳳翥心里一軟,下床拿了脂膏回來,忍著羞恥抹了,爬到梁儼身上,緩緩坐了下去。

    破入幽徑,梁儼滿足地輕哼一聲,理智在一次次撻伐中消失殆盡,靜謐午間,有鳳來儀回響著激烈的吱呀聲。

    昭陽殿內,梁儼走后,王昭儀穿上華貴衣衫,等了一會兒,王惕守從門外進來。

    “倒是小瞧了他,竟連烈藥都扛住了。”王惕守看著妹妹脖上傷痕,蹙了蹙眉,“沒事吧?”

    王昭儀搖了搖頭,梁儼沒有下狠手,她的脖子只破了點皮,捂了一陣便止了血。

    “兄長,是我無用。”王昭儀垂下眼眸,“這么多年了,也沒懷上龍胎。”

    王惕守搖了搖頭,道:“這不怪你,陛下老了,宮里十幾年都沒有皇子出生,上月我才把太醫院正買通,他已經不能讓女子懷胎了。”

    王昭儀急道:“今日敗露,我既不能借種,哥哥你也不能以此轄制七郎,今日之后,我們王家與七郎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哥哥,我們怎么辦?”

    王惕守道:“無妨,他早已沒把我們放在心上。你姐姐蠢得緊,我都把他送到太子身邊了,她都不會主動爭取,生的兒子也是個死腦筋,連皇位都不愿爭,枉費我王家從小在他身上花下的心思。”

    “哥哥,算了,姐姐已經死了,你別說她了。”

    王惕守看向妹妹:“榮王靠不住,現在那位太子更靠不住,這儲君還是得從你肚子里出來,一步步親自調教才穩妥,娘娘,你可明白為兄接下來想做什么?”

    王昭儀明白哥哥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哥哥,我都明白,只是這梁家人的相貌怪得很,陛下的子孫特別是男子,或多或少都與陛下相似,這種兒也不能隨便借。”

    “我曉得。”王惕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別擔心,這個我自有辦法,只是委屈娘娘了。”

    王昭儀淡淡一笑:“這有什么委屈,要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總要付出代價。”

    等她誕下龍子,有王家扶持,何愁她的孩子登不上皇位,到時候她便是太后,母壯子幼,垂簾聽政便是名正言順。

    她會成為這大燕真正的主人。

    天熙臺,燕帝剛用過午膳不久,正靠在軟塌上聽曲小憩。

    門外,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來,湊到朱道祥耳邊說了一陣。

    朱道祥一邊聽,嘴角越裂越大,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多了幾條。他喜滋滋地進門給燕帝稟告。

    燕帝抬手讓琴師退下,笑道:“你那干兒子說了什么,你這么高興?”

    “哎喲,奴婢這不是為陛下高興嘛。那些兔崽子說榮王殿下出昭陽殿時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哦,瞧著像是發了大火,等了好一陣王相出來,臉色也不好看,聽昭陽殿的人說,昭儀娘娘連午膳都沒用,這會兒正哭著呢。”

    燕帝聞言展笑,“你讓御膳房給昭陽殿送些精致菜肴去。”

    朱道祥道:“是。奴婢斗膽想求個賞。”

    “你說。”燕帝心情正好。

    “那些兔崽子在昭陽殿外面掃了一中午的地,吃風喝雪的,您也賞些熱湯熱水給他們吧,小崽子們才進宮沒多久,年紀小,也沒沐過龍恩,今兒啊他們算趕上了。”

    “哈哈哈哈哈,朱道祥啊朱道祥,怪不得你干兒子多,你看著賞吧。”燕帝朗笑,知道朱道祥在替自己收買人心,悠悠打了個呵欠,“對了,賞完人記得宣崔弦入宮,朕先睡個中覺。”

    “是。”

    朱道祥領命,佝著腰背,走得飛快。

    冬日黑得早,剛過申時,螺兒就點燃了琉璃燈。她下午去瞧了幾次,還沒走到門前,床架搖晃的聲音就使她停下了步伐,悄悄退回了茶房。

    有鳳來儀的小茶房是她的地盤,因坐著茶爐子,房里十分暖和,她也懶得回房,索性在茶房擺了躺椅,蓋著小毯子一邊喝茶一邊看書。

    這都一下午了,殿下還不消停,公子身嬌體弱的,如何受得住啊。

    “…阿儼…我不行了……輕點……”

    沈鳳翥趴在床上前后起伏,四肢無力,腰臀被滾燙的大手禁錮抬起。

    身后人沒有回答,只不斷悶聲撻伐。

    他已經泄不出了,甚至剛才泄了一回水,阿儼卻依舊生龍活虎,在他體內馳騁。

    他感覺自己快被搗弄壞了,身后已經麻木,任憑阿儼動作。

    漸漸的,沈鳳翥合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覺,等他再次睜開眼,被如晝燭光晃了眼。

    天黑了。

    微微一動,全身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

    “醒了?”低沉男聲入耳。

    沈鳳翥不適地動了動,發覺自己被梁儼錮在懷里。

    他微微探手,心里一驚。

    “別摸。”情熱剛退下不久,梁儼禁不起撩撥,“對不起寶貝,下午…我沒控制住自己。”

    他喝了摻了藥的酒,發了狂,肆無忌憚地惡劣索取,眼睜睜看著愛人失禁暈厥。

    “這并非你意,我都明白。”沈鳳翥蹭了蹭他的頸窩,“藥性還沒解,我們繼續吧。”

    說著,分開酸疼的腿,竭力纏上梁儼的腰,柔軟如泥的花蕊觸碰到了熱意。

    梁儼不再是欲/望的奴隸,清醒的他如何舍得,“我已經好了,鳳卿。”說著將愛人摟得更緊了些,看著紅腫的唇瓣,梁儼眼含憐惜,只輕吻汗濕的額發。

    兩人貼得近,長睫顫了顫,纖細十指摸向了那團熾熱。

    停下親吻,梁儼低頭,視線交纏,愛人柔婉煽情的目光勝過千言萬語。

    過了許久,沈鳳翥甩了甩酸軟的手,又等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這才松了口氣。

    三更時分,螺兒睡了一回,醒來起夜,見正房內燈燭還亮著。

    殿下和公子不是睡了么?

    二更天時,殿下出了臥房,找她拿了新的床單被褥,讓她燒了一大鍋水。

    殿下說他下午興致來了,胡鬧了一陣,晚上要給公子賠罪,讓她自己回去休息,晚間不用她服侍。

    螺兒輕手輕腳地踱到窗下,聽見公子在說話,語氣溫柔,沒有一絲怒氣,她這才貓著身子回房。

    回到暖呼呼的被窩,螺兒越想越覺得自己在閑操心。

    依照公子的性子,若不是公子自己愿意,誰強迫得了他。算了算了,反正殿下是世上最會哄公子的人,就算公子生氣使性,這會兒只怕都哄好了。

    房內,炭火充足,梁儼又將赤身裸體的沈鳳翥抱到軟塌上,又開始換干凈的床單被褥。

    沈鳳翥叫喊了大半日,又滴水未進,喉嚨跟火燒似的,看著桌上的冷茶,喉頭動了動。

    腳趾剛沾地,沈鳳翥便整個人軟在了地毯上。

    梁儼轉身一看,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抱起,心疼地詢問。

    “水……”

    聞言,梁儼趕緊將桌上的茶盞端了過來,沈鳳翥就著梁儼的手,將一盞茶喝了個干凈。

    喉嚨被潤澤,沈鳳翥輕輕喊了聲“阿儼”,梁儼摸了摸他的臉,找出保養的藥膏,將人抱回床上仔細上藥。

    上完藥,梁儼問他哪里疼,餓不餓,沈鳳翥搖搖頭,他根本沒心思管別的,他只擔心這藥會不會損傷阿儼的身體,“你好了沒,還難不難受?”

    梁儼笑笑,說他沒事了。

    沈鳳翥不放心,又伸手摸了摸,手指觸碰之處軟軟的,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梁儼挑眉,握住身下的手,“藥性真的解了,不過你再摸,我很難禁得住誘惑。”

    沈鳳翥飛快縮回手,嗔道:“浪蕩子,怪不得會中春藥,你是不是背著我去了秦樓楚館,找了美人尋歡作樂?”

    梁儼知道他在撒嬌,輕輕將人攬入懷中,給他揉腰,“我家夫人是絕世美人,我是傻了還是呆了,去那些地方吃糠咽菜?”

    沈鳳翥舒服得瞇眼,讓梁儼按按他的大腿。梁儼應聲,將一條腿放到膝上,慢慢按揉起來。

    “好了不開玩笑了,到底是誰如此下作,給你下這種藥?”

    梁儼嘆了口氣,看向沈鳳翥,“是王昭儀。寶貝,別提這污糟事了,說這個我都覺得惡心,你乖的緊,別聽這些臟東西。”

    小鳳凰家里人口簡單,父母恩愛和睦,成長環境比百合花都干凈純潔,可別被這等腌臜事弄得有陰影了。

    王昭儀是廣陵王親娘的親堂妹,給自己的親外甥下春藥,企圖茍合,這亂/倫之舉驚世駭俗,惡心至極。

    “王昭儀?”沈鳳翥聞言蹙眉,“她這樣做肯定別有用心。”

    梁儼按著滑膩膩的大腿,一邊說道:“哎喲別說了,肯定是王家想找我的把柄,抓我的錯處,結果發現我沒什么錯處,這不兵行險招,想著在陛下面前參我一本,把我弄倒臺,這女人也是個沒腦子的,我死了她也活不成,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對,她是想借種生子。”沈鳳翥冷笑道。

    按摩的手停了下來,梁儼有些磕巴,“不,不是吧…借我的種?”

    “好心機啊,一石二鳥,既能以此事威脅你,為他們所用,還順利懷胎生子,他們便能扶持那孩子做傀儡。”

    “不會吧…就算我與…王昭儀…也不能保證一次就懷吧……我是她親外甥啊,她怎會對我有這種心思……”

    沈鳳翥道:“傻子,你知道你今日在我體內泄了多少次嗎?若我是王昭儀,不喝避子湯,很可能就有了。外甥?外甥又如何,只要這個人有利可圖,還能助他們誕下傀儡,你的身份不重要。”

    梁儼看著柔軟的小嘴說著驚悚的話,心靈受到了一萬點沖擊。

    古代套路深,他要回現代。

    兩人在床上談了許久才睡去。

    那日之后,梁儼雖沒有明言與王家撕破臉,但王老夫人和鎮國公夫人的宴請他再沒去過,與王家有關的人和事都冷處理。

    萬壽節后,崔璇實在記掛妻子,便提前離京,回了薊州。

    梁儼卻不能走,除了要在玉京陪燕帝過年,更重要是兩月后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闈。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第155章 守歲 一章打情罵俏罷了

    新桃換舊符, 轉眼又是一年。

    梁儼在玉京不過是見客赴宴,吃喝玩樂熬日子,日子過得還算舒心, 除了一件事——崔弦入京任中書令。

    中書令一職清貴華重,歷朝常用有文學才望, 德高望重者。又因是中書省長官,承宰相職,能直入宮闈協助君王,常伴其左右, 乃是君王心腹。

    要知道與崔弦同為探花出身的虞皓, 熬到花甲之年也只是禮部尚書。崔弦不過四十出頭便擔此重任,可見燕帝對他的喜愛信任。

    “阿儼莫憂心,崔弦在玉京為相, 總比在幽州好。”沈鳳翥靠在梁儼肩上,扒住他的臂膀,輕聲寬慰。

    今夜是除夕, 梁儼才從宮里出來便到了長平侯府,和沈鳳翥一起守歲過年。

    梁儼偏頭,兩顆腦袋相互依偎, “崔弦這人笑里藏刀, 綿里藏針, 如今他身居高位, 一人之下, 不得不防。”

    “嗯?”沈鳳翥猛地起身,笑盈盈地看著某人,“阿儼,你變聰明了!會防人了, 很好很好。”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哈?”明明是夸獎的話,梁儼卻高興不起來,伸手在沈鳳翥腰間亂撓,“好啊沈鳳翥,你一直在嫌我笨啊。是誰以前說我聰慧,看來金老先生說得不錯,越漂亮的人越會騙人。”

    沈鳳翥被撓得發顫亂笑,想要逃跑,卻被梁儼掐住了腰,“癢~別弄了,討厭鬼~”被撓得實在受不住了,于是撲到梁儼左肩上咬了一口。

    小貓咬人能有多疼,梁儼卻假意痛哼了一聲,沈鳳翥忙抬起頭來詢問咬疼了沒。

    梁儼抿唇一笑,道:“陳夫人曾跟我說你從小嬌生慣養,言行無狀,性子驕蠻,請我多擔待,我還跟她辯駁了幾句,說你是世上最溫柔的小郎君,如今看來,陳夫人說的是對的。”

    “你!”沈鳳翥見他根本不痛,又伏下身咬了他右肩一口,埋在他肩上甕聲甕氣,“我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你現在才發現?”

    梁儼被咬得心癢,握住纖細的后頸,輕輕一拉,看著那張生氣勃勃的臉,“確實這幾年才發現,你以前柔得我怕風一吹,你就倒了,恨不得時刻將你抱著懷里,不讓你受一絲風霜。”

    沈鳳翥聞言鼓腮,眼神含著嗔怪:“那現在你不想時時刻刻抱著我了?”

    梁儼搖了搖頭,笑著湊到沈鳳翥耳邊說了一句,話音剛落,后背便吃了一記貓貓掌。

    “你當真是越大越不正經,以后不許…少說這些淫詞浪語!”

    梁儼聽了這心口不一的教訓,笑得肚子發疼。

    笑鬧一陣,螺兒端了熱騰騰的餃子來。

    沈鳳翥小時候,家里依著他的口味,會讓廚房做七八種素餃,葷腥內餡的反倒只有一二種。如今,沈鳳翥當家,反而讓廚房多做幾種葷腥的。

    宮宴珍饈百味,但經過漫漫長廊,端上來多是半冷不熱的,倒不如長平侯的餃子吃著暖胃舒坦,梁儼一口一個,吃得不亦樂乎。

    現在還不到三更,沈鳳翥晚飯吃飽了,那一碗餃子不過吃了一個應景,便放了筷子。

    沈鳳翥托腮看著梁儼連吃了兩碗還不夠,剛想讓螺兒去再端些來,誰知梁儼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阿儼,這是我吃剩的。”沈鳳翥拍了下他的手背。

    梁儼笑道:“又不是沒吃過你的剩飯。”

    沈鳳翥臉上一紅,想到當年流放時,分得薄粥,阿儼會把自己那碗也給他,等他喝夠了,阿儼才喝剩下的。后面阿儼立功有了官身,但手中不甚寬裕,他嘴又挑,阿儼也會把他動了一兩口的食物吃掉。

    如今阿儼貴為一品親王,這樣著實不合禮教規矩。

    可阿儼與他是患難夫妻……在他們貧困時便這樣了。

    見梁儼吃得香,沈鳳翥也不說了,只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吃完。

    吃過餃子,兩人給了螺兒壓歲錢,又讓她去給府中下人散賞錢,忙活一陣也才三更過。

    “去睡吧。”梁儼見小鳳凰眼皮耷拉,知道他熬不住了。

    沈鳳翥搖了搖頭,“原來我不是家主,自然隨我亂來,現在不能任性了。”

    “有我在呢。”梁儼將人打橫抱起,“鳳卿,在我面前,你永遠可以任性。”

    身體突然懸空,沈鳳翥嚇得瞌睡蟲全跑了,慌忙抱住他的脖頸,“你說的啊,那…我要你抱我去廊上賞月。”

    “好,咱們賞月守歲。”

    到了廊上,梁儼也沒打算放手,抱著沈鳳翥坐在欄桿上。

    沈鳳翥靠在梁儼懷中,“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阿儼,此時此夜,嫦娥一日獨居蟾宮,無人陪伴,她應該后悔了吧。”

    梁儼心道月球上坑坑洼洼的,哪里有什么蟾宮嫦娥,笑道:“每個人的選擇不同,這是她的選擇,她既然選了這條路,就不會后悔。”

    沈鳳翥聞言輕笑,這話還真是阿儼能說出來的。他本想拋個餌,與這呆子聊聊風月,親昵肉麻一番,誰知這呆子不解風情。

    呆呆直直的,倒十分可愛,沈鳳翥也不想說那些酸詞艷語了,只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往上蹭了蹭他的臉頰。

    梁儼垂眸淺笑,“冷嗎?”說著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些。

    “阿儼,明日若王家邀你上門,你還是去一趟吧。”

    “我去王家做甚?不去。”

    “初一拜舅,還是走個過場吧。去年你不在玉京,我自作主張幫你送了年禮,雖說你懶得與王家周旋,但面子還是要做給外人看的。”

    “我懶得去,這樣吧,我送些禮物給王老夫人,也算全了禮節。照這樣說,寶貝,你明日是不是要去拜訪你大舅二舅?”

    “嗯。”沈鳳翥捏了捏他的耳垂,“我明晚才會回來,別等我用膳了。”

    梁儼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沈鳳翥聞言,指尖猛地一動,疼得梁儼齜牙咧嘴,“浪蕩,你平日留宿侯府,外人最多只說我們兄弟關系好,倒也瞧不出什么。明日你不去看親舅舅,反倒跟我走,這算什么禮?”

    “你大舅二舅,都是我舅。”梁儼握住皓腕,細細摩挲,直勾勾盯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我跟你好了這么多年也沒拜訪過他們,這才是真無禮。”

    沈鳳翥面上一紅,慌亂低頭,“你要見他們隨時可以見,也不必非要初一,玉京人多眼雜,謹慎些為好。”

    “都生了四個孩子了,怎么還這樣害羞?”梁儼看著愛人嬌態,心池蕩漾。

    鳳卿容貌艷麗,只一眼便能攝人心魄,讓人目不轉睛,梁儼尤愛他低頭垂眸之態,嬌羞如風中花,不勝涼風,麗質天成,惹人憐愛。

    “不許說這些浪話!”沈鳳翥見他又拿葷話打趣自己,愈發羞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梁儼慢慢掰開修長手指,握在掌中,“寶貝你先聽我說,我明日跟你去,不只是為了拜訪舅舅,還有別的事拜托他們。”

    “我大舅不過是吏部錄事,二舅只是禮部侍郎,榮王殿下,您有什么事還要拜托他們?”

    梁儼笑道:“巧了不是,我正有事要求二舅。”

    沈鳳翥聞言,坐直了身體。

    梁儼解釋道:“陛下準備將北離也劃作一州,并入鎮北節度的范圍,由我管理。北離蠻荒,除了草場牛羊,沒什么稀奇,那些年高有才的寧愿在玉京候補也不愿去北離,如今春闈將近,我也挑些年輕肯干的。”

    “哦~”沈鳳翥聽出話頭了,“原來殿下是想掐尖兒。”

    “正是。我想著二舅在禮部,又主管春闈,這不沾夫人的光,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梁儼此舉有自己的心思,但總體是為了建設北離,說出來并無不妥,眼前之人又是自己最為信賴之人,便完完全全說了出來。

    沈鳳翥卻越聽越不對勁,阿儼怎么像在攬近臣心腹,養馬蓄兵,準備謀反……

    看著那雙澄澈眼眸,沈鳳翥覺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儼不是真的廣陵王,他不慕虛名,一心為百姓謀利,自己不能這樣想他。

    “阿儼,這教化蠻夷不需要進士郎,而且你若想要從頭培養心腹,更不能從榜上挑,上了榜進了殿試,便是天子門生,何況能重進士的多半出身大族,身后勢力盤根錯節,不可能像旺哥他們那般忠心可靠。”

    沈鳳翥摸了摸他的臉,心道果然還是小傻子,自己以后得多花些心思了。

    經沈鳳翥一點,梁儼反應過來了。這里是玉京,不是軍中,也不是現代。他那一套因材任職的套路行不通。

    “而且你行事謹慎些,你這樣招徠未出仕的舉子,有朋黨之嫌,你又是這樣的身份,若陛下猜疑你有心謀反,咱們可能又會被流放。”

    梁儼心里一驚,忙道:“我沒有……”

    “我自然知道你沒有那心思,我只是提醒你。”沈鳳翥見他臉色難看,親了一口紅唇,又安慰道,“好了,別擔心這些,你若想要人才,春闈之前我去參加些詩會雅集,幫你尋摸尋摸。這會試考卷不糊名,除了極其出眾的舉子,其他的多是名門望族之后,那些滄海遺珠夠你用的了。”

    梁儼見沈鳳翥這般為自己籌謀操勞,心里一軟,“別,那些雅會累人得緊,累壞了身子,得不償失。”

    “不過坐著喝茶吟詩而已,有什么累的?”沈鳳翥靠在懷中嬌笑兩聲,“再說不去詩會,日日跟你呆在一起,我更累。”

    梁儼大吃一驚:“跟我在一起累,鳳卿,你說真的?”

    “當然累了。”嘴角勾起一個靈巧的弧度,明知四周無人,沈鳳翥還是飛快逡巡了一圈,然后慢悠悠湊到梁儼耳邊,“好個忘性大的登徒子,你白日里少折騰我了?”

    梁儼聞言悶笑,用鼻尖蹭了蹭愛人的臉頰。

    這段時日他確實孟浪。

    除了交際應酬,其他時間他都黏在沈鳳翥身邊,兩人在玉京又無政事煩擾,清閑自在,冬日寒冷,他也不愿沈鳳翥出門受涼,成天呆在有鳳來儀,兩人又年輕氣盛,有時不過對視一眼,便天雷勾了地火,來了興致。

    在那錦床繡榻,小幾鏡前,浴室書房,兩人玩了個遍,千般親昵,萬般恩愛,弄得沈鳳翥常常將那“白日不可宣淫”拋到了腦后,每當神回夢醒時便會十分后悔,可只要梁儼向他求歡,他便難以自持,更不會拒絕,每日便在沉淪和后悔中徘徊。

    兩人在廊上拌嘴閑聊,倒忘了賞月初衷,等到三更盡,沈鳳翥實在熬不住,靠在梁儼懷中沉沉睡去,照舊沒有看見初一的晨曦。

    開了年,沈鳳翥忙著參加各種雅集,晚上回家頗為疲倦,梁儼知道他是為自己才這般,每日愈發溫柔小意,反正閑來無事,便每日清晨打馬去范婆子糕餅鋪買櫻桃畢羅。

    范婆子見這俊俏郎君每日辰時必然立在她家鋪子門口,每日閑話幾句,也就熟絡起來。

    等范婆子第七次聽到這郎君想重金聘請自己時,她有些煩了,“你這孩子煩人得緊,不許再問了,再問以后不賣給你糕餅了。”

    梁儼忙道:“婆婆您別生氣,我夫人是玉京人士,但我在外任職,他只有隨我進京述職才能吃上一口,所以我這才請求您,您消消氣。若您覺得百金少了,您開個價,我絕不還口。”

    范婆子聽完笑得直搖頭,這小郎君果然是個癡人,“小郎君誒,我知道你是個疼人的,承蒙你看得起我這老婆子,但我一輩子散漫慣了,上不得那高臺盤,趁著還在玉京,多買些糕餅給你夫人吃吧。”

    梁儼明知范婆子是天子呼來不上船,連皇宮都不愿進,但他想讓鳳卿多吃一點,所以還是要明知故問,萬一人家答應了呢。

    如今范婆子說得這樣明白了,他徹底歇了心思,只每日買第一爐的新鮮糕餅帶回侯府。

    正月十五后,梁儼收到了薊州的急信——梁微音生產了。

    梁微音在正月初一誕下一對男孩,母子平安。

    梁儼和沈鳳翥看到信,喜笑顏開,恨不得插翅飛回薊州,因春闈未到,他倆不能離京,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沈鳳翥經過無數茬雅集詩會,結交了不少貧寒舉子,放榜之后,不出意外,很多人名落孫山。

    這些落第舉子有舉人功名,能任邊州小官小吏,沈鳳翥便讓大舅虞悉運作了一番,將他們分到北地七州。

    此時大家正聚焦于新科進士,哪里有人在意這些失意舉子,好在有好友長平侯相助,他們又無根基門第,故千恩萬謝,愿隨沈鳳翥回北地任職。

    燕帝新任了幽州刺史接任崔弦,不出意料,亦是燕帝心腹。

    這段時日,燕帝時常與梁儼交談,只覺他直率得似乎沒有心眼,有什么說什么,想要什么也直接要,并不像那些人拿腔拿調,阿諛奉承。

    兩人相處起來倒像一對爺孫,而不是君臣。

    燕帝享受了一把天倫之樂,對梁儼愈發滿意親近,時常留他一同用膳,樂于滿足他那些無傷大雅的請求。

    到了啟程之日,燕帝又留了梁儼四五日,才放他離京。

    朱道祥笑道:“陛下不是常說雨露均沾么,怎么如今倒單寵榮王殿下了?”

    燕帝笑著踢了朱道祥一腳。

    那孩子心思單純,倒是他想多了。

    許是當年他下手太狠,那孩子年少落魄,又被崔弦磋磨,只怕吃盡了苦頭,磨光了銳氣心性。

    也好,就這樣吧,他愿保這孩子一世榮華。

    離京前一日,梁儼照舊去范婆子處買糕餅。范婆子見他就差把籠屜搬走了,忙問他是不是要離京任職了。

    梁儼點了點頭,說明日就啟程。

    范婆子聽完連忙進屋拿了兩個陶罐給他,“這是我做的櫻桃醬和玫瑰醬,你家有廚子吧,用這個包團子做蒸餅雖說比不上我做的,但至少內餡大差不差,你夫人會喜歡。”

    梁儼連忙拱手感謝,連著錢袋都給范婆子了。

    “嘿,你這小郎君,我缺你這兩個錢?這兩罐醬是我送給你夫人的,你不過是個跑腿的,快走快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梁儼知道她嘴硬心軟,將錢袋悄悄放到空籠屜中,滿載而歸。

    第二日,范婆子閉店去城門口看熱鬧——今日榮王殿下離京。

    這榮王殿下戰無不勝,聽說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英俊,全玉京的閨秀都想嫁給他,堪稱第二個云鶴君。

    她范婆子這輩子看了不少俊俏郎君,在她心里最好看的還是當年的云鶴君。

    榮王回京時她在鋪子里忙,沒空湊熱鬧,今日她倒要比比,榮王和云鶴君到底誰更勝一籌。

    范婆子混在人堆里,見到那高頭大馬上的人,嚇得往后一退。

    這不是日日來買櫻桃畢羅的俊俏郎君嗎?

    范婆子看著風姿俊逸的殿下,心里犯了嘀咕。

    榮王不是沒娶親嗎,那她的玫瑰醬和櫻桃醬給了誰?

    第156章 點譜 鴛鴦話不成

    梁儼等人出發時候春光正好, 一路繁花。

    沈鳳翥勒著赤玲瓏,看著遠處帶著長帷帽的人,笑著點了下頭, 視線往旁邊一挪開,瞬間斂下了明媚笑意——是陸煉。

    陰魂不散。

    陸煉重回玉京, 不會回薊州。

    昨日,陸煉請他去了城外小院,讓他見了哥哥一面,又讓他把海月領回去。

    說話時, 陸煉未曾離開半步, 哥哥看起來也不排斥陸煉,他本想當面詢問,但見海月在背后給他使眼色, 這才沒有問出口。

    等回家問了海月,才知道哥哥已經拿捏住了陸煉,說他自會想辦法脫身。

    也是, 哥哥是何等聰慧英武,陸煉小兒哪里是哥哥的對手,自己只需在薊州等哥哥就好了。

    緊趕慢趕, 終于在百日宴前趕回了薊州。

    百日宴前一晚, 沈鳳翥想了許久, 把憋在心里幾月的話說了出來。

    他還是對梁儼取名不放心, 明日賓客眾多, 若阿儼又取出大毛二毛、大壯小實之類的名兒……

    “寶貝,你是不是很嫌棄應憐應愛和大毛二毛的名字啊?”

    沈鳳翥看著委屈巴巴的某人,連忙解釋道:“沒有,誒, 說小外甥的名兒呢,就是…你先給我透個底,我聽聽順不順耳。”

    “明日你就知道了。”梁儼將頭埋到沈鳳翥腰腹間,“我其實…不怎么通文墨,你別嫌我粗俗,我以后會多學習。”

    “我怎會嫌你。”沈鳳翥撫摸腰間毛絨絨的頭,捻起一縷青絲編了個漂亮的結,“而且你哪里不通文墨了?”

    明明會說那么多酸話。

    沈鳳翥抿唇,那些話藏在心底,每每想起來臉頰都會發熱。

    “真的?”梁儼聞聲抬頭。

    “真的。”沈鳳翥附身,給了一個安撫的淺吻。

    罷了,大名樸實些也好,反正還有表字可用。

    次日開宴,賓客皆屏息凝神,恭聽殿下賜名,沈鳳翥聽到“崔元平”、“崔元安”兩個大名時,松了口氣。

    梁微音笑道:“元平,元安,平平安安,七哥,這兩個名字寓意極好。”

    崔璇面帶微笑,微微躬身:“謝殿下賜名。”

    梁儼看著妹妹和妹夫手中的孩子,露出欣慰笑容:“這兩個小家伙生于元月元日,是小福星,自會一輩子平安順遂。微音,你的身子還沒養好,大壯小實才過百日,受不得顛簸,還是再住些日子,養好了身體再走吧。”

    鎮州崔氏來人了,族長崔瞻和崔璇父母都來了,寒暄間梁儼知道鎮州的郡主府已經建好。本來大婚之后,微音就不該繼續住在節度使府,現在孩子都生了,就算他是微音兄長,也沒有這樣霸道,強留妹妹住在娘家的。

    “誰說我要走了?”梁微音輕笑兩聲,“七哥,我不想跟你們分開,何況入泉在你手下任職,長駐薊州,我怎會帶著孩子去鎮州。”

    梁儼看向崔璇,崔璇笑著點了點頭,“臣和大壯小實要繼續叨擾殿下了。”

    梁儼又看了一眼崔氏眾人,皆面帶微笑,躬身謝恩,這才朗聲道:“好,甚好,以后這節度使府就是大壯小實的家,在這世上,任何人都不欺負我家這兩個小崽。”

    話音剛落,許是梁儼方才聲音太大,兩個小崽受了驚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七哥,我才把大壯小實哄好……”梁微音鼓了鼓腮,將崔元平放到梁儼懷中,又給崔璇使了個眼神,“你把他們嚇醒了,你負責哄好。”

    “我?喂,入泉——”

    梁儼一手一個奶團子,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就望向沈鳳翥求助。

    沈鳳翥愣了一瞬,他也不會抱孩子,但還是硬著頭皮接過了崔元安,托在臂彎里輕聲拍哄。

    兩個奶團子停了一瞬,然后爆發出掀翻屋頂的哭聲。

    梁沈二人對視一眼,眼神慌亂,忙向身旁人求助。

    崔家帶了許多服侍小公子的仆婦奶母,崔瞻一個眼神便有人將兩個團子接了過來,不過喝口茶的功夫,兩個團子便停止了哭鬧,轉著圓溜溜的眼珠子,咿咿呀呀。

    大名取好了,便是表字。

    崔家的孩子開蒙早,所以大多一出生便會取表字。

    崔瞻笑道:“勞煩殿下賜字了。”

    榮王出身高貴,又戰功赫赫,頗得圣寵,還是一方節度,位高權重,如今有了元平元安,他鎮州崔氏與榮王算是綁定了。

    榮王剛才那番話已然將他家兩個小子當做了自家人,只要榮王在,元平元安這輩子便有了蔭蔽。

    話說回來,只要郡主和元平元安在,殿下也會庇護他鎮州崔氏。

    “賜字?”梁儼心潮澎湃,“本王已經取了大名,這表字還是請崔家族老取吧。”

    崔瞻躬身笑道:“殿下視元平元安為親子,臣等感激不盡。您福澤深厚,一字千金,臣斗膽請您賜福。”

    “好好好,容本王想想……”

    沈鳳翥心里發毛,總覺得阿儼臨時想出的表字很可能……

    于是給微音使了個眼神。

    “七哥,我想讓長姐給大壯小實取表字。”

    梁儼自然尊重妹妹的意見,被點名的梁玄真思忖片刻后,道:“大壯小實是冬日出生,大寒至,霜雪降,草木秋死,獨松柏屹屹。吾愿大壯小實有松柏之質,經霜彌茂,便字寒松寒柏吧。”

    沈鳳翥噙著這兩個字,看著崔瞻悠悠道:“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松柏是草木君子,高潔正直,崔大人,樂平殿下賜的字正合你崔家的郎君呢。”

    “謝殿下賜字。”崔瞻恭順拱手,這兩個表字文靜雅致,又含君子之意,看來樂平殿下也十分喜愛元平元安。

    眾賓客聽到郡主賜字,自然又是一頓吹捧奉承。

    雖然是在節度使府設宴,但今日的主角是兩個小崽和崔家,梁儼自然不會喧賓奪主,由著眾人往崔家人前面湊。

    他挨著沈鳳翥,坐在旁邊飲茶閑話,喝了一口冷茶潤喉才咂嘴道:“寒松寒柏寓意雖好,但還是不如我剛才想的那兩個大氣。”

    茶霧裊裊,沈鳳翥小口啜飲,“哦?那說來我聽聽。”

    “元平字吉祥,元安字順利。”

    “咳咳咳——”沈鳳翥聞言被茶水嗆了喉,手一抖,茶水溢出,灑了滿手。

    梁儼趕緊接過濕漉漉的茶盞,“燙著沒?”

    沈鳳掏出手帕擦凈手上水漬,低聲道:“你為何不干脆取吉祥如意,還順耳些。”

    梁儼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如意多為女子名諱,若元安長大了被小伙伴笑怎么辦?我是他們舅舅,可不得為他們謀劃深遠細致些,鳳卿,你覺得怎么樣?”

    “……取得很好,雅俗共賞,還很大氣。”

    “是吧~我也這樣覺得。”梁儼自信一笑。

    沈鳳翥朝他笑笑,端起茶盞輕吹茶面,心道還好剛才讓玄真取了表字。

    席散,崔家人千里迢迢地來,自然要在薊州逗留些時日,團圓團圓。

    崔家在薊州給崔璇崔璟置了房舍,因來的人口眾多,即便梁儼熱情挽留,也自去了自家宅子安置,但每日都會去節度使府給諸位殿下請安見禮。

    今日,崔瞻等人又來請安,沈鳳翥看著他身邊每日都不同的少女,嘴角弧度漸平。

    “侯爺。”崔瞻微微拱手。

    “崔大人安,這位是”

    “小女瑤蕊,前兩日水土不服,今日才來府上給諸位殿下請安。”

    崔瑤蕊不過十三歲,長這么大第一次出遠門,在路上撒了歡地玩,一會兒騎馬一會兒采花,春衫輕薄,她吃了汗,一到薊州便發了高熱,連百日宴都沒參加,這兩日才痊愈。

    崔夫人見女兒好奇地看著長平侯,也不問安,忙拍了下她的后腰。

    崔瑤蕊被母親拍了一掌,這才回過神,文文靜靜地福身請安。

    沈鳳翥見她看自己入了神,抿嘴一笑,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鳳卿,走吧——”崔璟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但他小叔在,他不得不跟著來節度使府請安。

    今日他跟鳳卿約好了去吃吉慶樓新出的點心,聽說是江南來的點心師傅,最擅長做江南一派的各式點心。

    “璟兒,侯爺面前,不得無禮!”崔瞻輕斥一聲。

    崔璟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這幾日陸陸續續有來府上送百日禮的,梁儼忙著交際應酬,連公務都挪到了府上處理。昨晚他就知道,鳳卿今日要和崔璟出去玩,還說會給他帶點心。

    他不喜歡崔璟跟老婆獨處,但老婆喜歡跟崔璟出去玩,還能怎么辦,只能寵著唄。

    給梁儼請過安,崔璟就拉著沈鳳翥溜了。

    崔瞻瞪著無禮的侄兒,哼了一聲,帶著族人又去給臨江王、樂平郡主、安興郡主和新興郡主請安。

    崔瑤蕊跟在父親身后,遙遙望了幾眼堂哥和長平侯的背影。

    “看什么呢?”崔瞻拉過女兒的手,眉目帶笑,“別學你璟哥哥,要跟你璇哥哥學,知道了嗎?”

    崔瑤蕊匆匆“嗯”了一聲,轉眼一看,不見紫緋身影。

    等給諸位殿下請過安,梁儼請了崔瞻到書房敘話。

    年初,崔霞送來了信,說她借蒸餾之法已制出了一種新酒——仙人醉。

    仙人醉比江南的若耶春更濃烈馥郁,如今已經銷往了渤海和東桑,銷量喜人。

    這酒有他參股,他自然得想辦法打開銷路。渤海和東桑不過彈丸之地,購買力遠不及大燕。

    仙人醉售價高,賺的就是有錢人的錢,而大燕富庶之地是京城、中部五州和江南。

    鎮州是中部五州之一,又有通達江南的漕河,商貿繁華,極其富庶。鎮州崔氏雄踞中部五州,是一方豪族,若能借鎮州崔氏,那仙人醉的銷路自然不用愁了。

    梁儼親自給崔瞻倒了一杯仙人醉,崔瞻見那酒色清澄,喝了一口卻極其濃烈,咽下之后唇齒留甘,頗有韻味,于是大贊一番。

    崔瞻是個玲瓏人,聽弦歌而知雅意,梁儼不過起個話頭,他便知明白了梁儼的意思。

    崔瞻搖扇淺笑:“殿下既然愿給崔家一成利,瞻自然應允。”中部五州皆有崔氏的酒樓酒坊,銷路自然不用愁,“只是您這定價也太低了些。”

    梁儼驚道:“八百錢一瓶還低了?崔公,你是名士,應該喝過一種名為若耶春的江南名酒,那酒也才一千錢一瓶。”

    崔瞻聽到若耶春,笑意漸濃,“殿下,您這仙人醉可比若耶春香醇濃烈,你放心,有我崔家在,這仙人醉的名氣很快就會起來。只是不知殿下有沒有打算將這酒販往玉京和江南?”

    “哎,有是有,可本王想了想,不劃算。”梁儼細細解釋,“京城遙遠,道路又顛簸,這酒壇易碎,砸的只怕比運到的還多。江南走水路倒是近,可本王在江南無甚根基,沒有門路。”

    崔瞻收攏扇子,笑道:“殿下在江南沒有門路,瞻愿為殿下解憂,只是販往江南的仙人醉,殿下需再讓利一成。”

    梁儼在腦內算了一番,他們的原料沒有若耶春復雜,就是普通的水和糧食,就算再讓一層也很賺。江南富庶,不是北地可比的,若把江南的銷路打開了,那錢就如流水一般來了。

    “這是自然,勞你費心了。”

    崔瞻笑道:“殿下折煞瞻了,咱們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我家璟兒、璇兒、元平、元安都是因為殿下庇護,才能平安順遂,您才是真真費心了。”

    兩人寒暄一陣,又一道用了中飯,崔瞻這才告辭。

    回到崔宅,崔瞻連忙將崔家小輩男女都喚到前廳,挨個詢問。

    他這次來除了參加百日宴,還想親上加親。

    鎮州崔家正支旁系中的小輩不少,他這次帶了六男六女,就連自己的愛女都帶上了。

    最好榮王能看上他家蕊兒,或是璟兒能得到另外兩位郡主的青睞。

    幾位殿下姿容出眾,身份高貴,他這些侄兒侄女自然都樂意,只是這幾日他和妻子觀察下來,又聽了子侄的回復,幾位殿下似乎對他崔家男女沒甚意思。

    崔妻跟丈夫說道:“要不算了吧,璇兒能和郡主成婚已是老天開眼,咱們也別太貪心。”

    崔瞻搖頭道:“這叫什么話,若不是我讓璇兒跟著璟兒北上,璇兒能和郡主好上?事在人為,這才開始籌謀,你怎么倒先打退堂鼓了?”

    崔瞻嘆了口氣,又道:“若是當年沒有將瑤娥許配給頗黎就好了,或許她能攏住榮王的心。”

    崔妻忙打斷:“可別動這心思啊,婚期都定了,我們崔氏可不是出爾反爾的人家。”

    崔瑤娥的容貌在族中女兒最為出眾,性子溫婉,才情出眾,十三四歲開始求親者都快把崔家的門檻踏破了,可是崔瑤娥偏就看上了荔非頗黎。

    “我不過順嘴一說。”崔瞻給妻子倒了杯茶,“二娘,你說榮王會不會瞧上咱們蕊兒?”

    崔妻面露無奈,拍了拍丈夫的手,“大白日的做什么春秋大夢,怡兒娉兒那樣嬌婉柔美的,榮王連一個眼神都沒多給,你還想榮王看上蕊兒。你自己養的閨女你還不清楚?我都說了別帶蕊兒來,帶彩兒來,蕊兒生病難受一場不算,你我還得時時盯著她。”

    鎮州崔氏統共兩個混世魔王,一名崔璟,一名崔瑤蕊,一大一小,誰都不怕,只怵崔瞻。

    “我閨女怎么了?榮王怎么就瞧不上了?”崔瞻眉頭豎成八字,“蕊兒,蕊兒過來——”

    崔瑤蕊在暖閣跟姊妹玩棋,聽到爹爹喊,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黑子。

    崔瞻讓女兒坐到自己旁邊,問她今日見了榮王殿下,覺得如何。

    “挺好的。”崔瑤蕊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崔瞻不死心地問:“榮王殿下出身高貴,性子和善,戰功赫赫,又高大俊美,這你還覺得只是挺好?乖蕊兒,這樣好的男兒世上可不多見。”

    崔妻勸道:“她才多大呀,還沒開竅呢。”

    崔瑤蕊小聲嘀咕一句:“榮王哪里俊美了~”

    崔瞻耳朵尖,聽了這話,氣道:“榮王還不俊美?你竟瞧不上榮王,那你說說有誰比榮王俊美,我倒要看看你瞧得上誰。”

    崔瑤蕊絞著手帕,輕聲道:“璟哥哥和…長平侯都比榮王好看。”

    “你璟哥哥是中看…嘶,長平侯。”崔瞻看著女兒一臉嬌羞地絞手帕,嘴角勾笑,“我倒是忘了長平侯。”

    崔妻也咂摸出味兒了,與丈夫對視一眼,笑道:“老爺,長平侯的相貌只怕整個大燕都少有人能比過,咱家蕊兒隨你,眼睛毒。”

    崔瞻笑道:“長平侯好啊,勛貴出身,又是幾位殿下的表兄,好,真的好。”

    崔妻點了點頭,道:“可不是,難得是侯爺家中人口簡單,我瞧著侯爺文文氣氣,溫溫柔柔的,想來性子極好。老爺,璟兒和侯爺走得近,等他回來,咱們問問。”

    崔瞻正有此意。  :

    晚間,崔璟歸家,給姊妹們帶了糕點玩意兒,還沒來得及跟姊妹們談笑,就被崔瞻抓去問話了。

    “什么!蕊兒和鳳卿!”崔璟急得從凳上跳起來。

    “低聲些。”崔妻連忙向侄兒擺手,“璟兒,這事兒不過是我跟你小叔自己商議的,還沒定呢,你別大嘴巴嚷出去了。”

    崔瞻蹙眉道:“這么大的人了,還這般急躁,不成個樣子。你妹妹覺得長平侯好,這長平侯的家世模樣自是沒的說,但性情才學如何我們卻不清楚,你跟侯爺走得近,你覺得侯爺是不是個堪嫁的好郎君?”

    “鳳卿自然好,性情溫柔,待人和善。”

    “老爺,怎么樣,我看得準吧。”崔妻得意地朝丈夫昂了下頭。

    “學識呢?”崔瞻怕沈鳳翥是個敗絮其中的草包。

    崔璟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地說:“小叔,你莫不是忘了鳳卿外祖是誰了?鳳卿的詩書文賦可都是他外祖教的,若不是鳳卿他爹嫌科舉苦,鳳卿早就被帶在他外祖身邊備考了。”

    “對對對,倒是我忘了。”崔瞻大掌一合,笑得合不攏嘴,這長平侯可是不可多得的乘龍快婿啊。

    “長平侯的外祖是?”崔妻問道。

    崔瞻嗔怪地看了一眼妻子,“山陰虞家那位探花郎啊,虞家雖不算豪門大族,比不得我們,到底是書香門第,你可別小瞧了人家。虞家家風清正,而且那位探花郎當年可是拒絕了太傅之位,他教出來的孩子,才學人品還能不好?”

    崔妻出身豪族,對虞家這等小門戶確實不上心,但一聽是那位探花郎調教出來的孩子,心里也算有了底。

    崔璟見兩人心滿意足,忙潑了一瓢冷水:“小叔小嬸,你們別想了,鳳卿不可能娶蕊兒,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你們千萬別開這個口。”

    崔氏夫婦一聽,心有不甘,問是哪家閨秀。

    崔璟說他不知道,說沈鳳翥嘴巴緊,不肯透露。

    崔妻嘆道:“老爺,長平侯從小在玉京長大,他那樣的容貌才情,怎會留到現在,多半是哪家勛貴世家之女,算了吧。”

    崔璟忙說小嬸賢明。

    今日他和鳳卿相互袒露了一個秘密,他們知道了彼此的心上人。

    他們的心上人都不能為外人道,這俗世洪流容不下他們,只能默默放在心里。

    崔瞻心思一轉,“罷了,既然長平侯不行,咱們還是瞄準榮王殿下,璟兒,你跟了殿下這么久,你覺得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是你怡兒妹妹那種,還是彩兒妹妹那種?”

    “他都不喜歡。”崔璟抿了抿唇。殿下喜歡鳳卿,根本不喜歡女人。

    “那他喜歡什么樣的?”崔瞻不死心,“難道你妹妹們還入不了殿下的眼?”

    “妹妹們都好,只是殿下喜歡貌美才高的,妹妹們確實入不了他的眼。”

    “你妹妹們還不夠美貌?”崔妻大驚,“他要找天仙不成?”

    崔璟實話實說,“妹妹們美貌,也不夠美貌。”

    崔瞻聽完胸悶氣短,開天辟地頭一遭,他崔家女居然也有人瞧不上,從來都是他們挑人,就算是皇家,他們也配得上,畢竟他們崔家可是每朝都出了后妃的。

    這榮王也太眼高了些。

    等崔璟嘰里呱啦說完一大推,崔瞻徹底死心,罷了,好歹這次來談了筆大買賣,也不算白來一趟。

    與此同時,梁沈二人渾然不知自己被點了一天的鴛鴦譜。

    “好吃吧,這是江南來的點心師傅現做的。”沈鳳翥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海月螺兒吃得兩腮鼓鼓,像兩只可愛的小兔子。

    海月咽下糕餅,瞥了一眼桌邊喝茶看書的梁儼,“公子,我和螺兒回房吃。”

    接著,螺兒壓低聲音道,“您今日跟崔公子出去了一日,晚飯也沒回來吃,快去哄哄殿下。”

    沈鳳翥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你倆怎么還操心上我和殿下了。”

    螺兒麻利地把碟子放進大食盒,海月踮腳湊到沈鳳翥耳邊說,“公子,男人都是要哄的,殿下性子好,您隨便哄哄包準就哄好了。”

    沈鳳翥聞言,嚴肅道:“海月,誰教你這些的,你還是個小娘子呢,以后不許說這些了。”

    海月點點頭,心里卻想,連陸世子那樣的壞脾氣,大公子只要露個笑臉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殿下的性子比陸世子好一萬倍,那豈不是更容易哄?

    等兩人走后,沈鳳翥悄步走到梁儼身后,圈住他的脖頸,柔聲柔氣喊了句“阿儼”。

    梁儼任他圈著自己,目不斜視:“回來了,坐吧。”

    沈鳳翥見他裝相,知道他又在吃干醋,于是從臂彎下鉆進去,坐到了梁儼腿上。

    “等會兒再看書吧,先吃點心。”沈鳳翥在梁儼懷里蹭了蹭,見他不說話,又親了下他的嘴角。

    “我一不會吟詩品茶,二不會吃點心,從樣貌到品味樣樣都比不上崔公子,我還是多讀書吧。”

    “怎么又說這些。”沈鳳翥無奈,“玉光是我們的朋友,你怎么還吃他的醋。”

    梁儼放下書反問:“那你怎么不跟入泉旺哥他們一坐一天,一說一下午?”

    沈鳳翥笑笑,湊到他耳邊:“傻子,玉光有心上人,他不喜歡我,別吃醋了。”

    “我才沒…誒,他喜歡誰?”

    沈鳳翥聽他變了語氣,笑出了聲:“他不許我告訴別人。”

    梁儼橫眉冷笑:“我是別人?”

    “別咬文嚼字,我答應過玉光了,不能說。”沈鳳翥捏了捏他的耳垂,“玉光對我沒有半分旖旎心思,我對他更不可能有,你知道這個就夠了。”

    梁儼得知假想敵有了心上人,危機徹底解除,左手掐著沈鳳翥的腰,右手拿起一塊點心吃了,剛入口,一股咸香便充斥了味蕾。

    “好吃吧,我特意讓點心師傅做的咸點。”沈鳳翥知道梁儼不愛吃甜的。

    梁儼咽下點心,不好意思地看向沈鳳翥。

    他果然才是老婆的心尖尖,出門玩都想著自己。

    兩塊咸點心下肚,梁儼又變得黏黏糊糊,抱著沈鳳翥亂蹭,剛才那副正經模樣蕩然無存。

    小海月根本不知道,她家殿下兩塊點心下肚就被哄好了,哪里還需要沈鳳翥親自哄。

    吃了點心,梁儼將仙人醉的生意說與了沈鳳翥,江南的生意他本來想讓虞家幫忙,畢竟鳳卿的外祖家還是比崔家更親近些。

    “這生意還是讓崔家牽頭吧。”沈鳳翥伸手捻去梁儼嘴邊的酥片,“崔家的手伸不到江南,那一成利是給顧家的。”

    “顧家?那個江南超級大豪族,恨不得半個吳郡都是他家的顧家?”梁儼聞言一驚,“崔瞻人脈這么廣嗎?”

    沈鳳翥笑道:“你還不知道呢?玉光的母親就出身吳郡顧家,玉光小時候常去他外祖家的,他們兩家來往密切,不然崔瞻怎么敢攬這個事兒。”

    “怪不得崔瞻那樣信誓旦旦,崔家積累的人脈關系還真是不可小覷。”

    “而且顧家還管著漕運呢,流放那年我就說了讓希音和玉光聯姻,你不信吧,現在沒機會了。”沈鳳翥捏了捏梁儼的臉,“玉光是下一任鎮州崔氏的族長,你呀,錯過了。”

    “哈?為什么不是入泉,入泉可比玉光穩重。”

    “崔家立嫡立長,玉光是長房長孫,入泉是二房的人,這位置早就定下了。若希音當年嫁給玉光,崔家顧家你都可以借勢。”

    梁儼想了想,的確有些可惜,不過轉念一想,希音并不喜歡玉光,還是妹妹的終生幸福更重要。

    梁儼搖搖頭,沈鳳翥知道他根本沒覺得可惜,阿儼最重情,莫說崔家,他若真想聯姻,王家才是最好的選擇。

    如今連王家都踹了,崔家又算得了什么。

    “對了,崔瞻日日帶著他家里的姑娘到你眼前晃,你也表個態,人家姑娘為了來給你請安,大清早起來梳妝熏香,多累啊。”

    梁儼反應過來了,“她們香不香與我何干,你香就行了。”

    兩人笑鬧一陣,胡亂睡了,第二日梁儼便告知崔瞻不必日日帶著家人來請安,說都是親戚,這樣反倒生疏了。

    崔瞻心思一轉,心中明了。

    只可憐瑤蕊小朋友,從那之后再沒機會去見漂亮的長平侯了。

    第157章 動搖 這個反他非造不可嗎?

    崔瞻回到鎮州不久就給梁儼送了信, 規劃了仙人醉的運輸路線——從生產地碧瀾島走海路運到江南明州,當作江南產的名酒售賣,定價為兩千錢一瓶, 等在江南打響了名氣,再通過運河賣往全國各地。

    梁儼看了信, 突然覺得崔瞻只在鎮州當個司法參軍,當真是屈才了。

    崔瞻在信中明明白白寫出了自己的營銷方案,雖然這個時代沒有營銷這一說,但崔瞻巧妙地拿捏了民眾附庸風雅的虛榮心理, 又將自己世家名氣運用得淋漓盡致, 上至達官顯貴,下至鄉紳土財,乃至有兩個閑錢的城市富裕市民, 只要是喝酒的,他都沒打算放過。

    由于崔瞻這個計劃過于野心勃勃,連玉京的錢都準備刮一層, 梁儼突然對仙人醉沒信心了。

    畢竟人家花錢的也不是傻子,于是他請了崔璟和軍中幾個愛酒的酒仙來品酒。

    沒想到眾人對仙人醉贊不絕口,說便是千金一壇都值得。

    “玉光, 你覺得仙人醉與若耶春比如何?”

    崔璟品完一杯, 笑道:“仙人飲了此酒都流連忘返, 醉而不忘, 那若耶春如何能比?”

    連從小在清雅富貴堆兒里打滾的崔公子都這樣說, 梁儼信心大增。

    沈鳳翥是一杯倒,只端起一杯酒嗅了嗅,并沒有飲下。

    “鳳卿吶,如今連馬都騎得了, 這酒還喝不得?”鐘旺端著酒碗,打了個醉嗝。

    沈鳳翥朝鐘旺無奈笑笑,只說這輩子福薄,無福消受這瓊漿玉液,請旺哥和諸位哥哥替他多飲些。

    “好好好,我先替你飲十大海!”鐘旺大笑,也懶得用那碗,抱著酒壇豪飲。

    崔璟本是千杯不醉,今日卻十分克制,只略飲了兩杯,便抱著一壇仙人醉急匆匆走了。

    梁儼正在興頭上,見酒搭子走了,起身要捉他回來。

    沈鳳翥忙拉住他的衣擺,低聲說:“呆子,玉光急著帶酒回去給他家的小雀兒喝,你別煩他。”

    梁儼挑眉輕笑:“哦~原來玉光喜歡小雀兒。”

    沈鳳翥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在心里瘋狂給玉光道歉。

    他說漏嘴了。

    在阿儼面前,他的防備心微乎其微,好在阿儼不知道白雀是誰。

    “小雀兒就是玉光養的小麻雀,跟咱們大毛二毛一樣,你別想多了。”

    這話欲蓋彌彰,梁儼笑笑,隨他胡謅。

    酒過三巡,眾人踏月而歸。

    月色綺麗,沈鳳翥想要賞月,兩人便坐在廊下,讓月光盡情灑在身上。

    看著月下微微發紅的醉顏,一股暖意從沈鳳翥心間流過。

    今日不年不節,是極其平凡的一天,可是這樣安穩平淡的日子很美好。

    能這樣恬淡美好地與阿儼度過余生,是他今生所愿。

    次日卯正,梁儼雷打不動起床,作為一方節度,他從不得閑,何況他還有大計未成。

    今年春播結束,土豆紅薯玉米已經在北地六州推廣種植,但小麥等傳統作物依舊占了大頭。

    在玉京時,梁儼請求燕帝減免北地六州和北離州三年賦稅,也不為其他,只為了建設北離新州和撫恤戰亡將士,以顯陛下仁德。

    燕帝本不想放棄這些稅金,但經不住梁儼巧舌如簧,戴高帽子,想著同意梁儼的提議,新收服的蠻夷會對他感恩戴德,史書也會記下這一仁政,他的圣君形象必然在青史上煌煌明耀。

    燕帝雖答應了梁儼的請求,但他也留了后手,不收稅已是底線,若北地七州發生旱澇天災,中央朝廷不會賑災,水利民生諸事也不會管,一切由北地七州自己負責。

    燕帝早已想好了,榮王能干,又沒有二心,若他治理不好七州,貪贓枉法,出了紕漏,爆發民亂,他可以另派節度使接替榮王,到時候大義滅親,殺了榮王,便可泄民憤,他還是萬民贊頌的圣君。若榮王治理有方,將新州打理得井井有條,三年之后,把他調回玉京,富貴養著,每日宣他進宮陪自己吃飯下棋,他也享享天倫之樂。

    燕帝有自己的小九九,梁儼自然也有自己的籌謀。

    三年,只有三年。

    三年之內他必須將北地建設好,同時籌夠軍餉軍糧,招募訓練士兵。

    這是前所未有的地獄級難度。

    “哐哐哐——”

    都快三更了,阿儼還不回房歇息,沈鳳翥便尋到了書房。

    梁儼回過神,見沈鳳翥笑盈盈地立在門口,連忙招手,“怎么不直接進來,站在風口著涼了怎么辦?”

    沈鳳翥自然地坐到梁儼腿上,鼓了鼓腮,“我喊你,你卻不理我,我只好站在門口敲門啰。”

    “好,是我的不是,讓夫人多站了一會兒。”梁儼將頭擱到他肩上,“寶貝,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你又在忙什么?”沈鳳翥低頭,翻了翻桌上的卷冊。

    梁儼沉默。

    古來謀大業,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家忠君,鳳卿亦然。

    當年復爵后回到玉京,他們明察暗訪,除了查出是前中書令梁松齡假轉圣旨,其他的都查不到。

    梁松齡是旁系宗室,由燕帝一手提拔,他與文懷太子也無交惡。

    真兇是誰,昭然若揭。

    大家心若明鏡,可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就連鳳卿也不再說懲治陷害他父親的真兇。

    “怎么不理我~”沈鳳翥捏了捏腰間的手。

    梁儼道:“沒什么,就是在想怎么賺錢。”

    “賺錢?”沈鳳翥失笑,“榮王殿下,你的俸祿夠多了,加上私產,如今又有了仙人醉的進項,你還要賺什么錢,你花得完嗎?”

    阿儼生活簡樸,除了給家里花錢,他一年半載都不會用一個錢。

    若不是自己做衣裳時會連帶他的一起做了,只怕這呆子還穿著原來那些布衣。環佩冠簪更是,除了親王規制,便沒添過其他的物件,既不腰金也不戴玉,日日插著自己那根白玉梧葉簪,倒是給自己送了許多華冠配飾。

    梁儼將與燕帝的商議說了出來,這北地七州的民生用度都在他一念之間,官府能用的錢只有這么多,事情卻一天比一天多,多的是使錢的地方。

    既然不能節流,便只能開源。

    “所以你賺錢是為了建設北地七州?”沈鳳翥驚得扭頭詢問。

    “當然,不然我要那么多錢做甚。”梁儼捏了捏柔軟的臉蛋,“你以為我想裝進自己的腰包?”

    沈鳳翥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垂眸道:“對不起阿儼,是我狹隘了,我以為你是想給家里……”

    梁儼聞言,笑得戲謔,“我夫人一頓都吃不完兩碗飯,能花得了幾個錢?不過你也沒說錯,賺了錢自然要給夫人管,還要給夫人買糕點首飾,漂亮衣裳。”

    沈鳳翥羞得面若紅霞,喃喃道:“好了~不許說了,我自己有錢,誰要你買。”

    梁儼見他又撒嬌使性,逗道:“好,聽夫人的,以后不給夫人送禮物了。”

    “不送就不送,我給你買!”沈鳳翥抬起下巴,捧住梁儼的臉,啃了一口紅唇,“我的俸祿家產都給你,你想要什么寶貝?”

    梁儼抹了下嘴唇,笑得邪氣,湊到沈鳳翥耳邊吹了口熱氣,“不用了,有侯爺在,什么寶貝都入不了我的眼。侯爺若不嫌麻煩,便將私庫中的錦繡寶石都制成衣裳配飾吧,華服寶飾配美人,這才不算辱沒了它們。侯爺,意下如何?”

    沈鳳翥的臉越來越紅,那紅意都蔓延到了脖頸處,“你又在渾說些什么!罷了,你慣愛打趣我,我懶得理你。”說著,跳到了地上,“你想怎么折騰淘錢,隨便你。半個時辰后,你若不回房睡覺,你今晚就別回來了。”

    話音剛落,沈鳳翥便逃回了寢房。

    梁儼捻了捻指尖殘存的香氣,掐著時間,趕在老婆規定的時間之前回了房。

    第二日起床后,沈鳳翥也不急著吃飯出門,翻出壓箱底的華麗衣衫和晃瞎眼的寶冠配飾,仔仔細細搭配。

    阿儼勤儉樸素,他也不好穿戴華麗,相較于原來在長平侯府收斂了許多。

    阿儼也知道他喜好華麗,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刻意收斂。

    等沈鳳翥把原先那一套穿戴齊整,海月和螺兒在旁邊看呆了。

    沈鳳翥捻了捻七寶赤金冠垂下的金絲流蘇,仔細打量身綴在腰間玉帶的配飾,轉個身,突見鏡中兩個丫頭呆若木雞,轉身笑道:“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螺兒反應快,連聲回答。

    海月回過神,點頭如搗蒜。

    她們跟了公子這么久,從未見公子裝扮得這樣華麗。

    螺兒問:“公子,您今日要去赴宴么?”

    “沒有,只是多年未曾這樣穿戴了,今日心血來潮,想打扮打扮。”沈鳳翥將金絲流蘇藏于墨發之中,金光明滅,平添風流,“我父母喜歡我這樣裝束,我自己也喜歡,你們說阿儼會喜歡嗎?”

    螺兒忙道:“這還用說,殿下肯定喜歡。”

    沈鳳翥聞言展笑,招手讓螺兒把胭脂拿來,微微泛白的唇瓣沾了胭脂,只有淡淡紅意,卻是畫龍點睛。

    沈鳳翥本就生得艷麗,如今病氣全無,唇紅齒白,燁然若神。

    今日見過沈侯的人,回家之后皆念念不忘,就連平素打扮張揚華貴的崔璟見了沈鳳翥都要嘆一聲自愧不如,甚至暗搓搓將好友這一身裝束記在心里,想著明日定要做身一模一樣的。

    梁儼正在小廳與北離諸首領和一眾文官商議。

    如今北離三十六部統稱北離州,羅羅城便是北離州的州城,北離刺史由燕人擔任。北離三十六部按照區劃合成三個縣,縣令依舊由燕人擔任,其他官職由諸首領擔任,部落則化為村鎮。

    阿普爾因為當年私自與各部落通信,沈鳳翥本來要按軍法處置他,但梁儼念著他的信使幾個部落主動歸降,甚至勸降了關鍵人物阿布來,便免了他的死罪,但也不許他擔任官職了。

    如今北離諸部,除了原來與大燕通商的少部分人會說燕話,其他人依舊說著北離語。

    于是,梁儼將從玉京帶來的舉子分作兩班,一班派往北離州各縣教化當地孩童,另一半在設置在薊州,諸首領的子孫可以送到薊州學習,等學滿考核后,梁儼會給他們任官。

    北離州艱苦,自愿前去的人幾乎沒有,梁儼便提高待遇,只要愿去北離三縣的人每月可得三倍俸祿,年底節度使府另有賞賜,另外教學成果計入政績考核,表現優異者可擢官晉升。

    有前途又有錢圖,自然就有人愿意去了。

    商議間,有官員提議將靠近原邊界線的草場開墾成耕地,北離諸部首領聞言眉頭一皺,未等他們開口,梁儼就先否決了這項提議。

    首先過度開墾,絕對會水土流失,到時候環境惡化,自然災害不斷,得不償失。其次,北離人還保留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習慣,突然讓他們耕地,他們也不會,還不如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就讓北離人在一縣之內自己遷徙倒騰,發展畜牧業。

    北離人聽完梁儼的話,贊同地點了點頭。

    “現在北離人也是大燕人,商貿互通,再沒有屏障。”梁儼想了想又道,“本王會在原邊界線的三個縣城設立交易市場,你們要買賣牛羊,以物換物都必須到那三個市場交易。”

    梁儼想好了,他不想征稅盤剝農戶小民,只能發展工商業,收工商稅,這樣既能盤活北地經濟,又能穩定底層,還能改善百姓的衣食住行。

    搞什么來錢最快,自然是搞壟斷來錢最快。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在北離草原蓄養馬匹,既可以向內外販賣,也可以當作自己的戰略儲備。

    從幽薊二州南下,中部五州一馬平川,騎兵在平原上戰力非凡,只要拿下中部五州,再吞下金京,先東吞江南,再西攻玉京,這樣大業可成。

    不過這只是梁儼設想的美好藍圖,過程肯定艱難萬倍,而且勝負難料。

    這邊市建設,梁儼交給了辛冷玉,辛冷玉是個活算盤,聽完殿下的話他覺得今年的商稅有著落了,欣然領命。

    交代完任務,也快到正午了,梁儼揮揮手,讓眾人去吃飯,然后各司其職,盡快落實,他留在小廳繼續思索。

    反正都開了邊市,何不更進一步,延長產業鏈,做加工品,再北物南販,賺賺差價,這樣錢來得更快。

    “怎么還不去用午膳?”

    梁儼回過神,抬眼往門口一看,便再也挪不開眼。

    金冠攢寶葉,紫綾縷金霞,玉帶懸繁星,環佩綴羅英,芷蘭浸雪骨,日影襯冰肌,若非蓬萊客,定是玉府人。

    沈鳳翥見他呆了,抿唇一笑,走近了些,用灑金折扇給他扇了扇風。

    梁儼咬著大拇指,將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寸寸縷縷,咀嚼了一番。

    他的審美從來都是簡約大方那一套,自己也只穿黑白灰,如今看來,他的審美已經被沈鳳翥重塑了。

    太美了,形容不出來的美。

    沈鳳翥合起折扇,挑起梁儼的下巴,笑道:“說話啊,傻愣著做甚。”

    梁儼回過神,看著如花笑靨,道:“寶貝,你今日怎么打扮得……”

    他不知如何形容。

    “好看嗎?”沈鳳翥收回扇子,“喜歡嗎?”

    梁儼瘋狂點頭,恨不得一雙眼珠長在沈鳳翥身上。

    “我以前在家常這樣穿,原先怕你不喜奢華,我便沒這樣穿過。”

    “我喜歡,真的很喜歡。”梁儼掐住修腰兩側,用目光細細摩挲蝶翅般的眼睫,紅蓮般的嘴唇,“寶貝,不要迎合我,我喜歡你,喜歡你的一切。”

    沈鳳翥輕笑:“嗯,我現在知道了。”看了眼敞開的大門,“收斂些,門還開著”

    梁儼聞聲松開了手,兩人行至小書房,讓人在里面擺了飯。

    “怎么又在書房吃飯?”沈鳳翥嘆了口氣。

    這傻子從出門忙到現在,一整個上午連軸轉,看這個架勢若他不來,只怕這人又是胡亂刨兩碗飯然后繼續處理政事,或者干脆一邊吃飯一邊看各州送來的信函。

    “不喜歡在書房?”梁儼夾了筷肉送過去,“要不換到花廳吃?”

    沈鳳翥張嘴吃了,嚼咽后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總是讓我認真吃飯,你自己呢?若不是陪我,你自己又會胡亂應付一頓。”

    梁儼笑笑,“寶貝,我跟你不一樣啊,我可以隨便應付,你不行。我最近有些忙,確實不能經常陪你吃飯。”

    “你在忙什么?”沈鳳翥不理解,現在戰事了結,平靜無波,他都閑下來了,阿儼到底在忙什么?

    阿儼對他知無不言,他們時常商議政事,如今睡前阿儼只與他調笑玩樂,并沒說過什么要事,想來沒什么事要忙,怎么現在又忙得沒時間吃飯了?

    梁儼笑道:“要忙的事情很多,北離新州和各地民生都要操心。”

    還有籌措軍資。

    “我知道你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可你不能太心急,得徐徐圖之。”

    “鳳卿,陛下只免了三年賦稅。”梁儼不知道如何跟沈鳳翥解釋。

    他心里清楚,他能任鎮北節度使是因為燕帝想要吞下北離,如今能繼續任節度使也是燕帝覺得他用著順手。

    燕帝和當年的崔弦一樣,他現在依舊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他的封號為“榮”,富貴榮華的皇孫,只會被圈養在玉京。三年之后,燕帝極有可能將他調回玉京,若三年后他不能起兵,那他的計劃將會永遠只是計劃。

    “我知道。”沈鳳翥放下筷子,將凳子挪近了些,輕輕用膝蓋碰下梁儼的腿,“你想修水利,建學堂醫館,這些都需要錢。阿儼,到時候不免稅也沒關系,只要你在朝中一日,這些東西都可以實現,只是會慢一點。”

    梁儼笑道:“好好好,我慢慢來。寶貝,你別擔心我,你顧好自己就好了。”

    “什么話。”沈鳳翥扭臉哼道,“你是我夫君,我為什么不能擔心你?每日連吃飯都打儉省,遲早比我還體虛。”

    梁儼見他使小性,輕笑出聲,“寶貝,我虛不虛,你不是最清楚嗎?”

    “你!”

    沈鳳翥見他又說渾話,氣得踩了他一腳,發間的金絲流蘇隨發搖曳,熠熠生輝,梁儼看著眼前人,像春日山澗的風,清靈和煦,他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拂過心間,撫平了一切憂愁焦灼。

    不再說正事,梁儼玩笑著跟沈鳳翥吃了一餐飯,然后便開始辦公。

    梁儼從小就得意自己的專注力,事實證明,只要有感興趣的人或事在旁邊,他無法做到心無旁騖。

    坐在桌前辦公,他三不五時就會抬眼去尋沈鳳翥,明明沈鳳翥只是安靜地坐在遠處焚香煮茶,并沒有擾他。

    他放下狼毫,給自己開了個小差,托著下巴看著那副讓人心曠神怡的美人畫卷。

    也許是眼前太過美好,,他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從未產生過的想法。

    中止登基任務,他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他不想離開鳳卿,所以不會中止任務。

    可是沒說他一定要完成任務啊?

    他不完成廣陵王的任務又如何?任務失敗了又如何?

    不過就是銀行卡清零而已。

    兩個世界的時間計算不同,他為什么不能安安穩穩地和鳳卿度過一生?

    閉上眼,遁入空間,恰逢007在線,他將心中疑問告訴了007。

    007:【宿主,系統只提供兩個選擇,要么繼續完成任務,留在大燕,要么立刻中止任務,返回原世界。007 建議你繼續完成任務,您完成任務后將會得到百億獎勵。】

    “那我能不能留在大燕,但是不做任務?”

    突然,一道警戒聲響起。

    【宿主,你已經觸發系統觀察模式,系統對你發出第一次警告。你只有二選一,要么留在大燕完成任務,要么中止任務返回原世界,007真誠建議你選擇前者,領取獎勵。】

    退出系統空間,梁儼回過神,望著撥弄香片的美人,抿緊了唇。

    第158章 議親 一舉兩得,好事一樁

    “阿儼。”

    聞聲, 抿成線的嘴唇微微松開。

    沈鳳翥將一盞香茶放到梁儼手邊,“有些燙,晾一會兒再喝。”說著, 又將遠處的小香爐端到了書案上,“這香里我添了些麝香, 可以提神,你聞聞看,若覺得濃了,我再重點一爐淡的。”

    梁儼不懂香, 根本聞不出香氣的幽微差別, 許是心理作用,或只是因為是沈鳳翥為自己花心思,他總覺得這香比剛才好聞千倍, 哪里還需要沈鳳翥再費神重點。

    梁儼抬起香噴噴的鳳凰爪子,在細白手背上留下一片貪婪的紅痕。

    漸漸,濕熱觸感蔓延到了手腕, 沈鳳翥趕緊抽回手,“別鬧,我等會兒還要去玉光家。”

    梁儼眉毛一豎, 嘖了一聲, “他不是有人了嗎, 怎么還日日纏著你?”

    沈鳳翥笑道:“剛才我遇著玉光了, 他這幾日都要去城外熬鷹, 小…他家那位年紀小膽子小,讓我們去陪陪他。你放心,玄真會跟我一起去,別瞎吃醋。好了, 不擾你了,我先回去接玄真。”

    玉光也是個口是心非的主兒,明明在意得要死,還非要在裝作不在乎,硬是拐著八道彎關心人家。

    梁儼嘟囔道:“我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么……”

    他本來還說鳳卿與崔璟夫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會壞了那小娘子的名聲,一聽妹妹也要去,心立即就定了下來。

    沈鳳翥掩唇一笑,附身親吻喋喋不休的唇,等安撫好了榮王殿下才款步離開。

    蘭麝香遠,梁儼靠在椅背上,食指急促地敲打著扶手。

    他舍不得鳳卿,如果要留在大燕,他就必須推進任務。

    這是系統制定的規則,參與的人必須遵守,無法改變。

    既然如此,他得想好后路。

    成王敗寇,你死我活,沒有中間余地。

    鳳卿,弟妹,現在又有了大壯小實……在這個世界,梁儼真正在乎的也只有他們。

    若真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到時候只能把他迷暈送走,家里的男丁只剩下九郎,可他年紀小不頂事,又重情義,到時候只怕也不愿走。

    思來想去,只有玄真。

    不怕事,遇事從容,文武雙全,又有膽識城府,若他兵敗,玄真能護住幾個小的和鳳卿。

    急躁的十指頓住,梁儼坐直身子,潑墨揮毫,給崔霞寫了一封信。

    想好了退路,梁儼心中倍感輕松,猛吸一口老婆點的香,又灌了一口老婆煮的茶。

    很好,渾身又有使不完的牛勁了。

    傍晚歸家,剛踏進門,梁儼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希音?”

    梁儼見梁希音坐在屋里和沈鳳翥下棋。

    梁希音見哥哥回來了,連忙放下棋子,甜甜地喊了一聲“七哥”。

    “今天不出門嗎?”梁儼笑瞇瞇地摸了下妹妹的頭。

    自從那日知道妹妹每晚會女扮男裝出門,他便十分好奇,趁著某日空閑,他和沈鳳翥悄悄悄跟在梁希音后面,看她在到底在玩什么。

    梁儼良苦用心,既怕妹妹被壞人傷害,又不想惹妹妹不悅,畢竟小女孩長大了,也不是事事都會給哥哥說。

    結果,梁希音只是每晚到一家瓦子看舞姬跳舞。

    那舞姬是北離人,白膚栗發,生得美麗,一雙雪臂和纖細的腰肢露在外面,惹得登徒子流連忘返。

    一曲罷,梁希音向臺上拋了一袋錢。

    梁儼百思不得其解,這希音的喜好怎么跟那些老爺們似的。

    管弦聲起,舞姬繼續旋轉,梁希音坐在臺下繼續看,梁儼卻瞧出了些門道。

    那舞姬眼中只有梁希音,她的舞只為一人所跳。

    那舞姬跳完下臺,梁希音又給了賞錢,然后便打道回府了。

    梁沈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

    憑著沈鳳翥高超的套話技巧,才從賣茶水瓜子的小販口中得知真相。

    原來那舞姬是個啞巴,本來只是在瓦子跳舞,后來被人瞧上了,瓦子老板就讓她去陪夜,結果那啞巴死活不肯,被毒打一頓后還想著跑,結果逃跑路上撞上了個公子,這才沒被打死。

    “就是剛才坐前面的那位俊俏公子。”小販笑得曖昧,“那公子也是個憨傻的,日日打賞那啞巴,也不帶走過夜,瓦子老板精,啞巴變成搖錢樹,自然也不朝打暮罵了,好吃好喝地供著,日日等著收賞錢。嘿嘿,那公子家中多半有個醋汁子擰的婆娘,不準贖人回去。”

    沈鳳翥聞言,長嘆一聲,梁儼見狀問他怎么了。

    “希音曾給我提過想在府里養舞姬,但我不許她養。”沈鳳翥有些難為情,“我沈家門風嚴謹,從不許蓄養歌姬舞女,所以……”

    梁儼笑笑,低聲道:“沒事,咱們將那啞女帶回去,也不讓她跳舞悅人了,只放在希音房里做活,干干凈凈的,不壞家風。”

    兩人當即就找那瓦子老板買人,偏偏那老板是個會算的,好說歹說就是不賣,兩人也不能強買強賣,也就罷了。

    “七哥,我有要事相商。”

    梁儼見梁希音一臉嚴肅,忙問是何事。沈鳳翥坐在旁邊,豎起了耳朵,剛才他問了一嘴,可妹妹卻說要等七哥回來。

    “我選好人了,準備幫我提親吧。”

    梁儼聽完,嚇得人往后仰了仰,“不是,妹啊,你這個…你這個……”

    “希音,你……”

    此話猶如晴天霹靂,將梁沈二人都劈傻了。

    “七哥,你不愿意幫我提親嗎?”

    沈鳳翥撐住額頭,一臉無奈,“希音,哪有女子向男子提親的。”

    梁希音仰著頭道:“我是郡主,自然是我挑人,然后我提親,哪里有等他們挑我的份兒?”

    梁儼猛灌了一盞茶,笑道:“好好好,你挑,只是不知你瞧上了哪家郎君。”

    “幽州崔氏的崔霽。”

    梁儼一聽,撇了撇嘴,“怎么又是崔家的人……”

    “希音,你怎么瞧上了他?”沈鳳翥給妹妹倒了杯茶,“崔霽性子冷傲,瞧著不大會疼人,要不咱們再瞧瞧別家小郎君。”

    “冷傲?”

    梁儼問道:“妹啊,你怎么瞧上了他,不是所有姓崔的都跟你妹夫一樣溫柔好性。”

    梁希音笑道:“為什么不能瞧上他?他生得俊美,出身世家,還很聽我的話,這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聽你的話?”沈鳳翥蹙眉,“希音,怎么回事?”

    “表哥,你別誤會,就是我每晚出門玩,他都會跟著,我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聽話了,我覺得他的脾性很好,根本不是你們說的冷傲性子。”

    沈鳳翥戒心重,搖頭道:“希音,你是小娘子不懂這些,其實男人最會騙人,你莫被他的表象騙了。”

    同為男人,崔霽那點小心思他懂得很。

    “對對對,表哥說得對,妹妹,你可得多長點心。”

    “他騙我什么?”梁希音笑道,“七哥,你還記得當年在碧瀾島時,有一位斬蛇救我的公子嗎?”

    “記得。”

    “崔霽就是那個斬蛇公子。”

    “啊?”梁沈二人對視一眼,難道從那時起崔霽就……

    “他說對我一見傾心,我自然知道他最開始只看重我的皮相,可是后來……”梁希音不似剛才傲氣,又變回平時那副嬌滴滴的溫婉模樣,搖著梁儼的臂膀撒嬌,“好七哥,你就答應我吧~”

    沈鳳翥蹙眉道:“希音,婚姻之事,不是兒戲。”

    “我明白。”梁希音偏頭看向沈鳳翥,“表哥,我都想好了,若他不是個好的,大不了我就跟他合離。”說著扒緊梁儼的臂膀,靠在他肩上,“哥哥說過會永遠保護我,若有人敢欺負我,哥哥一定不會饒了他。再說我是安興郡主,誰敢欺負我?”

    梁希音的底氣來自皇權賦予她的尊崇地位和位高權重的兄長,所以她才敢這般無畏。

    梁儼側臉,看了一眼靠在他肩上撒嬌的妹妹,笑道:“這是自然,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只是微音,你真的喜歡崔霽嗎,別因為他各方面合適就勉強選了他。”

    梁希音聞言起身,鼓著小臉道:“我自然喜歡他。我原先都想好了,若他出身寒門,我就養他做面首,若他出身高門,我便讓他做我的儀賓。哥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梁儼想起當年在幽州,她因為高家上門提親,與鳳卿鬧別扭,還是鳳卿主動認錯才翻過篇。

    想來也是,他這妹妹可是太子之女,從小眾星捧月長大的金枝玉葉,骨子里天然帶著皇族的傲氣。

    流放路上敢替表哥擋鞭子,碰上不如意的婚事絕不逆來順受,在低谷時能靠自己的手藝賺錢養活自己,從不抱怨環境。

    這樣勇敢驕傲有主見的小女孩,斷不會委屈自己,嫁給不愛的人。

    梁儼攬住梁希音的肩膀,柔聲道:“好,只要希音喜歡,哥哥自然應允。若以后你嫌棄他了,咱們就合離,你想養幾個面首哥哥……”

    沈鳳翥皺眉道:“阿儼,別把養面首掛在嘴邊,不成體統。”

    兄妹倆對視一眼,抿唇輕笑,梁希音瞄了一眼嚴肅的表哥,湊近梁儼耳畔說悄悄話,梁儼一邊聽一邊點頭。

    沈鳳翥在旁邊聽得清楚,拿兄妹倆沒辦法,只笑著搖了搖頭。

    等妹妹走后,沈鳳翥才問道:“你就不怕陛下猜忌你結黨營私?”

    梁儼笑道:“怕什么,我早就與陛下說明白了,弟弟妹妹的婚事都由我定奪,不用他老人家指婚。而且我當時就直接說了,請他莫要在這些事上疑心我,若我有聯姻之心,不會等到復爵之后才有動作。”

    聽了這話,沈鳳翥嚇得心臟驟停:“你怎么敢跟陛下說這些,你不要命了!”

    梁儼見他神情激動,忙拉過他的手解釋,“鳳卿,陛下疑心重,你我心知肚明,與其虛與委蛇,不如極度坦誠。我本來就沒打算將弟妹的婚事當作生意,何不就實話實話,省得到時候陛下指婚,我們慌亂不堪,騎虎難下。”

    “即便妹妹們是天賜良緣,可陛下不會這樣想,你已與鎮州崔氏有了姻親關系,再來一個幽州崔氏,你當真不怕么?”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猜疑心是臣子的催命符。

    梁儼安撫地拍了拍愛人的背,“陛下都接受咱倆了,他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沈鳳翥搖頭道:“沈家只剩我一人了,我又病弱,不像我祖父和父兄在軍中頗有威信,對你沒甚助力,若我祖父和父兄還在,你覺得陛下還會接受我們嗎?他只會覺得你與我家勾結,什么情愛,不過都是幌子。”

    梁儼明白沈鳳翥在擔心什么,可他心中本就有大計,燕帝猜疑與否根本無所謂,他準備好了都會起兵。

    看著愛人滿面憂慮,梁儼心中難受,將那雙沁涼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寶貝別怕,沒人能再傷害你,就算是陛下也不能。”

    沈鳳翥看著對面緊蹙的長眉,滿眼的鄭重,嘴唇微勾,緩緩將額頭抵在梁儼心口,“罷了,你是個大傻子,陛下也不會猜疑你。”

    若陛下真對阿儼動了殺心,那他就陪著阿儼吧。

    沒有阿儼,他早就死在了慶和三十三年的春天,他一人獨活,也沒什么意思。

    梁儼是個十足的行動派,第二日他就給崔知遺送了信,讓他盡快到薊州來商議婚事。

    崔知遺拿著信,欣喜若狂,帶著妻子連夜趕到薊州,焚香沐浴,準備登門的禮物。

    崔霽那張常年冷若寒霜的俊容,今日卻冰消雪化,眼角眉梢都帶著如春笑意。

    “父親,郡主是千金之軀,您怎的只帶了這些東西來?”崔霽拿著禮單,總覺得這些禮物不夠貴重,數量也不夠多。

    崔母笑道:“我的兒,這不是聘禮,只是登門拜訪的禮物。行了行了,別點了,都點了七八遍了。”

    崔知遺單手叉腰,捋著胡子笑道:“阿霽啊,你是在責備為父?”

    崔霽搖了搖頭,“兒子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心里總感覺不夠,郡主她……”

    崔母笑道:“好了阿霽,我們知道你重視郡主,想把天底下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可你也想想,人家郡主,什么好東西沒見過,這次是榮王殿下主動議親,你放寬心。”

    崔霽垂眸淺笑,點了下頭。

    本來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顧不上禮教了,向郡主求了數次,每次都被郡主拒絕,他也沒臉請父親去薊州提親。

    如今她終于愿意了。

    “行了別傻笑了。崔母給兒子理了理腰間環佩,“咦,你的八瓣蓮呢?”

    “……給郡主了。”

    崔氏夫婦對視一眼,無奈一笑。

    崔家帶著禮物,浩浩蕩蕩去了節度使府。

    婚事談得十分順利,梁儼昨日就把給玉京的折子寫好了,又請了袁淳光算日子,若按規矩走完流程,再要等玉京派禮官到薊州,最快也要明年春日才能完婚。

    “三月十五,這么快?”崔霽大驚。

    梁儼笑道:“怎么崔大人,你想慢點?”

    “臣不是那個意思。”崔霽臉上露出鮮有的慌亂,“臣只是覺得太過倉促,郡主千金之軀,臣…不愿倉促完婚,委屈了殿下。”

    十指敲打桌面,梁儼輕笑一聲,看了旁邊的沈鳳翥一眼。

    沈鳳翥笑道:“崔大人,這婚期是安興郡主選的。”

    崔霽聞言愣在原地,崔知遺見兒子呆了,連忙謝恩,說會竭盡全力準備婚禮,定不會委屈郡主千金之軀。

    走出節度使府,崔霽的腦子依舊是一團漿糊。

    郡主親自定下了他們的婚期。

    他不是在做夢吧。

    馬車內,崔知遺看著兒子那副呆樣,無奈一笑。

    他這兒子要么不動情,一動情便情跟深種,在提親前就把八瓣蓮給了郡主,想來是下了非郡主不娶的決心。

    也好,兒子成了郡主儀賓,有了榮王殿下這座大靠山,他幽州崔氏的地位在北地更是堅不可摧,吞了那些小嘍啰指日可待。

    等安興郡主與阿霽有了孩子,夫憑妻貴,子憑母貴,族長之位也不會再有變數。

    一舉兩得,好事一樁。

    第159章 退路 你現在只想親我的臉?

    等了數日, 崔霞的回信送到了薊州。

    梁儼在信中詢問了她手下商船的航行路線,他打算讓梁玄真跟著商船出去游歷一番,尋一處宜居之地, 在那里購置些房舍產業,留下信得過的幫手打理。

    從碧瀾島出發, 經渤海、東桑再到南海諸國,一趟下來至少要十六個月。

    海途顛簸,梁儼突然又不想讓梁玄真去了。

    “七哥。”梁玄真戳了下梁儼的手背,臉上帶著笑, “找了人家來半天不說話, 我等會兒還要去城外看玉光的鷹呢。”

    梁儼回過神,道:“其實哥哥有件事想同你商議,若你急著去城外玩, 那晚上回來再說吧。”

    梁玄真笑吟吟地說:“哥哥快說吧,我再喝杯茶也來得及。”螺兒伶俐,聽了這話連忙就出去倒茶了。

    梁儼措辭半晌, 等螺兒都倒茶回來了,還沒說出個所以然。梁儼追求高效率,向來有話直說, 梁玄真也是個爽快性子, 突見兄長這般扭捏, 心中生疑惑。

    喝了一口茶, 梁玄真向螺兒笑道:“殿下今日這般優柔, 螺兒,等會兒還得勞你添茶。”

    螺兒看著梁儼,掩唇輕笑。

    梁儼捏了捏拳,將在海外置業的事情說與了妹妹。

    梁玄真端著茶聽哥哥說話, 平和的眉間漸漸皺緊,“七哥,你……”

    “防患于未然。”食指和中指交替著輕敲桌面,“玄真,圣意難測,我們已經受過流放之苦,若再被猜疑,恐怕就不是流放了。”

    梁玄真明白兄長的話,“七哥,妹妹知道你是在其位謀其職,皇祖父卻不一定這樣想,你此番思慮極對,須得留條退路保全我們這一脈。”

    她沒有忘記當年父親含冤入獄的模樣,如今他們都長大了,若皇祖父再生疑心,他們都會死,現在家里多了兩個小崽,萬不能再生差池。

    “七哥,你既說出這番話,想來已經有了應對之策。”梁玄真知曉他哥哥是未雨綢繆的性子,“我能做什么?”

    梁儼將計劃全盤托出,見妹妹若有所思,道:“玄真,我思來想去,除了你,再沒有人能做這事。只是海上顛簸艱苦,一去又那么久,我舍……”

    “不必再議了。”梁玄真抬手打斷,“七哥,我都明白。事關家中所有人的安危,自然得至親去,其他人難免有二心。”

    七哥身居要職,不可能離開轄地;九郎年紀小,鎮不住事;表哥病弱,兩個妹妹身子也嬌弱,經不住顛簸勞苦,又不會功夫,沒有遇險自保的能力。

    除了自己,七哥沒有人可以托付了。

    怪不得他剛才那般吞吞吐吐。

    “七哥,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得盡快出發。”梁玄真垂眸沉思,“還得選些幫手留在外邊兒打理,這些人必須是心腹,或者扣些人質留在薊州,那就不怕他們不盡心盡力或者……”

    梁儼知道玄真不似尋常閨閣,但她的反應速度也太快了些,甚至開始幫著出謀劃策了。

    “有了!”梁玄真看向螺兒,笑瞇瞇地說,“螺兒,你家里原先是漁民對吧,家里除了爹娘可還有其他人?”

    螺兒一頭霧水:“還有兩個哥哥。”

    梁玄真勾唇一笑,附到梁儼耳邊細說了一陣。

    “好,好,好!”梁儼一邊聽一邊點頭。

    “好了哥哥,我會盡快去碧瀾島,跟崔姐姐的商船一塊走。你好生在薊州當節度使,剩下的都交給我。”

    “玄真,我……”

    “七哥,你我之間就別說客套話了。”梁玄真打斷煽情,“行了,我先去去城外看鷹,茲事體大,等今晚我想想,明日我們再詳說。”

    “我跟你一起去!”梁儼太高興了,有這樣可靠的妹妹做后盾,他進可攻退可守,再無后顧之憂。

    “那快走吧,若讓玉光等久了,等會兒只怕要被噴個狗血淋頭。”

    崔璟性傲,脾氣上來了,便是梁儼都敢呲叨,何況其他人了。

    “那趕緊走——”梁儼笑道。

    打馬路過糕餅鋪,梁儼靈機一動,買了一包紅豆糯米團和菱角酥。

    崔璟在城外等了許久,臉色不虞,看到姍姍來遲的梁玄真,本來一團火都燒到嗓子眼了,突然一包甜點扔到懷里,這火也就被甜化了。

    一只幼鷹乖乖站在崔璟肩上,左轉一下腦袋,右轉一下腦袋,一雙銳利冷冽鷹眼望著崔璟手上的糯米團子,倒顯出幾分憨直可愛。

    梁儼瞄了一眼吃糕喝茶的某人,心想還真是什么人養什么鷹。

    梁玄真沒好氣地說:“別吃了,沒日沒夜地熬了這許多日,今兒特地喊我來,我還帶了七哥來給你捧場,倒是給我們露兩手啊。”

    “急什么,鳳卿還沒到呢。”崔璟咽下最后一口菱角酥。

    今天發餉,梁儼知道沈鳳翥今日有的忙,肯定來得晚。

    “玄真凌虛,這糯米團味道不錯,你們也嘗嘗。”崔璟朝紙袋努了努嘴,然后又拿起一個團子吃了起來。

    梁玄真嗤了一聲,到院里看小兔子去了。

    梁儼笑著擺擺手,問道:“玉光,鷹隼兇猛,你愛烈馬便算了,怎的如今還玩上了這個。”

    “這個可比馬烈,好玩得緊。”將團子放下,崔璟捻了捻指間的糯米粉,“我先讓你開開胃,等鳳卿來了,我再開席。”

    說罷,偏頭一抖,那只幼鷹便展翅飛到崔璟頭上,崔璟吹了幾聲音調怪異的哨子,幼鷹便在崔璟頭上繞圈,飛了五六圈,崔璟長噓一聲,伸出手臂,幼鷹撲騰著翅膀又落到了崔璟的小臂上。

    崔璟見梁儼看呆了,得意一笑,“怎么樣,好玩吧?”

    梁儼回過神笑道:“確實好玩,玉光,北離人視鷹隼為神使,這訓鷹更是北離貴族的秘技,他們怎么會教你訓鷹?”

    崔璟摸著愛寵的羽毛,隨口道:“北離的貴族能有幾個錢,我家的二等奴婢都比他們光鮮些,他們上趕著教我訓鷹呢。凌虛,我家烏梅霜漂亮吧,它是北離草原上最好的鷹種,原來只有北離巫族和王族能養。”說著,用額頭蹭了蹭烏梅霜的額間。

    “從北離草原捉來的?這一只多少錢?”

    “便宜,五千貫而已。”崔璟垂下手臂,指了指桌面,烏梅霜一下就跳了過去,“你要不要,我送你兩只。”

    “五千貫!”梁儼捂住眼睛,崔玉光怎么比他這個榮王還豪橫。

    崔璟勾住烏梅霜毛乎乎的下頜,揉了兩下,笑瞇了眼,“對啊五千貫,便宜是便宜,就是難訓,你不知道這小家伙有多傲氣,我硬熬了幾個日夜才把它降服。”說著抖了抖肩,烏梅霜猛地撲騰到了崔璟肩上。

    “走,咱們吃飯去,吃飽了才有力氣飛。”說罷,崔璟摸了摸烏梅霜的頭羽,然后起身出了門。

    崔璟在城外買了一座清幽宅院,又買了三個仆人,不干別的,只照顧烏梅霜。院里養了雞兔,都是烏梅霜的口糧。

    梁玄真屬兔,喜歡小兔子,小時候也養過,見烏梅霜撲來,連忙護在兔籠前,“崔玉光,不許你的鷹吃小兔子!”

    崔璟見狀忙吹了聲口哨,烏梅霜飛回了崔璟臂上,“郡主,你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說是這樣說,崔璟讓仆人開了雞籠讓烏梅霜去撲食肥雞。

    三人在院里看烏梅霜撲雞飽餐,場面有些血腥,三人看了會兒便進屋喝茶了。等烏梅霜吃飽喝足,仆人打掃干凈,沈鳳翥才姍姍來遲。

    “玉光,我來遲了。”沈鳳翥進屋,見梁儼也在,忙踱到他面前,“你怎么來了?”

    梁儼笑道:“我怎么不能來。”見他額上有汗,伸手幫他揩了,“騎馬來的?熱壞了吧,先喝口水歇歇氣。”

    崔璟見兩人你儂我儂,瞥了一眼還沒察覺不對的郡主,忙咳了一聲,“鳳卿,你又來遲了,該罰。”

    梁儼嘖了一聲,“他今日有正事忙,不過遲了一會兒,你罰他做甚。”

    崔璟輕笑一聲,讓仆人端來一碗漆黑的湯水,“鳳卿,老規矩,喝吧。”

    沈鳳翥笑笑,端起呷了一口頓時擰緊了眉,鼓了鼓腮。

    “你給他喝的什么?”梁儼見沈鳳翥臉皺成了一團,連忙奪過茶碗。

    “你緊張什么,不過一碗黃連茶罷了,夏日喝了還清熱解暑。”

    梁儼無奈搖了搖頭,“你明明知道鳳卿不喜苦味,便是怕他中暑,也可以備花蜜綠豆湯。”說罷,將那碗黃連茶一飲而盡。

    崔璟撇了撇嘴,湊到梁儼耳邊道:“你就慣著吧,生怕玄真瞧不出來。”說罷,又讓仆人端了清甜的蓮子湯來,沈鳳翥喝了一碗解渴眾人才去看烏梅霜。

    崔璟在烏梅霜腿上綁了個小竹筒,放了一張紙條進去,又在烏梅霜耳邊發出幾聲怪異的音調,拍了拍烏梅霜的頭,手臂一甩,飛鷹振翅,飛向天際。

    崔璟環臂看向天空,笑得從容,“玄真凌虛,你們不愛吃甜點心,等會兒我讓你們嘗嘗全大燕最好吃的肉卷。”

    沈鳳翥見梁玄真額上冒汗,于是走進了些,展開折扇,用扇子給妹妹打扇,見崔璟志得意滿,笑道:“你這小鷹還能送信不成?”

    “自然能。”崔璟轉頭看向好友,“你也不瞧瞧是誰養的,鳳卿,你別看它現在小,等過幾月你就知道它有多威武。對了,我給它取了名字,全名崔烏梅霜,以后不許小鷹小鷹地喊它。”

    沈鳳翥聞言輕笑,“你也太刁鉆古怪了些,連只鷹都要冠你崔家的姓。”

    “我買的玩意兒自然要跟我姓,姓崔是它的榮耀。”

    梁玄真道:“我只聽說過飛鴿傳書,鴻雁傳信,這用鷹隼傳信倒是聞所未聞,前所未見。”

    “那鴿子大雁溫順,飛得又慢,哪里有鷹隼迅猛威風。”崔璟笑笑,“北離貴族會用鷹隼傳信,已經幾百年了,不過貴族一直住在自己的草場和羅羅城,來大燕做生意的北離人都是平民,咱們以前不知道多正常啊。若是我以前就知道,早就買來玩了,怎會等到現在才有一只烏梅霜。”

    談話間,烏梅霜飛了回來,眾人見崔璟打開竹筒,竹筒里空無一物。

    “行了,城里收到信了,兩刻鐘內肉卷就能送來。”

    梁儼坐在旁邊沉思,大燕朝傳信主要還是靠馬跑人傳,飛鴿傳信都很少見,反正他在軍中沒見過。

    若能訓練一批鷹隼,開戰后用來傳遞情報……

    想到這里,梁儼看向烏梅霜的眼睛開始冒光,崔璟感受到了這道強烈的視線,擋住烏梅霜的眼睛,警惕地看著梁儼,“凌虛,我可以送你幼鷹,我家烏梅霜不送人哈。”

    “玉光,明日將賣鷹隼的人帶到我面前來,我有筆大買賣要跟他談。”

    回到家中,梁儼就讓沈鳳翥給他支五萬貫錢,沈鳳翥不解他要這么多錢做甚。

    “難不成你也想養鷹玩?”沈鳳翥笑笑,說著從匣子里取了幾張大額飛錢給他。

    梁儼搖了搖頭,“我打算組個飛鷹隊,用來傳…信。”

    其實是為了以后傳遞軍情。

    “傳信?”沈鳳翥偏頭問道,“你要給誰傳信?用馬不就行了嗎。”

    “我性子急,你下午也看到了,這鷹隼可比馬快得多。”梁儼握住愛人的手,“我先養十只試試看,若能養好,我以后出門,你在家里等我,我用鷹隼給你傳信,多快呀。”

    沈鳳翥垂眸淺笑:“誰要等你,我跟你一起出門。”

    “好好好,我到哪兒都帶著你。”梁儼抓起軟乎乎的鳳凰爪子親了一口,“但家里還有幾個小的,總得報平安。”

    沈鳳翥點點頭,心想還是阿儼思慮周全,希音微音已經有了夫婿,不會永遠跟著她們,養些鷹隼傳信也好。

    “對了,我還有件事與你商議。”

    “何事?”

    “玄真說想去海外看看異國風土人情,現在家里有這個條件,崔霞的商船……”

    “什么?”沈鳳翥蹙眉問,“玄真去海外?”

    梁儼與梁玄真商量好了,這件事的真實目的只有他們兄妹倆知道,至于家里其他人,只說是玄真想出去看看各國風土人情。

    “對啊,孩子大了,想出去見見世面嘛。”梁儼細細摩挲滑膩手背,“我們做兄長的自然……”

    沈鳳翥抽出手掌,狠狠抽了梁儼手背一下,“胡鬧,玄真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要見什么世面,她從小什么沒見過?她一個姑娘家,漂在外面,你也放心?”

    梁儼被打得齜牙咧嘴,捂著手解釋:“不是一個人,跟著崔霞的商隊走,我會給他派護衛隨從,而且……”

    “玄真是郡主,千金之軀,跟著商隊走,虧你想得出來。她是商賈之女嗎,家里需要她出去拋頭露面?退一萬步說,跟著商隊就萬無一失嗎?海外多是未開化的蠻夷之地,出了事怎么辦,是你能飛過去,還是鎮北大軍能飛過去?若玄真出了一點閃失,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你這兄長不勸誡妹妹便罷了,竟還跟著瞎胡鬧。”

    沈鳳翥越說胸膛起伏越大,顯然動了氣,環胸抱臂走到廊下吹風消氣。

    梁儼見狀,連忙跟了過去,從后面環住氣炸毛的小鳳凰,將頭擱在他肩上不停親吻細長脖頸,企圖把炸開的翎羽舔順帖。

    “別碰我。”沈鳳翥頭一偏,梁儼的嘴落了空。

    遭了,鳳卿真生氣了!梁儼心道不好,趕緊將人翻過來面對面解釋哄慰,他現在不擔心別的,他怕沈鳳翥情緒激動,直接犯病。

    “鳳卿,這些我都想過,我也問過崔姐姐了,她的商隊很有經驗,已經走過很多趟了。”

    “少來,這誰說得準,反正玄真不許去海外。”沈鳳翥態度堅決,“我也被你氣糊涂了,我跟你說這些做甚,我該去勸玄真。”說著就甩開梁儼的手,往院外奔。

    梁儼伸手挽留,卻連一片衣袂都沒抓到,見沈鳳翥即將走出長廊,他沉聲道:

    “鳳卿,我與玄真已決,五日后玄真就會去碧瀾島,然后跟著商隊出發。”

    語落,沈鳳翥停下腳步,轉身回望。

    那聲音平靜且堅決,不容半點商量余地。

    “你既與玄真都定下了,何必再裝模作樣地與我商量。”說罷,沈鳳翥走出長廊,穿過中庭回了房。

    回了房,梁儼數次去牽沈鳳翥的手,說軟話解釋,可沈鳳翥都沒理他。

    當晚,沈鳳翥沒跟梁儼說一句話。

    沈鳳翥抱著枕頭往廂房走,梁儼見了一把將人拽回房,扔到床上。

    “我說過不許分房睡,你也答應過我,你忘了?”

    沈鳳翥瞥了一眼,爬到里側躺平,面朝錦帳,背對梁儼。

    梁儼嘆了口氣,翻身上床,強制把人拖到懷里,“寶貝別生氣了,我……”

    鳳卿心思細膩,梁儼心里清楚,若把真實目的告訴鳳卿,鳳卿定能順藤摸瓜,察覺大計端倪。

    他不能冒這個險。

    沈鳳翥心里有氣,不想說話,閉上了眼睛。

    梁儼見他拒絕,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再言語,只緩緩低頭,想給生氣的小鳳凰一個晚安吻。

    溫熱鼻息靠近,沈鳳翥抿緊了唇。

    梁儼見沈鳳翥這般,只親了下他的臉頰,在耳邊輕輕道了一聲“晚安”。

    第二天,沈鳳翥一早就去勸梁玄真,誰知妹妹打定了主意,已經在跟丫鬟收拾箱籠行裝了。

    勸說無果,沈鳳翥心火愈盛,去了校場騎馬撒氣,然后才去衙門辦公。

    這幾天在沈侯手下做事的人如履薄冰,沈侯原本就十分嚴厲,如今許是暑氣大,愈發刻薄,乃至他們不敢走一點神,連最簡單的賬目都要核對八百遍后才敢交給沈侯。

    虞蘭見二表哥這般邪性,心道他肯定遇上了煩心事,但沈家兩位表哥從小都是奇倔無比,祖父都拿他們無法。

    他作為表弟,除了給表哥添添解暑茶,也做不了什么。

    沈鳳翥氣郁歸氣郁,但該做的事一點沒少做,連夜列出玄真要帶的東西,讓瑞葉趕緊去采買,甚至還倒騰了一小箱金裸子。

    海外又不能使大燕的錢,只有金銀是硬貨。

    這幾日他忙于準備東西,也想冷一冷梁儼,所以早出晚歸,只有睡前兩人才打照面。

    梁儼每晚照舊抱著他睡,會早晚親吻他的臉頰,他…沒有拒絕,也不想拒絕。

    事已至此,玄真注定要遠行,再生氣也無濟于事。何況這幾日下來,沈鳳翥已消了氣,只是這場冷戰是他起的頭,他…拉不下臉。

    梁儼卻覺得沈鳳翥還在生氣,每日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

    這日,眾人送梁玄真上路,大壯小實兩個小崽似乎也能感受到依依惜別的氛圍,哭了一路,只有在梁玄真懷里才不哭。

    “阿姐,你想看什么番邦奇珍,讓人尋來便是了,何必自己去。”梁希音對梁玄真道。

    梁希音也在旁邊附和。

    她們舍不得姐姐。

    梁玄真將兩個小崽放在腿上,笑道:“我想去看看海外風光,很快就回來了。”

    梁希音眨巴著大眼睛,滿是不舍,“一去就要一年多,這么久,我明年成婚,阿姐你說過要送我出嫁,給我梳頭的。”

    “喜酒給我留一壇啊。”梁希音騰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頭,“等阿姐回來,給你帶好玩的。”

    “我都要嫁人了,阿姐怎么還當我是小孩子……”

    梁微音把崔元安抱到懷里,道:“阿姐,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啊,剛才七哥囑咐你每日要吃的補藥,你千萬要記得吃。”

    “知道了,別擔心我,你好好照顧大壯小實。”梁玄真將腿上的崔元安抱起,滿眼不舍。

    當日微音生產時,她就在旁邊,親眼看著兩個小崽子出世,臍帶也是她剪的。

    微音日日帶著兩個小崽給她請安,想到幾百日都見不到兩個小崽,還真舍不得。

    沈鳳翥坐在旁邊,見姊妹幾個依依不舍,默默嘆氣。

    梁玄真走后,節度使府冷清了一截。

    梁玄真勤勉,每日清晨會在園中練劍,如今一走,莫說灑掃的丫頭婆子,就連住在園里的應憐應愛都不習慣。

    梁沈兩人冷了這許多日,螺兒插科打諢幾次都沒用,海月倒是心寬,勸螺兒別管。

    “你出去一二年怎么變成這樣了,你沒瞧見公子和殿下冷成這樣了?”螺兒湊到海月耳邊,“這么多天了,殿下和公子…都沒那個過,原來恨不得天天做那事,殿下和公子不會掰了吧?”

    海月淡淡道:“你放寬心,他們最多不過是吵架了,能平平靜靜地躺在一張床上,一覺到天亮,掰不了。”

    螺兒似懂非懂,但聽海月信誓旦旦,懸著的心也暫時放了下來。

    房內,梁儼依舊抱著沈鳳翥,嘴唇剛要落到滑膩的臉頰上,卻被躲開了。

    梁儼眼神暗了暗,也不強求,剛想下床熄了燈燭,卻被環住了腰。

    “你現在只想親我的臉?”

    第160章 想法 沈鳳翥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此話輕浮, 沈鳳翥說完臉上就浮了一層紅,但手卻沒有放開。

    他忍著羞意等了半晌,卻沒有等來親吻擁抱和回答, 忍不住喚了一聲“阿儼”。

    還是沒有回應。

    難道是他這幾日太過冷淡,惹了阿儼不快?

    思及此, 沈鳳翥的心開始焦灼起來,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猛地,梁儼轉過身,撈起垂落的手臂。

    正當沈鳳翥心急如焚時, 手臂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拉起, 一抬頭,梁儼撞進了他的眼睛里。

    “消氣了?”

    帶著笑意的尾音撫平了沈鳳翥心中焦灼,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弧度, 重重點了下頭。

    梁儼笑著捏住沈鳳翥的臉,舌尖順著微微張露的小縫鉆了進去,勾著那根溫熱小舌吮吻。

    沈鳳翥的唇涼沁沁的, 梁儼的氣息火熱,兩人不過抱著吮吸舔咬了兩口,就渾身熱了起來。

    前幾日的故作冷淡再也裝不下去, 干柴遇上烈火, 瞬間燃了。

    燈燭流了半宿的淚, 卻遲遲沒有等到人安慰, 幽怨地映著兩人如膠似漆的重影。

    夏夜悶熱, 干坐著都能流汗,何況不停起伏的兩人。

    梁儼見沈鳳翥眼皮上黏了幾縷汗濕的發絲,伸手撥開了。

    許是被汗水浸了,那雙水潤的桃花眼愈發清亮, 像蕩漾的瑤池仙水,泛著惑人波光。

    梁儼越看心越軟,似乎被盈盈眼波蠱了神智,一時失了分寸,激得謫仙人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不知是在呼痛還是在撒嬌。

    謫仙人沉淪,色如桃花,媚眼如絲,除了沉醉迷戀,梁儼再生不出別的心思。

    鎮北軍中都說沈侯治下嚴苛,瞧著是個美人,實則是個羅剎。

    梁儼是少見的善于傾聽的上位者,不少官將都會直言勸誡,或直接向梁儼上書檢舉一些官吏的不正之風和貪贓枉法。

    一些在沈鳳翥手里吃過虧的兵將官員或明或暗向殿下說過沈侯。

    雖說不是檢舉,也不是告狀,只是想讓殿下給沈侯換個閑差,或勸誡沈侯寬仁待下,莫要再過嚴苛。

    畢竟沈侯位高,是殿下表兄,又為人清正,做事嚴謹,公務上挑不出半點差錯,除了讓殿下施壓勸誡,他們再找不出半點法子。

    即便是謫仙般俊俏的上司,只要嚴苛事多,看久了也面目可憎。梁儼知道他們對沈侯的看法和怨念。

    可惜,梁儼對沈鳳翥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在他眼里,這羅剎不是羅剎,只是個溫柔病弱的美人。

    從他在玉京城門第一次見到沈鳳翥,就知道表哥是個病美人,有些事定了基調,在心里烙了印,便是被人念得耳朵起繭也改不了。

    “寶貝,弄疼了?”

    沈鳳翥眼中泛著水意,含含糊糊“嗯”了一聲,梁儼安撫似的摸了摸柔嫩的臉頰,斂了些力道,放慢了速度。

    突然的溫柔讓沈鳳翥愣了一下,嗚咽一聲,半瞇著眼絞了一下。

    梁儼呼吸一亂,魂丟了一半,哪里還有理智溫柔小意,將身下勾人的美人抱緊,狠狠欺負。

    夏日天亮得早,剛過卯時螺兒海月便醒了,兩人各司其職,開始一天的工作。

    螺兒伸著懶腰去茶房準備盥漱用水,看著水缸消了大半,掀開大鍋,熱氣撲面而來。

    后半夜殿下用水了?

    用水了!

    螺兒喜上眉梢,趕緊放下鍋蓋,跑著去找海月。

    “好了好了,殿下和公子昨夜和好了,你真神了!”螺兒不停向海月豎大拇哥。

    海月聞言淺笑,放下手中的熨斗,將華貴的紫袍疊了起來。

    今日公子不會出門了,衣裳自然不必熨了。

    海月又道:“趕緊讓外面挑水進來,把洗澡水備著。”

    “誒,我這就去。”螺兒蹦蹦跳跳地奔去了院門。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給她們送飯的婆子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等候。

    “李姑娘來啦。”婆子殷勤笑道。

    “來了。”

    螺兒放慢腳步,換上端莊顏色,微笑著對婆子說:“你去給廚房說,侯爺今日的早膳晚一個時辰送來,那些干點心就不必備了,燕窩湯要燉得更清些。”

    “喲,侯爺身子又不舒服了?”婆子擔心問道,“莫不是這兩日天熱,中了暑?”

    “許是吧。”螺兒虛虛實實道,“午間你讓廚房再做些消暑的送來,但還是得以清淡菜色為主。”

    婆子連聲應了,又道:“李姑娘,如今暑熱,你瞧著清減了許多,得補補了,你想吃什么盡管給我老婆子講。花姑娘瞧著也瘦了,若姑娘們一時想不出,等會兒打發個小丫頭子到廚房說一聲也行。”

    “勞你費心了,倒也不必麻煩,你們看著送便是了。”螺兒掩唇笑笑,“對了,如今暑熱,日日都得沐浴,勞你幫我去水房跑個腿兒,讓他們送些水來。”說著,從袖里掏出半把錢放到婆子手里。

    婆子捧著錢,千恩萬謝,快步去了水房傳話。

    今日好不容易輪到她給殿下的大丫鬟送飯,還真讓她趕上了,不過跑個腿兒就得了這么多錢。

    螺兒把飯提到房里,讓海月先吃,自己則端了一盤蒸糕去院門等水。那婆子腿腳快,剛吃了一塊蒸糕,便有一溜粗壯仆婦抬著水進來。

    等水入了大缸,螺兒也顧不得吃飯,忙著舀水燒水,海月胡亂吃了兩口,也幫著螺兒做事。

    按照規矩,服侍殿下的人不說上百,也該有幾十,只是因著殿下和公子的關系,公子只許她們和秦管事在院內隨意走動,其余奴仆做完事不得逗留。秦管事統管全府,又多在外面忙著大事,只有她倆近身服侍,弄得她倆在節度使府地位超然,府內做事的沒有不巴結奉承她倆的。

    因著只有她們兩人近身服侍,院外也有些風言風語,后來還是公子放出消息,說殿下原來曾被多次刺殺,如今疑心重,近身不喜人多,這才平息風浪。

    等到卯正梁儼起身,匆匆吃過早飯,走前讓兩個丫頭上午別去擾公子睡覺,中午他會回來陪公子吃飯,讓她們準備清淡飯食。

    海月和螺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等梁儼走后,螺兒喜滋滋地說:“你剛瞧見沒,殿下臉上那個高興喲,看來兩人真和好了。”

    海月淡然道:“我都說了讓你放寬心,縱是公子暴打殿下,只要兩人晚上還一個被窩,殿下都不會生氣。”

    “你這話說的,好端端的,公子打殿下做甚,他心疼殿下都來不及。”螺兒不懂海月為何這樣說,甩了甩頭,笑道:“行了半仙,你算得準,我以后都聽你的。”

    午間梁儼回來,見沈鳳翥還在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晚確實孟浪了些。

    輕輕將人搖醒,附身輕問:“寶貝,吃了飯再睡好不好?”

    沈鳳翥打了個呵欠,點了下頭,剛撐起身子,便扯到了腰,不禁輕哼了一聲。

    “阿儼,我腰好酸。”

    梁儼聞言坐到床邊,輕柔地將沈鳳翥翻了個面,給他按摩。

    昨夜一番纏綿,也不需過多解釋,兩人又恢復到了原來的相處模式。

    昨夜沈鳳翥幾次想為自己使性子解釋,卻不知怎么開口,梁儼與他相處多年,深知他的脾性,見他欲言又止,便先開口道歉。

    小鳳凰心思敏感,愛撒嬌使氣,除了自己消氣想通,別人怎么勸都無用。

    等了這么多天,愛人已經主動索吻,投懷送抱,這明晃晃的暗示,他若不接著就是真傻子了。

    梁儼手里按著腰,眼睛卻不自覺望下瞟

    軟肉上面留著昨夜的紅痕,因為腰肢揉晃,連帶著漾起了一層微波。

    那手按著按著就換了地方,沈鳳翥扭頭看了一眼,輕笑出聲,“餓了就去吃飯,別看著我咽口水啊。”

    梁儼喉頭滾動,啞聲道:“寶貝,你知道我是個登徒子,別撩撥我。”

    沈鳳翥翻了個身,仰靠在梁儼大腿上,“其實…我也是登徒子。”說著,側臉望著勒緊的腰帶,慢悠悠吹了口氣。

    梁儼哪里還顧得上吃飯,捏住纖細后頸,往后一扯,先吃起了香唇。

    兩個丫頭在飯廳等了許久,菜都涼了,還沒等到人,便去寢房喊人,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床架吱呀作響,兩人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走了。

    梁儼午間吃飽喝足后,給沈鳳翥擦干凈身體才出門辦公。

    傍晚,沈鳳翥醒來靠在床上吃飯,瞄了幾眼偷笑的兩個丫頭,雖然羞得臉頰發紅,但也照吃不誤。

    他如今也是越來越浪蕩輕浮了!

    “公子,還吃么?”海月見沈鳳翥吃得急,沒一會兒就吃完了一碗粥,想來是餓壞了。

    螺兒見他吃完了,趕緊接過空碗,遞上絹帕。

    沈鳳翥接過絹帕擦了擦嘴,“我想吃茶泡飯,要綠芽茶湯的,除了蜜漬梅,再要加兩顆酸梅。”

    難得沈鳳翥點菜,海月應聲就去張羅了。

    螺兒接過帕子,然后坐在腳踏上給沈鳳翥捏腿,笑吟吟地說:“公子想吃些酸甜的?要不我去園子里摘些瑪瑙果。”

    “別,那個不能動,誤了萬壽節的賀禮倒生些事。”

    螺兒聞言,嘟嘴道:“陛下吃得完嗎,有一大片呢。”

    那園里的稀奇菜蔬本來就是殿下為公子種的,陛下不過沾光,如今公子倒不肯吃了。

    沈鳳翥戳了下螺兒的腦門,笑道:“你也是個傻的,我若說喜歡吃,那些瑪瑙果就送不到玉京了。”

    瑪瑙果就是圣女果,梁儼當時種這個只是看沈鳳翥愛吃番茄,但馮太醫說番茄性涼,日日吃或是吃多了對鳳卿都不好,他想著圣女果小巧,鳳卿每日吃兩顆也無妨。

    第一茬種出來后,沈鳳翥見那果子生得漂亮,大燕別處也沒有這東西,便說當作貢品送到玉京,孝敬陛下。

    梁儼聽完靈光一閃,燕帝每年的萬壽節,作為皇孫,他必須要送禮。

    如今他忙著招兵買馬,哪里有閑錢送給燕帝,便又打算另辟蹊徑,把瑪瑙果制成果醬送給燕帝。

    燕帝年邁,這個年紀的老人無非就圖個身體健康,梁儼準備在賀表上吹點牛,什么吃了瑪瑙果有助于延年益壽,煥發容光,通通都寫上。

    膽子有多大,牛皮就有多大,反正圣女果在現代也是健康食品,他也不算虛假宣傳。

    沈鳳翥得知梁儼的意圖,雖然嗔了幾句,卻也沒攔他,只說他不愛吃這瑪瑙果,除了留些給弟妹吃,剩下的都制成果醬,送到玉京。

    螺兒抿嘴笑道:“是是是,知道了,殿下最疼公子,如今您和殿下已經和好啦。”

    沈鳳翥見這丫頭打趣自己,鼓腮嗔道:“你這丫頭當真是被我慣壞了,愈發沒規矩,如今連我都取笑。”

    “我錯了我錯了,我這不是為您高興嘛。”捶著腿兒,螺兒低聲對沈鳳翥說:“公子,本來殿下是不許我給你說的,如今你倆和好了,我也悄悄給你透個底兒。”

    沈鳳翥聞言佯裝生氣,“你這丫頭果然是阿儼帶回來的,跟了我這些年了,竟還幫著他瞞我。”

    “公子~我雖是殿下帶回來的,但是您教我讀書習字,穿衣打扮,人情世故。”螺兒努嘴,“您這樣說,我不告訴您了。”

    “好螺兒,給我說嘛~”

    “別撒嬌,我可不吃撒嬌賣乖這一套。”螺兒學著梁儼的樣子清了下嗓子。

    沈鳳翥見這丫頭有樣學樣,一時哭笑不得。

    “好啦,我說,但您可不能跟殿下說是我漏出來的。”

    沈鳳翥連忙點頭。

    “殿下那日跟郡主說他想留條后路,若再被陛下猜疑,您和幾位殿下都會沒命,如今府里又添了兩位小公子,決不能像當年一樣。郡主這次出海是出去置辦房舍產業,若到時候出了事,咱們就逃。”螺兒嘆了口氣,眼眶泛酸,“殿下身上的擔子重,您身子不好,他不愿您擔驚受怕,這才沒跟你說清緣由。公子,我哥哥也跟著郡主去了海外,您放心,我哥哥穩妥,肯定能守好房子,您和殿下不會再吃當年那樣的苦頭了。”

    她和海月曾經問過公子為什么會喜歡殿下,公子便給她們講了當年破家流放,輾轉到幽州茍活的故事,聽得她倆眼淚汪汪。

    沈鳳翥越聽眉頭擰得越緊,螺兒見他臉色不對,忙問怎么了。沈鳳翥旋即露出一個笑,說他誤會阿儼了,是他不對,讓螺兒保密,就當沒跟他說過這件事。

    “我都懂~”螺兒朝沈鳳翥眨眨眼,“您跟殿下呀,當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對了公子,我還要多句嘴,您對殿下撒嬌使性子都好,實在不行吵他罵他打他都行,就是別冷待他。您一冷待他,他就郁郁的,面上都是強打笑容,早飯也會少吃很多。他一忙就是一上午,您也知道他中午除了跟您吃飯都是隨便對付,若早上再不吃,晚上您再故意不陪他,那這一整日他都吃不了一頓正經飯,對他身體不好。”

    沈鳳翥聞言攥緊了被子,咬緊唇,點了點頭。

    等海月端來茶泡飯,沈鳳翥只淺淺吃了兩口,說留些肚子等殿下回來吃飯,又讓螺兒去吩咐廚房多備些肉菜。

    從那之后,只要午間得空,沈鳳翥會踩著飯點去找梁儼,梁儼看著日日報道的小鳳凰,也不敢隨便對付了,而是讓人認真準備飯菜。

    夏去秋來,又是一年豐收節。

    北地六州雖然稻麥收成一般,但是土豆紅薯大豐收,各州的常平倉堆得滿滿的。北離州的百姓將牛羊馬匹運到三個邊市,不必擔心被黑心商人壓價,賤賣貨物,換了足量的冬糧。

    節度使府園里那一片瑪瑙果夏末就熟了,梁儼派人全部采摘下來,一小半鮮果留著自己吃,一大半鮮果制成果醬。

    制成的果醬分成三份,一份當作壽禮送往玉京,剩下兩份都存在府里吃用。

    沈鳳翥看著微薄的壽禮,心里不安:“阿儼,這招數好用也不能回回都用,何況咱們現在手里又不是沒有錢。”

    “寶貝,物以稀為貴,這果醬除了咱們家里有,其他地方都沒有,天下獨一份,陛下見了肯定歡喜。”

    “那…把剩下的都裝上吧,這壇子小,你又只送三壇,太少了,若陛下吃了覺得好,個把月就能吃完。”

    “物以稀為貴啊寶貝,東西送多了不值錢的。”梁儼笑著刮了下沈鳳翥的鼻子,“你怎么老怕陛下不滿意,他有什么不滿意的?他老人家年紀那么大了,還需要什么寶貝,吃點果醬通通腸胃得了。”

    梁儼心道有這個閑錢給皇帝送禮物,還不如把錢留下來給鳳卿買衣裳首飾、點心香料,還有那些果醬本來都是給鳳卿準備的,能擠出三壇已經算很給皇帝老頭面子了。

    再說鳳卿已經拿了自己的俸祿給皇帝送禮,他倆是正經夫夫,鳳卿已經送了,哪還需要他再送,思及此,梁儼連三壇果醬都覺得送多了。

    “滿嘴歪理。”沈鳳翥嗔了一句,也不再勸說,他現在忙得很,沒時間跟梁儼拌嘴。

    禮官等人已經到了薊州,他忙著籌備希音和崔霽的婚事,還要忙著鎮北軍的軍需,恨不得一天當作兩天用。

    梁儼也沒閑著,十只幼鷹已經練出來了,十分靈敏聽話。他打算再買四十只,可是賣鷹人卻說要等春天才能捉到了,而且這種鷹不多,只怕湊不滿四十只。

    梁儼也不是沒考慮過其他鷹種,但其他鷹種沒有這種靈性,梁儼便打消了平替的念頭。

    寧缺毋濫,是他的準則。

    看完賣鷹人的來信,梁儼坐在書房接著看崔瞻送來的書信和賬目。

    仙人醉賣得極好,兩千錢一瓶的高價并沒有降低富貴人家的消費熱情,反倒供不應求。

    崔瞻在信里說,他控制了仙人醉賣出的數量,打算再抬抬價格,放兩個掌柜代賣炒高價,準備等年節時再放出來撈一筆,明年的售賣量他也定好了,并且希望在安興郡主的婚禮上用此酒迎賓,再借皇家的名頭抬抬身價。

    崔瞻絕對是玩饑餓營銷的好手,梁儼寫了回信,允了他的提議,接著翻開送來的賬冊,只看了一會兒,嘴角便裂到了耳根。

    怪不得崔璟平日那樣豪奢闊綽,有崔家和顧家在他背后撐腰,他那錢袋子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袋子。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梁儼的思考,沈鳳翥帶著兩個隨從進了門,隨從手里各自提著兩個雕花紅漆食盒。

    這么快就到中午了。

    隨從擺好飯,關門退下了。

    梁儼起身,一邊走一邊活動手臂,然后一把抱住軟乎乎的小鳳凰。

    如今天涼了,小鳳凰會穿氅衣,帶披風,整個人毛茸茸的。

    “吃飯了,別鬧。”沈鳳翥被抱得踮腳,只好仰著頭環住他的脖頸。

    梁儼低頭蹭了蹭潤潤的鼻尖,笑道:“抱會兒我能多吃一碗飯。”

    “你本來就吃得多,誰管你多吃一碗還是少吃一碗。”沈鳳翥嘴上這么說,手卻沒有放開。

    梁儼用臉頰在披風毛邊上滾了滾,道:“這兔毛披風用了這么些年,都舊得不暖和了,寶貝,我知道你喜歡這件,但還是多穿穿那些新做的。”

    “不要。”沈鳳翥垂下眼睫,湊到梁儼耳邊,“我就要穿這件。”

    阿儼說他穿這個最可愛。

    “好好哈,穿穿穿,就穿這件。”梁儼笑笑,松開懷中人,拉著人坐下吃飯。

    吃到一半,急促的敲門聲把沈鳳翥嚇了一跳,梁儼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吃,自己則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是衛小蟲。

    衛小蟲見沈侯在屋內吃飯,湊到梁儼耳邊低聲匯報。

    “怎么了?”

    梁儼回頭笑道:“小事兒,你繼續吃,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衛小蟲也朝沈鳳翥笑笑,說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樁急事需要殿下處理。

    沈鳳翥點點頭,這七州之內都需阿儼操心,有急事處理也正常。

    “你快些回來啊,不然菜涼了。”

    梁儼笑著點點頭,順手將門關緊,隨衛小蟲走了。

    沈鳳翥吃了幾筷,覺得沒趣,便放了筷子準備等梁儼回來再吃。

    剛才開門,帶了陣風進來,將書案上的紙張吹到了地上,沈鳳翥眼尖看到了,便撿了起來,整理之時匆匆瞥過一眼卻再也挪不開眼。

    看完手中紙張,又把擺在桌上的書信和賬目都看了一遍,沈鳳翥的眉心蹙成了“川”字。

    已經在城外養了十只鷹,阿儼為何還要買鷹,還一買就是幾十只?

    阿儼的私庫是他在打理,仙人醉的進項他早就收到了,根本沒有這么多。

    若阿儼真對他防備,那何必將私庫交給他打理?

    沈鳳翥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埋在心池深處的那個想法又幽幽浮了上來。

    阿儼…是想謀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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