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沒良心
“……虎杖悠仁死了?”
站在龍田面前的椎名微微低頭。
他面色如常, 依舊是那副恭順的含笑面孔。
他并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對于龍田來說,威脅度高的可怕,此時的他大腦仍然被剛剛的事弄得亂糟糟的。
不過椎名綾人也的確想不到, 明明在他的視角自己乖順無比, 而且無論從事實還是從龍田的角度來看, 都是個受害者的自己會被他視為如此大的威脅。
于是,此時的他聽到龍田確認的聲音, 只是含笑點頭,即使這笑意帶著些許敷衍:
“是的,龍田大人。”
他輕聲道:“我親眼看見他失去了心臟。”
此話一出,原本更專注于對付和審視椎名綾人的龍田也不由得一愣。
他蒼老滿是皺紋的雙眼中染上了一抹復雜。
在過去, 椎名綾人這種事無巨細的匯報方式讓龍田十分滿意,但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原因:
過去的龍田眼中的椎名如此利落能干都是為了自己,但現在的他、雖說只是靈魂、而且多半是出于自衛, 但確確實實的讓龍田感到了失控感。
于是,當他聽到椎名綾人這種直白的匯報方式時,他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安心。
而是威脅。
他眼中的椎名似乎連笑容都變得意味深長, 一旦“扮豬吃老虎”的想法確定了, 他看椎名綾人哪里都異常。
“……做的不錯。”當然, 面上還是不能表現出來分毫的。
于是,微微停頓了半秒的龍田在椎名稍微意識到不對勁之際,已經含笑點了點頭。
就連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善:“椎名, 你這次的任務完成的不錯,雖然存在些許失敗的情況, 不過那也不能怪你。”
龍田的笑容讓椎名下意識的抬頭,眼底也多了些許驚色。
前半句還好,但是后半句話實在是不像龍田這老東西能說出來的。
畢竟這家伙雖然喜歡裝成和善的樣子, 但是真正提到自己的利益的時候,他是分毫不舍得退步的,又怎么會說出“失敗也不怪你”這樣的話呢?
椎名下意識的認為龍田是在陰陽怪氣自己。
然而,抬頭的他看見的卻只是笑容溫和的老人:
“瑕不掩瑜,你做的很好,椎名。”
“我打算賞你。”
瞬間從剛剛回憶的恍惚狀態脫離了出來——畢竟對椎名而言,什么事、誰死了,都遠遠沒有自己的事重要。
于是,他同樣看似順從、實際上警惕的看著龍田。
二人就這么以相同的虛偽面龐相對,龍田含笑看著椎名,語氣卻是輕飄飄的:
“當然,你背叛了五條悟。”
他的話輕描淡寫的,卻是讓椎名的內心陡然一沉。
在椎名的注視下,龍田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恐怖的話一般,似乎只是在為椎名著想:
“既然如此,最近就不要離開‘家’了。”
……他叫這里“家”。
椎名的胃部微微翻涌,是童年的那個椎名綾人在抗議。
成年的椎名綾人微笑著看著龍田,他只是沉默了不到半秒,立刻微微低頭,恭敬無比:
“是。”
“多謝龍田大人關照。”
低著頭的椎名雙眼微微睜開,漠然的看著面前的木板地面。
……
不對勁。
老東西…非常不對勁。
*
此時的五條悟站在校醫室的門口,看著那邊躺在手術臺上、心臟區域呈現中空狀態的自己的學生,戴著眼罩的他露出來的下半張臉面無表情,冰冷的好似數九寒冬。
實際上,如果只是學生被暗算,亦或者后輩犧牲,這種事五條悟都是經歷過的。
雖然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悲傷、憤怒,但和現在全然不同。
站在家入硝子身邊的他心緒很亂,但不可忽視的是,一股暗流涌動的怒意正圍繞著此時的五條悟。
而這怒意朝向的對象……此刻顯然并不在這里。
在看到受傷的三人被不是椎名綾人的其他輔助監督——也就是伊地知接回來的時候,立刻忙碌起來的家入硝子就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而此時,看著堪稱匆忙的沖回來的五條悟一進來,就對著虎杖悠仁的“遺體”沉默不語的模樣,家入硝子同樣默然。
她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口袋,卻忽然拿出一盒之前椎名綾人送自己的煙。
……因為家入硝子平時吸得都是自己之前購買的香煙,除了椎名當面送的那幾次家入硝子當場就抽了,這一盒她始終沒有動。
看著手里全新的香煙,家入硝子陷入了沉默。
盯著那原本對自己來說十分陌生、經過這幾個月也逐漸熟悉適應起來的煙,她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邊緣,最后還是沒有開啟。
——因為五條悟已經一把“搶”了過去。
看著捏著手里的煙、控制不住的力氣幾乎要捏扁它的樣子,家入硝子適時的低聲提醒:
“我就只有這一個哦。”
簡而言之,如果你真想“睹物思人”的話,最好不要浪費。
果不其然,她而話音剛落,五條悟陰沉的氣息陡然一泄,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的整平了上面被自己捏出來的褶皺。
“……剛剛的時候。”隨手將煙揣進了懷里,五條悟靠著墻壁,緩慢的從口袋里再次拿出了一個事物。
在家入硝子也是一頓的視線里,五條悟忽然拎出一個已經斷裂的項鏈。
項鏈中央,一個完好無損的變小了的長刀咒具正微微搖晃。
家入硝子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來,自己曾在椎名綾人的脖子上看到過這個。
他似乎很喜歡這個項鏈……這個咒具。
“惠把這個給了我。”五條悟的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風雨欲來的平靜:
“拜托我把這個還給他。”
他看著驚訝的家入硝子,仿佛目的達成一般,利落的將項鏈重新塞回了口袋中:
“所以說,他沒有背叛。”五條悟的語氣帶著莫名的篤定。
而他無需繼續說,家入硝子也知道對方沒有吐出來的后半句話意思是什么:
【沒有哪個想要殺人的家伙,會把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留下來給對方防身的。】
……的確如此。
看著挑眉一言不發的家入硝子,五條悟盯著那邊隱隱波動、顯然還沒有完全消失生機的悠仁。
他一邊焦躁不安的等待著悠仁接下來的結局、一邊內心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和剛剛面對家入硝子時表現出來的篤定全然不同。
他的心聲帶著些許茫然和罕見的無措。
所以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
為什么我也不明白。
……
片刻后,和兩面宿儺達成了“契闊”的虎杖悠仁復活。
站在他身邊的五條悟笑的很燦爛,絲毫看不出他此刻內心仍然死死堵住的郁結。
在與他約定好假死之后,他雙手揣在口袋里,悠然的就要轉身離開——
“啊!五條老師!”
忽然,仍然坐在手術臺上的虎杖忽然驚呼一聲,他看著停下來的五條悟的背影,在意又擔心的追問道:
“伏黑和釘崎他們怎么樣了?”
五條悟含笑轉頭:“他們沒……”
“——還有椎名先生。”
五條悟的笑容陡然一滯。
眼罩后的六眼瞇了瞇,他掃視著眼前的虎杖,卻發現此時的對方眼中澄澈無比,毫無雜質。
……顯然是在真心關懷椎名綾人的安危。
仔細看了數秒的五條悟確認了這個訊息后,不知為何,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
他歪了歪頭,不經意間開口道:
“悠仁怎么會問到椎名?”
并沒有在五條悟隱蔽的表情變化中察覺到不對勁,虎杖的表情單純,伸出一根手指來:“在暈死過去的最后一秒,我看到惠手里拿著的咒具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他此刻卻表現出了超強的洞察力,他笑容燦爛的看著五條悟:
“——那不就是椎名先生每天脖子上戴的項鏈嘛!好酷!”
不過說到這里,他看著平和的五條悟,忽然遺憾的扣了扣自己的臉頰:“但是因為時間不多了…沒來得及問伏黑椎名先生的情況。”
說到這里,虎杖又精神了起來,期待的看著五條悟:
“不過想來既然伏黑會拿著椎名先生的咒具,想來就是代表著椎名先生沒事、而且給伏黑提供了幫助——”
“椎名綾人死了。”
忽然,一句輕描淡寫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上一秒還侃侃而談的虎杖悠仁忽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大了嘴,卻半個字都沒能吐出來。
無視瞬間僵硬、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虎杖,五條悟在說出這平靜的話之后,毫不猶豫的轉身就離開了。
在他的背后,他隱約能聽到震驚的連忙從手術臺上跳下來的虎杖的雜音、以及硝子平平的告訴他“椎名綾人沒事”這樣的背景音。
不過,此時的五條悟依舊一步步不停歇的走了出去。
……
片刻后,處理好了虎杖悠仁的病房問題,走出來的家入硝子一眼看見的就是仍然站在門邊、靠墻而立的五條悟。
她表現的并不驚訝。
這個位置她也已經不陌生了——每次他帶椎名綾人來治療的時候,都是站在這個位置或期待或緊張的等待。
不過這一次,五條悟或許才是那個需要“治療”的人。
看著后者僵持的站在原地、氣勢陰沉的模樣,家入硝子緩慢的眨了眨眼,并沒有說“你為什么不去找他”之類無用的話。
畢竟現在的五條悟連如何面對椎名綾人的態度都沒想好,是不會去找他的。
于是,盯著后者此刻冷漠、又有些無助的站在那里的身影,最終,她還是輕聲道:
“或許你期待的沒有落空,椎名綾人并沒有謀劃殺死他們的事情。”
她看著瞬間抬起頭來的五條悟,迎著對方微微張嘴的臉,想到昨天自己和椎名綾人的那場對話,聲音平靜無波:
“但,他絕對是知情的。”
看著瞬間握住了拳頭的五條悟,她又輕聲補充了一句:
“……也很有可能是迫不得已的。”
迎著五條悟驚訝的抬頭的注視,家入硝子仿佛從來沒開過口一般,只是冷靜的站在一邊:
“我的研究稍微有一點端倪了……”
“——你也被他的‘甜言蜜語’和詭異的親和力捕獲了嗎?就像高專里的所有人一樣……”
無視五條悟驚愕的聲音,家入硝子只是淡定的說著自己的事:
“大概用不了多久,今明天的樣子,我就能完全確定下來一直困擾著椎名綾人、或者說困擾著你的術式的細節了。”
她抬頭,篤定的盯著默然的五條悟。
*
片刻后,看著道謝后轉身的五條悟,在剛剛的話題過后一直避免再提到椎名綾人的事的家入硝子站在門邊,平靜的點燃了一根煙。
她的模樣被模糊在煙霧之后——就如同她每次看到的椎名綾人的那樣。
抬腿的五條悟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隱在風中的聲音:
“……難得遇到一個投緣的。”
她說的或許是在口袋里永遠不缺煙這方面。
但也可能是別的。
椎名綾人真的只是個虛偽的家伙嗎。
……
呵。如果真是的話,那這世界上盡是被他“表演”出來的善意欺騙的傻子。
腳步微微一頓的五條悟沒有回復,離開的腳步比起剛剛的猶豫,倒是多了幾分急促。
就像是…原本遲疑不定的心緒終于堅定下來了一般。
……
沒良心的。
第32章 錯誤決定
此時已經養好了傷、實際上也沒有傷的多重的伏黑惠同釘崎一樣, 他們同樣被虎杖的假死蒙騙了過去。
認為自己的新同學確確實實死在了兩面宿儺的手下。
看著那邊化悲憤為力量,握著拳頭就要沖上練武場去訓練的釘崎,剛剛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的伏黑惠忽然心神微動:
“釘崎。”
“哈?”
站在臺階處的伏黑惠表情復雜的看著她, 遲疑了半秒, 還是忍不住低聲道:
“這次的事、關于椎名先生……”
“啊對。”
他話未說完, 面前的釘崎像是剛剛想起來一般,皺眉看向他:
“椎名先生怎么樣了?”她雙手抱臂, 臉上的憂慮出自真情實感:
“看椎名先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回程的時候我半路醒過一次,開車的也不是他了。”
她盯著微愣的伏黑惠,眉心緊鎖:“他也受傷了嗎?”
不怪釘崎野薔薇此刻關注, 實在是他們剛剛失去了一個……伙伴,又想到椎名綾人一直沒有音信,她才會如此在意。
看著釘崎澄澈的視線, 此時的伏黑惠想到自己剛剛回憶起的兩面宿儺番引人深思的話、以及自己剛剛產生的疑心,還是忍不住抿了抿唇:
“我聽說伊地知先生說…椎名先生調任了。”
“誒?那就是沒事的意思咯。”釘崎緊皺的眉頭松了下來,她看著伏黑惠此刻欲言又止的樣子, 忍不住挑眉問他:
“還有什么特別的發生了?喂, 別瞞著我。”
看著釘崎好奇的模樣, 特別是在聽到后半句話的時候,冷靜的伏黑惠點了點頭。
——還是先把兩面宿儺的話向釘崎隱瞞一下吧。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繼續道:
“不過五條老師說椎名先生死了。”
“哈——?”釘崎雙手叉腰, 正要開始譴責的時候,忽然, 從她的身后傳來一陣聲音:
“五條悟那家伙還真是過分。”
一陣利落的女聲響起,雖然這么說,但釘崎并沒有從這聲音中聽到不滿與怨懟, 她下意識的轉過頭來,看見的就是此刻正朝他們走來的二年級的前輩們。
已經和他們認識過了的釘崎好奇的追問道:“前輩們也知道椎名先生?”
“鮭魚。”狗卷棘點了點頭,他身邊的胖達立刻用低沉的嗓音慢悠悠道:
“知道哦,不過很可惜,我們還沒有在椎名先生的輔助監督下進行過任務呢,他就被從高專調走了。”
此言一出,釘崎更加驚訝,而那邊的真希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吐出來的話,則是成功的將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走了:
“哈。誰不知道,椎名綾人幾乎算是五條悟那家伙的‘專屬’輔助監督了?每天跟在五條悟的身邊,恐怕他也不好過吧。”
“誒——?!”釘崎驚訝無比,立刻走到他們面前開始問東問西,聆聽自己不知道的事。
而站在她身后的伏黑惠則是思忖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疑慮深埋心底。
找個機會……和五條老師聊一聊兩面宿儺那天的話吧。
雖然從他的角度來看,兩面宿儺的話十分不可信,而且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但實話說,兩面宿儺也沒有這么做的必要。
如果他不想,完全可以那時就對椎名先生出手,而不是站在原地盯著后者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
……反倒真的像是在忌憚些什么一樣。
伏黑惠敏銳的思考著,綠色的雙眼中沉重一閃而過。
……希望不是吧。
*
那邊的東京咒術高專在因為椎名綾人回到高層的行為產生震動,就連還在外面執行任務、即將被五條悟調回來帶虎杖悠仁歷練的七海聽到了,都忍不住靜默了幾分鐘。
顯而易見,椎名已經變成了習慣性的主動適應他人的舉動,無形中讓他刷了許多人的好感。
就像初次見面、因為五條悟的話和自己天生的警惕才沒有放松的伏黑惠想的那樣。
不知為何,椎名綾人的臉和他的眼神……就是擁有一種讓人心神放松下來的魔力。
當然,對于高專之外的咒術師們并沒有什么特殊的。
最多是一邊隱藏自己身為“高層爪牙”椎名綾人朋友的身份,一邊驚訝于對方居然能以這個身份,在五條悟身邊全須全尾的離開。
然而,在椎名發現自己無法離開龍田的宅子的時候,他內心原本只是有些微妙的疑心瞬間擴大。
“……”默然的椎名看著眼前雖然一言不發、但是擋住了自己去路的陌生咒術師,他原本彎成月牙狀的雙眼頓時一頓。
下一刻,他眼底劃過一抹凝重,面上卻依舊好脾氣的含笑:
“請問閣下怎么稱呼?”
“……不重要。”對方對于椎名的笑容不為所動,此刻冷冰冰的看著椎名。
而自以為自己的表現可以讓椎名無從下手的他并不知道,在自己做出回答和反應的那一刻,椎名綾人瞬間確認:
龍田那個老東西就是準備要搞自己了。
聽到后者冷淡的聲音,椎名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消失,只是輕描淡寫的瞥了他一眼。
……不過派來的人有點蠢啊。
以龍田那個老東西的行事風格來看,此刻他和眼前的人站在一起,讓旁人來看的話,恐怕第一時間都會誤認為自己才是龍田培養出來的親信。
椎名平靜的盯著眼前的人,含笑的面孔看的對方微微有些發寒。
他原本是想讓這個沒有術式的廢物不要隨便亂看,但是想到龍田大人事先吩咐過的不要讓椎名看出端倪的命令,他還是冷著臉忍了下來。
作為龍田手底下新培養出來的新一代咒術師,他只知道椎名綾人在咒術師們之間的名聲并不好。
——并不知道那些表面跟著一起心不在焉的詆毀著椎名綾人的人,有將近大半私下里都是他的朋友。
他們甚至還會專門找時間私下底來安慰椎名,表達自己被迫隨大流的“歉意”和愧疚。
當然,看這人的憨直的樣子,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無法理解。
于是,在段位高到不知哪里去了的椎名的眼中,這個陌生咒術師的計量被他輕易看穿。
甚至還要因為龍田過于陰險,眼前的人又表現的太蠢,反倒懷疑起來是不是為自己的準備的圈套了。
直到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在這段時間里,椎名既無法和外界聯系——手機被收走了,又沒有資格離開院子。
于是,上一秒和門外的咒術師笑瞇瞇點頭的椎名轉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轉變成了陰冷的疑心和謹慎。
這是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不過如果真的是要殺了我平息五條悟的“怒火”的話,這種軟禁又算什么。
站在獨立又偏僻的小院子中,椎名盯著自己面前空蕩蕩的場景,眼底的陰冷一點點轉變成了懷疑。
他當然不會天真的覺得,龍田這個老東西之所以把自己“藏”起來,只是為了騙外面的東京咒術高專的咒術師自己已經死了的“保護措施”。
他才不會在“工具”上浪費這么多心思。
而且這老東西百密一疏,居然派了這么個蠢貨來管著自己,只是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思考,椎名也多少能看出一些龍田對自己的態度。
瞥了一眼門外氣勢洶洶的守衛咒術師,椎名微微低頭,帶著些許試探的小心翼翼的催動“龍田的術式”……
下一刻,看著那瞬間浮現在自己小拇指上的黑氣出現又消散,椎名臉上的表情也成功由驚喜變成了果然如此。
也是,龍田怎么會疏忽至此,既然選擇了軟禁自己,想必早就已經單方面解除了這種術式吧。
椎名無奈的搖了搖頭,為自己的異想天開。
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大個子,椎名眉頭緊鎖,臉上依舊沒有恐懼的神色,他微微后退兩步,在后者毫不在意的視線中一點點挪到了邊緣的位置……
然后,將手摸向自己的領口。
……摸了個空。
猛地低頭的椎名臉上浮現出些許恍然,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領口,他的臉色有了些許難看的意味。
或許是因為這個咒具已經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原因,椎名綾人第一時間竟然沒有發現。
……自己已經將這東西“給”了伏黑惠。
也不知道現在的伏黑惠是死是活。
對于自己那天鬼使神差的行為,椎名并沒有露出懊悔的神色,只是將看向門外看守的表情由警覺敵意轉變成了有些難辦的糾結。
原本還想著完成任務之后再打探一下伏黑惠是死是活,就算死了也要拿回自己的咒具來著。
——是特級咒具呢,雖然自己用的是“友誼”購買的,但椎名綾人也舍不得。
可現在看來……
他苦澀的扯了扯嘴角,乖順的走進了小屋。
【這真是我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大概說的就是這了。
現在只能祈禱,龍田那個老家伙留著自己還有用了。
無論椎名再怎么謹慎聰慧,也萬萬想不到,自己對龍田造成的威脅居然會危機性命。
*
那邊的椎名被軟禁了起來,而另一邊,家入硝子再次找上了五條悟。
雖然過去了幾天,但此時的家入硝子看著面無表情走進來的五條悟、盯著后者周身的氣勢,不用問也知道:
“你沒去找他?”
家入硝子有些意外的開口。
畢竟在他的認知中,就算五條悟經歷了這么多已經變得成熟起來了,但是對方還是那個唯我獨尊的最強,從來不會做出任何瞻前顧后的行為。
聽到家入硝子的問話,五條悟顯得有些恍惚的腳步一頓,下一刻輕嗤一聲,沒有回答。
只有他知道,就算他對外表現的如何灑脫不在意、但是就椎名綾人是否在意自己一事……
……他是真的沒底。
就算他能找到椎名、已經明白對方是在高層的逼迫下單純沒有告知危險、甚至還將自己唯一護身的咒具都交給了伏黑惠,但五條悟還是不敢去見他。
因為他知道……
——那個沒良心的是真的敢當面傷他的心。
第33章 老東西
五條悟咧了咧嘴, 惡狠狠的咬牙切齒,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你說你發現了……他使用的術式的詳細規則?”
連名字都抗拒提起嗎。
不過這才是那個“任性”的五條悟啊。
家入硝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言, 直接甩給對方一沓自己花了不少時間整理出來的資料和判斷。
實話說, 椎名綾人身上的變化讓她也很在意——畢竟是自己的反轉術式無法逆轉的傷勢, 顯然是有其他術式的參與。
于是,順著那糾纏的咒力的變化形式, 并不蠢的家入硝子熬了幾個夜,最終開始勘破了其中的奧秘。
……只可惜。
她坐在可以轉動的椅子上,指尖夾著一根燃著的煙,面無表情的盯著皺眉專注看資料的五條悟。
只是幾天, 椎名綾人都等不了。
“……嘖。”
忽然,一陣不爽的咂嘴聲從五條悟的方向傳來,對方低下來的頭也抬了起來, 不輕不重的將手里的資料丟到了那邊的桌子上。
可瞇著眼睛的家入硝子打量著五條悟,分明能才對方身上感知到一股即使被壓抑依舊高漲起來的殺意。
他,現在只想要宰了龍田。
沒錯, 雖然這幾天五條悟沒有去見椎名綾人, 但他也沒有閑著, 雖然不愿親自去堵他,但是還是摸清了椎名在高層的全部關系。
不查不知道,仔細一查, 五條悟才發現……
——原來自己的心上人在這仿佛人人都討厭他的高層中,還是個不小的“交際花”呢。
發現椎名綾人過去是如何投其所好、讓無數明明無論從立場還是性格都應該和他是對立面的咒術師愿意與之結交后, 五條悟氣的要命。
因為他想起來……似乎那家伙剛和自己認識的時候。
也是這么對他的。
當時看到了資料的五條悟幾乎氣笑了,但卻不是對椎名綾人的。
無論是因為知道那小混蛋平時是為了自保、還是因為對方后來對自己的態度變化了,五條悟都不會因為這事對椎名憤怒。
他只是在想:
——那群臭魚爛蝦什么檔次?也配和老子享受一樣的討好??
椎名綾人對我未免也太敷衍了吧!最起碼、最起碼也該是后來那樣!!
咬牙切齒的五條悟內心怕見到椎名后被戳心窩子, 他就將自己的怒火和委屈都投放到了那些被椎名討好過的“朋友”以及高層身上。
如果不是最近那個“龍田”都像死了一樣蒸發,五條悟非要弄死他——
“喂,你在想什么。”
忽然,家入硝子冷靜的聲音打斷了五條悟因為怒意而蓬□□來的思緒。
他下意識的收回了心思,看著后者屈指敲了敲桌面:
“按照我研究調查的那樣,椎名綾人毫無疑問是被騙了。”家入硝子利落道:
“和一些有記載的咒術師死亡前一樣,都會隨機‘消失’一些身體上的器官,而通過任務報告上的記載也可以知道,那些人……”
“也把這種致他們于死地、將他們完全吞噬蠶食的術式叫做‘恩賜’和‘獻祭’。”家入硝子和微微抬頭的五條悟對視,雖然看見的是他的眼罩,但家入硝子知道對方能看見:
“但只有椎名綾人不一樣。”
說到這里,家入硝子的聲音中多了些許疑惑,也帶著隱約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沉聲:
“這種陰狠的騙局在他的身上沒有靈驗,甚至于他‘獻祭’的部位都微小的可怕、還能快速自愈。”
“也就是說……椎名綾人很有可能。”
說到這里,家入硝子垂眸,視線由五條悟臉上落灰到了桌面上的資料上,她的聲音也放輕了,即使是氣音在寂靜的環境里也足夠清晰:
“——擁有我們都不知道的術式。”
……
看著利落離開的五條悟的背影,站在原地的家入硝子倚靠在椅背上,指尖夾著煙,望著他背影的目光稍稍有些出神。
顯而易見,即使自己已經看出椎名綾人擁有他們都不知道的自保能力、超強恢復能力,五條悟也沒有絲毫放松。
這個表面上一直表現的對椎名綾人的離開風輕云淡的家伙,在聽到對方和許多高層的手下一樣遭受迫害和欺騙時,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和他嘴里的話全然不符。
“……呼。”家入硝子呼出一道煙圈,眼神有些復雜又有些恍惚。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同期,但即使是現在,她都有些難以置信——無論何時始終最驕傲不著調的五條悟,居然會在感情方面這么執著。
忽然,家入硝子的腦海中浮現出椎名綾人臉的輪廓來。
……當然,大部分還是因為人的緣故。
*
那邊的家入硝子逐漸看破了椎名身上的特別之處,被軟禁起來的椎名也多多少少察覺到了端倪。
——在他發現門外的看管非但沒有因為自己的順從而放松警惕、反而愈加多了起來的時候。
坐在小屋門口的臺階上,這么些天始終沒有抱怨過一句軟禁事情的椎名就這么安靜的坐著,望著院子外的幾名陌生的咒術師。
那個愚蠢的年輕人被調走了,新來的這些足夠謹慎。
——具體表現為他們根本不接椎名的任何話,讓他無法從對方哪怕是拒絕的態度中摸到些許門道。
……嘖。
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席卷了椎名,他也意識到,龍田那個老東西似乎變得肆無忌憚起來了。
他已經不在乎自己是否察覺到他的惡意和敵意了。
椎名彎起的雙眼此刻已經懶得偽裝了,他冷冷的瞥向院外的人,赤紅色的雙眼又帶著陰冷的目光,的確會讓人心生寒意。
終于,門口的幾人動了。
只不過他們并沒有看向院子里的椎名,椎名陰冷的目光也沒再對著他們:
看守恭敬的對著外側躬身行禮,椎名也面無表情的盯著大門口的位置。
——穿著寬大和服的龍田身邊并沒有帶其他人,除了腰間佩戴著的太刀之外,他看上去毫無敵意。
可看著笑瞇瞇的對方同樣也有些敷衍的演技,椎名知道,此時的老東西也懶得對自己演了。
而椎名的冷臉是因為知道他們接到的命令讓自己的招數無用、龍田的敷衍笑意則是代表著:
——他已經確認椎名綾人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龍田、大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椎名在心中的話音落地的那一刻,放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收緊,他扯出一抹帶著幾分嘲諷的清淺笑意:
“您怎么來了。”
“很疑惑嗎。”龍田回復椎名的聲音依舊平和,他和善的外表不變,好似還是那個溫和且永遠不會發怒的慈悲老人。
好似還是那個面對著蜷縮在一起被送過來的孤兒們、一面對著眼前私自送人來的咒術師虛與委蛇,一面轉身溫和的看向他們——眼底卻全是對權力和力量的欲望的那個老人。
將記憶中龍田溫和的笑臉揮去,就連椎名也不知道,龍田“爺爺”的笑臉是什么時候從自己的記憶中變得陰險狠毒的。
或許是在他因為沒有覺醒術式被拋棄的那一天、或許是在他意識到笑臉可以讓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刻、亦或者……
只是他自己也學會了龍田的假面的那時。
此時的椎名盯著含笑看著自己的龍田,赤紅色的雙眼毫不掩飾的睜開,盯著對方僅剩的那只手輕輕的去觸碰腰間入鞘的太刀的模樣,扯了扯嘴角:
“沒什么疑惑的。”
椎名抬眼,瞳仁中倒映出龍田的模樣來。
他眼中出現龍田的倒影——只不過此時的他表情陰狠、帶著些許神經質,那雙時而清明時而渾濁的雙眼此刻帶著狠色和殺意,兇鷙的盯著眼前的椎名綾人。
這個最聽話的“孩子”。
他看著眼前的椎名平和的看著自己,即使腳步微微后退,他的笑容依舊不變,只是眉宇間多了些許嘲諷:
“我只是在想,您也老了啊。”椎名嘆息般的感慨話語讓面前的龍田和他身后的咒術師都是一愣。
龍田放在腰間太刀上的手猛然一頓,他死死的盯著表情意味深長的椎名,即使內心已經因為對方的話被戳中最痛的那一點,依舊紅著眼盯著他。
然后,在他的視線中,椎名停下了后退的腳步,忽然站定,視線從龍田的身上轉移到他身后的咒術師們、又移回龍田的身上。
在不知不覺間,龍田恍然發現——椎名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全然變成了嘲諷:
“你看,即使你想殺了我,但是過去的你可不會這樣做。”
“將獵物圍在圍墻里…又大張旗鼓的親自動手,動手前還用言語威脅示威……”
椎名的臉上帶著一抹佯裝的失望:
“這還是你嗎,龍田大人。”
他的語氣輕巧,卻讓對面的龍田瞳仁微微收縮了一下:
“……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我知道,椎名,你很擅長玩弄語……”
“我說什么您最清楚不過了。”椎名忽然打斷了龍田的話,敬語卻又詭異的回來了。
他面帶笑容、卻滿是嘲諷,放在身側的拳頭也松懈了,看向龍田身后咒術師的目光也好似在說:
【看看你現在培養出來的,都是什么臭魚爛蝦。】
“您是想殺了我嗎?”椎名輕聲道:
“如果是的話,早在我完成任務回來復命的那一刻,你本就該動手的。”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在咒術師們震驚又不知所措、龍田被惱羞成怒和椎名的話語吸引的僵住時,忽然泛起了一抹笑意:
“你不就是想耀武揚威嗎。”
“你想看見‘獵物’在您的圍追堵截下拼命求生的求饒、然后再得意夠了之后將對方慢吞吞的殺死。”
其他的咒術師們面面相覷,他們對龍田的認識遠沒有椎名透徹,也無法理解,此時他們面前的龍田大人氣到渾身發抖的舉動——只是因為被說破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事實的恐懼。
椎名彎了彎眼睛:“‘反派’死于話多,非常簡單的道理。”
“可你本來不是反派。”
“你向來是自詡‘勝利者’的。”椎名的話語墜地有聲:
“你已經不再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為了名聲終日偽裝、為了權力連沒有術式的小人物也表面上安撫了。”
椎名俯視著眼前因為年齡而變得矮小的龍田,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帶著傲慢的笑意、龍田的眼中卻帶著驚惶。
——宛如那時被發現沒有術式覺醒的椎名,和拿椎名當做一只蟲豸、卻依舊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籠絡人心機會的龍田。
只不過此刻,角色調換,椎名居高臨下的看著蒼老無比的龍田,譏諷的看著對方握著太刀的那只枯槁的手:
“——你老了。”
“老東西。”
第34章 術式
在又一次得到龍田爛橘子閉門不出的消息之后, 五條悟面無表情的盯著眼前冷汗直流的侍從,離開了高層集會的位置。
自椎名綾人離開他之后,他當然知道最適合的排解方式就是磋磨龍田這個椎名的“頂頭上司”。
但他也知道, 現在的龍田閉門不出, 代表著他一旦追到他的住處去, 就很有可能看見他身邊的椎名。
于是,前幾日的五條悟才會始終磋磨其他爛橘子, 一直沒有將手伸到閉門不出的龍田那里——而龍田也因為忌憚椎名綾人對于五條悟的重要性,那些時間只是將椎名綾人軟禁,并沒有立刻殺死他。
正如椎名說的那樣——他已經老了。
他開始瞻前顧后、恐懼五條悟的力量、恐懼椎名綾人的威脅,他不允許任何超出他預想中的事情存在。
這種在龍田年輕時會輕描淡寫的留下一句“殺了便是”的情況, 此刻已經能讓這個沉醉在權力的爭奪和掌握中的老人驚懼萬分。
而這邊的五條悟在從硝子那里得出龍田的術式給椎名帶來的“傷害”之后,他幾乎是瞬間將原本的猶豫拋之腦后:
無論會不會遇到椎名、會不好被那個“拋棄”五條大人的家伙戳心窩子,他都要弄死龍田那個老東西。
可在即將前往龍田宅子的時候, 五條悟忽然收到了伊地知的一條信息。
“……”看到信息內容的五條悟默然不語,最終呼出一口濁氣,徑直離開了高層集會的場所。
*
**
“咔嚓。”
輕而易舉搞到了房門鑰匙, 站在椎名綾人的“家”門口, 五條悟面無表情。
他抬起的手只是停頓了半秒, 下一刻毫不猶豫的一把將門推開——!
……房間內一片漆黑。
他最先意識到的信息是:他并不在這里。
其次:
——這里實在是亂的令人發指。
站在門口的五條悟一動不動,看著眼前即使黑著、依舊能看出雜亂不堪的房子,又想到記憶中那個總是妥帖的安排好一切、笑容溫和的身影, 他的眉心狠狠的跳了跳。
……
片刻后,進入房子里的五條悟站在為數不多的落腳點中。
他打開了客廳的燈, 站在緊閉的房門前,看著眼前亂糟糟、到處是隨意丟放的雜物的客廳,陷入了沉默。
甚至沒有一個寬敞的道路供他前進。
看著眼前凌亂的家里, 五條悟單眉挑起,單手將眼罩掀起,掃視著周圍,他驚奇的發現:雖然東西擺放的十分凌亂,但家里卻不臟。
他環顧四周,從門口看到沙發的區域,他幾乎已經“看見”了數次椎名醉醺醺或者累的要命的回來、跌跌撞撞的邊進門邊邊脫衣服、最后直接倒在床上、失敗了就直接倒在沙發上對付一下的畫面。
“……”五條悟單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此時沒有其他人在,他也罕見的沒有偽裝自己的情緒。
他真是瘋了,面對著一堆凌亂,他居然能預想出那人那么可愛的畫面。
只不過……只通過這外表凌亂、內里干凈的家里,他就隱約能察覺到在遇到自己之前椎名綾人的心境狀態了。
——真是糟糕的家伙。
他面無表情的拎起地面上一個款式熟悉的西裝外套,給自己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
片刻后,坐在了沙發上的五條悟表情稍稍有些恍惚。
此時此刻,原本就不臟、只是有些凌亂的家里煥然一新,雜物都被人好好的堆放整齊——
五條悟也不知道自己他*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明明那家伙又不會回來。
……不過我做的還不賴嘛。他自得的看著周圍整潔的家里——在平時五條悟是會做家務的,甚至包括做飯和打掃家里。
而且雖然沒人知道,過去和椎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家里添置的東西實際上都是五條悟去買的——椎名那家伙根本意識不到一個合格的“家”里應該有什么。
想到對方學著用咖啡機被自己打斷、第二天還擺在那里的咖啡,回憶起二人出門前看到那杯咖啡時、椎名斜睨著自己的視線,五條悟忍不住無聲的笑了笑。
不過的確,二人站在一起,無論是誰都會認為五條悟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家伙。
然而,與在迂腐的高層手下閉門不出待了將近二十年的椎名相比,他可真的算是一個合格的“現代人”了。
靠在沙發上的五條悟閉了閉眼睛,躺在這里,他甚至能嗅到鼻間那淡淡的椎名身上的冷香。
腦海中倏然間回想起過去,在椎名窩在床上工作的時候,自己摟過去嗅他身上的香氣,被莫名其妙的對方當做了變態處理的畫面。
“……啊。”五條悟抬起手,擋住自己的眼睛。
忽然,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盯著自己手上那枚和椎名手指上一模一樣的戒指,湛藍色的雙眼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又像是忽然驚醒一般。
他意識到,自己或許可以和椎名不面對面的“見面”了。
*
**
然而,此時的椎名綾人的狀態實在算不得好。
此時的他靠在小屋邊緣的椅子上坐著,盯著眼前緊閉的大門,感受著自己無力的手腕,瞇了瞇眼睛,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真是意外驚喜。
想到那一天,在自己說出心里話之后,龍田那個老東西立刻被自己激怒、亦或者是帶著恐懼,他將手里的太刀朝著自己揮了下去——
然后在他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疤。
那時的椎名驚訝無比,盯著慘叫的龍田被那群咒術師們圍著,望著后者胸口的傷口,他立刻被其他人壓住控制住了。
可他盯著自己完好的胸口,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什么也沒做。
也就是說……
——龍田落在自己身上的攻擊回到了他的身上。
當時的椎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腦也因為赴死停止了思考,那時的他只覺得——老天有眼。
望著龍田那老家伙狼狽的模樣,看著后者已經流出來的腸子和鮮血,意識到他就算吊著命也活不久了之后,被按住的椎名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然后就被鎖了進來。
順便把屋子里的一切利器都收起來,將椎名綁在了椅子上,連續數天已經沒人管他了。
*他們打算活活餓死椎名。
而此時,即使被饑餓籠罩著,椎名多少也明白,經過那天的意外證實:雖然不知為何,但是落到自己身上的外傷都會反饋到龍田的身上。
雖然痛快……但椎名也要思考究竟是為什么。
渾身乏力的椎名低了低頭,他盯著眼前的地面,瞇起的雙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算計。
如果只是因為自己和龍田的術式構成的聯絡的話,明明前幾天自己已經無法用這種方式繼續獲得力量了。
那時的他還以為這個術被龍田遠程取消了。
現在看來…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椎名瞥了一眼綁著自己的繩子。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龍田那個老東西正在四處尋找著解咒的方法——不過居然敢就這么餓死自己,也不怕自己的死亡也反饋到他身上。
神志逐漸模糊的椎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大概是、想著他自己活不久了,也要帶自己一個吧。
……
沉默了片刻的椎名在喪失意識之前猛地咬了一下舌頭!
感受到口腔里的腥甜之后,椎名咬牙睜開了眼睛。
……我不能睡。
我不能死。
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最初那種“死也行活也行”的念頭——特別是在知道自己擁有弄死龍田那個老東西的力量之后。
……咬舌?可危險性太高,如果沒虐待好龍田自己死了就不妙了。
與其思考這個,倒不如想一想自己為什么會反過來對龍田造成傷害。
椎名幽深的雙眼盯著地面,忽然,他看見地面上浮現出一股黑色的煙氣——
瞬間嗅到了那股來自咒靈的惡氣之后,椎名昏沉的大腦瞬間強制清醒!
他看著眼前漸漸顯出身形來的巨大咒靈、望著那眼看著就要占據整個小屋的黑漆漆咒靈,他想要喊門外的人,但嘴卻被封住了。
“……”看著眼前碩大的咒靈,椎名黑紅色的雙眼此刻睜大,核心的黑色瞳仁顫抖著,忽然,在他的鼻間發出一陣嗤嗤聲。
……居然不止一個。
他雙眼微微轉移,看著那邊從另一個縫隙中擠出來的咒靈,盯著它們那無數雙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眼底浮現出一抹絕望。
果然啊,最后還是會落到惡臭的咒靈嘴里。
我還以為龍田那個老東西能殺了我。
能放咒靈進來,外面的那些咒術師果然是廢物。
椎名微微抬眼,瞥了一眼自己頭頂的那只碩大的咒靈,望著后者的血盆大口,閉上了眼睛。
感受到那血腥的大嘴逐漸接近自己、一些小型咒靈也一點點爬到了自己身上的舉動,椎名的眉頭緊鎖,咬緊了牙關。
……真惡心。
【去死啊。】
他的內心發出這樣惡心的詛咒。
*
**
“嗤。”
良久,等待的死亡并沒有到來。
反而是一陣泄氣的聲音在椎名的耳畔此起彼伏。
他下意識的睜開了緊閉的雙眼——黑紅色的瞳仁卻猛地收縮、劇烈的震顫了起來!!
【碩大的黑色血雨在狹小的房屋內炸裂開來、漫天的血腥氣和咒靈的惡氣糾纏在一起,沒有任何哀嚎和痛苦的聲音,從天而降的黑色咒力宛如一場大雨,迎椎名的面門而來。】
椎名的頭發瞬間被打濕、黑色的黏膩咒力一點點消散著,他怔愣的低著頭,看著自己腿邊原本爬著的小型咒靈此刻也被打散了。
……咒、咒言的能力?
不對、我沒說話……啊?
椎名的大腦罕見的宕機了。
或許是身上和鼻間都是咒靈消散后的臭氣,讓他宕機之后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了過來——
他的瞳仁快速渙散又收縮,忽然間,一個恐怖的念頭在他的腦中浮現!
他猛地轉過頭來,死死的盯著角落縫隙里再次擠出來、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前輩”們落得了什么下場的小型咒靈。
椎名黑紅色的眼睛中帶著高漲的期待與兇氣。
……
小咒靈不動了。
……
小咒靈木訥的轉過頭來,一步步騰挪著來到椎名的身邊,宛如機器人一般,一點點來到椎名的身邊,粘液狀的爪子一變、鋒利的爪子三兩下化碎了椎名身上的繩子——
“……!”
椎名瞬間自由了。
他猛地撕掉嘴上的膠帶,黑紅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同樣呆滯的盯著自己的咒靈:
“去死。”沙啞的聲音微弱無比。
“嗤。”
“……”
望著瞬間在自己面前炸裂開來的血花,椎名震驚的瞳仁終于平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遠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龍田兇狠的指著面前想要造反殺了自己的禪院甲,對方眼底的神光消失,四肢也漸漸瓦解,在龍田的命令下,完成了“獻祭”,獲得了“恩賜”,成為了一灘沒有四肢的軀干。
緊接著,禪院甲的靈魂被龍田的術式所吸收,成為了一具沒有神志的軀干。
而在這一切達成的那一刻,龍田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術式深處、那抹讓他抓不到的來自椎名綾人的半透明軀體上,獠牙狀的印記已經完全消失了。
而禪院甲——至死也沒人知道他苦心隱藏的術式是什么。
或許,這就是他會嫉妒一個善良的少年、還給對方下了如此惡毒的詛咒的報應。
因果報應,禪院甲被龍田所殺,而龍田……也將死于椎名綾人。
*
遠在小屋中的椎名氣息微弱、可他的雙眼卻神采奕奕。
宛如變回了過去那個除了孱弱一點、并沒有被認定不會覺醒術式的少年。
我有、我有術式……
——我是有術式的!!
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卻因為許久沒有進食而虛弱無比,“噗通”一聲跌倒。
……嘶。痛。
扶著自己腰的椎名皺了皺眉,忽然,他的頭頂傳來一陣“嗤”的氣音。
下一刻,一道白光一閃而過,他猛地抬起頭,望著那突然出現的【咒靈】,死死的盯著那通體白色的巨大白虎,猛地伸出手來——
“別動!”
嘶啞的聲音響起,原本看到椎名這幅慘烈模樣下意識就要沖過去的“白虎”抬起的腿頓住了。
看著松了一口氣的椎名急促的喘息了一聲,癱軟的倒在地面上的模樣,由椎名手上的戒指分出一縷靈魂的“五條悟”歪了歪頭。
下一刻,意識到椎名此刻的境況之后,它天藍色的雙眼陡然閃過濃厚的殺氣。
——該死的老混蛋!!
第35章 在一起
摔的不輕的椎名咬了咬牙, 他想要支撐著地面站起來、卻因為沒有力氣努力了數次都失敗了。
下一刻,一股有力的支撐忽然從他的胳膊上傳來——!!!
椎名綾人陡然一驚,他下意識的轉過頭來, 看見的就是縮小了數倍的白色老虎蹲在自己身邊、用有力的尾巴支撐著自己的畫面。
什、什么?我不是已經控制著它不要動了……看著白虎清明的目光, 意識到眼前的咒靈比自己想象的強。
在禪院甲死亡的那一瞬間, 被對方“藏”起來的術式重新來到了椎名的身上,他也瞬間明白, 自己的術式是對咒靈的“短暫的控制”。
是可以被稱之為魅惑一般的能力。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椎名本身就會十分吸引咒靈——怪不得他一直以來都這么倒霉——而只要他的術式發動,他就可以根據對面咒靈的強度大小,短暫的對咒靈實施精神上的控制。
不需要代價, 而且咒靈會對自己言聽計從。
缺點就是椎名此時很弱,他至多能控制一些弱小的小型咒靈。
“……”瞥了一眼身邊乖乖坐在那里的白虎【咒靈】,椎名嘆息一聲, 但還是順著對方的幫助坐了起來。
這不是嗎,遇到一些稍微強大一點的咒靈,自己的控制一時不關注就會崩潰。
椎名想要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卻被身側的白虎搶先一步, 最終靠在了軟軟的白虎的軀體上。
……有點涼。
看著白虎這幅友好的模樣, 雖然椎名沒覺得這世界上會有友好的咒靈,但看后者這幅順從的模樣,椎名猜測是因為自己剛剛展現出來的控制力量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沒有注意到自己靠上去之后, 白虎只是稍稍僵硬了半秒就習以為常的表現,椎名呼出一口濁氣, 難得的放松了幾秒鐘。
這么大的動靜外面還沒有反應,椎名幾乎可以確定,自己門外現在沒人看守。
——是覺得對待一個沒有覺醒術式的“廢物”, 只要綁住就萬事大吉了嗎。
椎名嘲諷的扯了扯嘴角,下意識的想要摸一把自己臉上被剛剛自爆的咒靈淋上的黑乎乎的東西,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臂有些澀。
他低下頭來,盯著自己被白虎有力的尾巴纏繞著的手臂陷入沉默。
“……”白虎也順著椎名的目光看過去,不過它絲毫沒有收回來的意思,甚至變本加厲的用力了幾分。
然后,無意間按到了椎名的小腹,“咕嚕”一聲瞬間響起。
白虎的動作一僵,身上收斂起來的殺氣愈發濃厚。
椎名則是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畢竟自己身邊的只是一個咒靈。
他吸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再不吃東西真的會出人命,勉強抬起另一只手,艱難的支撐著身后的椅子站了起來。
搖搖晃晃的,但的確站住了。
……憑自己現在的狀態,就算控制咒靈殺出去恐怕也用處不大。
踉蹌了一下的椎名站直身體,他幽幽的盯著眼前的大門,在意識到門外沒人之后,他就毫無顧忌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白虎,心神微動,“控制”了眼前的咒靈之后,毫不猶豫的指著門:
“打開它。”椎名的聲音嘶啞,接近于氣音,但還是被對方聽清了。
白虎停頓了不到半秒,隨后瞥了一眼眼前的門——
“嘭!”
忽然,一股藍白色的咒力瞬間沖出,瞬間將眼前的門撞了個稀碎。
椎名:“……”
還、蠻厲害。
就當椎名打算離開這里的時候,他剛剛邁開腿,忽然間被身后的毛茸茸撞了一下!
本就脫離的他下意識的栽倒了一下,下一刻流暢的坐到了龐大的白虎背上!
椎名微驚,看著身下不知何時又變大了的白虎,被對方攜帶著,輕巧無聲的離開了無人看守的院子。
*
**
良久后,坐在街邊長椅上的椎名看著眼前的白虎尾巴一勾,幾個飯團和一瓶水被推了過來。
“……”椎名捏起其中一個奶油餡的飯團,嘴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似乎頗為不滿意、還打算繼續去“打劫”的大貓,還是忍耐下放下東西的準備,拿起另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飯團,在白虎可惜的視線下努力克制著狼吞虎咽的沖動。
連著好幾天沒有吃飯了,為了自己的安危,椎名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欲望。
他對面芯子里是五條悟的白虎就那么矜貴的坐著,看著椎名此刻慘淡的模樣,尾巴一下又一下煩躁的甩著。
此時此刻,五條悟心底滿是對那些老東西的殺意和對自己的埋怨。
在他看來,如果自己早些前來、不要怕被椎名戳心的話,椎名也不至于受這些苦。
如果不是看他身上沒有外傷,恐怕五條悟根本忍耐不住,會離開讓本體前往龍田家宅把奄奄一息的老東西薅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陰沉著臉直接前往高層集會的場所。
不知道今晚所有高層都睡不著覺了,吃了兩個飯團的椎名終于恢復了一點力氣。
他直起身子來,瞥了一眼身旁乖乖坐在自己身邊、實際上已經神游天外的白色大貓,想到對方剛剛一直以來通人性的舉動,沉默了片刻。
……!
忽然被椎名冰冰涼涼的手撫摸頭頂,上一秒還在考慮之后要如何折磨爛橘子的大貓一頓,它立刻用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椎名。
可轉念一想,現在的他又不是“五條悟”,剛剛還有些謹慎的動作瞬間變得大膽了許多。
于是,原本只是試探性的輕撫一下的椎名一僵,他看著瞇著眼睛蹭著自己掌心的對方,一時間竟然有些凝滯。
他不是沒和小動物接觸過,但是被“咒靈”以這種姿態對待還是第一次。
……說來也是,畢竟自己過去被咒靈撲過來的第一反應都是立刻拔刀。
看著白虎歸順的舉動,椎名眉毛微挑,那張帶著涼薄笑意的臉上罕見的浮現出一抹輕松的表情。
時至現在,他才恍惚的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死局。
而且…現在的他擁有了過去的自己夢寐以求的力量。
“……你要跟著我嗎。”
忽然,椎名看著在自己身上蹭的越來越厲害的白虎,忽然垂眸,低聲問道。
在他的面前,白虎歪了歪腦袋,隨后用自己的尾巴勾住椎名的腳腕。
顯而易見,它雖然沒有回答椎名的問題,但這也代表它不會輕易離開了。
想到自己的術式的確對咒靈會有吸引,椎名瞥了它一眼,也就隨它去了。
“……嗷。”仔細觀察了椎名一會兒,經過了之前的教訓和經驗,現在的五條悟一眼看得出來椎名綾人沒有信任這個狀態的自己。
大概只是拿自己當一個好用的工具、隨時準備接受自己的背叛吧。
白虎芯子里的五條悟又放心又好笑,看著椎名恢復了力氣后盤腿坐在椅子上的模樣,開始期待他什么時候會回他在東京的家。
天藍色的雙眼目光灼灼的盯著椎名。
此時白虎狀態的五條大人已經十分期待了——沒良心的椎名綾人見到家里被“勤勞”的五條大人收拾的干干凈凈,會不會后悔拋棄了五條大人?
沒有注意到身邊白虎亮晶晶的期待目光,此時的椎名根本無暇考慮那種事。
他雖然不會相信身邊的咒靈,但見識了對方的聰明和實力之后,明白自己雖然覺醒了術式,但是本身并沒有獲得任何力量的椎名知道:
自己現在的最優解就是依靠身邊的這個咒靈。
作為最強的時候沒被椎名依靠過、反倒是做了“咒靈”的時候被椎名當做依仗,五條悟知道一定會又好氣又好笑。
只不過,剛剛還沾沾自喜猜測椎名會不會被自己感動、然后在對方后悔離開自己的那一刻就變回人形的五條悟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一陣外力捧住——!
“!!”
大貓眼中帶著一抹震驚,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的臉,一向不著調的他心跳猛地加速——
……他已經許久沒和對方以這種距離面對面了。
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溫柔又無情的臉,湛藍雙眼恍惚了一瞬間,片刻后閃爍了一下,注意到椎名眼底那深邃的算計和謀劃之后,竟然浮現出了一抹無奈的心情。
他就知道。
已經習慣了被椎名綾人“利用”的五條悟盯著眼前的人,望著后者“真誠”的面龐對著自己開口的樣子,看著那泛白的唇一張一合的樣子,盯了一會兒,目光略顯狼狽的移開。
“……?”
看著扭開臉的大貓,椎名的眉毛微微皺了皺。
他剛剛拜托眼前的咒靈幫助自己、還稍稍動用了一點自己的術式能力——畢竟現在的他擁有影響咒靈心智的能力,椎名就想嘗試一下看看對自己本身帶著些許順從的白虎會不會有用。
看著后者此時抗拒的模樣,椎名皺了皺眉,又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
“……果然沒用嗎。”
聽到身側人語氣低落的聲音,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相信他的示弱了,但五條悟還是忍不住心神微動。
他操縱著此時靈魂幻化出來的軀干,悄悄的轉動豎瞳,瞥了一眼身邊的人。
在注意到后者低著頭陰沉的臉之后,意識到對方此刻沒有像以前面對自己一樣偽裝換得同情,五條悟的內心稍稍一緊,慌張了一秒。
上一秒還驕矜的移開腦袋的大貓立刻將頭扭過來,立刻就要去用頭碰眼前的人,卻忽然聽到一陣低語聲:
“……想要殺了那些家伙、讓他們付出代價的話,果然還是需要從長計議了。”
聽到椎名的話,天藍色的豎瞳猛然一頓。
五條悟心情復雜的看向身側低垂著眼眸,就這么獨自一“人”的表現出了自己數月都沒能看到過的脆弱一面的椎名綾人。
之前的時候,他甚至還思考在床上惡劣一點會不會成功,但椎名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沒想到……這個形態這么好用。
望著眼前情緒低落的青年,白色大貓頓了頓,卷曲的尾巴湊近了對方的手腕,想要安慰他,又忍不住被對方低語的話語吸引了注意力:
“果然,一開始還是要逃亡才行嗎。”
聽到椎名瞬間變得理智下來的話,五條悟的內心一揪,看著立刻開始盤算起來自己如何躲避高層追擊生存的椎名,這一次的他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抬起爪子。
……輕輕落到椎名的膝蓋上。
“嗯?”被對方的動作打斷了思緒,椎名抬眼看了過去。
而在俯視著的白虎的眼中,椎名那張臉此刻雖然強制讓自己開始冷靜思考,但眼底的烏青和臉上的疲憊還是無法驅散的。
想到自己好好養了幾個月的人幾天之內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大貓的尾巴就更加不高興的甩了甩。
聽了半天,意識到椎名的計劃中并沒有自己的位置后,原本信誓旦旦的認為椎名會感動的五條悟有些不敢確定了。
一向自信的五條悟在椎名這里有了前二十多年都沒有過的疑慮,他煩心的看著椎名此刻疲倦的樣子,毫不猶豫的一把將對方重新帶到了自己的背上——!
“誒!”椎名一驚,看著剛剛已經拒絕過自己的利用……示好的大貓忽然的動作,感受到對方奔跑的動作帶起的烈風,他瞇著眼睛輕聲道:
“我有要緊事要去做。”
“——嗷!”
“……那你還要和我一起嗎?”
“嗷。”
聽了對方沉悶的叫聲,在椎名心頭積蓄了數日的絕望終于被戳破、泄露了出來。
看著眼前耳朵柔軟的大貓,椎名的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下一刻,他輕輕抱住了眼前大貓的腦袋:
“好。那我們就一起。”
“……!!”
上一秒還自如跑動著的白虎忽然一個急剎車、險些人仰馬翻。
它急急穩定了身形,讓自己背上的人不至于虛弱的跌倒,下一刻恨恨的轉頭瞪了不明所以的椎名一眼。
——你最好記住你都對我說了什么。
椎名綾人!
第36章 咒靈
不明白身下的白虎為什么忽然加速, 在看到它拐了幾個彎,最后把自己送到旅館中后,不知為何, 椎名竟然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坐在旅館柔軟的床鋪間, 椎名下意識的向后仰倒。
在他“噗”的一聲倒入柔軟的床鋪間的那一刻, 他身邊的被褥忽然一陷。
椎名疑惑的轉頭,那張因為仰倒而完全露出來的臉龐此刻帶著濃厚的疲憊和隨意, 他一眼看到了倒在自己身側的白虎。
此時的它不知何時又變回了小貓一樣的大小,自來熟的直接跳到了自己身邊,矜貴的甩了甩尾巴,最后安然的臥在了他的身側。
“……呼。”看著身側的“小貓”, 望著后者天藍色的豎瞳,椎名的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顯無奈的笑容。
“——你的眼睛很好看。”
椎名也不知道大貓聽不聽得懂, 只是眉眼間帶著淺淡的笑意,迎著對方吃驚抬眼的注視,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不過, 明知道大貓很有可能聽不懂, 但椎名還是說了這樣的話。
就是不知在和誰說了。
“……”聽了椎名的話, 白色大貓芯子里的五條悟忍不住心跳微微加速,他又喜悅又酸澀的看著眼前能對著一只“咒靈”夸贊好看的椎名。
明明我之前每次私下相處的時候也會摘下眼罩,怎么不見那時的你夸我來著。
雖然內心如此忿忿, 但面對椎名綾人對自己難得的溫柔,大貓還是眨了眨眼睛, 溫順的趴的更低的一點。
下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的頭頂再度撫上那有些冰冰涼涼的手。
從未被人摸過頭的五條悟此刻安靜的瞇著眼睛,和身側的人享受著這難得的溫存時光。
——畢竟這是人形態的五條悟沒有享受過的椎名主動的溫柔。
然而, 這邊的五條悟乖的好似真像一只貓,另一邊的本體卻來到高層集會的門前,不顧大驚失色的侍從阻攔,殺氣騰騰的一腳“嘭”的一聲踹開了緊閉的大門!
或許是因為面前的咒靈實在過于乖巧、亦或者只是因為接連數天的困境驟然結束,劫后余生的椎名難得的放松了下來。
于是,面對著很有可能聽不懂自己說話的咒靈,他還是絮絮叨叨的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叨咕著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和那些實際上性格很差的家伙做朋友、糟糕的童年生活、時不時莫名其妙的體罰、以及自己不如人的無奈……
他沒注意到身邊乖乖窩著的大貓咬牙切齒的咯吱咯吱聲,也不知道與此同時大半夜被薅起來的高層們,隨著自己每說一件事就要被五條悟“喜怒無常”的攻擊折磨。
說了許久,椎名逐漸疲憊了,說的話也接近于氣音:
“……還有五條悟。”
話音剛落,他身邊的大貓立刻繃緊了,雖然看不出來,但是剛剛一直憤怒的甩著的尾巴陡然一僵。
天藍色的眼珠小心翼翼的轉了轉,瞥向身邊說了這句話后就閉上了眼睛,呼吸也有些清淺起來的椎名,忍不住一急。
——然后呢?
怎么沒有后續了!
可看著已經進入了淺淺的睡眠的椎名,五條悟又氣又無奈,急的跳下床轉了幾圈,最后也沒舍得叫醒椎名,只能自己憋著一肚子氣跳了回來,硬生生擠進椎名的懷里。
然而,五條悟不能對椎名發火,還不能對爛橘子們發火嗎。
*
次日,從未如此舒服的起床的椎名打了個哈欠,經過了一夜的沉睡,昨晚墊了墊肚子的那些飯團被消化殆盡了。
他摸了摸自己再次空落落的肚子,不過已經比前幾天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喵…嗷。”
忽然,一陣從門口方向傳來的叫聲喚醒了椎名,他疑惑的抬頭。
來不及思考叫聲生硬的從貓叫轉成了“嗷嗚”聲,椎名一抬頭,看見的就是眼前的白虎嘴里咬著一個袋子,靈巧的拐進門里來,甚至矜貴的一腳把門關上了。
驚訝的看著對方咬著袋子走過來的模樣,椎名抬起雙手,對方立刻將嘴里的袋子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看著手里甚至還熱氣騰騰的早餐,椎名錯愕的打開了,看著里面營養豐富的菜品,眨巴了一下眼睛,抬頭看著眼前坐在面前的白虎。
不知為何,在此刻昂首挺胸的對方臉上,椎名莫名的看到一抹驕傲。
此時的五條悟已經知道椎名照顧不好自己、因此此刻面對著椎名“崇拜”的目光,他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就像在證明著什么一般。
然而,得意的對方下一刻忽然被摸了摸腦袋……坐在床上的椎名觸碰不到變大了的白虎的腦袋,索性揉了揉他胸前毛茸茸的毛發……然后看到眼前的大貓像是觸電了一般瞬間彈開的舉動,抬起的手僵在原地。
到了嘴邊的夸獎的話也哽住,他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的大貓。
怎么像個人似的。
沒注意到自己低頭拿早餐的時候,大貓龐大的身軀蜷縮在角落里,湛藍豎瞳先是用控訴的視線盯了椎名一會兒,片刻后,一股可疑的蠢蠢欲動的情緒浮了上來——
“乖孩子。”
而這種情緒剛剛升起,就被下了床的椎名揉了揉腦袋后的輕聲打碎。
啊。哈哈,我真是個乖孩子。
陰惻惻的盯著咬了一口三明治的椎名,大貓不滿又無可奈何的變小了,湊到椎名的身邊熟練的跳到了他的膝蓋上窩著。
聽了椎名昨晚的自述之后,以及聽到他的心結之后,五條悟不打算這么快就表露真身了。
一方面,他還沒有套出椎名對“自己”的真是態度……另一方面,他也不打算打亂椎名想要獨自報復爛橘子的念頭。
于是,此刻的他安分的大膽以這樣的方式和椎名緊緊貼著,像是要把這段時間虧損的份都討回來一般。
不過,他也在享受著椎名綾人難得的親近和愛護。
五條悟很容易想開——貓還是人有什么必要,反正都是自己!綾人摸了貓就等于親近了自己!
五條大人哼哼的想著。
而另一邊,椎名全然不知道此刻窩在自己身上的實際是當代最強,他只是一邊咬著松軟的三明治,一邊眉頭緊鎖的考慮著以后。
在椎名的視角里,害自己到了現在境地、一直沒有顯露術式的罪魁禍首理所應當就是龍田那個老東西。
——要不然怎么對方一要死了,自己的術式就恢復了呢?
禪院甲其人,椎名綾人實際上已經將其淡忘了,連對方的長相都記不得了。
可笑的是,禪院甲自詡要成為椎名綾人一輩子的夢魘,苦心經營這么久,自我內耗折磨著,最后卻像個笑話一眼,以一種無人在意、甚至無人看到的方式死去。
甚至死亡后,龍田當捏死了一個養出大禍的小蟲子,椎名綾人更是將他的“功勞”全部歸于旁人。
他就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上一般,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算計內耗了一輩子,自以為將自己“強大”的術式秘密藏的很好,最后無聲無息的慘死時,也不知他是否后悔沒有早一點說出自己的能力。
自作聰明的下場便是如此。
只不過,雖然禪院甲已經死去了,他的術式也已經消除,但椎名綾人二十多年來積蓄的咒力卻并沒有消失。
它們只是被“藏”了起來,并不代表不存在。
簡言之,現在的椎名雖然恢復了術式,但他并沒有脫離危機——甚至被加快了危機的進度。
現在的他因為詛咒消除,對自己身體過去那種玄之又玄摸不清楚的感覺已經消退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
自己的身體現在就像一個已經忍耐了十幾年的炸彈,憋了一肚子的火藥隨時準備爆發。
嗯。他說的就是自己體內積壓了這么久的咒力。
正如椎名最初想的那樣,他就是一個一旦獲得了力量就喚醒了野心、會無限量的想要擴大自己的力量的那種人。
可現在他的咒力實在是太豐富、偏偏又太厚重,椎名綾人現在可以說自己目前體內積蓄的咒力可以說是咒術界之最。
就像是一張紙,不停地對折、不停地對折,到了42次的時候就已經能到達月球了。
雖然椎名綾人沒有那么夸張,但他也能感知到自己積蓄的含量有多少。
一旦這種力量被釋放,面對著自己的人暫且不提,椎名綾人本身就兇多吉少。
因此,他需要找到一個能夠疏通自己體內磅礴咒力的方法。椎名一口將最后的三明治吃掉,若有所思的站了起來。
他走向旅館的窗邊,盯著窗外起早工作上班的行人,臉上的冷靜又一瞬間出現了恍惚。
……畢竟他前不久還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現在就已經要過上隱姓埋名的日子了?
想到那些最怕威脅的老東西,站在窗邊的椎名面無表情的揚了揚唇角,那張一向不吝于溫和笑容的臉此刻只有滿滿的嘲諷。
在此之前,我要稍微練習一下自己術式的熟練程度,要盡快在短時間內恢復這十幾年的生疏。
于是,椎名轉過頭來,下意識的抬頭尋找了一下身邊現成的咒靈,卻發現剛剛慵懶的癱在床上的大貓消失了,一低頭,看見的就是不知何時又出現到自己身邊的一團白色。
看著后者這幅粘人的模樣,椎名雙眼彎了彎,因為喚醒術式而出現的輕松讓他笑瞇瞇的彎腰,在后者僵硬的反應下猛地將他抱著前腿提了起來——
看著呆呆的盯著自己的大貓,椎名臉上帶著消失了許久的真心笑容,用自己的額頭輕輕碰了碰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就這么喜歡貼著我嗎?”
原本只是警覺于他想做什么——畢竟已經經歷過一次把人弄丟了的經歷。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面前一向表現的收斂死氣沉沉的椎名,此刻會做出這么親昵的舉動。
以五條悟的視角無法理解,椎名綾人只是因為擁有了力量而自信起來,他只全身心的盯著眼前那主動湊過來的心上人的臉心跳加速。
于是,看著抱著自己用臉蹭了蹭的椎名,大貓呆了一會兒,矜持的剛剛伸出手去抱他,就被對方放了下來——
順便拎起尾巴盯了一秒。
“哦。咒靈也有性……”
“喵嗷!!”
變態!!
雖然早就和椎名“見過面”了,但此時的大貓還是瞬間夾起了尾巴、炸了毛,在椎名舉起雙手好笑的視線中呲了呲牙。
第37章 喜歡
被大貓“討厭”了, 椎名也不惱,他索性坐到了窗邊的椅子上,盯著眼前警覺的看著自己的大貓, 自顧自的單手托腮思考了起來。
在他的認知中, 眼前的白虎顯而易見是最好的實驗…練習對象。
但在剛剛的互動過后, 盯著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對方,椎名又有些懷疑:
對著眼前乖的不像咒靈、反而像是完全被自己的術式影響的馴化了的白虎使用術式, 自己真的能檢測出來自己的掌握程度嗎?
椎名自顧自的搖了搖頭——總不能以允不允許自己拎起尾巴瞧為標準吧。
看來還是要找機會,去面對面和那些對自己有敵意的咒靈試驗才行。
于是,下定了決心的椎名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走向床邊的方向, 笑瞇瞇的一把抱起了那邊的白貓——
看著雖然掙扎了一下、但最后還是順從的癱在自己懷里的貓,椎名彎了彎眼睛,舒緩的梳理著對方身上的毛發, 若有所思的盤算著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
**
在那之后,椎名開始晝伏夜出,雖然一方面是為了防止被如今還悄無聲息的高層發現蹤跡, 但主要還是為了“偶遇”咒靈。
椎名綾人本身對咒靈就帶有一種詭異的吸引力, 因此在深夜, 他甚至不需要費多少力氣就能引來一大批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咒靈。
午夜,站在道路中央的椎名瞬間能嗅到一群群咒靈身上散發的臭氣。
而他只需要招招手,有時甚至不需要開口就可以完成精神控制。當然, 用嘴說出來的話會更加強力一些。
被椎名控制的咒靈都會呈現出一種木訥的姿態,身體也會出現一陣被咒力影響的波紋, 有眼睛的咒靈雙眼還會立刻變成紅色……還攜帶著一股被誘惑的詭異的熱切。
雖然它們盯著椎名的目光呆滯,但受命令行動的時候又會靈巧無比。
就像它們沒有被人操控,是真心實意的想要這么做一般。
而既然是為了練習、而不是單純為了祓除咒靈, 椎名綾人就很少會用“去死”這個命令,而是適當的命令眼前的咒靈做一些復雜的事。
比如說破壞一些設施、主動拆卸自己身體上的某些零件。
漸漸地,椎名綾人的能力在磨煉中逐漸變得嫻熟起來,他甚至可以同時操控多個咒靈,并讓它們彼此攻擊、戰斗。
簡直就像斗蛐蛐一般。
當然,也有過控制失誤的情況存在——椎名綾人的咒力輸出量出現了意外咒靈就會猛地恢復神智。
不過每當這種時候,與椎名一同行動的白虎都會毫不猶豫的發出一道藍白色的純粹的咒力攻擊擊碎嘶吼著的咒靈。
而且它的動作非常快、好像一開始就打算這么做了一般。
于是,對于情感感知務必敏銳的椎名總會在這種時候摸摸大貓的頭,即使對方聽不懂,他依舊耐心的解釋自己這么做只是在練習——
并沒有換掉它的意思。
每當這種時候,白虎都會發出一陣輕嗤聲,像是根本看不起那些咒靈、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輸給那種家伙,根本不屑于對比的樣子。
望著雖然扭過頭去、但還是變大了讓自己坐在它背上的白虎,椎名眉眼帶笑的摸了摸它的耳朵。
……可愛。
就當他坐在緩慢行動著的白虎背上、和它的耳朵進行著你追我逃的游戲時,忽然,二人的面前出現一股瞬間出現的咒力波動——
白虎緩慢前進的動作一頓,上一秒還含笑的椎名也瞬間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的抬眼瞥了眼前現出身形的家伙一眼。
在嗅到這個人形態的家伙身上濃厚的臭氣時,椎名原本陰冷的視線瞬間一泄,轉變成了毫不在意的隨意。
正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如果是咒術師恐怕還要麻煩點——畢竟不到萬不得已椎名綾人也不想要做出殺人一類的舉動。
不過是咒靈的話就無需在意了。
于是,坐在虎背上的椎名悠悠的抬起了頭,看著面前臉上掛著讓人惡心的笑意的藍發咒靈,瞥了一眼對方的臉,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縫合線之后,雙眼微微上翻,黑紅色的雙眼帶著濃厚的漩渦。
而就在這漩渦即將對準咒靈的那一刻,對方忽然笑嘻嘻的舉起了手:
“投降投降~!”
……哈?
罕見的聽到了如此清醒的話語從咒靈的口中吐出來,椎名觸發術式的動作猛然一頓,他眉頭微微皺起,只不過看向眼前藍發咒靈目光中的嫌惡和不耐還是沒有消除。
似乎感知到了椎名的情緒、又好似全然不在意,眼前的咒靈仍然維持著舉著雙手的樣子,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輕快的聲音聽得椎名莫名煩躁:
“終于見到了啊~幸好主動要求要過來做接觸的人了呢——”
“哦。”
忽然,上一秒還笑吟吟的藍發咒靈忽然收斂了笑意,他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歪頭看向椎名:
“我不是‘人’來著。”
“……”聽著后者神經質的話,愈發懷疑起自己最開始對它意識清醒的判斷是不是失誤了,椎名緩慢的眨了眨眼,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它表演著獨角戲。
然而,在下一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忽然間,一陣烈風順著椎名的面門襲來——!
而當他看到視線里最后一刻浮現出來的藍發咒靈興致勃勃的臉時,他眼底的漩渦瞬間和那雙灰黑異色的眼眸相對——
下一刻,上一秒還笑吟吟的藍發咒靈臉上的笑容陡然一收。
“……”它默不作聲的直起了腰,而椎名身下白虎原本凝結出的術式也停住了。
在椎名探尋的視線中,他看著眼前絕對不弱小的咒靈在自己的術式控制下變得呆滯的動作——但讓人厭煩的是,即便它的雙眼已經因為自己的控制變成了紅色的,但那其中惡心的笑容還是沒有消散。
真是…讓人作嘔。
椎名眉頭緊鎖,全神貫注的盯著眼前的咒靈,他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難得有一個有價值的對象,他當然要好好的利用一番。
在練習了許久,在椎名自己的咒力快速下降、眼前也有些模糊的那一刻,椎名立刻就打算下達讓眼前的家伙“去死”的命令。
然而,他剛剛凝聚咒力,準備命令的那一刻,眼前上一秒還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的咒靈雙眼陡然一眨,里面的紅色漩渦被強制逐出——
“不要這樣做哦。”忽然,在椎名驚訝的挑眉的視線中,他面前的咒靈居然憑借著自己力量自主突破了術式的控制。
“雖然早就知道你在利用完咒靈后就會‘殘忍’的讓其自盡,但親身經歷果然還是不一樣的感覺啊~”
藍發咒靈在椎名瞇著眼睛的打量下,即使腳步已經虛浮、不受控制,它依舊矯揉造作的看著椎名,用惡心的腔調和輕飄飄的氣音如此說道。
……雖然五條悟也喜歡對自己撒嬌,但和眼前這個家伙是兩種概念。
椎名厭惡的皺了皺眉,他的手在身下存在感不強的白虎身上輕輕按著,制止了對方從剛剛開始就打算襲擊這只咒靈的念頭。
沒有得到椎名的回復,藍發咒靈臉上的笑容微頓,隨后瞇了瞇眼睛,輕笑一聲:
“真是冷酷啊……”
五條悟:的確如此。
感受到從椎名這邊抵達它面前的殺氣,真人不會認為這種殺氣是對方身下那個在自己眼中莫名虛浮的白色大老虎傳來的。
對于“靈魂”敏銳無比的真人來說,這一片五條悟分出來的微弱的靈魂,于他而言的確半透明、什么也看不到。
再加上這靈魂實際上是附著在椎名綾人的戒指上的,即使真人去探查,也無法從白虎的身上探查到任何靈魂的氣息。
它甚至會將這些多出來的靈魂附加在椎名綾人的身上——正因如此,此刻在真人的眼中,椎名綾人的靈魂厚重又強大。
真是……可怕呢。
真人看似穩妥的外表下、它放在背后的手死死的掐著,努力不讓自己回想剛剛那被控制時的詭異感受。
它只是露出一副癡迷的模樣,笑容單純的盯著對自己釋放“殺氣”的椎名:
“不過你的術式還真是厲害……”
“真是太奇妙了~!”
他迎著椎名訝異的視線,輕輕舔了舔嘴唇:
“讓我的身體痛的快要散掉了……卻又好喜歡。”
那雙異色的瞳仁中分明浮現出來的是殺意和詭異的情愫,但他的口中吐出來的卻分明是所謂的喜歡。
原來對精神的壓迫會反饋到身體上嗎。
椎名再次得知了自己術式的一個效果,他挑了挑眉,對于藍發咒靈后半句話中的騷擾視若無睹。
畢竟自己的術式一開始的本質就是誘惑和吸引,之所以能達到讓咒靈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效果,并不是像狗卷棘那種咒言師那樣半強制的效果。
——他是通過瞬間對咒靈產生“誘惑”效果后,讓對方心甘情愿的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的。
自然會讓一向無心的咒靈感到“愛”的感受。
雖然椎名綾人本身不會被反饋代價,但被這么惡心的家伙短暫的生出“愛”的情感,已經足夠作為人類……哦不,現在的他是咒術師了。
已經足夠成為了咒術師的他惡心一段時間了。
好在椎名綾人是一個只認力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盯著眼前眼底全是復雜情緒的藍發咒靈,面無表情的椎名盯了它許久,忽然,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漠然的笑意:
“喜歡?”
“既然喜歡,那就再來幾次,如何?”
第38章 看海
午夜, 黑暗的街頭,寂靜的無人處時不時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伴隨著那之咒靈近似于瘋魔的“再來一次”、到后來的哀求“再來一次好不好”,椎名已經厭煩了。
他由一開始的跨坐在白虎身上變成了盤坐, 身下的白虎也由一開始的敵意變成了殺意。
那雙湛藍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對面雖然在一次次疊加的術式中都痛的要死, 但每次都能在椎名提出“去死”這個命令的前一秒掙脫出來, 亢奮無比的捧著臉激動萬分。
……惡心死了。
這種在術式作用下強行衍生出的和痛苦并存的什么“愛”,比不上老子的分毫。
想及此處, 白虎有些委屈的用強壯的尾巴勾了勾椎名的衣角。
而無需白虎提醒,椎名也知道今天的訓練有些到極限了。
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是盯著已經痛苦到在地面上打滾、但依舊滿臉渴望的笑著的藍發咒靈,臉上浮現出一抹興致盎然的情緒。
他倒不是在一夜的折磨中衍生出什么奇怪的屬性, 他只是單純覺得……
——這個沙包很結實。
黑紅色的雙眼微微上挑,看著天邊漸漸出現的蒙蒙亮,椎名意識到, 差不多到時間了。
他身下的白虎感受到椎名的情緒,微微弓起身子,像是早就在等待這一刻了, 身上凝聚出一股強烈的咒力, 瞄準真人, 蓄勢待發。
雖然這是五條悟的一縷靈魂衍生出的靈體,也能使用本體的一些能力,但凝聚和提取還是需要時間, 并不能做到像本體那樣自如。
因此,當他準備祓除眼前這個礙眼的東西時, 忽然,他的頭頂落下了一只冰涼的手——
“等等。”
“……嗷。”白虎用低沉的聲音彰顯自己的不滿。
可即便如此,它身上的咒力還是四散傾瀉開來了。
感受到對方的乖巧, 椎名一邊輕輕撫摸著它身上的毛發以示安撫,一邊抬眼,瞥了一眼那邊癱軟著、氣喘吁吁的半跪著直起來的藍發咒靈:
“你找我,就為了這事?”
他聽到后者氣喘的聲音陡然一滯,隨后泄出一抹笑意,語氣依舊是那副飄飄忽忽的氣音:
“當然不是。”
“我是來邀請你的。”
真人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只是這一次,它眼底最開始那種輕浮的不屑和走神已經消失了,他笑容詭異又滲人,盯著椎名的目光好像餓了數十天的野狗終于看見了一塊肉骨頭一般。
它溫溫柔柔的如此說道,下意識的靠近了一點,卻被椎名綾人身下那咒力莫名強悍的白虎逼退。
異色的瞳仁瞇了瞇,想到剛剛椎名放在這畜生頭頂溫柔的手,默不作聲的停了下來。
——他更喜歡乖的?
“邀請?”聽到咒靈的話,椎名掀了掀眼皮,語氣寡淡平靜:
“我什么時候淪落到和骯臟的咒靈為伍了。”
聽了椎名的話,真人也不惱,它只是笑吟吟的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含笑抬起頭:
“詛咒師和咒靈……”
“難道不是很配嗎?”
椎名臉上的笑容微微斂下。
他身下的白虎發出一陣輕嗤聲。
詭計多端的狐貍精,當然要配他這個張揚跋扈的最強。
*
**
“詛咒師?”
看著手里的文件,一向冷靜的七海此刻忍不住浮現出些許愕然的神色。
他下意識的抬頭,瞥了一眼面前同樣眉頭緊鎖的夜蛾正道,沉默半晌過后,推了推眼鏡:
“五條悟知道嗎。”
夜蛾正道:……
怎么七海說的話和硝子的一樣難懂?
老校長迷惑的看了欲言又止的七海一眼,最終還是回答道:“我還沒有通知他,上面只是發了懸賞和通告下來,并沒有下達處置他的命令。”
聽到這話,七海停頓了一下,低頭重新看了一下手里的通告文件:
【輔助監督椎名綾人,襲擊高層、殺害咒術師20余人,叛逃咒術界,成為詛咒師。】
殺害20名咒術師?七海的眉頭陡然一皺。
他下意識的抬頭,卻在夜蛾正道繃著的臉上看到同樣的疑惑。
二人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溫柔淺笑、稍稍嚴肅幾句就嚇得連忙道歉的身影,眉間微微皺了起來。
——怎么可能?
……
另一邊,同樣接到消息的還有剛剛聽說了姐妹校交流會事件的一年級二年級五人。
“哈?”
真希發出一陣匪夷所思的聲音,她將手里剛剛向胖達揮舞的咒具立在一邊,轉而看向面前的伏黑惠,面露驚色:
“真的假的?那個椎名綾人?”
不只是真希感到詫異,包括另外兩人在內的二年級此刻均露出驚訝的表情。
而早在從伏黑惠口中得到消息時就已經震驚過了的釘崎野薔薇看著三人的表情,同樣雙手抱臂,露出了一致的不解表情:
“就是說啊,椎名先生怎么看都不是那樣的人吧。”
她看向伏黑惠,凝視著后者若有所思的表情,用手肘懟了他一下:
“當時少年院咒胎事件的時候,椎名先生可是專門留了特級咒具下來、而且不是立刻就去通知五條老師了嗎?”
聞言的伏黑惠微微一頓,即使內心還是存有一些疑慮,依舊點了點頭。
“嘖。”聽了二人的話,真希滿臉不屑的移開了視線,抬了抬下巴: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好懷疑的了。”
“誒?”釘崎面露好奇。
“——肯定是高層的那些混賬老頭搞出來的事!”真希伸出手指來,無比篤定道。
說到這里,她還搖了搖頭,一副可憐椎名綾人的樣子:“虧得那家伙懟老頭們言聽計從的,人又那么弱氣,現在倒是被人當做棋子隨便安了個名頭丟開了。”
“什么?!居然這樣!!”不等伏黑惠接話,他身邊的釘崎立刻義憤填膺,她握緊了拳頭,義正詞嚴道: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椎名先生一直乖乖聽從于他們,他們為什么要誣陷冤枉他!”
聽到釘崎的疑問,真希輕嗤一聲,即使內心同樣不清楚,但是對于高層的骯臟事她無比厭惡,只是嫌棄的拎起一邊的咒具轉身就走:
“誰知道呢。反正那些老東西的行為,我們注定無法理解了——”
“在聊什么呢。”
忽然,一陣輕飄飄的聲音在眾人的身側響起。
他們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微微一愣,隨后不約而同的猛然回頭,看著身后那數天未見的高挑身影。
是五條老師。
想到椎名綾人過去在高專時的身份,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
而看到他們的反應,原本平靜的五條悟挑了挑眉,身上因為另一邊發生的事產生的郁氣一掃而空,也可能是被他強行壓了下去,總之他笑吟吟的一把拿過伏黑惠手里的文件:
“哦~有什么秘密,讓五條老師看看——”
伏黑惠一驚,不過想到既然都能傳到自己的耳朵里,想來五條老師早就知道了,也就沒有阻止。
下一刻,在眾人不經意間凝聚過來的目光中,對著天空看著紙張上字樣的五條悟沉吟了一會兒。
“哈。”
忽然,他低下頭來,發出一陣輕快的笑聲,臉上時是讓人摸不透的笑容:
“20個咒術師呢~他們還真是給足了綾…椎名面子。”
他笑吟吟的將手里的東西隨意還給伏黑惠,表現的渾不在意的樣子反倒讓眾人疑惑。
這里面顯然有貓膩,而且看五條老師的這幅樣子,顯然他是知情人之一。
已經忍耐心中異樣忍耐了數天的伏黑惠看著五條老師這幅笑吟吟渾不在意、甚至還和二年級的前輩們講著即將到來的姐妹校交流會事情的模樣,他終于忍不住了——
“五條老師。”
“嗯?”五條悟歪了歪頭,和伏黑惠的正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椎名先生……”伏黑惠思忖了半秒,抬頭看向他:
“椎名先生沒有叛逃、沒有殺害那些咒術師,對嗎?”
伏黑惠的話讓眾人呼吸微微一滯,雖然表現的十分自然,但是一個個眼睛都輕輕落到了沉默的五條悟身上。
下一刻,五條悟輕笑一聲,抬手輕輕蓋在了伏黑惠的腦袋上:
“當然了。你們的椎名先生那么——弱~”
而且。
五條悟望著眼前輕輕松了一口氣的學生們,眼罩后的雙眼毫無感情的看向不遠處的長廊。
和綾人醬有什么關系。
——那些蠢貨都是他殺的啊。
*
懷里抱著變成了白貓的白虎,椎名跟在身前名為“真人”的咒靈身后,面色隨意的四處打量著:
“這就是你們的老巢?”
“別急嘛~”真人笑嘻嘻的轉頭,注意到椎名臉上嫌棄的表情,手放在眼前的門上,微微按下:
“你喜歡大海嗎?”它輕飄飄的氣音吐出了這樣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然而,聽到這話的椎名看著真人微微按下門把手的動作,卻忍不住微微一滯。
他記得,在離開前,五條悟就是希望自己去沖繩和他一起去看海的。
那時的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來著?
望著眼前笑容燦爛的真人打開眼前的大門,露出門后那片在術式領域作用下的一片陽光海灘。
哦,對了。
椎名抱著懷里貓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后者藍色的豎瞳睜開,蹭了蹭椎名的手背。
那時的他說——以后還有機會。
“……”看著眼前歡呼著“我把寶貝帶回來了”的真人的背影,椎名沉默不語,只是眉宇間的隨意與張揚卻是少了幾分。
他默不作聲的跨了進去,鞋子踩在了松軟的沙灘上。
覺醒了術式的椎名就像一朵于夜晚悄然綻放的花,花苞經歷了風吹雨淋、搖搖欲墜被人輕視之后,在獲得力量的那一刻,終于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的野心與情感。
他瞇著眼睛,盯著眼前扎堆的特級咒靈,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笑意。
我在遺憾?不,沒什么好遺憾的。
比起所謂的受人庇護,我想要的,永遠是自己手握力量。
至于五條悟……
到了那時,只怕他也不想再與我看海了。
第39章 詛咒師
“歡迎。”
在那一眾咒靈中央, 一道溫和的嗓音忽然響起——椎名瞇了瞇眼睛,在看到那人的模樣是雙眼猛地瞪大。
幾乎是同時,他懷里的白貓也僵住了。
一人一貓愣愣的看向那邊一步步靠近的黑發男人, 后者注意到椎名微微睜大的黑紅色雙眼的注視, 眉毛微微挑起, 那雙瞇起的雙眼此刻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哦。看來你認識‘我’。”
“不可能。”
忽然, 椎名決然的聲音打斷了“夏油杰”的溫和細語,也讓他懷里因為那熟悉的面龐瞬間僵住的白貓陡然清醒了過來。
沒錯。
椎名懷里的貓湛藍的雙眼此刻帶著詭異的殺氣和復雜。
這不是杰。
對于懷里貓的異樣只當做它被眼前諸多的特級咒靈嚇壞了,椎名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占據了夏油杰身體的咒靈,忽然眉眼微揚, 露出一抹張揚的笑意:
“你膽子不小啊。”
他的聲音意味深長,就這么盯著眼前瞇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咒靈:
“敢用這個人的尸體,你不怕那位最強找你的麻煩?”
聽到自己的名字, 懷里的貓向著椎名的懷里鉆了鉆,而椎名因為眼前的情形的確出乎意料的危險,也就由著對方“撒嬌”的行為了。
而聽到椎名的話, 面前剛剛還帶著笑意的咒靈收斂了笑容, 雙眼也睜開, 淡定的掃視了一眼眉宇間盡是算計和謀劃的椎名綾人:
“果然很敏銳呢。”
他輕聲道,同時作了一個“請”的舉動,引椎名同行。
“如果可以的話, 閣下可以裝作不知道即可……”
“惡心。”
“……什么?”
迎著對方有些愕然的視線,椎名眼底的紅光一閃而過, 后者立刻大驚失色的后退半步,即使還沒有被椎名的術式控制、椎名也沒有動真格的,它依舊無比謹慎的連連后退!
“看你嚇得。”看到對方這幅表情, 剛剛還低咒過的椎名忽然心情頗為不錯。
他就是喜歡這種被人懼怕的感覺。
輕飄飄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沒有嘲諷,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夏油杰”依舊露出了謹慎的表情,臉上的笑意變得僵硬無比:
“……還請閣下不要開玩笑。”
“開玩笑嗎?也算是吧。”椎名渾不在意的點了點頭,無視周圍其他咒靈謹慎的目光,只是自顧自的上前幾步,盯著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
“你連我這么弱小的人都會懼怕,有什么資格以那位詛咒師的名字自居呢?”
他懷里的白貓微微一頓,似乎對于椎名對杰的印象似乎不錯感到驚訝、又為椎名明明對杰想法很好,卻在見到自己這個“最強”的時候那顯而易見的抗拒和沒有靈魂的討好感到不滿。
五條悟愈發覺得不公平,明明椎名可以對那么多人發自內心的喜歡,卻偏偏對自己這么殘忍。
他并不知道,之所以椎名對夏油杰的觀感還不差,不過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死人是沒有威脅的。
而在椎名身后,聽到他毫不掩飾的嫌惡后,它沉默了半晌,最終嗤笑一聲:
“……原來如此。”
“那么想叫什么,閣下來定好了。”
“咒靈。”椎名毫不猶豫道。
聽到他的回答,罥索臉上的表情一凝,下一刻,他并沒有說出自己不是咒靈的事實,而是攤了攤手:
“閣下高興就好。”
可惜,剛剛椎名綾人沒被自己激的使用術式試圖控制身為“咒靈”的自己,否則自己就能知道他的術式究竟是只能控制咒靈、還是連同詛咒師一樣能控制了。
罥索瞇著眼睛,看著似乎真的把自己徹底當做了咒靈的椎名,笑容恢復了正常。
他之所以會將椎名綾人拉過來,當然是因為他那個神奇的術式。
他很好奇,既然是能控制咒靈的心智、那么面對詛咒之王時……他是否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再搭配上自己身上這個“咒靈操術”擁有者的身體……簡直不敢想象。
罥索的眼底浮現出精光,只要一秒,只要椎名綾人能控制住兩面宿儺的精神一秒,自己就可以——!
“喂,咒靈,這個東西很惡心。”
忽然,一陣隨意的聲音在罥索耳邊響起,他神色不變的轉過頭來,看見的就是像一坨液體一樣繞在椎名坐著的椅子旁邊、用惡心的甜膩嗓音“撒嬌”的真人。
罥索眉心一跳。
他當然知道,昨晚真人一定承受過椎名綾人的術式了。
只是沒人告訴他,椎名綾人的術式還有這樣的副作用。
他瞥了一眼那賤兮兮笑著的真人,忽然挑眉——或許是因為在真人這家伙的身上有奇效的原因?
看著臉上滿是興致的真人,罥索篤定的想著:大概此時對方的腦海中“真有趣”這樣的念頭應該占了上風吧。
否則如果椎名綾人控制了兩面宿儺,結果兩面宿儺卻愛上了他,那可就不好玩了。
不過片刻,他的腦海中閃過千百種念頭,笑吟吟的示意那邊的花御動手。
于是,真人立刻被強壯的花御一把拉開,身體像是液體一樣被拉長,還叫嚷著喊著“我不要——”之類的話。
無視身后的真人,椎名盯著眼前的罥索、隨后似乎是認為看著夏油杰的臉有些出戲,他皺了皺眉,還是選擇盯著眼前的大海說話:
“真人說你有辦法疏通我體內的咒力?”
他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著懷里真人一靠近就呲牙的大貓,順毛撫摸著:“我是因為這個才來的,你最好不是在誆我。”
“怎么敢呢。”
罥索輕笑著說道,像是真的作為一個咒靈懼怕術式詭異的椎名綾人一樣:“我說的是真的。”
“只不過…可能還是要真人來做。”他臉上露出一抹遺憾的表情,在椎名挑眉轉頭的那一刻,再次抬頭滿臉笑意:
“不過既然綾人已經將真人‘收服’了,想來也不用擔心了吧。”
椎名聽了罥索的話,對于他的那個形容詞臉上露出了惡心的表情:“狗嗎。”
“——汪!”
“嗷!”
一把按住自己懷里似乎忍耐不住的大貓,椎名眉頭微挑,看著身后夸張的對著自己笑嘻嘻的真人,轉過頭來。
他盯著罥索,黑紅色的眼睛帶著審視,動作則是更為隨意,表現的游刃有余:
“要怎么做。”
……
良久后,看著被咒力反噬的變成了一灘液體的真人,椎名站在原地,隨手擼了一把手里的貓。
說是液體都是夸張了,現在的真人分明就是一灘碎肉。
想到二人之前說好的它幫自己梳理、自己事后在它身上練習術式的事,椎名挑了挑眉。
作為那個兩頭都不吃虧的人,他對著身后呆住的漏瑚、花御和罥索,包括在海里探出頭來的陀良一起攤了攤空出來的那只手:
“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的確如此。幾個特級咒靈看著地面上只能蠕動著爬到椎名的腳背上,用動作表示不想讓他離開,但是被后者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的模樣,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想到剛剛真人摩拳擦掌的深入椎名的靈魂深處,沒幾下就被那釋放出來的滔天咒力粉碎的樣子,它們不約而同的用忌憚的目光看著椎名。
就連剛剛有些厭惡被椎名控制、一直沒有和他搭話的漏瑚此刻都欲言又止的盯著這個可怕的人類。
……怎么就偏偏是人類呢。
顯而易見,這些特級咒靈懼怕和忌憚的目光讓椎名綾人非常喜歡,就算和罥索多對話了幾句他也沒有即刻不耐煩。
“慢走。”
在罥索一句溫柔但是對于椎名這個多年的老妖怪來說假的要死的話中離開,椎名抬腿走了出來,一抬眼,看見的就是明媚的日光。
他不覺得自己在領域里的時間會靜止,因此大概是過了一天一夜了。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椎名的嘴角泛起一抹隱隱的笑容,和隱秘的期待,沒有像之前一樣晝伏夜出,而是直接走到了青天白日之中。
他已經在罥索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被定義為叛逃的詛咒師的事情,只不過那些老東西只說自己殺了二十個咒術師,卻連自己是如何殺得、術式是什么都說不清。
想到自己曾經下的那些功夫,椎名笑吟吟的走了出去。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那些咒術師,椎名綾人是被“冤枉”的嗎。
為了抓住自己,連那張老臉都不要了。椎名越發覺得可笑。
而且……椎名握了握拳,想到自己現在擁有的力量,因為在真人身上連續不斷地練習幾乎已經完全掌握了。
況且在昨天和罥索的交流中,椎名并不是只和他們達成了交易這么簡單——除卻懷里抱著的這個等級不明、但是十分強大的大貓以外,罥索還送了他一些“小禮物”。
他毫不猶豫的直接跨了出去,就這么在東京的街頭肆無忌憚的走著。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
東京的街頭,幾個少年少女行走在街道上,他們看著東京的街景面露好奇的神色,悠閑的閑逛著。
“話、話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東京咒術高專呀……”
幾人中,愈發覺得他們私自來逛的行為有些不妥,三輪霞小小聲說道。
“哈?”一個短發的干練女生轉過頭來,她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猶豫和不愿的情緒。
禪院真依抿了抿唇,最后嫌棄的擺了擺手:“沒什么,放心好了。”
她身邊的加茂憲紀對著還是有些不安的三輪霞微微點頭:“沒事的。已經事先和歌姬老師說過了。”
“呼。那就……啊!!”
聽了加茂憲紀的話,三輪霞剛剛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下一刻,她那雙深藍色的雙眼忍不住瞪大了,驚呼一聲,不敢置信的指向二人的身后!
而看到三輪霞的異樣,禪院真依一頓,和身邊的加茂憲紀快速對視一眼,猛地轉過身來,做出了預備戰斗的姿態——
然而,緊接著看到身后到底是什么情況后的二人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在他們的視野中,一個高挑的青年肩頭蹲坐著一只身形若隱若現、莫名虛幻的白貓。而他自己則是面色隨意的和眼前的店員說著話,將錢遞過去,接過了一包香煙和打火機。
忽然,那個青年被三人的異樣吸引了,疑惑的轉過頭來,在注意到三人警惕的視線后,恍然的笑了笑。
而在他扭過頭來之后,那張最近在咒術界無人不知的臉龐瞬間展露在京都校的三人面前。
看到那和通告上的照片上一致、但是笑容卻截然不同的臉,連那顆棕褐色的小痣都在證明著——
他就是殺害了二十名咒術師的詛咒師:椎名綾人。
第40章 相遇
突如其來的相遇在椎名的意料中, 可眼前的三個少年顯然出乎椎名的意料。
從前看過資料的他自然知道,他面前的三人來自京都咒術高專。
單手捏著手里的香煙,椎名轉過身來, 若有興致的盯著嚴陣以待的三人, 和三人的緊張相比, 椎名看他們的眼神含笑,就像是一個大人盯著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
這樣的目光讓三人略感不適的同時, 并沒有因為椎名沒有動手而放松警惕。
只不過相比三輪霞和禪院真依,那邊的加茂憲紀作為加茂家的繼承人,知曉的事情更多一點,面對椎名那和正常人無異的態度時, 手上做出的戰斗準備也收了起來。
在三人的注視中,椎名就這么安靜的站在原地,隨手打開煙盒, 拿了一根放在嘴里,順便用打火機點燃了。
“咔”一聲,一陣微小的火焰轉瞬即逝, 椎名將煙用手指夾住, 含笑看著眼前面色繃緊的三人, 特別是三輪霞和禪院真依。
但三人在椎名的笑容中感受不到過去他有意散發出來的那種善意,反而能看到一股淡淡的嘲諷。
這種感覺讓三人尤為不適。
畢竟椎名既然能做到讓人下意識的對自己心生好感,也就知道如何讓人心情壓迫和不快。
“還要繼續維持這樣的姿勢嗎。”椎名擺了擺手, 將肩膀上白貓去觸碰自己手上的煙的動作擋下,同時不咸不淡的如此說道。
他攤了攤手:“我又沒有武器。”
聽了椎名的話, 三人微怔,隨后表情復雜的收起了架勢,沒有繼續在街頭做奇怪的動作, 和身上的緊繃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
最終還是加茂憲紀上前一步,雙眼維持著好似全然閉著的姿態,對著椎名行了一禮:
“可否讓行。”
聽了加茂憲紀的話,這次反而輪到椎名驚訝了,他訝然的挑眉:“你們不打算‘抓捕’我這個詛咒師?”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轉移到加茂憲紀身后的二人身上,特別是始終冷著臉好似隨時在尋找進攻機會的禪院真依。
聽了椎名的話,望著后者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加茂憲紀并沒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而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如果是殺死了20名咒術師的人的話……僅憑我們三個,恐怕也不是對手吧。”
“——所以你們已經通知了庵歌姬?”
椎名忽然嗤笑一聲的話,打斷了加茂憲紀想要繼續拖時間的話語,后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表情中也多了些許繃緊。
而后方,立刻被說破了行為的三輪霞一慌,她努力鎮定下來,緊張的盯著面前的男人。
在三人的視線中,椎名綾人依舊是那副沒什么攻擊性的樣子,但如果此刻站在這里的人是東京校的人,他們就會明顯的發現,眼前的椎名先生和當初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時是收斂了所有鋒芒、還帶著淡淡的無神的行尸走肉的話,現在這幅模樣,才是這個人完全“活”過來的樣子。
比如說,注意到三人因為自己毫不客氣的戳破了他們的心思而繃緊的面容,椎名忽然展顏一笑,像是被小孩子可愛到了一般,彎著眼睛擺了擺手,過去溫柔的嗓音在此刻沒有任何緩和,反而聽著有些刺耳的譏諷:
“怎么想的,你們打不過殺了…20個咒術師的詛咒師,就讓你們的老師來?”
他看著三人瞬間冷下來的臉,側過頭來,將手里的煙重新放進嘴里:
“看來你們對自己的老師真的很有信心啊~!”
聽了椎名的話,這次就算是加茂憲紀都忍不住眉頭緊鎖,他身后的禪院真依則是冷嗤一聲:
“廢什么話,你不會是怕了吧!”
“啊。真兇呢。”椎名感慨的看著站了出來的禪院真依,忽然彎了彎眼睛:
“如果是真希的話,恐怕在我出言挑釁的一瞬間就會迎擊上來。”
禪院真依自然聽不得這種話,她的表情微微一僵,下一刻立刻橫眉冷眼看著椎名,手已經放到了腰間的咒具上——!
“真依!”三輪霞一驚,連忙按住了禪院真依的手,用力搖了搖頭,試圖提醒她現在的場合。
“……算了。”
忽然,一陣輕飄飄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三人的思緒,他們不約而同的轉頭,一眼看見的就是目光移向別處,似乎沒了興趣的椎名。
后者用手指彈了彈煙灰,毫不顧忌的轉身,對著身后的三人擺了擺手:
“告訴歌姬,我很感謝她曾經的幫助。”
說完,他不顧身后三人驚疑的目光,好似真的只是碰巧一般,就這么轉身離開了。
而在椎名走出幾步后,他肩膀上的白貓不滿的看了一眼對方更加肆意的吸煙的行為,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機會把煙都丟掉。
而且,謝歌姬?難道不是五條大人我抱著你傳送到京都校的?
它不滿的哼哼了一聲,感應到椎名寵溺的抬手摸了摸頭的舉動,心滿意足的重新閉上了眼睛,理直氣壯的以現在的姿態承受著椎名的偏愛。
……
“人在哪里?!”
當歌姬姍姍來遲的到達時,看見的就是站在原地、毫發無損的學生們。
意識到并沒有發生沖突,她松了一口氣,同時心情又有些復雜。
她雖然只和椎名見過一面,但正因為只有那一次的見面,讓椎名綾人在歌姬的印象中還是那個脆弱安分、有禮謙遜的形象。
沒想到下次再聽到,除了那些所謂高層爪牙的傳聞之后,就是一則對方叛逃成為詛咒師的通告。
最重要的是……殺了二十個咒術師?歌姬眉頭緊鎖,聽著眼前加茂憲紀一字不落的講述剛剛的情況,表情卻有些出神。
——怎么可能。
聽完了他的話,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向椎名綾人離去的角度,庵歌姬的表情晦暗不明。
“啊。對了。”加茂憲紀看著歌姬老師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思忖了半秒之后,仿佛剛剛想起來一般,輕聲道:
“椎名綾人在臨走前,讓我代他向您說一句。”
“很感謝您曾經的幫助。”
加茂憲紀話音剛落,庵歌姬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和眼前既有各自的心思又有些好奇的學生對視,腦海中卻是回想著加茂憲紀剛剛的話。
椎名的話對庵歌姬來說并不難理解,畢竟她和椎名也就只有那一次交集。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次簡單的交集會被椎名記到今天,甚至今天成為不對京都校學生出手的理由。
庵歌姬想岔了,實際上就算沒有那次經歷,椎名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對京都校的三個人做什么的——畢竟椎名的詛咒師名頭是老東西安上的,他本身又不是一個見到咒術師就殺的瘋狗。
不過顯而易見,無論椎名是不是,從之前龍田還好好的時候刻意留下的椎名只聽高層的話開始、到現在莫名其妙就大開殺戒,不少人認為椎名的精神本就不穩定。
只不過是從一條衷心的狗變成了長出了反骨的瘋狗罷了。
*
在看到京都校的學生在東京活躍之后,對咒術界的常識心知肚明的椎名大概也猜到了,是一年一度的姐妹校交流會要開始了。
坐在臨時住處的床鋪上,椎名向后仰倒、肩膀上的白貓也靈活的跳了下來,化作無形的咒力散開又重新凝聚,最后懶洋洋的趴在了椎名的肚子上。
好在它沒有實體,并不重,加上變成了白貓之后長得好看,椎名也愿意慣著它。
不知道自己對一只貓如此嬌慣的行為讓忙碌的五條悟內心酸澀又氣呼呼的,椎名只是躺在床上,又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懷里的貓。
離開東京校這么久,加上長期沒有接觸咒術界的事,椎名綾人明白自己現在連五條悟的行蹤都摸不清了。
今天之所以會那么快的離開,一方面出于自己不想立刻引起沖突,特別是對上庵歌姬。另一方面嘛……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笑容時而隨意時而冷漠的最強的身影,椎名有些頭痛的捂住了額頭,發出一陣幽幽的嘆息。
……
“喵。”
忽然,一陣輕飄飄的叫聲打斷了椎名的思緒,可聽到那又軟又輕的聲音,一向對弱小的動物沒什么憐憫之心的椎名卻眉眼一松,看著懷里這個讓自己莫名其妙感到喜愛的白貓。
明明是個咒靈,身上卻連半分臭氣都沒有,反倒是時刻有一種讓人感到熟悉的甜香。
看著白貓盯著自己緊皺的眉間的水汪汪的藍色大眼睛,椎名心神微動,下一刻嘴角忽然泛起一抹笑容,一把抱起了面前的白貓,在后者略微有些僵硬的舉動下將頭輕輕不用理的埋進它軟乎乎的毛發里。
嗯,果然氣息更甜了。
過去總是嫌棄五條悟身上那和他氣質不符的甜品一般氣息的椎名此刻雙標無比,在白貓罕見的手足無措的僵直下,將臉輕輕的在上面貼了一會兒,就好似把所有的煩惱都消耗殆盡了一般。
他并沒有注意到,原本一直冰冰涼涼的白貓此刻體溫逐漸升高,那雙一向懶散的眼睛盯著自己的目光也漸漸改變。
……
深夜,長期晝伏夜出的椎名在和那些特級咒靈達成“合作”之后,久違的睡了個好覺。
而原本臥在他床榻邊的一團白色卻是消失不見。
片刻后,一道站立的若隱若現的高大身影站在床前,盯著后者沉睡的面容,伸出手、略微有些猶豫的去觸摸那曾經觸手可及,現在卻久違的人——
在即將觸碰到之前,想到椎名的敏銳和警覺,五條悟頓了頓,下一刻,一道輕柔的咒力從他的身上傾瀉而出,攜帶著那曾經被椎名抱怨、但因為和安眠藥一個作用被用了數次的氣息席卷在椎名的面門。
片刻后,自覺萬事俱備了的他動作也逐漸大膽了起來,甚至想到出來之后椎名除了那次臨睡前說到一半、再也沒有提過自己名字的事,他的動作多出了些許委屈和怨氣。
*
次日清晨,精神上舒坦、身體上卻有些疲憊的椎名迷惑的坐在床上,仍然處于剛剛清醒的他看著外頭的天色,疑惑于自己怎么睡了這么久的同時,他按了按自己的腰。
怎么腰酸背痛的?
而且……
他古怪的吸了吸空氣中的氣息,雖然感覺不出什么異樣,但怎么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在他的床腳,一個毛發還有些濕漉漉的白貓裝模作樣的閉著眼睛,想到自己急急忙忙處理氣息和…其他時的狼狽,此刻略感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