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疏的意識都遲鈍了。
他好像忽然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呆滯著又往前了一步,似乎想去再確認一遍。
然而這個動作立刻叫門內(nèi)的天機察覺到了,她銳利的目光直直往沉疏身上掃來。
砰!
一瞬間, 眼前的景象和那道黑影全都化成霧一并消失,沉疏搭在門上的手遽然被一個力道拉開。
開門的人是溫濯。
他看上去精神非常不好, 面色發(fā)白,雙目迷蒙,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看見沉疏后,他表情明顯一頓,問道:“怎么了,小滿?”
沉疏極快地將劍穗收到背后,搖著頭,連聲道:“沒事,師尊。”
剛剛那是什么?
幻覺?
什么自愿被奪舍?這句話,是溫濯說出來的嗎?
溫濯瞇起眼睛看著沉疏,說:“你什么時候醒過來的?”
“醒好久了,”沉疏盯著他的雙眼看,聲音有點兒發(fā)抖, “師尊剛剛在那邊,沒有看見我嗎?”
眼睛、氣味, 都是溫濯的。
溫濯勉強微笑起來,回避了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反問:“小滿是有什么東西要交給師父嗎?”
沉疏的一點兒勇氣全都被方才那個似是若非的幻象給打碎了,他悄悄捏緊了手里的劍穗, 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就是來看看師尊。”
溫濯側(cè)了側(cè)頭,將門推開,把沉疏迎了進去。
屋里沒有點燈,漆黑一片,等沉疏一進屋,溫濯就順手把門帶上了。
沒有茶桌,也沒有天機的身影。
是假的,還是跑了?
沉疏迷茫地站在漆黑的房間里,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回到了雙目失明的時候,四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自己是睜著眼睛,還是睡著了。
應(yīng)該……是假的吧。
“師尊,池少主這幾天都住在偏房嗎?”沉疏走進來幾步,一時不知說些什么,隨意尋了個話頭,“師尊要不要也去跟他打打招呼?”
“不了吧,”溫濯笑著搖搖頭,“小滿,師父回來了,要不要抱一抱?”
溫濯突然這么一問,沉疏心中亂亂的,聽到這話,遲疑的目光看向溫濯。
“抱、抱……就算了吧,師尊。”
但他說著不抱,停頓片刻,還是伸出手,撲上去用力地抱住了溫濯。
而一旦抱上,就不止是確認他真實性的問題了,感受到熟悉的氣味后,沉疏立刻收緊了手臂,和溫濯交頸相擁,恨不能在這一刻把人揉碎在懷里。
“師尊,”沉疏聲音帶著委屈,“我想你了。”
溫濯拍了拍沉疏的背,柔聲道:“師父在這兒呢,不要怕。”
沉疏抱得很用力,溫濯幾乎是往后退了幾步,背后撞到了床架子,他抬手點了燭火,溫吞的紅焰在墻上投下跳躍的影子。
他不肯松手,就這樣黏在溫濯身上,小聲說道:“師尊,我是不是睡過去好多天?這些天你都去做什么了?”
“嗯,”溫濯耐心地回答,“去了一趟赤水林,把迷瘴給解除干凈了。”
“我聽到池斂說,師尊身上有什么……心魔,不要緊嗎?”
“沒關(guān)系,”溫濯眼睛彎彎的,“心魔以欲為食,師父清修過百年,壓得住。”
這一瞬,燈影一晃,方才的黑影重新在沈疏腳下出現(xiàn)。
沉疏心里亂糟糟的,想到什么就問什么:“那……師尊是真的不打算救宗門的人了?”
提到太清宗,溫濯的臉色就不好看,語調(diào)也變得有些冷了:“嗯,不救了,但應(yīng)龍的魂魄逃出生天,我還是會去尋到祂。”
黑影順著沉疏的腳踝蜷曲起來,貼著他的皮膚緩緩爬上。
沉疏“嗯”了一聲,往前壓了壓身子,溫濯也沒攔著,順勢就倒在床上,兩人的頭發(fā)鋪在一起散了滿床。
他撐著床面,在昏暗的燈火下認真去看溫濯的眼睛,可注意力卻始終集中不了,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身體里擾亂他的心神。
方才窺見的畫面和聲音,反反復(fù)復(fù)從他眼前擦過,挑動著他的恐懼和緊張。
真的是溫濯嗎?
溫濯想要拿走自己的身體,趕走自己的靈魂嗎?
是不是因為,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謊了,溫濯覺得他不乖,所以才……
“師尊,”
沉疏眼里泛著光,亮晶晶的,靄靄若泣。
他顫著聲說:“我有話想對你說。”
溫濯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但還是抬起手撫摸沉疏的臉頰,低聲道:“小滿,你說吧,師父聽著。”
沉疏的目光順著溫濯的輪廓走了一圈,最后垂下眼,不敢再直視他,口中開始絮絮而語。
“其實,我騙了師尊一些事情,”他咽了咽喉嚨,說,“我以前,不是在別的地主家做長工的,我也不是岐州人,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
溫濯微笑著重復(fù)道:“離岐州最遠的地方嗎?”
沉疏搖搖頭,說:“不是的,是師尊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比修仙還神奇的東西,師尊見了肯定會覺得大開眼界。”
“是你的故鄉(xiāng)嗎?”
沉疏倉促地點頭,道:“是我的故鄉(xiāng),師尊。”
他猶豫了會兒,又說:“如果我說,我想帶師尊去那個地方,師尊會……愿意嗎?”
溫濯幾乎沒有停頓,直接回答道:“小滿,你帶師父去哪兒,師父都愿意的。”
沉疏有些著急地強調(diào)道:“有可能會回不來,師尊也可能會不喜歡那里。”
溫濯替他把一縷頭發(fā)撩至耳后,柔聲道:“沒有關(guān)系的,只要有小滿在,我就喜歡。”
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像壺酒似的泡著沉疏,弄得他醉醺醺,又想哭又想笑。
怎么會是這樣的回答?
只要自己在,他就喜歡,這算是什么意思?
他心緒一上來,干脆蓋住了溫濯碰自己臉的那只手,一雙狐貍眼動情地望著沉疏,好像也要把溫濯給熏醉了。
他看了一會兒,眼中就亮起一汪瀲滟的水。
“云舟,你答應(yīng)我,”沉疏低下頭,哽咽著說,“你說的都是一輩子不會改的真話,你承諾給我,好不好?”
溫濯一見他哭,神色就慌了,他雙手捧住沉疏的臉,指腹替他抹開了淚。
“都是真話,一輩子都不會改,小滿,去哪里都可以,師父都愿意陪你。”
沉疏淚水反倒是越淌越多,他不停地重復(fù)自己的問題:“云舟承諾給我,我就相信,你不要騙我好不好?你不要……”
不要騙他,真的不要騙他。
“你怎么了,小滿?”溫濯終于意識到沉疏情緒的不對勁,眉間微蹙,說,“我答應(yīng)你呀,你今天不高興嗎?遇到什么事情了?”
沉疏不敢問他,不知為何,溫濯越是答應(yīng),他心中就越是恐慌無比,心中某個念頭變得愈發(fā)強烈。
為什么,為什么溫濯要對自己這么好?
為什么剛剛他會聽到那樣的話?
為什么要救他,為什么要收徒?為什么要擁抱親吻他,要帶他回太清山,要為他背棄宗門,現(xiàn)在又為什么要拿走他的身體,去喚回別人的魂魄?
都是騙人的?都是哄他的?
都是為了……救活他從前的愛人嗎?
“小滿,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適?”溫濯摸了摸沉疏的后頸,蹙眉道,“應(yīng)龍的魂魄逃出生天,她擅長幻術(shù),極有可能會附于……”
沉疏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他用力撥開溫濯的手,站起身,呼吸都沉重起來。
進門前那股強烈的眩暈和不適感又卷進身體里,他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潭泥淖,身周的空氣都在壓迫著腹腔,讓他好想吐。
“溫云舟,”沉疏退開半步,瞳孔顫抖地看著溫濯,“剛剛你和誰在屋中談話?”
他感覺地面都成了晃動的海浪,站也站不穩(wěn),隨時都要跌倒。
溫濯坐起身,立刻答道:“屋中沒有人,一直都是我,你可是看到別人了?”
可這話傳不進沉疏耳中,他的耳鳴響得太厲害,什么也聽不見,方才溫濯的那句“奪舍”如同魔咒一般縈繞在自己耳邊。
沉疏捂住額頭,痛苦地低哼了一聲,溫濯見狀,當即要起身探他情況。
他喝道:“小滿,你身上可能招了應(yīng)龍的邪氣附體,不要動,什么都不要信,快閉上眼!”
但這一回,沉疏比溫濯的動作還快,他掀起一張定形符,直接貼中了溫濯的胸口。
這等符咒存在感強,溫濯尋常不會中招,但他對沈疏全無防備之心,這一下被貼中后,身軀立刻被三圈金鎖給捆縛住,摔到了床上。
被如此一捆,溫濯心臟的刀口頃刻開始絞痛無比,身體里的黑霧浸染的速度更快,額角都滲出了細汗,他只能咬著牙半攙起身,去看沉疏的情況,
然而正是這一眼,卻叫他瞳孔驟然縮緊,渾身像被澆了一桶冰水,冷了個徹底。
只見沉疏背后緩緩升起了一道渾濁的黑影。
那是一條黑色的蛟龍,與鎖天池中的龍身形別無二致,是應(yīng)龍的真身。
在溫濯的目光里,蛟龍吐息一口,微微垂首貼緊沉疏,盤虬在他脖頸上,隨后就順著他的皮膚浸了進去,如同生了根一般,在沈疏的頸線上紋了一道痕。
此刻,應(yīng)龍混沌可怖的聲音終于水落石出。
“你想知道真相,那就去找沉未濟的靈核,”祂立起身,貼在沈疏耳側(cè)呢喃低語,“靈核認主,只要你能找到靈核,一切就都明白了。”
沉疏頭痛欲裂,雙手都按在發(fā)間,口中喃喃道:“牙牌,天機給了你鎖天池的牙牌……”
他咬緊齒關(guān),兩步上前,單手胡亂扯開了溫濯的衣襟,果真從里面摸到了那塊玉石牙牌,上面雕刻了“鎖天池”的字樣。
定形符效果顯著,溫濯又是心魔纏身,用盡全力也沒法從鎖鏈中掙脫出來,他張口朝沉疏嘶喊,可這個人耳邊除了應(yīng)龍的話,什么也聽不見。
太遲了。
應(yīng)龍的魂魄從池斂被斬首那一天,就悄然附著在了沉疏身上,如今生下根,對其理智的掌控權(quán)比沉疏自己還要高。
沉疏搶了牙牌,身子直接撞開門,單手結(jié)了御劍之印,參商劍立刻從身后跟了過來。
參商劍還不明狀況,晃了晃身子,懶洋洋地問道:“這么大晚上,還要出去啊?”
“閉嘴!”
沉疏罵他一聲,踩上參商劍,變了手印,疾風(fēng)一般往鎖天池的方向飛行而去,在他腳下,應(yīng)龍漆黑的魂魄纏在劍身,不斷侵擾著沉疏的神智。
“去找回靈核,沉疏,你不能一輩子都當溫濯的寵物,最后白白送命吧?”
“你知不知道溫濯為什么對你這么好?”應(yīng)龍還在繼續(xù)說,“他把你當作沉未濟的容器,等你陷到這溫柔鄉(xiāng)里去后,再讓你心甘情愿地去死!”
“你給我住口!”
沉疏越聽越煩,喝止道,
“是不是真的,我自會去確認,由不得你這條長蟲來說!”
他的耳鳴愈發(fā)嚴重,情緒也隨之暴躁起來,他不信應(yīng)龍說的話,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和本能,下意識跟隨著應(yīng)龍的指引,往鎖天池的方向而去。
從天樞閣到鎖天池的路被溫濯設(shè)下了數(shù)道禁制,但他從不對沈疏設(shè)防,他一路直通,不過半炷香時間,就已然到了鎖天池前。
他用力把牙牌按進一旁的石柱中,鎖天池前的石壁立刻應(yīng)召而開,那安靜肅穆的寒池頃刻顯露在眼前。
沉疏胸腔里一股火已經(jīng)燒到了極點,再也容不下任何一點猶豫,他雙手結(jié)印,寒池轟然中開,池底的景象也一盡顯露眼前。
“對對對,那顆靈核,就在下面!”
應(yīng)龍此刻終于露出貪婪的笑容,嬉笑著說。
“原來被天機藏這兒了,你帶我下去,我替你取出來,快——”
應(yīng)龍幾乎都要立起身來了,然而下一刻,沉疏一摔參商劍,直接穿透應(yīng)龍的七寸,將祂釘死在了地面。
他冷目看了一眼應(yīng)龍,啐道:“你這東西太惡心,別跟著我。”
第42章
沉疏還沒跨進天池, 兩旁割裂的寒潭就劇烈泛動起波紋,無形的靈流吹動了四周的寒息,冷意徹骨。
從天池深處, 一枚鮮紅的靈核輝映出亮光,像是得到了呼應(yīng), 緩緩浮水面,平靜地激蕩起一圈漣漪。
它飄飛上升,直到跟沉疏的目光齊平。
沉疏微喘著氣,抬起手,那枚靈核就緩緩落到了沉疏的掌心。
它和沈疏的眼睛一樣漂亮,紅得像明媚的火。
這就是沉未濟的靈核。
沉疏捧著它,眼神有些呆滯。
這么容易,就得到了?
“溫濯替他好好地藏著,就為了等沉未濟將你奪舍后,把靈核還給他。”
被釘穿身體的應(yīng)龍掙扎兩下無果,干脆把自己拆分成兩半,從參商劍下鉆了出來, 爬回沈疏腳踝邊。
應(yīng)龍的語氣變得有些急切。
“好了, 把沉未濟的靈核引渡進身體里, 你就能得到他全盛期的實力, 如果你真的是沉未濟, 他的記憶當然也會進入你的腦海中,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快動手吧。”
若不是沉疏受祂干擾,這般著急的態(tài)度,一聽就有問題。
沉疏卻不動了,他盯著掌心這枚靈核看,它分明紅得像火,摸上去卻分外冰涼,還不斷往外散發(fā)著一股冷香。
這是……溫濯的氣味。
這氣味喚回了他一點理智。
“師尊,”沉疏喃喃道,“師尊……”
應(yīng)龍見勢不妙,重新依附到沉疏身上,引得他頸側(cè)的紋身不斷發(fā)燙,要命的頭痛又像黃蜂一般在他腦中亂轉(zhuǎn)。
沉疏一下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短哼了幾聲。
應(yīng)龍催促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把靈核在掌心震碎,沉未濟的靈力就會全部進入你的身體,為什么還不——”
“孽障!”
話語未競,只聽朗聲一句,閃著金光的含光劍瞬間穿破黑暗,挾著銳風(fēng)穿透了應(yīng)龍的身子,硬生生將它從沉疏身上剝離了出去。
“沉小滿!”
溫濯清喝一聲,一飛身把沉疏撲倒在地,壓住了他拿著靈核的那只手腕。
“放手!別碰這東西!”
沉疏反應(yīng)很快,抬臂卡在溫濯頸下,不讓他繼續(xù)靠近,一邊咬牙切齒道:“我不放!”
他聲音隱隱含怒,瞳孔緊收,雙目泛紅。
溫濯捏緊沉疏的手腕,用力地呼吸著,目光死鎖著沉疏。
“你拿這東西做什么?”
“和你沒有關(guān)系,你給我讓開!”
沉疏此刻什么也管不了了,他吼完這句,收起力,轉(zhuǎn)而一把鉗住溫濯另一只手,他下手無不狠重,捏得自己手指發(fā)白。
兩個人就這樣在地上生生僵持住了。
“聽師父的,把靈核扔了,”溫濯不叫痛,眉間蹙緊,寒聲道,“這東西對你不好。”
沉疏怒聲反問:“有什么不好?它對我不好,師尊為什么不早說,如今卻忽然跑來阻止我?!”
“我不知道你如何知道這枚靈核的。”
溫濯短促呼吸兩口,勉強冷靜下來,解釋道。
“小滿,聽師父說,靈核承載了其主身前所有的痛苦和記憶,如果你要引它入體,就要重新把這些經(jīng)歷一遍,你的精神會受不了的,快把它放下!”
沉疏被應(yīng)龍干擾得太厲害,壓根沒辦法仔細思考他這番話,他現(xiàn)在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溫濯到底是不是想要自己的命!
他藏著這枚靈核,就是為了獻祭他,犧牲他嗎?
“那你告訴我,”他生氣地看著溫濯,“這靈核是誰的?是不是沉未濟的?你告訴我!”
他瘋狂地想掙脫溫濯的束縛,溫濯一傾身,一條腿壓住沉疏,把他扣緊在地面。
溫濯額頭虛汗冒得厲害,呼吸錯亂無序,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他泄出一口氣,點點頭,低聲道:“對,是沉未濟的。”
這一聲之后,溫濯的心臟強烈地抽痛了一下,身體里心魔浸染的速度更是迅速。
從方才在天樞閣開始,他的靈核就已經(jīng)被感染一半了,如今哪怕是用盡渾身的靈力,都沒辦法阻止它的擴散。
再繼續(xù)下去,封鎖在靈核里的心魔會重新出現(xiàn),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刀口劇烈的痛苦叫溫濯體力稍稍不支,他力氣一松,整個人磕到沉疏的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沉疏還要再問,那條被含光劍壓制的應(yīng)龍抓住了溫濯虛弱的空檔,彈開劍身,快速地爬回沈疏身上。
“事到如今你還要信溫濯的?”
應(yīng)龍惡劣地嘶叫一聲,一口啃住了沉疏的肩,霎時間血花四濺,激得他悶哼一聲。
“如果不是他心虛,他把沉未濟的靈核藏在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沉未濟,他為什么不告訴你!”
聽到這話,溫濯抬首怒視向應(yīng)龍。
他快速松開沉疏的手腕,一把捏住應(yīng)龍的脖子,隨后掌心猝然收力,手背青筋暴起,應(yīng)龍瞬間被擰成了一把碎肉,血漿直蹦。
噗嗤聲爆炸在沈疏耳邊,他的神識這一瞬暫獲清明,耳邊那些細碎煩人的話語終于安靜了下去。
“深呼吸,不要被應(yīng)龍的話迷惑到心智,祂還在你的身體里,祂想讓你和靈核相融,再趁你恢復(fù)記憶的虛弱時,奪舍你的身體,不要踩進他的陷阱。”
溫濯見沉疏瞳孔恢復(fù)正常,咬住牙,按住他的胸口撐起半身。
“祂會制造幻象,什么都不要相信。我替你把祂祓除,不要聽祂的,這枚靈核現(xiàn)在不能回到你身體里!”
靈核回歸,沉疏的記憶就會恢復(fù)。
可恢復(fù)那些痛苦的記憶,讓沉疏重新再經(jīng)歷一遍,這對他來說算什么好事?
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大不了從頭開始,現(xiàn)在他們不也好好的,只要是他,只要能重新相愛,自己承擔(dān)過去的記憶就夠了。
溫濯咬破手指,用血在沈疏頸側(cè)寫下祓除的符紋,手掐咒訣,陣法瞬間鋪開。
溫濯的靈核快被心魔完全吞沒了,他用力喘著氣,低頭看著沉疏,手顫抖著觸碰在他頸側(cè)那道紋路上。
在心魔出來之前,要把應(yīng)龍從沉疏身體里祓除,否則祂會想方設(shè)法引誘沉疏與靈核相融。
他抿了抿唇,開始往沉疏身上注入靈力,強悍的靈力順著紋路進入沉疏身體后,一把扼住了里面的應(yīng)龍。
他靈力一收,拽住龍尾,從沉疏的脖頸處慢慢抽了出來。
身體里一下子遭受太多不同的靈力,這堪比肉身生生撕裂之痛,四肢百骸齊齊震顫,沉疏仰起脖頸,喉間頓時開始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啊!”
“忍一忍,小滿,忍一下。”
溫濯更是著急,應(yīng)龍的半個身軀已經(jīng)從脖頸處被抽出來了,可無奈應(yīng)龍和他實力對等,抽取出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何況他如今還要和心魔抗衡,靈力已然大大削減,再是努力,也做不到立刻祓除。
沉疏痛得呻.吟不斷,他手都掐進地面,在溫濯的桎梏里不斷掙扎著,那枚紅色的耳珰不發(fā)停出赤紅的光亮。
這代表他的身體快要受不了了。
應(yīng)龍埋伏得太深,幾乎把邪氣埋種進了沉疏的魂靈中,再想割裂出來,就如同剔骨祛毒。
沉疏的精神被應(yīng)龍的幻術(shù)侵擾得厲害,那些亦真亦假的畫面反復(fù)在腦海中映現(xiàn),什么“奪舍”,什么“狐妖”,像倒帶似的,一遍遍往耳邊放。
天機的那張臉像被雨洗過的泥人,表情都融花了,猙獰又可怖地盯著他看,仿佛要再一次毒瞎他的眼睛。
惡意,這些全都是對他的惡意。
那一日太清宗的眾多修士,也一個個在眼前出現(xiàn),他們張開血口,里面是被砍了半截的舌頭,笑話似的團團圍住了沉疏,反反復(fù)復(fù)說著“妖啊”“真惡心”。
他們眼里泛著邪光,好像怒氣沖天,即將要撲上來拔走自己的舌頭。
精神和□□的折磨讓他痛不欲生,沉疏抓緊溫濯的手,絕望地央求道:“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
溫濯聽著就忍不住淚水直淌,可他不敢松手,再遲一會兒,就錯過祓除應(yīng)龍的時機了。
他的靈力還留在沈疏身體里,正在和那條應(yīng)龍相互角力。
溫濯試圖想安慰沉疏,或是給他解釋些什么,可實在沒有更多精力去張口,吐落任何一句話。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沉疏被兩道靈力共同磨鋸著魂靈,嘶喊到聲音都啞了。
“溫濯我求你了……”
到最后,沉疏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要碎裂開來,整個人的神智都要被折磨瘋了,只會不停地乞求他。
“你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把身體給你,你去復(fù)活沉未濟,我好想死,求求你,我求你了……”
溫濯不敢出聲,他的淚跟串珠子似的,全都滴到沉疏的胸口。
再堅持一會兒,把應(yīng)龍抽離出來就好了。
小滿,再忍一忍,很快就——
“溫云舟,你就放手吧。”
在這一瞬,一個在溫濯心底壓抑許久的聲音,猝然降臨在他耳邊。
“你心里不是也盼著,他能早點恢復(fù)記憶嗎?”
溫濯的心臟幾乎停跳了一瞬。
嘀嗒。
眼前的景物一晃蕩,揉成了一片無垠的黑,而他跪在波瀾的中心,猶如困獸。
不,沒有。
沒有,他沒有這么想。
他只想沉疏過得開心就好了,不用記起那些事情。
這聲音似乎窺聽到了溫濯心中的申辯,不禁嗤笑起來,尖銳的笑聲幾乎要劃破他的耳膜。
它笑了一會兒,終于慢慢停了。
“你說我是你的心魔,”它說,“但其實,我是你的欲。”
欲。
什么是欲?
“把我從你的身體里剝離出來那天,你就該料到我遲早都會回來,你也遲早要面對自己這些丑陋不堪的欲望和惡念。”
欲望、惡念。
他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呢?
溫濯顫抖著身體,望著手心厚重的血。
他已經(jīng)清修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強的欲望,怎么可能會誕生這樣的心魔?
這個聲音聽了,又是一聲譏笑,繼續(xù)諷刺他:“你敢說,你心里沒有在記恨嗎?”
記恨?
記恨什么?
“你怨他獨去,怨他留你人間百年,怨他將三千往事忘得一干二凈,這些……不都是你令人作嘔的惡念嗎?”
怨他,獨去。
人間百年,三千往事,一干二凈。
在這一念里,一陣麻木從足底泛上,澆得溫濯渾身的血都冷了。
都是自己……
“如果不是你的欲望太強烈,沉疏在那個世界活得好好的,為什么會回應(yīng)你的思念,跑回這里來跟你一塊兒受苦呢?”
都是,一意孤行……
“你不讓他知道真相,不讓他恢復(fù)記憶,說是想讓他忘記從前的痛苦,你好無私,可你又強行把他帶回宗門,為了讓他親手復(fù)仇,這不都是在自相矛盾嗎?”
“他如今有多痛,都是你帶來的。”
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手一松,靈流頓時斷裂,應(yīng)龍掙扎逃逸回了沉疏的身體里。
沉疏重新摔回地面,終于從痛苦中掙脫了出來。
他的眼眸都灰了,心底的絕望和魂靈的痛苦同時洗刷著知覺,讓他幾乎喪失了語言能力,他再沒有力氣和溫濯爭斗,只是呆滯地躺在地上,暗淡的眼睛癡癡地看著溫濯。
溫濯近乎悚然地從這些念頭里回過神來,他重新捧起沉疏的臉,再也克制不了心魔的擴散,心中那些百拙千丑的欲念盡數(shù)出籠。
這一刻,溫濯終于坦然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他的雙眸泛動著暗光,將沉疏近乎失神的姿態(tài)盡收眼底,卻無端涌動起了強烈的侵占欲,好像用目光就能將他拆吃干凈。
“小滿啊,”
溫濯深深呼吸著,手順著沉疏的小臂緩緩滑上,蓋住了他掌心的那枚靈核。
他傾身貼近,喁喁低語。
“沒錯,我一直都想要你的命。”
所以,你要問罪的不止是太清宗。
還包括我,溫云舟。
第43章
聽到這句話,沉疏心中的什么東西沉墜著落下了,他目光上移,停在了溫濯的眼中。
他在溫濯寡淡的眸色里看見了自己, 無措和沉痛的表情讓他看上去有些可笑,臉上盡是些未干的淚痕, 這就是他現(xiàn)在的模樣。
然而在他的眉心,卻多出了一樣?xùn)|西。
那是一枚紅色的蓮花紋。
沉疏見過它很多次,在池英、池斂的額頭, 都出現(xiàn)過這枚印痕。
這是奪舍術(shù)的印記。
真的, 他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在這一眼里,沉疏雙目失色,一把推開溫濯,驟然將手里的靈核捏了個粉碎。
靈核中瞬間噴薄出巨大的靈力,在空中翻飛兩圈后,涌動著的靈流前赴后繼地探向沉疏的心口,鉆入了進去。
靈核碎裂的一瞬,鎖天池浪潮翻天。
從池心四散開來透明的凝霜, 仿佛要即刻冰封萬里, 然而蔓延到參商劍周圍時, 又猝然退卻。
那枚劍紋如同不滅的炬火, 燒開了周身所有的矮峰。
一時間, 天地寂滅。
沉疏手里的靈核碎成齏粉,不過片刻,它蘊含的所有靈力就盡數(shù)被沉疏吸收殆盡。
藏頭露尾的應(yīng)龍此刻終于按捺不住了, 被這強烈的靈流波動給引動了出來。
“好,做得好,”祂立刻就環(huán)住沉疏的脖頸, 竊笑起來,“現(xiàn)在,去把溫濯給殺了。”
溫濯一個翻身立穩(wěn)在地,翻腕橫住含光劍,目光中是渾濁和意味不明。
“你記起來了嗎?”溫濯喃喃道,“你……記起我了嗎?”
他話語中含著藏不住的興奮和期待。
沉疏眼瞳里沒了亮色,那些赤紅就顯得黯淡無光,極富殺性,他麻木地站起身,手一抬,佩劍應(yīng)召落入掌心。
應(yīng)龍此時掌控著他的五感,沉疏耳邊的一切聲音都像是被一汪水給蓋了過去,什么也聽不到。
他一句話也不說,拂劍錚然,一踏空氣,直接朝溫濯殺來。
溫濯連個抵擋的動作都不做,立在原地,沉疏追來的罡風(fēng)吹得他額前頭發(fā)一晃。
劍鋒架上頸側(cè),雙目灼灼對望。
應(yīng)龍嘶啞著催促:“溫濯自己都承認了,他要你的命,快殺了他!”
“小滿,殺了我吧,”溫濯輕按住他的劍,雙目含情望著他,“我已經(jīng)罪無可恕了。”
“太清宗的所有人,我都替你關(guān)住了,殺了我以后,你要親手向他們復(fù)仇。”
沉疏雖聽不見他說話,但辨別他的唇語,依稀也能解讀出幾個字來。
罪無可恕。
他在心里默默重復(fù)了一遍。
“師尊,”沉疏平和地望著溫濯,說,“你為什么不還手?”
溫濯這才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還手,他很快就將手中的含光劍一轉(zhuǎn),裝模作樣地抵住了沉疏的心口。
“這樣好嗎?”溫濯溫柔地看著他,“小滿,動手吧。”
心魔把他的偏執(zhí)異化成了毫無邏輯的行為,過度的愧疚和自責(zé)讓溫濯心中產(chǎn)生了瘋狂的執(zhí)念,他現(xiàn)在只想要沉疏親手殺了自己,好像這么做就能了卻自己的罪孽。
“動手啊!”應(yīng)龍難得和溫濯達成了共識,催促道,“記憶快要恢復(fù)了,趁現(xiàn)在你還記恨他,趕緊動手!”
沉疏臉上沒什么情緒,劍身卻在輕輕打戰(zhàn),鋒利的劍刃貼近了溫濯的皮膚,已然劃下一道血痕。
殷紅下滲到溫濯的胸口,這里是方才被沉疏扯開的地方,洇開了一抹血,像是嬌艷的花。
要殺了溫濯嗎?
為了保命,要殺了他。
他穿越過來,最大的目標,不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嗎,他想拿自己的命去換沉未濟,為什么不動手殺了他呢?
“師尊,”沉疏眼中終于有了一點神色,他還在心存僥幸,失望地看著溫濯,“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這片靈魂嗎?”
應(yīng)龍?zhí)嫠卮鹆耍骸八辉诤跄悖氵在問什么?!快殺了他!”
不等溫濯回答,沉疏靈核中蘊含的記憶這時候終于慢慢進入了他的身體,他的雙目忽然一黑,眼前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見沉疏遲遲不動手,應(yīng)龍自知來不及,靈核的記憶已經(jīng)開始回歸沉疏的元神。
祂暗罵一聲,道:“算了,不殺就不殺吧,我替你殺!”
應(yīng)龍靈力一出,催動那些被掰碎了的記憶更快地回到了沉疏的神識中。
在沈疏眼前的黑暗里,隱隱暈開了一些細小的畫面,像被刀割碎了,一截一截地在他腦海中放過。
這都是他忘卻過的記憶。
蒼茫白雪,肅殺天地,漫天神佛,孤觀青燈。
他聽到有人說:
“你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師尊。”
“云舟,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呀。”
有人說:
“要是不肯回來,師父也不怪你。”
“這是你最后一次輪回了,你要好好地活,再也不要受苦了……”
隨著記憶一同奔襲而來的,還有他身前所受的一切肉身之痛,他感覺有人在拿刀子剜向他的雙眼,刺痛感割著他的神經(jīng)傳入大腦里。
沉疏一時間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身體一虛,手中的劍差點就滑落下去。
應(yīng)龍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祂立起身子,沉疏眉心的蓮花紋印記亮得更是耀眼,奪舍術(shù)已經(jīng)到了最終階段。
“溫云舟,你輸了,”應(yīng)龍壓進沉疏頸側(cè)的紋路里,盡情地嘲弄著溫濯,“他的身體,現(xiàn)在是我的了,你往后……可要怎么才能舍得下手,除掉我呢?”
溫濯半個眼神都沒給他,他抓著沉疏劍刃的手已經(jīng)被割開了一點兒,血把參商劍染得更是鮮紅,一把野火順著他的傷口燒進來,叫人大汗淋漓。
但溫濯不覺得疼。
他一向都不怕疼,他只是望著沉疏,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卻又暗含著不可言說的陰沉和危險。
溫濯微微啟唇,說道:“殺了我,就不痛了。”
沉疏聽不見也看不見,可偏偏這句話好像是直接砸進他心里。
他壓緊劍刃,強烈的痛苦讓他忍不住聽從溫濯的話語,鋒利的劍身眼看就要割開溫濯的脖頸了。
殺了他,殺了他就不痛了。
反正他也想要自己的命,殺了他又怎么樣?
沉疏咬緊齒關(guān),雙目闔緊,劍在血肉里越陷越深。
殺了溫濯,就——
“別動手啊,殺了他,你怎么辦?”
正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入他腦海里,打斷了他的動作。
一道身影閃動,猝然出現(xiàn)在沈疏背后。
此人相貌年輕,三十五六的樣子,他身著黃袍,頭戴道巾,左手持拂塵,右手秉著一枚香爐,顯然不是古代人的模樣。
溫濯臉色忽冷了下去,銳利的目光掃向他。
“你是誰?”
不面熟,太清山早已被溫濯設(shè)下禁制,這人是如何進來的?
那人卻沖溫濯笑了笑,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哈嘍,你就是送他耳珰的人?”
溫濯表情僵硬住了。
哈嘍……是何意思?
異族的語言?
來人不多解釋,直接掀起一張符箓貼到沉疏后心,隨后起針就往百會穴一扎,沉疏頭頂頓時冒出一股白煙。
道士掀開香爐蓋子,這股白煙順勢就被納入香爐之中,一被吸收干凈,道士雙手一合,很快把沉疏的記憶全都封存在其中。
“現(xiàn)在可不是恢復(fù)記憶的好時候,”
他端詳著手里的香爐嘖嘖作嘆。
“等你們想清楚了,再讓他來找我認領(lǐng)吧,反正這幾天領(lǐng)導(dǎo)視察,咱們觀里關(guān)門大吉了,我就在這兒……稍微待個一年半載,莫急莫急,有什么話,和和氣氣地說嘛。”
溫濯聽不懂他的話,眉間皺緊,開口道:
“你——”
然而不等他的話說完,人就“砰”地一聲憑空消失了,連陣煙都沒留下。
溫濯:“……”
這個人究竟是……
消失半晌,道士又忽然重新出現(xiàn)在沈疏背后,一把捏住了應(yīng)龍的腦袋,笑說道:“這個,我先幫你們控制一段時間。”
這句末了,方才還在囂張跋扈的應(yīng)龍竟如被鉗制的游蛇,只能擺動尾部掙扎兩下,很快就被道士輕飄飄地給拿了出來。
應(yīng)龍嘶叫道:“你是何人?!”
道士掏了掏耳朵,懶懶地回答:“你叫聲道爺,我就告訴你。”
他捏起應(yīng)龍,又朝溫濯抬了抬頭:“仙人,我沒你那么強,只不過碰了點現(xiàn)代科技的皮毛,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來結(jié)果了祂。”
溫濯皺眉,問:“何處尋你?”
道士笑道:“狐貍祠,再會。”
話罷,又是“砰”地一聲,人帶著應(yīng)龍一塊兒消失不見了。
溫濯難以置信地看著道士消失的地方,一時間好像連自己的心魔都不會思考了。
那是誰?
他怎么知道耳珰的事情?
還有“科技”?科技是什么東西?
但不論如何,身前的沉疏終于暫時脫離了應(yīng)龍的控制,頸側(cè)的黑色紋身,還有額前的蓮花紋,全都消失不見了。
沉疏手中的劍一松,“哐當”落地,隨后腿腳一軟,整個人都往前倒去.
溫濯見狀立刻摔走含光劍,迎面抱住了他,兩個人一塊兒跪坐到了地上。
“小滿,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下一刻,溫濯的瞳孔就驟然縮緊,渾身忽覺一陣強烈的酸麻,順著脊柱直直攀上,引得他血氣都激蕩起來。
溫濯身子一僵,就這么停住了動作。
……狐媚術(shù)?
只聽懷里的沉疏低聲吟吟,慢慢回抱住了他。
“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的聲音繾綣著媚人的情絲,雙唇壓在溫濯耳側(cè),話語和嘆息揉在一塊兒,潮濕著浸透了他。
“我不要你死,師尊。”
沉疏輕撫上溫濯的背后,靈力穿過他的身體,探到那枚紋刻著火焰印記的靈核。
這幾道靈力曖昧地觸碰著溫濯的靈核,如眷戀不舍,如紅線癡纏,越織越密,仿佛是要彼此相融與此間。
最后,捆縛收緊,再露不出一絲嫌隙。
溫濯渾身上下的靈力一瞬間像被收入網(wǎng)中,所有的術(shù)法盡數(shù)被封禁。
“這根繩,現(xiàn)在到我手里了。”
第44章
沉疏用靈力化出幾道紅繩,不由得溫濯反抗,就將他的手腕纏了個實在。
“你不情愿也沒有辦法了,師……溫濯。”
他起身,用力一拽紅繩,直接把溫濯提了起來,溫濯足下一個踉蹌,摔到了沉疏面前,兩人一個對望間,鼻尖都差點要碰上了。
沉疏臉上的表情很不高興, 偏過頭,故意躲開溫濯的眼神。
“你騙了我這么久,我不要放過你。”
溫濯都呆住了,他用力掙了掙腕子, 甩不開。
這條紅繩是沉疏拿自己的靈力編成的,他方才一個動作間,封禁了溫濯的靈核,縱然他內(nèi)力再是強悍, 此刻也與凡人無異了。
沉疏回過身,扯著紅繩,參商劍停穩(wěn)在二人腳邊,他強行把溫濯扔到劍上,一路御劍離開了鎖天池,路過道場時,發(fā)現(xiàn)太極印上稀稀落落站了幾十個門眾和長老。
他們不在演武,反倒是聚在一塊兒,像是討論著什么事情,陣勢不小。
沉疏不知道太清山已經(jīng)被溫濯封禁了,見到道場還聚著一群人,心中微微生疑,下意識看向溫濯,想詢問自己的師尊。
然而看見他手腕上的紅繩,沉疏又及時住口了,臉色隨之冷了下來。
這是要自己性命的人。
他最討厭溫濯,再也不要和他說話。
沉疏想了想,落下參商劍,松開手里的紅繩,狠心把溫濯往下一推。
沉疏跟靈核融合得很好,雖然沒有得到記憶,但身體卻繼承了靈核中蘊藏的一切術(shù)法,用起來也得心應(yīng)手。
溫濯中了他的狐媚術(shù),渾身情熱燒灼,酸軟無比,參商劍縱是飛得不高,他還是摔到了地上,姿態(tài)頗有些狼狽。
鬧哄哄的道場頓時安靜了下來,目光齊齊投向了溫濯,只見他發(fā)冠歪斜,頭發(fā)散落,把臉給遮蓋了大半,完全瞧不出表情。
不過他前幾日還興師動眾殺了宗主,門眾縱是再眼瞎,很快也有人認出了他。
“溫云舟?”
“讓他把結(jié)界解開,”其中一人指著溫濯就喊,“這個叛徒!”
眾人一聽,頓時手忙腳亂就圍上來,口中厲言不斷地聲討著溫濯。
“溫云舟,放我們出去!”
“妖族要攻山了,你想害死我們嗎?!”
其中幾個跑得快的,眼看就要去揪溫濯的頭發(fā)了。
可手還沒碰上,道場就無端吹來了一陣凌厲的罡風(fēng),伴隨著輕盈的一聲“滾”,自太極印中心猛然旋開。
沉疏衣袖翻飛,立在參商劍上緩緩下落,方才靠近溫濯的人跟一群倒伏的雜草一般,一排栽倒了過去。
風(fēng)沙漸漸吹散。
“呸呸呸,妖氣好重!”
“太清山進妖了,難不成是溫濯劫走的那一只?”
“要死了,我眼睛看不見了!”
人群被風(fēng)沙迷蒙了眼睛,一個個的怨聲載道。
喊了不多時,幾個劍修揚了劍氣吹開風(fēng)塵,總算是重新破開了視野,道場一清空,這才發(fā)現(xiàn)溫濯身邊站了個面目清秀的少年。
上回場面混亂,瞧不分明,這會兒沉疏搭著臂睥睨道場,眾人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一時間細碎的議論戛然而止。
凡是看見沉疏的人,第一眼一定會落在他的眼睛上。
不知是不是適應(yīng)了狐妖的生存需求,他的眼睛被天工雕刻得太吸引人了,瞳間是瀲滟的水光,眼尾在漂亮的弧度后微微上挑,留下了一抹桃色,竟有些甜膩的笑意,相當無害。
沉疏是天生的妖,魅惑和勾引都是無聲的,哪怕他自己不樂意,這雙眼睛也具備了這樣的稟賦。
如果不是赤瞳里極富殺性的底色,旁人只會覺得沉疏是只乖巧漂亮的花瓶,忍不住想要靠近過來,最后心甘情愿地踩入陷阱。
“這都什么時辰了,”沉疏話語里帶著譏誚,挑釁地看著眾人,“你們打算在這兒,地為席天為被?”
的確,修士最講究日落而息,如今黃昏時分,這群人還不回去,反倒是在這兒一副聚眾鬧事的模樣,只有可能是一個目的。
他們要趁夜行事。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幾日自己不省人事,溫濯估計都在對付他們。
“你這是什么意思?”
天梁站在最前面,背過手,睨視著沉疏。
“如今世道,妖族人人得而誅之,溫云舟破戒救了你,你倒是膽大,還敢回來。”
門眾中有個別性子急的,直接掌心凝力,御劍對準了沉疏。
“長老,我擒拿了他,直接給他送回旱魃那兒去,叫他被剝層皮!”
沉疏身后的溫濯這時候意識才漸漸回籠,他臉頰微微泛紅,望見手腕上沉疏給自己纏繞的紅繩后,眼底竟是浮現(xiàn)出一點貪戀來。
沉疏沒有注意到他,他收回劍,劍鋒朝天梁一落。
“你要擒我?”
天梁頷首,傲慢地抬起劍。
“一介妖物,擒你不殺,已是大恩大德。”
話罷,他足尖點地,凌空就是殺來。
沉疏挑了挑眉,不再回答,劍身飛旋指向天梁攻來的方向,口中輕念了一聲。
“離火。”
這句咒訣沉疏用得最得心應(yīng)手,但往日里沒有靈核,要假借符箓之手,今天可就不一樣了。
二字一落,只見一條仰吞日月的火龍瞬間從劍尖竄飛出來!
野火一口咬上了天梁的脖頸,他渾身的皮膚立刻開始憑空焚燒起來,不多片刻,就在滋滋聲中一寸寸地焦黑剝落。
沉疏倒也沒什么把握,見他竟然被自己一招秒了,忍不住訝異道:“我還以為你和溫濯一樣厲害。”
很快,天梁連幾聲慘叫都沒發(fā)出來,整個人就被燒成了一團黑灰,風(fēng)一吹就散了。
一旁的門徒都看呆了,撲上去攏住骨灰,喊道:“天梁長老!”
“他叫天梁啊?”沉疏笑道,“那今天就來一出喪盡天梁吧。”
隨后,他雙瞳收緊,巨大的靈力場頃刻鋪開,如同抽絲一般黏住了除溫濯外的每個人。
所有人僵住了動作,目光一齊朝沉疏轉(zhuǎn)來,神智被收歸在沈疏的靈力中,幾乎是任人操縱。
他此行當然有別的目的。
沉疏慢條斯理地打了個劍花,收劍入鞘。
“我聽聞太清宗最避諱提到一人,此人名叫沉未濟,他什么來頭,諸位可與我說道說道?”
聽到“沉未濟”的名字,溫濯神色動了動,站起身問道:“你要做什么?”
沉疏現(xiàn)在聽到溫濯的聲音就不開心,往前走了幾步,說道:“跟你沒有關(guān)系。”
“小滿,你很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沉疏話語中都帶著火氣,生硬地打斷了他,“你不要說話,我不想和你說話。”
溫濯果真不說話了,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繩,隱隱感覺它纏得更緊了。
門眾中果真走出一人,他已經(jīng)被沉疏的狐媚術(shù)操控了神智,開始僵硬地回答起他的問題。
“沉未濟是,”他說,“罪人。”
沉疏收回情緒,問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門眾眼神木木的,回答道:“他是妖。”
又是這句話。
門眾繼續(xù)說:“他是妖,用妖術(shù)勾引了宗門的天樞長老與之合歡,并借此偽裝成人拜入宗門,罪不容誅。”
沉疏越是聽,心中就越是憤怒,他攥緊了拳,掐得指尖發(fā)白,骨節(jié)都突了起來,仿佛隨時要把這人也燒成爛灰。
他寒聲道:“后來呢?”
門眾機械地回答:“后來鳴金之戰(zhàn)爆發(fā),他降下禁制阻攔妖族進犯太清山,反被妖族分食魂靈而死,死有余辜,太清宗因收過妖類為門眾,為仙門百家所孤立,門中就忌諱提到此妖的名字。”
沉疏惡聲反問道:“哪怕他救了你們?”
門眾點點頭,說:“這也是他應(yīng)得的。”
“這樣啊。”沉疏聽完,抬腳就往那人胸口踹,把人踹翻在地,“那你們確實該死。”
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沉未濟的靈核,又同情他和自己有著相同的命運,此刻他只覺得這群東西令人作嘔,心中怒火騰燒。
“你們都是天梁的門徒?”沉疏掃了一圈周圍的人,“就這么點人?”
被踹的那人臉著地,還得回答沉疏的話:“聽聞妖族要攻山之后,其他長老都閉關(guān)不出了。”
“天機呢?”
“沒有見到。”
那就得挨個找了。
他手一拂劍,揮出一道劍氣,烈火瞬間順著道場的太極印走了一圈,將眾人團團圍困其中。
火焰燒出的黑霧嗆人至極,然而門眾中了狐媚術(shù),沒有沉疏的意思,他們壓根不能挪動半步,只能任由濃煙滾進肺中。
修士大多命硬,更是難死,吸著這樣的空氣,喉嚨就如刀割一般疼。
沉疏和溫濯站在太極印外,誰也不動,就聽著那些逐漸嘶啞的呼吸聲,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
“這把火能燒三天,”沉疏說,“燒完之前,我會挨個找太清宗的人清賬,也算是為了沉未濟,你還要阻止我嗎?”
溫濯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師父都支持你。”
聽到這話,沉疏終于側(cè)目看了一眼溫濯,說,“沉未濟是很可憐,但你要救他,也不該用我的命換。”
“小滿,”溫濯望著他,說,“是師父做錯了,你……來取走我的命吧。”
沉疏覺得他這句話在挑釁自己,更是生氣,回過身怒視著溫濯。
“你為什么一直要我殺你?”他忍不住扯了溫濯的衣襟,“我拜入你門下,當你的徒弟,你一開始要拿我的命,現(xiàn)在又要我欺師滅祖,不覺得這樣非常過分嗎?”
溫濯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回答道:“小滿,你若是恨我,殺了我,難道不是件痛快的事情么?”
“我是恨你,我討厭死你了!”沉疏說著,鼻子一酸,差點要哭了,“你配當什么師尊,既然你只想要沉未濟一個徒弟,還收我和池辛做什么?”
他忍住眼淚,重新?lián)]出參商劍,背手拿劍壓在了溫濯頸前,空出的那只手抬起,解除了封禁溫濯靈力的術(shù)法。
他惡狠狠地說:“你既非要我殺了你,那你打贏我,贏了,我們就斷絕師徒關(guān)系,然后我就殺了你。”
溫濯見他要哭了,忍不住抬手想摸摸沉疏的臉,卻被他警覺地給躲開了。
“你不要碰我,”沉疏說,“你拿劍,跟我打。”
溫濯收回手,重復(fù)道:“贏了你,你就愿意殺我了?”
沉疏絲毫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反問道:“你還有什么條件?”
溫濯問:“那我要是輸了呢?”
沉疏殘忍答道:“那我就把你關(guān)起來,不讓你進食,不讓你安寢,每天都折磨你!”
溫濯的身體已經(jīng)趨近于神仙,既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安寢,餓著他,不讓他睡覺,這些懲罰他聽上去竟有些可愛。
可溫濯本人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快速掐了一個劍訣,含光劍應(yīng)召,從鎖天池飛回了溫濯手中。
“領(lǐng)教。”他道。
話罷,片刻不曾猶豫,直接就朝沉疏殺了過來。
沉疏反應(yīng)也是極快,點地急退幾步,應(yīng)聲接招。
他如今靈力大長,跟溫濯過招也是有來有回,兩人頭回刀劍相向,竟是分外膠著。
沉疏壓著溫濯的劍,只覺得渾身的火氣都有了一個宣泄點。
“你修無情道破功不是沒有原因的,”沉疏死盯著溫濯的眼睛,說,“你不是無情,只是對我無情而已。”
溫濯搖搖頭,說:“小滿,師父怎會對你無情?”
可是沉疏卻不信了,他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來這里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你,水莽鬼要殺我,旱魃要殺我,應(yīng)龍要殺我,都是你救了我,我已經(jīng)……我已經(jīng)……”
話到一半,沉疏還是說不出后半截。
他頓了頓,轉(zhuǎn)而說道:“可現(xiàn)在,連你也要殺我,我恨死你了!”
“我竟做了這樣的事情……”
溫濯立刻收了力氣,任由沈疏這一劍沒入自己左肩,噗嗤一聲,血花四濺。
隨后,他滑過沉疏的皮膚,摸住他的手,動情地說:“小滿,那你就更應(yīng)該殺了我,我罪大惡極,不配為人師。”
沉疏見狀,趕緊收回劍退開數(shù)步,罵道:“你干什么啊?我跟你說了,你打贏我,我才能殺你!”
居然還摸他手……
他們誰都理解不了對方的行為,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一路打到太清宗的主峰高處。
這兒有一座殿宇,名為“白玉京”,平時不住人,殿內(nèi)陳列的都是兵器和歷代太清宗掌門的畫像,每一張畫像都是應(yīng)龍奪舍過的人。
這關(guān)頭,溫濯慢了一招,沉疏一凝力,直往他心口送了一掌,巨大的靈力直接帶著溫濯撞開了白玉京的殿門。
這一掌傷到了溫濯心臟的舊傷,他嗆出一口血,立劍插入地面,停穩(wěn)了身子。
沉疏緊隨其后,一陣疾風(fēng)掃過,殿門轟然關(guān)閉,一時間,整個空間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恍若身處囚獄。
第45章
沉疏一追過來, 就看見溫濯面前的地上一灘濁血,他神色一變,劍鋒往身后一藏, 蹙眉道:“你身上有傷?”
“無礙,”溫濯抹了把嘴角的血, 起身一拔含光劍,說道,“繼續(xù)吧, 小滿。”
沉疏原想說“不必繼續(xù)”了,可溫濯動作比他的思考來得更快,幾乎是一個瞬身就逼近到了沉疏面前,含光劍往參商劍底下一搭,錚然轉(zhuǎn)過一圈,引著沉疏來攻自己。
沉疏一咬牙,劍勢隨之打了過去,劍影之間噌噌相撞,鳴聲不斷,回蕩在偌大的白玉京里顯得分外刺耳。
這地方一盞燭火都沒點。
隔著濃重的陰翳,沉疏只能看見微微溫濯泛光的眼睛,和那把耀眼的含光劍。
不知為何,他覺得溫濯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這一點兒也不像自己說的那樣,是什么“無情”的目光。
恰恰相反,沉疏總感覺他一副隨時要親上來的模樣……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
高手之間的戰(zhàn)斗是容不下一刻分心的,這么一錯愕間,沉疏的劍立刻占了下風(fēng),被溫濯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背后直接撞上了宮殿的大門。
溫濯力道很大,用劍的風(fēng)格也是直來直去,想近身就近身,他一壓上沉疏的劍,兩個人就靠得分外近,幾乎氣息可聞。
……太近了!
沉疏真的感覺他要親自己了,于是稍稍仰起頸,避開溫濯的眼神,胸膛劇烈起伏著。
“你不要這樣看我,”他喘息著說,“我不會再上當了。”
他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被動,重新低下頭,干脆跟溫濯目光相對,惡狠狠道:“溫云舟,我不會讓你這么容易就死的,你想得美!”
溫濯理解了他這句話。
一死了之,這果然是太過輕巧了。
他于是歪了歪頭,說:“小滿,如果你能想到更適合讓我贖罪的辦法,師父也愿意接受。”
“辦法,有啊,”沉疏喃喃著重復(fù)了一遍,“我讓你生不如死。”
話罷,他瞳孔一縮,強大的靈力往溫濯雙眼中送去,溫濯不及反應(yīng),直接吃了這一招狐媚術(shù),頃刻被操縱了神智。
沉疏抓緊了溫濯這一瞬的僵硬,掌力一送,推開了溫濯,順道立掌往他頸上一打,隨后抬腳就朝他劍柄上踢。
溫濯下意識一摸脖頸,含光劍頓時在半空打了個旋,趁這個空檔,沉疏擦地急退,重新立劍,和他拉開了距離。
隨后他像避諱什么似的,立刻斷開靈流,解除了狐媚術(shù)。
不能用。
再不要用狐媚術(shù)了,越是用,溫濯靈核中印刻的火焰紋就會越重,這東西除非活剖出靈核,否則剔除不掉。
沉疏雖然得了先機,心里反倒更失落,更委屈,他贏也不開心,輸也不開心,看得見溫濯看不見溫濯都不開心。
沉疏對待感情太稚嫩了,太天真了,像朵長在世外的花,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他和溫濯維持在這個距離里,暗自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
好疼。
溫濯第一次對他下這么重的手。
其實他們倆下手都不輕,出的每一下都是殺招,各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不斷,又青又紫,方才激斗中沒有察覺,眼下稍停下來,身上真是痛得要命。
以前他受一點兒小傷,溫濯都心疼得要哭,現(xiàn)在竟是和他大打出手,力氣也不收,好像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沉疏這么想著,越想越郁悶,越想越難過。
他果真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別說道侶了,連師徒情誼都是偽裝出來的。
討厭他!
從黃昏打到三更天,沉疏的力氣已經(jīng)快透支了,溫濯倒是越打越興奮,眼里難得閃著亮色,直勾勾地盯著沉疏看,仿佛打贏了以后要出賣肉.體的不是他,而是沉疏。
他重新收回含光劍,收臂指向沉疏,不由分說直接掐了劍訣。
“召雷!”他喝道。
一道白光瞬間從劍尖竄出,沉疏沒想到他動真格的,神色一凜,立刻偏身躲開了去。
白玉京內(nèi)仿佛電閃雷鳴,轟然一亮,疾電挾住的天風(fēng)刮過沉疏的眼前,吹起他額前的頭發(fā),差一點就要打到他身上了。
這一招掠過沉疏,直接砸到了沉疏身后的墻壁上,留下了一個焦黑的洞,震得四周的畫像齊齊落地,摔成滿地的碎片。
下一刻,殿內(nèi)再度昏黑。
這么近距離吃招,沉疏緊張得心跳加速。
他躲開這一下后,心中更是委屈,眼里泛起波瀾,回身就這么看著溫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他低聲道:“沒了沉未濟的靈核,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是不是?”
“你就這么想殺我,”他哽咽了一下,質(zhì)問道,“是不是?”
聽到這話,溫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含光劍,隨后嘆了口氣,果斷往地上一摔。
“對不起,小滿,”溫濯眉頭微微蹙起,心疼道,“師父不用法術(shù)了。”
他這么一說,沉疏瞬間感覺自己這樣很玩不起,頓時又羞惱起來。
什么意思?給他放水?
他根本不是求情,他就是討厭溫濯,煩溫濯,連帶著他的話語,他的招式,他的劍,全都很討厭,所以非要他愧疚不安,非要他認識到自己有多懦弱。
沉疏也是不服氣,一摔參商劍,直接赤手空拳,近身跟溫濯扭打了起來。
他一定要贏,他要拿回主動權(quán)。
他不想再讓溫濯繼續(xù)得意下去了。
不用劍,身體就會貼得很近,每一個招式都要彼此觸碰,每一抹溫度都要相互交換,在短促的交鋒間,衣物竟磨蹭出了曖昧的撕扯聲。
曖昧的不止是聲音,也有動作。
沉疏覺得溫濯的打法很怪異。
他往自己胸前打,就會順帶解開自己的衣扣,往臂上打,就會撕扯掉小臂的衣物,短短幾招下來,沉疏感覺自己的衣服越打越少,快被溫濯扒光了。
他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去扒拉溫濯的衣袍,但溫濯穿得實在太緊,得從腰封這兒用力扯開。
可用力得如果太明顯,就會顯得自己像個急色的流氓,巴不得打著打著就壓上來。
到底要干什么? !
沉疏各抓他一只手腕,皺眉道:“你為什么扯我衣服?”
溫濯眼底閃動著意味不明的色彩,緩聲道:“讓你分心。”
讓自己分心?
沉疏在心底冷笑一聲。
那他成功了。
自己真的沒辦法集中精力,溫濯打架跟調(diào)情似的,好像打完這一場,就要撲上來親他了。
這怎么行?
沉疏立刻撿起狐貍精的自覺,立掌壓住溫濯的手,順勢提步轉(zhuǎn)到他身后,一只手反扣了溫濯的雙腕到背后。
“師尊。”
沉疏湊在他耳邊,低喚他一聲。
不等溫濯拆招,他就一口含上溫濯的耳垂,放在齒間輕咬了一下。
他也有辦法讓溫濯分心。
之前發(fā)情期的時候沉疏就注意到了,他咬溫濯的脖頸和耳垂,這個人的反應(yīng)就很明顯,這兒對于溫濯來說一定是個致命的弱點。
沉疏叫人的時候聲音甜膩膩的,溫濯的耳垂被他咬著,渾身一股酥麻感傳了上來。
不僅如此,沉疏還使壞。
他是狐貍精,能把引動春情的毒順著彼此的接觸傳遞進來,他調(diào)動靈力,往溫濯的皮膚里淬入毒素,讓他對自己的啃咬更加敏感。
溫濯果真中招了,他低吟了一聲,渾身的力氣都被卸走了。
沉疏得勢,立刻松開齒,抬掌按住溫濯的后脊線,把他摔到了地上。
贏了!
雖然是靠美人計!
沉疏唇角終于扯出一絲笑意,抬膝壓住溫濯的腿,手往后扼緊了他一條胳膊。
在這個動作間,他手指搭上溫濯的脈息,將靈力注入了進去,紅線一般的靈流重新交織,封禁了溫濯的靈核。
“師尊,”沉疏微喘著氣,說,“你輸了。”
溫濯瞇起眼睛,臉色緋紅,勉強扭過頭看他。
“輸了。”他說。
沉疏看到他這眼神,心里就莫名其妙不舒服,壓著他不動。
宮殿里太黑了。
黑壓抑著死一樣的寂靜,他們僵持在這兒,只能聽見彼此劇烈的呼吸和心跳。
溫濯哪怕是大乘期,打了近乎一夜,也不可能大氣不喘,他被沉疏按在地上,額前的頭發(fā)被薄汗浸透,灰藍色的眸子里泛著水光,纏綿曖昧地盯著沉疏看。
他胸腔被力道壓迫著,呼吸得十分用力。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溫濯咽了咽喉嚨,問道:“小滿,你要做什么?”
沉疏渾身都熱,他衣服被溫濯撕了大半,鎖骨都露出來了,身上的皮膚熱得泛粉,細小的汗珠順著肌膚滑落下來,顯得色.情至極。
做什么?
沉疏凝視著溫濯,此刻終于想明白了。
他要做讓溫濯不開心的事情。
在這一念間,沉疏擰過溫濯的臉,傾身直接吻了上去。
他幾乎是咬上去的,帶著這一整天的憤恨和傷心,一上口就咬破了溫濯的下唇,他截住溫濯的動作,堵住溫濯的氣息,探進他的舌腔里攫取著所有氣味。
他甚至不給溫濯回吻的機會,跟平時任由溫濯引導(dǎo)的狀況截然不同,他難得掌控了主動權(quán),吻得很深,也很著急,生怕少用力一點兒,又要回到任人擺布的狀況下。
打斗過后的親吻顯得格外熱烈,又格外急促,他們只是從一種興奮驟然進入到另一種興奮,甚至眼下這種交流,顯得要更富有侵略性。
他們邊親吻邊喘息,邊擁抱邊彼此推拉,各懷心思,各不相讓。
一吻末了,沉疏就松開了鉗制溫濯的手,轉(zhuǎn)而在背后抱緊了溫濯,手壓著他的脖頸,抬起了他的下巴。
沉疏感覺自己的心臟要融化了,他著急地想緩解一下躁動的情熱,于是揪開溫濯肩上的衣服,一口啃了上去。
冷靜,冷靜一點……
沉疏眼睛都是水涔涔的,他賭氣似的啃著溫濯的肩,吮咬在這兒的皮膚上,慢慢吸走溫濯身上殘余的靈力。
溫濯被迫仰著頸,清晰地感受著沉疏的啃咬。
又癢又麻,不知足饜……
啃完這一下,沉疏總算冷靜下來,他耳尖都紅透了,趕緊一推溫濯,重新把他的手腕捆到了一旁的朱漆柱上。
“你先待在這兒面壁思過,我出去一會兒!”
留下這句話后,沉疏果真逃似的快步離開了白玉京,像一個表情達意后的羞赧少年,只留了溫濯一個人在漆黑的高殿中。
他實在是勇敢得快,羞恥得也快,溫濯還一句話沒說,人就被一條紅繩鎖在了柱子旁。
他望著沉疏倉促離開的背影,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第46章
又接吻了……
沉疏坐在白玉京外的雕欄玉階上, 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爛爛,唇上又紅又潮濕,沾滿了剛剛親吻的余韻。
沉疏身上好熱, 很想立刻去沖個涼水澡,他抿了抿唇, 溫濯的氣息還在舌尖淌過,叫他感覺渾身都癢。
剛剛肯定是瘋了,親他干嘛?
他跟自己慪氣,拿手背用力抹了抹唇,隨后仰身躺在臺階上,郁悶地望著天上這輪孤月。
白玉京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立在太清山的最高處,從山門望過去, 玉臺像是一輪月,的確是天上宮闕。
沉疏呆呆地望了會兒月。
分明是為了招溫濯的討厭,所以才親的他,但自己居然還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還得依靠吸收溫濯的靈力才勉強壓抑住。
太沒出息了!
沉疏痛斥自己。
可再怎么難受也沒用,他眼下一個人空對月,自己的心意就變得愈發(fā)明朗起來。
他從衣袖里重新拿出那枚劍穗, 對準月光, 它被自己攥了一整天,已經(jīng)變得有些皺巴巴的了,比剛做完的時候還不好看。
沉疏眼眶有點發(fā)紅。
溫濯為什么這么希望自己殺了他?
是因為沈未濟的靈核已碎, 不愿再留人世,又覺得對不起自己,所以臨走前想贖罪?
“這種贖罪方式, 也太輕松了,”沉疏側(cè)過身,喃喃道,“絕對不要。”
他記恨溫濯想騙自己的命,可他又的確什么都沒對自己做,沉疏的恨像是沒有立足點的倒錐,總是站不穩(wěn),也摔不落。
他不想讓溫濯死,也不想讓溫濯好過。
“嘶——”
一側(cè)身壓到了臺階的銳處,沉疏瞬間感覺手臂一疼,他趕緊坐起身,掀開衣袖一按,這兒留了不少的淤青,都是打架的時候留下的。
師尊竟然真的對他動手……
沉疏眼眶里的淚攢不住了,終于簌簌而落,他一邊哽咽著,一邊從襟口摸出溫濯送他的那瓶藥,怨恨似的往嘴里塞了一把。
以前都是師尊喂他,用靈力給他療傷,現(xiàn)在裝都不裝了,說什么護他一輩子,全是騙人的!
他憋著一口氣,越想越憤懣,把手里的劍穗往邊上一摔,點了把火上去,打算給它燒得一干二凈。
沉疏再也不信溫濯的任何鬼話了,現(xiàn)在溫濯的靈核被他封禁,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要一直把溫濯關(guān)在這里,直到溫濯承認錯誤為止,就算認錯了也不要原諒他。
或者……
或者更過分一點。
他是個穿越者,這個世界是死是活,都跟他沒半分錢關(guān)系,他如今得到了沉未濟的靈核,連溫濯都能被他壓制住。
他就算是直接當皇帝也沒問題。
沉疏稍稍收緊拳。
就算是把溫濯娶了當妃子也沒問題!
他抹開淚,當即翻起身,手心一展,參商劍應(yīng)召歸入手中。
“走吧,”沉疏道,“去找他們清賬。”
劍紋一燒,似是回應(yīng)了沉疏,然而平日里吵吵嚷嚷的參商劍,從他得到沉未濟靈核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仿佛是被關(guān)閉了語言能力。
沉疏覺得耳根清凈,自然也不在意,御劍直升半空,大致望了一眼整座太清山。
太清山只有一座最高的主峰,由頂端至下依次是白玉京、議事堂、道場和山門,四周排開幾座矮峰,分別是不同長老和其門眾日常活動的地方。
沉疏大致數(shù)了數(shù),太清宗有八座矮峰,七座分別對應(yīng)了七個長老,剩下一個是鎖天池,位于中心。
太極印上的火還在燒,里面那些天梁的弟子已經(jīng)全部被黑煙嗆死了,那把不滅的火正慢慢啃噬著他們的肢體。
沉疏乜了一眼,御劍落到北邊的第一座矮峰上,這兒擺了一塊巨石,用朱筆寫了“天機閣”三個字。
“天機啊。”沉疏笑了一聲,落下劍踏了進去,“不知道當年沉未濟死的時候,你可是旁觀者之一?”
他走進天機閣,抬腳就往門上一踹,在大門敞開的一瞬間,立刻調(diào)動了渾身的靈力,準備趁人攻來之前搶得先機。
然而借著月光,門前的景致緩緩鋪開在沈疏面前,卻讓他愣住了動作。
空無人煙。
一陣陰風(fēng)掃過門前,只揚起了一把灰。
一個人都沒有。
沉疏壓著劍,喃喃道:
“這是……什么意思?”
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沉疏一連摸遍了整個太清宗,可詭異的是,他一個長老、一個門徒都沒捉到,連一把劍都了無蹤跡,萬籟俱滅。
仿佛這片地域從來都渺無人煙,而自己燒死的那群人,已經(jīng)是太清山最后的活人了。
整座太清山籠罩著一股說不上來的陰沉。
沉疏飄在最后一座矮峰上空,面色嚴肅地凝視俯瞰著整個太清宗。
這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知道兩族要大戰(zhàn),全跑了?
這種毫無凝聚力的宗門,當年真的能打贏?
這兒已經(jīng)被沉疏翻了個底朝天了,除了被他順手打暈捆在天機閣的池辛,連他唯一認識的那個天機長老,也不曾在宗門里尋到過。
在沈疏驚疑的目光里,一抹旭日自白玉京的殿頂緩緩東升,鋪開了滿地的鑠金。
沉疏摸著下巴思考了會兒,最后說道:“我現(xiàn)在是妖,是不是該在這兒守著,等妖族攻上來?”
聽著好像一個內(nèi)奸……
但沉疏壓根不在意,太清宗人既然跑光了,他正好可以在這兒胡作非為。
沉疏逛了一圈,只逮到宗門里幾十個雜役,用狐媚術(shù)操控他們的神智之后,沉疏把他們挨個拎到了道場前。
“跟我說說,”沉疏說,“宗門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一個仆役上前來,老實答道:“我不知道。”
“他們什么時候跑光的?”
“不知道。”
“可見到過天機從鎖天池出來?”
“不……不知……”
沉疏用力戳了一下這人的頭,嫌棄道:“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他揚了揚手,沖白玉京的殿門一抬頭,道,“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
那小仆說:“回主子,這里是宗主的寢殿。”
“喲,寢殿啊,”沉疏笑道,“一條長蟲也能黃袍加身了。”
說罷,他吩咐道:“你們進去灑掃吧,把里面的東西全都換了,往后這兒的宗主是我了。”
這幾人都中了狐媚術(shù),壓根不覺得沉疏的大言不慚有什么問題,點點頭就往白玉京里邊兒魚貫而入了。
站在玉臺上的沈宗主順勢往門縫里看了看,溫濯還被他捆在那兒,一只手懸在柱邊,已經(jīng)捆了一晚上。
溫濯低垂著頭,發(fā)冠也不知何處去了,長發(fā)散亂地遮蓋在面前,潔凈的藍白道袍上沾了灰土,看上去狼狽至極。
沉疏猶豫了會兒,還是跟在人群后面,踏上了雕欄。
他雙手一推宮殿的門,邁過門檻,殿內(nèi)的兩排燈燭盡數(shù)燃起,將寬大的內(nèi)殿照得敞亮華貴。
直對殿門的就是雕龍畫鳳的寶座,沉疏踏進來,往那雕龍寶座上一躺,攙著臉看向溫濯。
“你睡過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溫濯好像這時候才回過神來,望向沉疏。
他還被沉疏束縛在朱漆柱上,只能收著腿跪坐在地。
這本該是個相當屈辱的姿勢,但溫濯臉上半點兒受辱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沉疏,好像在說“然后呢”?
“早安,小滿。”溫濯笑著看他,“你昨夜沒睡,白日里不如好好休息吧。”
“勞師尊抬愛,”沉疏嗤笑了聲,說,“不過用不上了,如今有了靈核,服氣辟谷也比往常來得容易。”
“你餓不餓?”溫濯答得前言不搭后語,“要不要師父替你做點吃的?”
沉疏不餓,他晨間已經(jīng)把太清宗洗劫過一遍了,但溫濯這么問他,他居然還是忍不住想答一句“謝謝師尊”。
沉疏故意憋著,不再理他。
等了半個時辰,這寢殿也算是上下?lián)Q了一通,手下人替沉疏找了件黑金的外袍披上,就匆匆退開了去。
殿門一合,白玉京又整個安靜了下來。
沉疏猶豫片刻,站起身走到溫濯面前,低頭看著他說:“太清山的人全都不見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溫濯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知道,你想有人陪陪你嗎?”
“我不想。”沉疏答得很干脆。
溫濯點點頭,說:“不想也好。”
有我陪著你,那就夠了。
沉疏看他的眼神很冷,漠聲道:“你昨夜可有思量清楚?”
溫濯望了眼沉疏的雙目。
他昨晚哭得厲害,又一夜沒睡,眼里濕漉漉的,眼尾也是緋紅,還要故意裝作強硬的模樣。
溫濯笑意更深,問道:“很疼嗎?疼哭了?”
問他這兩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沉疏深吸了口氣,一股無名火從胸腔里燒了起來。
看自己哭,溫濯難道很興奮,很高興,一點兒同情都沒有?
“你很高興嗎?”沉疏抬手猛地掐緊溫濯的臉,垂首俯視他,“溫云舟,你當了階下囚,激怒我沒什么好下場。”
聽到“階下囚”三個字,溫濯眼神動了動。
“你要囚禁我?”
“你不樂意也沒辦法。”
看著溫濯唇上被自己咬破的那個傷口,沉疏不知是被氣的還是什么,呼吸隱隱有些沉重。
“我不光要關(guān)著你,還會折磨你。”
溫濯半瞇起眼,提醒道:“小滿,我是你師尊。”
是師尊又怎么樣?
自己是他的徒弟,他不是照樣打算用他的命去換沉未濟?
沉疏不覺得自己是個寬宏大量的人,雖然溫濯謀害未遂,罪不至死,但話也是他親口扎到自己心上的。
他是妖,妖的報復(fù)心是很強的,其中以狐妖尤甚,他覺得溫濯故意傷了他的心,他就要一報還一報。
沉疏“嗯”了一聲,皺起眉,指腹稍稍用力,迫使溫濯只能仰高脖頸看著自己,動作間把溫濯的臉都掐紅了。
他冷笑了聲,緩聲道:“師尊這句話的意思,是覺得我不能對你做什么?”
話語里沾著銳利的冷氣,壓迫著二人之間的氣氛,他們在危險的邊界彼此試探,好像隨時又要爆發(fā)出一場惡戰(zhàn)。
溫濯微微啟唇,道:“你封禁我的靈核,囚我于此,這是以下犯上,恩將仇報。”
“所以呢?”沉疏側(cè)了側(cè)頭,反問,“師尊要罰我嗎?”
他心中憋的那口氣已經(jīng)忍到了極點,眼下溫濯說的每一句話,沉疏都覺得他在挑自己的火氣,挑戰(zhàn)他的底線。
現(xiàn)在什么都能做。沉疏想。
沉疏空開的那只手觸碰到溫濯手腕上的紅繩,將其握緊到手心,輕輕揉碎了。
“我失明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待在你的房里,等著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的身體沒有靈核,沒有法力,是整座太清山最弱小的人。”
紅繩捆得太緊,被解開的時候,溫濯的手腕已經(jīng)紅了一圈,看上去像個曖昧的印痕。
沉疏指腹在這印痕處磨蹭了兩下,痛感和癢意同時傳入溫濯的知覺里。
他繼續(xù)言說:“但哪怕是復(fù)明以后,我也沒想過逃跑,我信任你,以為你帶我回到這個地方,一定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我,因為你是我最敬愛的師尊。”
“但我想錯了。”
這一句后,沉疏忽然扼緊了溫濯的手腕,強迫他站起身,跟自己身體貼緊到了一塊兒。
他們靠得很近,再近幾寸就能雙唇相貼,沉疏垂下眼,溫燙氣息都吐到溫濯唇間。
“這世上真的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
他手漸漸滑落到溫濯的腰封上,心跳也跟著開始加快。
沉疏不光想關(guān)著溫濯,他還想做別的。
第47章
沉疏把溫濯的手腕壓到朱漆柱上,兩個人幾乎胸膛相貼著。
他靠住溫濯的額頭,呼吸聲變得很重,沉疏渾身都熱,可溫濯的皮膚卻是冰涼的,這么一靠上去,反倒是刺激了他一下。
這么涼,這么舒服……
沉疏抬膝卡在溫濯腿間,探著溫濯的氣息,慢慢摸索到他的耳垂處,一口含了上去。
溫濯靠住沉疏的肩,低哼了一聲。
他心中煩悶,所以咬得有些用力,把瑩白的耳垂咬得發(fā)紅,壓著溫濯的手腕也用勁了,就是不讓他呼吸得舒服。
咬了一會兒,沉疏的雙唇慢慢上滑,壓上了溫濯的耳朵, 落下一個親吻。
他在溫濯耳邊低聲緩緩道:“你覺得這樣好嗎?”
溫燙的氣息撲到溫濯的皮膚上, 叫他暗自深吸了口氣。
他想到了沉疏方才鬧脾氣的反應(yīng),心中思索一番,最后側(cè)過頭,躲開沉疏,昧著良心說:
“逾矩,罔顧人倫。”
這句話沉疏就愛聽了。
說他逾矩, 那肯定就是不喜歡他現(xiàn)在的行為,他一定要做讓溫濯不喜歡、不開心的事情。
溫濯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沉疏于是把他摁得更緊,親了兩下他的耳朵,又紅著臉開始吻溫濯的唇。
沉疏想親吻得更具有侵略性一點兒。
在他的想法里,只有強迫溫濯才算得上是報復(fù),他含住溫濯的唇,很快就探入進去,勾住他的舌,在其間含.吮.舔舐著,濕滑曖昧的聲音浸在齒間,聽得沉疏心浮氣躁。
接吻是溫濯教會自己的東西,他現(xiàn)在就用這個辦法報復(fù)回去,鐵了心要讓溫濯感覺到屈辱。
溫濯也被他亂來的吻親得身體發(fā)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憋的,沉疏非要堵著兩人的氣不放,又很瘋狂地從自己這兒搶掠氣息,導(dǎo)致溫濯近乎上不來氣。
最后唇瓣分開的時候,兩個人對著彼此強烈地喘息了會兒,又急不可耐地重新親吻到一起。
沉疏從一開始壓著溫濯的腕子,到后來慢慢上滑,抵開了溫濯的手,和他十指交扣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就從明堂一路吻到內(nèi)殿,沉疏一邊顧著接吻,一邊隨手挑開簾子,把溫濯推到了床上。
躺到床塌上,他們總算分開了片刻,唇間勾了一根淫.靡的銀絲出來,沉疏睜開眼,又戀戀不舍地往溫濯唇上啄吻了兩下,這才低聲威脅他:
“好師尊,你再是不情愿,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回頭路了。”
溫濯似乎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沉疏到底想要什么,他別過頭,手覆上沉疏的胸膛,假意抗拒地推著他。
“你既喚我一聲師尊,”他說,“那就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
沉疏捉了他的腕子壓上床頭。
“我就要喚你師尊,我還要邊喚你師尊,邊……邊親你。”
溫濯已經(jīng)忍了很久,聽到沉疏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沉疏這樣未經(jīng)情事的人,能想到欺辱師尊最過分的事情,竟然只有喚著尊稱去親他?
沉疏一看他笑就不舒服,他皺著眉,斥聲道:“你笑什么?”
看沉疏又不開心了,溫濯很快拉平嘴角,故意冷聲道:“我笑你自欺欺人。”
“我自欺欺人?”沉疏壓低身,反問道,“我哪里自欺欺人?”
溫濯答道:“你說恨我,卻不殺我,還要在此辱你我?guī)熗角檎x,這對你的仇恨而言無濟于事,只能滿足你一時的快感。”
沉疏嗤笑一聲,道:“我不殺你,是為了折磨你,折磨到我膩了,你的命我當然還會取走。”
“那你就盡管折磨。”
溫濯被壓制的手稍稍舒張,眼神變得意味不明。
“這點程度,還不足以讓我心如死灰。”
這點程度?
沉疏被他激到了,惡狠狠地看著他。
什么叫這點程度?他都已經(jīng)這樣親自己的師尊了,溫濯竟然意志如此堅定!
那、那就……
沉疏想著想著,另一只手往下探到了溫濯的腰封,指腹磨過精細的陣線紋路,在上面反復(fù)試探猶豫。
他如今完全掌握了主動權(quán),但還是迫于心底那一點兒羞恥心,遲遲不敢動手。
沉疏只能習(xí)慣于親吻,其他的——
其他的,也不是沒有做過。
只是當時雙目失明,看不見罷了,而正是因為看不見,那些刺.激的感受才能如此深刻地融進了自己的骨髓,再也忘不掉。
不就是上床?
不需要溫濯教,他已經(jīng)在書上學(xué)到過了。
想到這兒,沉疏把溫濯推到床頭,翻身跨了上去,一把抽走了溫濯腰上的衣帶,取下他的腰封,往床簾外扔了去。
衣袍頓時開敞,溫濯里面什么都沒有穿,腰封取走的那一刻,玉體.裸.露,春.光.乍.泄。
沉疏從來沒見過溫濯不穿衣服的樣子,自己倒是被他看過好幾回了。
溫濯不害羞,反而是沉疏臉紅得快滴出血了,他趕緊閉上眼,含住溫濯的唇,繼續(xù)跟他接吻,順手調(diào)動靈力,重新化出紅繩,把溫濯的手腕給緊緊捆縛到一起,壓在他頭頂。
想做什么都可以,別管溫濯怎么想的了。
沉疏心中不停地勸服自己。
親了一會兒,那股羞恥勁就過去了,他從溫濯的唇上漸漸挪開,開始親吻他的頸下,對著頸側(cè)的膚肉又啃又咬。
沉疏下口是很沒輕重的,每每情動時,他狐妖的天性就會忍不住跑出來。
對于妖而言,狩獵和上床是很相似的本能,都是從獵物身上奪走主動權(quán)。
何況是狐妖?
床笫之事,對于狐妖而言本就是一種侵略。
他沿著溫濯的頸線往下親,吻到了鎖骨處,在這兒留下了細碎的吻痕,沉疏的手總算是探到了溫濯的衣物里,貼近了他腰側(cè)冰涼的皮膚。
沉疏感覺他在輕輕發(fā)抖。
這是因為沈疏給他淬入的情毒正在舒張。
意志再堅定的人,在狐妖的魅惑下也會不自覺地耽于色欲,開始討要他的給予。
他雖然討厭溫濯,但在肌膚之親的時候,還是希望這個人更主動一些。
畢竟他太生疏了,什么也不會。
咬得溫濯滿身青紫后,他終于重新抬眼望向溫濯,此刻沉疏反倒像是中毒的那個,他眼里閃爍著瀲滟的情欲,身體灼燙得可怕,快要把自己燒掉了。
溫濯接住了他這個目光,微促地喘息著,掙了掙手,說道:“放開我。”
“不放。”沉疏笑了一下,壓住溫濯的雙腕,呼吸也是急促,“然后要怎么做,師尊教教我,我想.上.你。”
說完這句,沉疏自己都臉紅了,他尷尬得手指蜷緊,干脆低頭,把腦袋埋進溫濯的頸側(cè),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說過。
沉疏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jīng)做了非常不講道理的事情,他把溫濯捆得動彈不得,卻還要大言不慚地要求溫濯教教自己,要怎么把他拆吃入腹。
太過分了。
但溫濯心里歡喜得很,至少在這一刻,他不希望沉疏殺了自己,他也想要魚水之歡,魂歸旖旎的春.情里。
他任由沈疏在自己頸窩里埋著,閉上眼,啞聲道:“進來……就可以了。”
沉疏揉著溫濯腰的手頓住了。
進來?
進……哪里?
沉疏是真被嚇到了。
他攙起身,定定地看著溫濯。
要進去……嗎?
居然要進去? !
沉疏腦海里忍不住想了想那樣的畫面,他的確在春宮圖上讀到過,但那畫的是一男一女,兩個男人要怎么做?
而且,他到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一個問題,為什么他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沉未濟”是個男人?
是因為溫濯看上去很像個斷袖嗎?
萬一沉未濟是個女人呢?自己要是真的強行和溫濯上床,豈不是徹徹底底地羞辱了溫濯?
那太好了。
“師尊,”沉疏貼近溫濯,低聲道,“這關(guān)頭,你就不覺得罔顧人倫了嗎?”
他知道溫濯中了自己的情毒,主動點兒也是應(yīng)該的,但他偏要問。
“小滿,你也可以直接取走我的性命,”溫濯抬起眼,趁機說,“人不在了,你也就不恨了。”
聽溫濯又提這茬事情,沉疏諷笑道:“不可能,我就要羞辱你,你要做我的枕邊人。”
溫濯瞇起眼看他:“那就做。”
沉疏撇了撇嘴,嘟囔道:“不要。”
說罷,他一口咬上溫濯的肩,往他身體里注入了自己的靈力,這世上最烈的情藥都比不上狐妖的一口啃咬,溫濯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酥麻的感覺瞬間從接觸的地方傳滿全身。
他挺起腰,齒間泄出了一句呻.吟。
沉疏也總算鼓足了勇氣,他的身體已經(jīng)憋得有點難受了,用了個術(shù)法松開溫濯的紅繩,帶著他的手去觸碰自己,無聲地要求他幫自己紓.解這股情潮。
溫濯雙目近乎失神,他摸索著解開沉疏的衣帶后,碰住了沉疏,在溫濯掌心冰涼的刺.激下,沉疏短促地送了兩口氣,喘息的聲音也冒了出來。
溫濯指腹按在滲.出的滑.膩上,打著旋撫*沉疏,弄得他聲聲吟.吟。
“等、等等……”沉疏顫著聲阻止道,“還有你的,也一起……”
他手也順著溫濯腰腹的線條滑下去,掌心收握,攏住了溫濯,讓兩個人的抵到了一塊兒,相互磨蹭。
這場面看得沉疏臉上直燒,他低頭看著他們觸碰的地方,唇微微張開,呼吸聲壓也壓不住。
好色.情……
好色,居然碰到一起了。
雖然沒有進去,但這也是第一回沈疏主動觸碰到了溫濯,他覺得很開心,很興奮,雖然臉燙得要流淚,心臟熱得要融化了。
他們額頭相抵,在*動彼此的過程里,兩個人潮熱的呼吸快填滿整座床榻了。
沉疏感覺身體的血都在滾沸,他親吻著溫濯眉心的青藍印記,像是往這里的高潔添了一把情.色。
他就要這樣對溫濯。
沉疏心思單純,他覺得囚.禁了溫濯,強迫他和自己行這種僭越的事情,就算是最狠厲的報復(fù)了。
一定是,溫濯一定覺得很恥辱,很不開心。
他們不知羞恥得纏綿了很久。
情熱激得他們大汗淋漓,強烈的*感又讓他們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部放到揉皺的床單、潮濕的接觸和劇烈的喘.息上。
沉疏覺得自己快*了,愈發(fā)焦急地催促溫濯。
“快一點兒,”他說,“師、師尊,云舟……”
溫濯被他弄得分心,說得也分心,喘.息得比沉疏還急,他攬住沉疏的后頸,不停地摸著沉疏的頭發(fā)。
沉疏閉上眼,額頭已經(jīng)壓到了溫濯頸側(cè)的床榻上,他不再去看這叫人發(fā)瘋的場面了,只顧著喘個不停。
真的要……
繳.械投降了。
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感一下子讓沉疏腦子徹底宕機,在霎那的空白之間,他只覺得手心一熱,隨后渾身的力氣都卸了下去。
在*端相碰的地方,他們的**淌到了一塊兒去,順著沉疏的虎口劃了下來。
……
沉疏跟溫濯前后洗過了澡,雖然沉疏鬧別扭,但他們最后還是睡在了一張床榻上。
這里殘留著曖昧的溫存,腥躁的氣味飄在空氣中,仿佛在反復(fù)提醒著這對師徒,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所變化了。
沉疏很累,也很困,他躺在溫濯身邊,顧不及自己心里的別扭,手穿過溫濯的腰側(cè),抱住了近乎赤.裸的他。
他半夢半醒,意識混沌,下意識喃喃著呼喚溫濯。
“師尊……”
“小滿,”溫濯柔聲道,“師父在這兒。”
他身上還被沉疏纏滿了紅繩,終端緊握在沈疏手中,宣告著他對溫濯徹底的控制。
沉疏被他一聲聲哄著睡,總算是入眠了,溫濯盯著他手里的紅繩,眸色漸漸晦暗了下去。
他手悄悄掐了個印,這幾條繩子瞬間就松垮下來。
溫濯坐起身,低頭俯視著沉睡的沉疏,手腕上慢慢卷上一道金色的鎖鏈。
永遠也不想放手了。
溫濯呼吸有些重,那條帶著疾電的鎖鏈像是條蜿蜒的毒蛇,眼看就要貼到沉疏身上去。
“云舟……”
就在這關(guān)頭,睡夢中的沉疏卻含糊地喃喃了一句。
他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哪怕是夢里也在。
一行淚從沉疏發(fā)紅的眼角慢慢滑落下去,沉疏手里的鎖鏈也就是在此刻猝然停止,他的眼神一霎那清明了起來。
這百年,朝思暮想的人。
他太想留住了,發(fā)了瘋似的想留住沉疏,哪怕是把他捆縛鐵鏈,關(guān)進囚籠,也不想給他任何逃走的機會。
至少現(xiàn)在,沉疏不想走,他想得到自己。
溫濯覺得自己還能掌控一切。
在沈疏醒來之前,溫濯又咬著紅繩把自己給重新捆住了,躺到沉疏身側(cè),闔上雙眼。
仿佛他從來沒醒過一樣。
第48章
沉疏一直把溫濯在白玉京關(guān)到了開春。
除了每天修煉的時間,他幾乎無時不刻都要和溫濯黏在一塊兒,一回白玉京就會纏著溫濯親吻,親上好久。
親完之后, 他還會故意變小身形掛在溫濯身上,親自監(jiān)視溫濯的一舉一動。
他收起尾巴, 盤在溫濯的頭發(fā)上睡覺,往往一睡就是一兩個時辰,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溫濯還留在原地不動, 像個石像一樣。
但每回醒過來, 沉疏都覺得自己身上怪怪的。
渾身的毛發(fā)好像被人梳理過一樣,變得分外整齊, 尾巴的位置也像挪動過,只有狐耳的毛是亂糟糟的, 有被搓過的痕跡。
狐貍喜歡被搓耳朵,沉疏還不知道這一點,他對自己的身體還不如溫濯掌握得多,但這么怪異的現(xiàn)象,他很難不起疑心。
所以他要試探一下溫濯。
這天晌午大殿里,應(yīng)沉疏的要求,溫濯坐在雕龍寶座上面壁思過,他左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線,是沉疏控制他,不讓他離得太遠的證明。
沉疏照舊化出狐貍身,蜷在溫濯頭頂睡午覺,但他沒有睡著,閉著眼睛假模假樣地發(fā)出小小的呼嚕聲。
他倒要看看,溫濯如今成了階下囚,還能膽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沉疏等了一刻不到,溫濯果真開始行動了。
沉疏閉著眼,感覺一只手拎著他的后頸把他提了起來,隨后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溫濯把他抱進懷里了!
沉疏微微皺眉,還是裝作沒醒的樣子,想看看溫濯接下來想做什么。
難不成,趁自己睡著的時候,溫濯一直偷偷順他的毛,摸他的耳朵?
溫云舟,你膽子太大了!
剛想到這兒,果真覺察到溫濯開始撫摸自己的狐貍毛,他動作不輕不重,壓著沉疏弄亂的毛發(fā)揉過來,沉疏被摸了一下,就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緊繃的身子也瞬間松弛了下來。
天啊,好舒服……
他感覺自己快化成一灘水了。
溫濯溫柔地打理著沉疏的毛發(fā),被揉著揉著,沉疏喉嚨里就開始克制不住地發(fā)出一些狐貍的叫聲,顯然已經(jīng)被摸得神魂顛倒了。
好舒服,好喜歡——
聽到這叫聲,溫濯動作頓了頓,低頭看了會兒沉疏。
沉疏也立刻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趕緊收起聲,繼續(xù)裝睡。
溫濯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又重新開始撫摸沉疏的身體,摸著摸著就挪到了沉疏的耳朵上,這對狐耳很敏感,被溫濯碰到就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
溫濯指腹按在沈疏的狐耳上,來回揉搓他的耳朵,沉疏頓時覺得一陣舒爽,身體都忍不住舒展了一下,連帶著爪子也輕輕展開。
搞什么,想服侍他,等他醒來的時候不就好了?
還搞這種小動作!
話是這么說,但沉疏壓根不希望溫濯知道自己很爽,他還是強行忍耐著聲音和動作,假裝自己是只沉睡的小狐貍。
然而溫濯像是非要他暴露一點蛛絲馬跡似的,不停地揉捏他的耳朵,手掌順著沉疏的頭滑下去,把沉疏的毛發(fā)滑得翻了個色。
最后摸到尾根處,沉疏終于是按捺不住了,他一個激靈躍起身,回頭一口咬住了溫濯的手。
……夠了!
他臉都紅透了,咬完就從溫濯懷里鉆了出去,一路鉆回內(nèi)殿,把自己埋進衣服堆里重新變回了人形。
變回人形,他走回大殿,搭起臂,滿臉不高興地俯首看著座椅上的溫濯。
“你干什么?”
尾巴和狐耳還沒收起來。
溫濯微笑著看他,說:“怎么了?”
沉疏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要偷偷摸我?”
溫濯歪了歪頭,理所當然道:“我是你的師尊,自然可以摸。”
“是嗎?”沉疏覺得他不講道理,反問,“那師尊跟自己的徒弟上床,也是分內(nèi)之事?”
溫濯本想脫口而出一句“自然”,但話到口邊,心念一動,轉(zhuǎn)而說道:
“這是僭越之事,自然不能做。”
不能做?那沉疏偏要做。
他一抓溫濯的手臂,直接把他拽了起來,自己坐回那龍椅上,兩人的位置頓時調(diào)換,沉疏捏著溫濯的手臂,強行讓他騎/坐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只手環(huán)住溫濯的后腰,仰頭盯著他看。
目光彼此勾纏了一下。
溫濯雙手搭在沈疏的肩上,緩聲道:“這幾月都陪你胡鬧過了,今日你又要變本加厲?”
“對,”沉疏微微瞇起眼,道,“今天就做到底。”
“我是你師尊,”溫濯不咸不淡地說,“不可如此。”
沉疏聽到這話,非要跟他對著干,抬手直接按住了溫濯的后頸,強行跟他吻到了一起。
他們獨處了好幾月,諒是再蠢的蠢貨,也該學(xué)會些什么了,何況沉疏機靈得很,他從溫濯這兒學(xué)到的吻技進步得很快。
大殿內(nèi)沒有旁人。
所有的雜役都被沉疏提前趕走了,但這兒到底是個肅然的地方,何況宮門開敞,他們肆無忌憚地在此激烈交纏,顯得格外不守規(guī)矩。
格外禁忌,格外逾矩。
沉疏咬著溫濯的下唇,廝磨在齒間,要他身上沾滿自己的氣味,他的狐耳跟著興奮地豎了起來,晃個不停。
親了一會兒,沉疏就覺得渾身都熱起來,他忍不住想脫掉外袍,但瞧見溫濯穿得規(guī)規(guī)整整,心里又分外不舒服,于是選擇了先去解溫濯的衣服。
他抽走溫濯的腰帶,把他的衣袍從肩上撥開,外袍滑落到臂彎,溫濯順勢從衣服里抽出手來,著急地環(huán)住沉疏的脖頸,重新親吻了上去。
沉疏腦子也暈暈的,沒覺得他這行為有什么反常,下意識把手摸到了溫濯的腰上。
溫濯的皮膚涼涼的,沉疏卻熱得要命,他的掌心于是貼得溫濯很緊,想從他這兒取點涼意。
他們一邊唇舌交纏,一邊寬衣解帶,沉疏的衣服不知不覺間也被溫濯剝了個干凈,兩個人身上很快就變得不著寸縷,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親吻。
雙唇間斷斷續(xù)續(xù)的水漬聲撞在空氣里,他們換著方向親吻,吻得互不相讓,誰都想占據(jù)主導(dǎo)權(quán),誰都不肯服輸。
沉疏摸著他勁瘦的腰腹慢慢往下滑。
做到底,今天要做到底。
方才放了狠話,沉疏這兒反倒是有點怕絲絲的了。
但……真的要做嗎?
他沒試過,萬一沒找對地方怎么辦?
不對,好像也只有一個地方可以進去……
沉疏松開唇,指腹按住溫濯的腰,雙目迷蒙地看著他,眼里好像要攢出淚花來了。
他問:“師尊,你怕不怕?”
溫濯唇間吐著氣,道:“怕什么?”
“怕……”沉疏避開溫濯的眼神,嘟囔道,“怕我,讓、讓你,那個……”
沉疏本來想說些什么厲害的場面話,但一想到這是自己的初.夜,心里就臊得慌。
而且還是和溫濯做,雖然他喜歡溫濯,但他也很討厭溫濯,所以,要不然還是再想想……
溫濯倒是顯得有些不自然,他的表情像是在隱忍著什么,低頭看著沉疏的身體,手隔著一段距離,虛虛地從胸膛緩緩摸了下去,一直到腰腹的地方,才停下來,輕輕把掌心貼到沉疏的薄肌上。
沉疏感受到這樣的觸碰,呼吸就更加深重。
怎么是人是狐都要被亂摸……
沉疏猶豫了會兒,一把握住溫濯的腰,迫使他直起身,隨后徹底把他肩上滑下來的衣袍給帶走了。
溫濯今天穿了件直裰袍,抽走了腰帶就一覽無遺,沉疏動作快得像隨時要逃跑,一把人剝干凈,就趕緊抱住了他。
他還是不太敢看。
沉疏下身還穿戴得很整齊,反觀溫濯比他境地危險得多,他們?nèi)绱藫肀г谝黄穑瑴劐鶝龅钠つw一下刺.激到了沉疏。
太尷尬了,好害羞,要死了!
他忽然很后悔,叫溫濯坐在自己身上,那豈不是又得把主動權(quán)讓給他了?
要不然還是換溫濯在下面?
沉疏越緊張,心里就越糾結(jié),人都快被煮沸了,像是有泡泡直往上冒。
衣料被潮濕的空氣浸得稀薄無比,沉疏感覺自己被這溫?zé)岬目諝饨o澆透了。
他的喘息聲逐漸變重,他趕緊又親了溫濯兩口,問道:“師尊……要不,換個姿*吧……”
他憋得難受,心跳也變得很快,此刻緊緊摟著溫濯,心中難以抑制地冒出一股強烈的期望。
他很想要溫濯,很想和他彼此相融。
不知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順勢抬眼看向溫濯。
溫濯臉上浮著桃色,他稍稍仰起頸,垂眼看著沉疏,灰藍色的眸子里蕩漾著曖昧不清的情色,甚至有一絲明晃晃的侵占欲。
沉疏對上他的眼神,心念有一瞬的停滯。
為什么會這樣看著他?
他不是應(yīng)該,很抗拒,很討厭,很恥辱嗎?
為什么他一副很爽的樣子?
沉疏忽然不大會思考了,看了半晌,張口道:
“你——”
話沒說完,面前的溫濯忽然變了神色,直接捧著他的臉,用力親吻了過來。
沉疏頓時往后倒過去,背脊撞到了龍椅上,他手及時扶住椅靠,氣息瞬間被溫濯堵得出不來。
什……
沉疏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溫濯的手貼著自己滑了過去,撩開遮擋,沉疏嚇得想抬手去阻止,然而還沒出手,就被溫濯直接給按了回去。
此刻,溫濯手腕上那條紅繩就顯得分外弱小,分外可笑。
沉疏趕緊推開溫濯,紅著臉斥聲道:“你做什么?”
“你說的。”
溫濯的頭發(fā)落在沈疏的肩上,他捧著沉疏的臉,深情地望著他。
“今天要坐到底。”
第49章
這句話……
居然是從溫濯口中說出來的? !
沉疏感覺手都無處可放, 溫濯離得他太近了,方才情動時又把兩人都給剔了個干凈,眼下算是無路可逃了!
沉疏猜想是他給溫濯下的情毒太重,讓他幾乎迷亂了神智,所以才會變得那么主動,還說這些不堪入耳的詞眼。
不堪入耳……
沉疏咽了咽喉嚨,手慢慢松了力氣。
一開始就是自己提出來的,絕對不能再打退堂鼓了, 他才是掌控溫濯的人。
何況沉疏再是嘴硬, 身體的反應(yīng)也騙不了人,他很熱, 很*,也很想要溫濯的擁抱, 很想要自己師尊的親吻。
沉疏臉頰紅紅的,抬眸望了一眼溫濯,小聲道:“那、那就坐吧,溫濯。”
溫濯身體也不涼了, 比沉疏還熱, 他動了動身子, 磨蹭了一下沉疏的衣物, 低聲道:“你不怕了?”
“誰怕了……”沉疏聲音更小了,他抱了抱溫濯,往他肩上親吻了一下,“我要*你,讓你以色侍人,再也沒有顏面出世,只能當我的禁.臠。”
溫濯反倒是笑了,他拿臉頰蹭了蹭沉疏的頭發(fā),壓到沉疏耳側(cè),說:“小滿,用狐妖的媚術(shù)讓我屈服,這滿足不了你什么。”
沉疏一聽,心中更是確信了。
狐妖光是靠親吻就能誘導(dǎo)伴侶動情,一定是剛剛親得太投入,所以溫濯才會變成這樣。
確保溫濯不情愿以后,沉疏才肯放心地由他主動一點兒。
他看著汗涔涔的溫濯,這個人起身,扶住了自己,在他的目光里緩緩下移,最后坐得恰到好處。
觸感相接。
一瞬間,沉疏和溫濯都深重地呼吸了一口。
那股危險的*感爆炸在空氣里,讓沉疏幾乎要昏厥過去,他感覺腰眼發(fā)麻,意識快被突如其來的浪潮給撲滅了。
“師尊,你這里……”
沉疏摸著溫濯的腰,邊喘邊說。
“好、好熱……”
溫濯手摸在沈疏的臂彎處,他慷慨地包容了沉疏的局促,一邊勸慰他不要緊張,一邊傾身親吻沉疏的唇。
在這種場合下,沉疏不喜歡他這么溫柔。
他跟溫濯擁抱著接了會兒吻,唇瓣分開時又銀勾絲連,他按著溫濯的后頸,抵著他的額頭,啞聲道:“我不緊張,是你緊張。”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稍稍抬了抬腰。
溫濯悶哼了聲,壓著沉疏肩膀的手指微微收起。
枕席之間,觀察愛侶的反應(yīng)也是一種情調(diào),沉疏覺得很新奇,他喜歡溫濯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師尊,”沉疏把溫濯的雙腕用紅繩捆縛到背后,抬眼望著他,口中盡是撒嬌的語氣,“讓我來,好不好……”
溫濯張口微微喘息著,半晌后又咽了咽喉嚨,雙目失神地看著沉疏。
“不好。”
沉疏聽到溫濯說“不好”,那就一定要反著來,他很快抱緊了溫濯,帶著人翻了個身,讓溫濯的背脊抵靠到了龍椅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溫濯,從潮濕的雙目漸漸下滑,到他浸了細汗的鎖骨,墨色一樣的頭發(fā)雜亂地貼在身上。
沉疏的朱色耳珰在此刻顯得分外妖異,狐耳也跟著直立起來,尾巴興奮地甩動兩下,像個亟待探索的孩子。
溫濯覺得他這樣子可愛。
沉疏覺得自己大獲全勝。
沉疏抬掌壓到溫濯的膝彎處,終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主動權(quán)。
……
算到如今,沉疏成年也才堪堪小半年。
雖然和一個男人,還是自己的師尊同床共枕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他一點兒不覺得有什么別扭。
至少每次和師尊親密相處,自己都很過癮,很開心,很想再來很多次。
他緊緊抱著溫濯,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溫濯是發(fā)自真心地想和他纏綿,而不是因為自己給他下的什么情毒。
“云舟,”沉疏咬著溫濯的耳朵,關(guān)心道,“你……還好不好?”
他覺得溫濯一定很疼,很辛苦。
“沒事的,小滿,師父不怪你,”溫濯一邊顫著聲,一邊捧住沉疏的臉,“你可以再用、力一點,沒關(guān)系,我能受得住……”
沉疏還是個很年輕的狐妖,他心中對各種新奇的事情很是好奇,尤其富有天分,得了溫濯這樣的首肯,就要變本加厲地對待他。
他既莽撞又游刃有余,真的全然掌控住了溫濯,不給他一點反擊的機會。
沉疏心里很高興。
但很快,事情就變得有點不對勁。
最開始,他和溫濯親吻的時候有意用靈力給他淬入了情毒,不斷催動他的情意,這樣一來,溫濯主觀上再不愿意,也會發(fā)于本能投入其中。
可沉疏不知道怎么停下來。
通常狐妖以狩獵為目的與人合歡,最終都會把對方的元陽榨取得一干二凈,床榻之事會以對方的喪命而告終。
但溫濯是個大乘期修士,沉疏縱然得到了靈核,也不可能真的把溫濯給*死。
恰恰相反,被催情后的溫濯還會受情毒影響,在床榻間越*越興.奮,越*越不滿足。
不知從哪一次開始,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溫濯壓著沉疏的身子,還是不停地向他求索,他反倒更像個不知足饜的妖精,快要把沉疏給榨干吃光了。
沉疏有點受不了,他的皮膚被情熱燒灼得異常地粉,雙目里滿是情意纏綿,幾乎要失魂落魄。
他仰著脖頸,呼吸都在打戰(zhàn)。
溫濯抬手去揉他的狐耳,這對毛茸耳朵也因為過度的縱欲,變得膽小至極,一碰就要發(fā)抖。
溫濯曖昧地撥了撥他的耳珰,笑著說:“還要繼續(xù)嗎?”
沉疏按住溫濯,不讓他動,吃力地說道:“不繼續(xù)了,沒有了……”
可這禍因是他自己種下來的,說要抱他的也是沉疏自己,溫濯豈能讓他說結(jié)束就結(jié)束?
“你不是說要欺辱我,懲罰我嗎?”
溫濯疑惑地看著沉疏,扣住了他的手。
沉疏雙目微微睜大,趕緊搖頭,軟聲道:“我真的沒有了,師尊……”
他刻意改口叫了一聲“師尊”,試圖喚醒溫濯沉睡的師愛。
但沒用了,溫濯眼底的愛意變得瘋狂又赤.裸,他溫柔地撫摸沉疏的臉,像在觸碰自己最珍視的寶物。
“還沒結(jié)束,小滿,”他說,“師父覺得還罰得不夠狠,我們再繼續(xù),好不好?”
沉疏瞳孔一縮,幾乎是恐慌地看著溫濯,搖搖頭,無力地反對道:“不好……”
***
時間又不知羞恥地走過了很久,直到沉疏終于費勁把溫濯從身上推了下去,重新拿紅繩把他給五花大綁扔在了龍椅上。
他從地上隨手撿了件衣袍,上去把溫濯給胡亂包裹住隨后話也不說轉(zhuǎn)身就走。
沉疏憋著眼淚,一副被欺辱的模樣,干脆連人形都不維持了,他變成狐貍,飛快地竄回內(nèi)殿,鉆到了床簾背后。
他蜷縮在床榻的一角,把頭埋進尾巴里,羞恥得不停發(fā)出一些嗚咽聲。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 !
沉疏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夜竟然是他先落跑的,但他實在招架不住溫濯這樣沒盡頭的索取,剛剛他都快哭了!
他覺得自己會有相當一段時間不敢再和溫濯同床共枕了,他緊緊抱住自己的狐尾,近乎悚然地回憶起了剛剛的事情。
他記不清了,他只知道溫濯一直壓著他不放,騎.坐在他身上,不停地親他、咬他,結(jié)束了一會兒又很快要下一次,像個被欲.望纏身的惡鬼!
他的師尊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
沉疏心中萬分委屈,但想到最開始分明是自己給他下的情毒,又不知所措地收回前言。
雖然不是溫濯的錯,但大乘期的修士未免強得也太離譜了吧?
他如果努力修煉一百年,能不能也達到大乘期?沉未濟的靈核很強,境界應(yīng)該也是不低,沒準不需要一百年,五十年就夠了……
可這五十年都要被溫濯在床上壓制,那也太……他會不會直接因為縱欲過度而死掉啊?
一個狐貍精竟然死在床上,那也太丟人了!
沉疏崩潰地拿爪子亂撓自己的頭。
討厭溫濯!討厭他!
沉疏就這么跟自己較勁、委屈,最后強行和解,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時辰。
他的心情總算是平靜了不少,想到溫濯還被他捆在龍椅上,就慢吞吞地下了床榻,叼起衣服化回了人形。
……也罷!讓溫濯得意一次又怎么樣?
說到底還是他沈宗主寬宏大量,送他的!
沉疏若無其事地走回大殿,瞥了一眼龍椅上的溫濯,他似乎也慢慢平息了情潮,除了臉頰上的紅暈,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被沉疏胡裹一通,看上去有些滑稽。
沉疏走了兩步,輕咳一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溫濯扶了扶額,道,“方才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沉疏覺得溫濯看上去有些疲憊,跟剛剛和他歡愛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
他猶豫了會兒,還是嘟囔了一句“不行還硬來”,隨后就上前,傾身解開溫濯的衣袍,想替他重新穿好衣服。
溫濯看著沉疏的動作,順口問道:“怎么回來了?”
“你有什么意見?”沉疏滿臉不高興,“你我如今有了肌膚之親,我照顧你,也是應(yīng)該的。”
溫濯微笑道:“你是喜歡我嗎?”
沉疏臉一紅,動作更亂了。
“不喜歡,我恨死你了。”
“晚上還要一起睡嗎?”
沉疏臉更紅了,用力拽好溫濯的衣服,生氣道:“我走了!”
他轉(zhuǎn)身就走,一眼都不看溫濯。
然而走了沒幾步,又氣勢洶洶地折返回來,一把抱起溫濯,惡聲道:
“……睡覺!”
第50章
沉疏抱著溫濯回了房,雖然口上言辭狠戾,但把溫濯扔回床上的動作卻很溫柔。
他一掀被褥,兩個人就一塊兒躲了進去。
春寒料峭, 這時節(jié)還是冷的。
歡愛的余溫過去以后,溫濯的身體很快就涼了下去, 像塊地窖里的冰,沉疏忍不住想要捂熱他。
情毒到底是毒,在催人過度亢奮以后,副作用上來得也很快,雖然沉疏剛剛被他嚇跑了,但眼下也知道,溫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勁再做幾回的。
何況溫濯一直攬著他的脖頸抱他,沉疏是個很好哄的人,被這么一抱,心就軟了。
他別扭了片刻,也把手摸到了溫濯的腰上,回抱住了他。
“你不開心嗎?”沉疏說, “你身上好冷。”
溫濯沒有立刻答話, 他親了親沉疏的額頭, 說道:“小滿是不是覺得, 師父這樣特別不好?”
沉疏沒有這樣想。
他只是覺得弄巧成拙,有點丟人。
這么多天以來,他下意識已經(jīng)把溫濯當成了愛侶,所以更希望兩個人在雙修的時候能一起開心,這才給溫濯下了那么多的情毒。
但雙修本質(zhì)上是一種不公平的榨取。
就像狐妖會通過雙修來吸走對方的精元一樣,一定會發(fā)生單方面索取的情況。
本該是由沈疏來索取溫濯的靈力,但由于溫濯的靈核早就被沉疏自己給封禁了, 所以他和溫濯雙修時,能得到的東西很少。
但作為狐貍精,要榨干一個沒有靈核的普通人,不是什么難事。
偏偏沉疏忍不下心,他怕溫濯真的死掉。
于是最后演變成了情毒纏身的溫濯越來越不知足饜,而狠不下心的沉疏越來越被動。
問題不在于沉疏,也在于沉疏。
歸根結(jié)底,是他心里太矛盾了,他既想要溫濯受難,又不忍心真的折磨他,既想要主動權(quán),又想要溫濯自己主動一點。
“你下次不要這樣了,”沉疏嘟囔道,“以后都要我來動,你不準動。”
溫濯沒有答話,他稍稍抬首,在沈疏的唇角落下一個親吻,以表示今天的結(jié)束。
“對不起,小滿。”溫濯小聲說,“嚇到你了。”
他沒有再故意說反話,沉疏有些困了,自然也察覺不出來,他摸了摸溫濯的頭發(fā),抱著他的腰,緩緩闔上了雙眼。
但不管怎么樣,好開心。
跟師尊上床,真的好開心好過癮,好想要天天這樣做,再也不要離開師尊。
沉疏自己都沒發(fā)覺他對溫濯的依賴有多強,他只知道,現(xiàn)在晚上沒有師尊抱著睡,他就會失眠,就會局促不安。
“云舟……”
溫濯還沒睡,他抱著沉疏,聽他的夢囈。
這聲音很輕,像是沉疏說的,又像是溫濯幻聽的,但吐的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好喜歡。”
*
他們在白玉京小住半年,一直從開春到立秋,溫濯也不怎么提讓沉疏殺死自己的事情了,他們相安無事了很長一段時間。
沉疏在后來的日子里潛心精進了修為,并且在太清山搜刮了很多本春宮圖,偷偷惡補了床技。
他一定要贏溫濯,不能讓他繼續(xù)得意!
于是此后幾次和溫濯做.愛,沉疏再也沒出現(xiàn)過狼狽落跑的情況,他果真是贏得很徹底。
雖然不知道溫濯有沒有讓著他,但反正就是贏了!
不僅如此,沉疏有意不再讓溫濯在雙修時身中情毒,不知不覺間就掌控了靈力穩(wěn)定輸出的方式。
他的狐媚術(shù)比以前精進了不少,哪怕是不用哭,只用視線,也可以直接操縱人的神智了。
“雙修果真是好東西。”
大殿內(nèi),沉疏仰身躺在溫濯的雙膝上,手里翻著書卷,笑嘻嘻地說。
“你要是早些教我就好了。”
溫濯溫柔地撫摸著沉疏的狐耳,問道:“早些教你,你要做什么?”
“這還用問?”沉疏耳朵晃了晃,笑得更壞了,話語甜膩膩的,“當你徒弟的時候,我就上.你,讓你做以色侍人的壞師尊,好色.情的。”
可這話剛一說完,沉疏立刻就開始感到害羞,臉都紅透了,趕緊拿書欲蓋彌彰地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這樣啊,”溫濯似乎不在意他這點小脾氣,他摸了摸沉疏的頭發(fā),問道,“那告訴師父,你打算關(guān)我到什么時候?”
沉疏兀自擋著臉,冷哼一聲,道:“關(guān)到我玩膩了為止。”
溫濯動作頓了頓,問道:“那放我走之后,你會去做什么?”
放走溫濯之后,沉疏要做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沉疏沉默了片刻,隨后站起身,走到溫濯面前,低頭俯視著他。
沉疏額前的劉海往臉上遮下一片陰影,叫人看不清眼神。
“回我原本的世界,再也不見你。”
他平和地說。
在這一聲里,溫濯的瞳孔微微收束,他愣了愣,仰起頭,目光有些陰寒地盯著沉疏看。
“回原本的世界?”溫濯重復(fù)道。
“嗯。”
沉疏看了一會兒溫濯,轉(zhuǎn)過身,望向殿門外。
白玉京外種了兩排銀杏,立秋之后鑠金遍地,殘風(fēng)一卷就飄零開來,一枚銀杏葉順著這陣秋風(fēng)飄入宮殿中。
沉疏一抬手,它就安分地落入了掌心。
“等此間事了,”沉疏說,“我就回去。”
沉疏不喜歡這里。
他想回現(xiàn)代的心就沒變過,不管是在遇到溫濯之前還是之后,他一直都想回家,想離開這個全是妖魔鬼怪的地方。
但溫濯的出現(xiàn),的確讓他的想法有了微妙的變化,目的有了一點點的偏移。
這點小心思,沉疏還不好意思說出來。
其實他想帶著溫濯一起走。
他想和溫濯一起回現(xiàn)代,他們修仙者壽元大多漫長,他愿意等溫濯慢慢適應(yīng)現(xiàn)代的一切,然后跟他安安靜靜地度過此生,再也不會有什么應(yīng)龍和旱魃來擾亂他們的清閑。
沉疏也已經(jīng)邁過了金丹期,容顏永遠不會再老去,他們不適合現(xiàn)代社會,最好找一個隱蔽的地方避世而居。
要是溫濯不愿意,他就把溫濯捆起來帶走,反正他就是好喜歡溫濯,永遠也不想離開他。
沉疏拽了拽溫濯手上的紅繩,想著想著,目光就開始有些出神。
在這個世界,只剩下最后幾個問題沒有解決了。
旱魃究竟什么時候會攻山呢?
到時候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是迎戰(zhàn),還是直接擺爛投降?
岐州的百姓又該怎么辦?
溫濯心中會不會還對太清宗留了幾分舊情,最后還是出手相助了呢?
除此之外,沉疏心中還有一個最大的疑惑。
應(yīng)龍和溫濯都說過,融合了沉未濟的靈核,自己也能相應(yīng)得到他的記憶。
但奇怪的是,如今靈核與他的身體適應(yīng)得很好,可沉疏一點兒記憶都沒有摸到過,什么與其主同受肉身之苦,也全然沒有經(jīng)歷。
一點痕跡都沒有,像被人生生給抽離了。
“溫濯,”沉疏捏著捏著,下意識問道,“我被應(yīng)龍附身的時候,可有別的人出現(xiàn)過?”
溫濯還沉浸在他那句“我就回去”里,反應(yīng)有些遲鈍,一時間沒聽懂沉疏的話。
“怎么不說話,”沉疏起身,在溫濯面前晃了晃手,“云舟?”
溫濯這才慢慢回過神,應(yīng)道:“嗯?”
沉疏皺眉道:“你發(fā)什么呆?”
溫濯看了沉疏兩眼,也是站起身,仰頭捧住沉疏的臉,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
沉疏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弄得一愣,被親了一會兒后捏住溫濯的肩,把他跟自己分開了。
“你干嘛亂親我?”沉疏生氣地警醒道,“溫云舟,你要注意你現(xiàn)在的身份。”
“小滿,”溫濯不聽他的,摸著沉疏的臉頰,低聲道,“今天不做了嗎?”
沉疏臉瞬間紅了,別過頭去,嘟囔道:“沒說不做,但我現(xiàn)在在問你問題。”
說完這句,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溫濯的眼睛,他眼神里頗有些期待,叫人抗拒不了。
沉疏猶豫了片刻,還是按著溫濯的肩吻了回去,兩個人熱烈親吻著,慢慢就回到了翕動的床簾里,交疊在一起。
半頃天空很快染了灰黃,暮色四合,暮鐘在白玉京外的長階鳴響一刻,空寂回蕩。
借著顫動的燈燭,沉疏慢慢坐起身。
他赤著上身,鎖骨上被溫濯留下了許多吻痕,點在白皙的皮膚上更顯得曖昧又肆意,好像在替溫濯宣誓主權(quán)。
溫濯也沒好到哪里去,沉疏有咬人的壞習(xí)慣,他喜歡咬溫濯,雖然現(xiàn)在吸不到靈力,但本能還是沒變。
他攏著被子睡著了。
沉疏知道他難得入眠,便不再纏著他要抱,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后替他掖好了被子,獨身下了床榻。
他有事情要做。
沉疏的穿越是人為造成的,唯一的線索就只有老師父那句“你命中有情劫”。
情劫,到底是跟誰有關(guān)的情劫?
目下與他產(chǎn)生過感情的人只有溫云舟。
來到古代,究竟是“避開”情劫,還是主動迎上了情劫?
他穿越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溫云舟、沉未濟兩人有關(guān),如今自己得到了沉未濟的靈核,卻并沒有恢復(fù)記憶,這是疑點,也是突破口。
“沉未濟既是狐妖,那應(yīng)該也知道狐貍祠吧?”沉疏自語道。
想知道真相,恐怕得去狐貍祠一趟,找找有什么線索。
沉疏想到此處,當即打算動身,趁夜去一趟狐貍祠。
他下了榻,抓起床上的衣袍披到身上,卻覺得稍稍有些不合身,借著燈火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穿了溫濯的衣服。
沉疏重新脫下衣袍抖了抖,正要打算放回去。
然而下一秒,只聽“啪嗒”一聲,從這件衣袍中滑落了一樣?xùn)|西,砸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利落的一聲,聽上去像是什么玉石。
沉疏微微蹙眉,目光順勢看了過去,溫吞的燭火映亮了這一小方東西。
那是一塊團紋紅玉,銀紅流蘇交錯相織,邊沿隱隱泛著黑,像是被燒焦的痕跡。
“……劍穗?”
這不是他親手編的劍穗嗎?好幾日前分明扔在白玉京外被他一把火給燒掉了。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溫濯的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