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真言我還聽到過有人提到陸大人……
沈長寧與陸景行并肩走出大理寺的暗牢,明亮的景色落入眼中,血腥味與晦暗便仿佛都隨著那番隱秘對話的結束而一同遠去了。
陳升先一步坐到了車夫的位置,抬手掀開車簾,他沖著兩人點了點頭,低聲道:“大人,沈姑娘,請。”
陸景行微微頷首,側身讓沈長寧先上了馬車,隨后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廂內空間寬敞,鋪著柔軟的錦墊,角落里的銅爐吐出一股淺淡的苦澀藥香,清心凝神,驅散了暗牢中那讓人頭昏腦漲的血腥氣。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沈長寧靠在車廂一側,目光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望向外面昏暗的街道。她的神情平靜,但眼底卻隱隱透著一絲凝重。
陸景行坐在她對面,目光落在她身上,低聲問道:“你在想什么?”
沈長寧收回視線,看向陸景行,輕聲道:“我在想,那些女子……她們經歷了那么多苦難,對于此刻的她們來說是不是趕緊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徹底忘卻這里發生過的一切,從此過上平穩的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的神色中難得的顯出些許的迷茫以及猶豫。她看著陸景行,片刻后躊躇道:“我……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并不一定是她們想要的。”
沈長寧沒有明說,但陸景行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就好比他們雖然并沒有商量,但卻都不約而同地清楚此行將要去往的目的地。
陸景行聞言沉默片刻,而后才緩緩說道:“阿離,她們需要的不僅是安全,還有信任和希望。我知道你為何猶豫,因為這世道對于女子太過苛刻,就好比我母親,明明是她遭人侵害,可最終來害人的那個還高官厚祿地活著,而她卻早已經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許多年前痛心送走她的兒子的那天。”
陸景行的神色冰冷,沈長寧怔怔地看著他這幅模樣,心里不由得生出許多的難過以及傷心。
她起身坐到陸景行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
陸景行回握住,而后轉頭看著她:“可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如此。先不說她們如果被發現還活著,行王是否會殺人滅口,就說世人指摘如此,若她們連自己受了什么冤屈都沒辦法說出來,這輩子剩下的日子里又是否會真的快樂呢?”
沈長寧在乎那些女子,她害怕讓那些女子作為證人,在公堂上自揭傷疤的行為會傷害她們,但陸景行的話卻也讓她不由得從另外的角度去思考。
萬一她們本來就想要報仇呢?
那讓她們沉默又是否也是一種傷害?
“你說得對,我至少得把選擇權交到她們自己手里。”
沈長寧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或許有的人會選擇沉默,但我相信一定也有人不畏懼發聲。那對于那些人來說,這輩子,或許除了我們,就再不會有人說要給她們一個公道,讓她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愿意為她們挺身而出了。”
她們的聲音,必須被世人聽見。
陸景行看著她,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
馬車穿過幾條寂靜的街道,最終在一處隱秘的院落前停
下。
陳升掀開車簾,低聲稟報道:“大人,小姐,到了。”
陸景行率先下車,隨后伸手扶住沈長寧的手腕,沈長寧握住他的手,輕輕跳下了車。
院落看上去和平常的院落別無兩樣,只是沈長寧注意到墻角屋頂等隱秘的地方,隱匿著許多身影。
見兩人到來,金釗從墻頭飛身而下,上前行禮:“陸大人,沈小姐,那些女子都在里面,已經安排妥當。”
陸景行點了點頭,沉聲道:“辛苦了,你們在門口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間屋子。”
“是!”
金釗和陳升點點頭,隨即抬手做了個手勢,那些暗衛便重新隱沒了蹤影。
沈長寧與陸景行一同走進院落。
院中,數名女子正坐在廊下,如意正和她們說著什么,眾人臉上的神情中透露出些許惶恐與不安。
她們見到沈長寧和陸景行進來,紛紛站起身。
“小姐!”
如意也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沈長寧沖她點點頭,走到她們面前,聲音溫和卻堅定,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昨夜睡得還好嗎?”
幾人面面相覷,神色卻逐漸放松下來。
沈長寧見狀,也笑了笑。
“不要怕,你們已經安全了。我是沈長寧,這位是大理寺卿陸景行陸大人。”
柳如溪最先反應過來,猛地跪下。
“奴家柳如溪,見過沈小姐,陸大人,感謝昨日如意姑娘和兩位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奴家此生沒齒難忘。”
其余人也連忙跟著一同跪下來向沈長寧和陸景行兩人道謝。
沈長寧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將人扶起。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來吧,救人于危難之際,這本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如意也跟著上前扶起眾人。
“對啊,大家不必如此。”
女子們被攙扶著站起來,互相看了看,眼中漸漸涌出淚水。
片刻后,柳如溪走上前,聲音顫抖地說道:“沈小姐,陸大人,我們……我們真的能回家嗎?那些人……他們會不會再來抓我們?”
沈長寧聽著,神色頓了一下,她轉頭看了一眼陸景行,而后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平安送你們回去。”
柳如溪看著她,片刻后,聽見她說。
“但很抱歉,我現在沒有辦法做到。”
“因為我想問問你們,是否愿意留下來幫我一個忙。”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不知道她要說什么。
沈長寧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被那些人抓來的,所以一定知道一些重要的線索。如溪,我想問問你們,是否有人愿意作為證人,說出真相,和我一起上告公堂,將那些傷害你們的惡人徹底鏟除。”
女子們聞言,紛紛沉默,眼中都顯露出明顯的猶豫和恐懼。
沈長寧理解她們的顧慮,輕聲安撫道:“我知道你們害怕,但請相信,我們一定會保護你們。甚至如果發生任何事情,我一定會擋在你們前面。”
女子們聽到這番話,紛紛低下頭,有的低聲啜泣,有的則默默擦去眼淚。
過了片刻,柳如溪率先開口。
“沈姑娘,我愿意,為了避免再有其他女子受害,我愿意做人證。”
而她的這一番話就仿佛開了頭一般,很快又陸陸續續地有兩三個姑娘開口。
“我,我也愿意。我反正這輩子已經如此了,我想報仇。”
“還有我,我也愿意。”
“我也是,我想看他們下獄。”
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后,除了最小的那個姑娘白止,其余六個姑娘全都答應了。
“我……我不敢。”
唯一沒說話的白止說完這句后猛的跪下去,哭著看著沈長寧。
“那個人是王爺,我家里還有娘親和妹妹,我,我不敢,沈姑娘,我實在是太害怕了。”
沈長寧也理解她的難處,并未多說,只輕輕將她扶起,抹掉她的眼淚,搖頭示意她不用哭,沒關系。
白止的眼淚卻頓時流得更兇了。
看著她,沈長寧心中一陣酸楚。
若家中無牽無掛,誰又不會勇敢呢?勇敢固然可貴,沉默也沒有錯,她們是真真正正的受害者,沈長寧無從指摘她們做出的任何選擇。
“沈長寧,感謝各位姑娘。”
沈長寧松開手,沖著眾人行了個禮。
而讓人意外的是,下一瞬,陸景行也俯身作揖。
“陸某,謝過諸位姑娘。”
眾人連連搖頭。
片刻后,沈長寧轉頭看向陸景行,陸景行會意,沖她點了點頭便先離開了。白止看看她們,知道她們有事要談,抿抿唇瓣,也先進屋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沈長寧她們。
“諸位,為了確保大家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我會給你們喝下一種特制的藥水。”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身旁的如意。
如意去屋內取出清水和一個茶碗,茶碗盛入清水,再將瓷瓶中的藥丸倒入其中,藥丸便迅速溶解,在水面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銀光。
“這是‘真言水’,這種藥水不會傷害你們,但是喝下后,會讓你們在三個時辰內無法說出任何謊話”
沈長寧看著大家,解釋道。
“這不僅是為了確保線索的準確性,也是為了保護你們。我當然相信大家都是真心的,但我希望大家這一刻起,不要再有任何保留,因為任何人的所有保留都有可能在最后徹底毀掉我們的一切努力。”
她說著,為了證明其確實是無害的,便率先端起那碗水,一口喝了個干凈。
女子們互相看了看,最終,柳如溪率先走上前,端起碗喝了一口。其他女子見狀,也紛紛上前,依次喝下了藥水。
片刻后,沈長寧聽到009說藥效已經發揮作用,便輕聲問道:“你們是怎么被抓來的?有沒有聽到那些人說過什么重要的消息?”
柳如溪率先開口,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是來京城做工的,新發了月錢去一間鋪子裁衣,卻被人打暈關了起來,然后醒來便到了王府,他們逼我接客,讓我伺候那些貴客,偶爾還會給我金銀賞錢。”
另一名年輕女子接著說道:“我……我也是這樣。他們把我打暈,等我醒來時,已經被關在了王府。偶爾他們會讓我去從那些貴客口中打聽一些消息。”
沈長寧并不詫異她們會被安排打探消息,便問道:“什么消息?”
“沒什么很特別的,大概是那位貴客一些近日往來的一些日常生活,去了一些什么地方,見了一些什么人。”
這有什么特殊的?
還不等沈長寧想清楚,這時候,便有另一名小姑娘突然怯生生地開口:“對了,數月前,我……我還聽到過有人提到陸大人……”
沈長寧心下一跳,立刻轉頭看向她,問道:“那人說了什么?”
少女咬了咬嘴唇,低聲道:“那個客人喝醉了,說……說陸大人查得太緊,主子已經不耐煩了,要殺掉陸大人。”
“主子?”
沈長寧想起了那場幾乎要了陸景行性命的刺殺。
可那不是何清平的手筆嗎?
何清平遠在江南,而這人應該是京城人士,他們是怎么接應上的?沈長寧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便追問道:“他有沒有說那主子是誰?”
少女搖了搖頭。
“他說到這就不肯再繼續說了。”
“你還記得那個客人的樣子嗎?”
沈長寧換了個問法。
這下少女點了點頭:“他……他個子很高,臉上有一道疤,右手上戴著一枚金戒指……”
沈長寧暗自記下這個信息,不再追究,轉而又去問其他人了。
結束后,沈長寧讓如意送她們進屋,自己則轉身往門口走去。
門打開,陸景行看向她。
“問完了?”
沈長寧點點頭,上了馬車后便又將剛剛那少女說的曾有人揚言要殺他的事情告訴他。
陸景行聽了她的描述,許久沒說話。
沈長寧看著她,一時間很難說清楚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到底是憤怒還是難過,又或者兩者兼有。只是那張清俊的面孔上,眉眼間逐漸漫上厚重的陰森冰冷看得她有些后背發涼。
直到馬車拐過兩條街,陸景行才終于看向沈長寧。
“那不是何清平的人。”
男人開口,聲音里卻透露出些許疲憊以及了然。
“而是云王的心腹,趙奎。”
云王?!
初遇時陸景行瀕死的模樣,昨日紛亂的一切,突
然到來的看上去溫文爾雅的男子,一切景象在沈長寧腦中飛快閃過,最終定格成這一刻她臉上驚愕的表情。
她想到昨日夜游時和陸景行交談的內容,一時間根本不知作何反應,只茫然地看著陸景行。
過了許久,她終于開口,話語間顯出詫異。
“可是……你不是說云王是你的好友嗎?”
第92章 暴亂“陸某便在此遙祝夫人,萬事順利……
陸景行沒說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沈長寧看著他臉上的神色,突然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所以你其實早就知道了是嗎?”
這一次陸景行沒有反駁,男人看著她,片刻后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
“但也不算,不過是猜測而已。”
畢竟密報剛剛傳到大理寺他便動身前往江南,無論如何何清平也不應該那么快便知道消息,還沒等他進到城中就提前截殺他,而且還本事通天,即便人遠在江南也能夠收買他的手下。
只不過陸景行當時不過是懷疑他在京中有人同他里應外合,直到后來審完了何清平,才意識到這人不過是個被推出來的幌子。
“我當時遭人截殺,有一批人埋伏在路邊,但真正差點置我于死地的卻不是那些人,而是后來臨時反水的我的那個手下。”
陸景行看著沈長寧,說道:“我曾以為這都是何清平的手筆,可直到上次審問過何清平才發現他并不知道那個手下的事情,這場截殺的背后有兩個人。一個是何清平,而另一個則是一個遠在京城,且早就知道這次江南之行的人。”
沈長寧眨眨眼,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為什么會懷疑他?你的手下招供了嗎?”
“并未。”
陸景行搖頭:“與你想的恰恰相反,那名要殺我的手下確實是從未見過他,無論如何審問,他都稱自己并不知曉背后之人。”
“那是為什么。”
沈長寧這邊有些不能理解了。
既然不是從何清平那里得來的線索,又不是親口招供的幕后之人,那好端端的,陸景行怎么會莫名其妙懷疑到自己的好友身上。
看著少女臉上的疑惑,陸景行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這事太過蹊蹺,加之牽涉大理寺內部,所以回京后我曾讓金釗暗中徹查整個大理寺的人。然后便發現,當初呈送那封密報給我的手下,在江南奉命搜集線索時,曾受人招待過,而那個人擅書畫,與行王交往頗深,兩人是多年的風雅故交。”
說到這里,即便是陸景行,臉上也不由得泛起些許苦笑。
“所以我才對他起了疑心。”
只是手中沒有證據,他到底也還是不愿冤枉了好友。
直到今日聽了沈長寧說的,那點懷疑才終于被徹底坐實。
沈長寧聽著,心中覺得悲哀不已,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這個時代,人人都渴望向上爬,即便是她自己也為了完成任務,當上訟師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是區別在于即便同樣是往上爬,她不做損人利己,傷天害理的事情,而有的人卻可以為了權勢,毫不留情地向好友,向那些比他弱的人出手,踩著他人的血肉,向上攀爬。
“他說是因為你查的太緊了,所以要殺你。”
沈長寧看著陸景行。
“你在查云王嗎?”
陸景行搖搖頭,而后抬手拿過她的手,隱晦地在沈長寧的手中寫了個字。
【天】
沈長寧意識到這個字代表著什么以后臉色瞬間變了。
在這個社會,這個時代,能夠有資格用天字代替稱呼的,只有一個人。
居然是燕文帝!
在查燕云的竟然是燕文帝!
“這……這是為何?”
沈長寧這下是真正的驚訝了。她絕沒有想到反到頭來陸景行竟然是奉燕文帝的命在調查燕云,種種想法在心里過了一遭,沈長寧一時間竟然莫名的本能感到恐懼起來。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陸景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冷靜無比。開口,聲音變得低沉而平穩,仿佛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去年,長治等地爆發了好幾場暴亂,竟然是有人假借已經在上次謀逆中被處死的延平王的名義,聚集亂黨,擾亂民生。”
想到那幾場暴亂,陸景行瞇了瞇眼睛,神色也跟我冷了下去。
沈長寧也后知后覺地記起來了這所謂的延平王是誰。
先帝的弟弟,當初先帝病危,正是他領著齊霍等人興兵北上,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企圖逼宮稱帝。最終卻被燕文帝強勢鎮壓,于先帝病逝之日處死于午門。
“延平王已死,暴亂自然是成不了氣候,可事后我奉命南下,卻發現這些暴亂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挑唆。這些人不僅煽動百姓鬧事,還趁機收購土地。”
而最終查來查去,竟然發現那些人都來自嶺南。
“嶺南?”
聽了他的話,沈長寧心下一驚,心想那不是那個所謂大皇子的外放轄地嗎?
陸景行點頭。
“陛下的兄長便在嶺南封了王爺。”
他們輾轉著查來查去,最后竟然查回了燕家人自己的頭上,消息傳回京城以后,燕文帝氣得當場便摔了茶盞。
“陛下可是懷疑那位王爺?”
沈長寧還是有些納悶,不明白為何這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最后竟然懷疑到了燕云頭上的。
“不。”
令她意外的是陸景行竟然搖了搖頭。
“那位王爺……是一個較之尋常人來說不太一樣的人,總之絕不可能是他有謀反之心。而如此一來,這藏在背后,企圖禍水東引的人這世上便只剩下兩個了。”
一個燕行,一個燕云。
沈長寧聽到這里,心中猛然一震,仿佛有一道閃電劃破了迷霧。
她緊緊盯著陸景行,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旁人聽去:“所以……陛下懷疑的是燕行或燕云?”
陸景行微微點頭,目光深邃而冷峻:“不錯,甚至可以說陛下一開始懷疑的只有行王。畢竟云王從來不問世事,只醉心書畫,而行王則擅于玩樂,與朝中許多權貴都有往來。那些人看似清高,實則暗中結黨營私,早已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沈長寧聽出了他話中暗藏的意思,問道:“可其實燕云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對嗎?”
陸景行沒有直接承認,因為這件事情到目前來說還并沒有一個結論。
“我們還在調查,只是在調查中,我發現行王雖然與朝中權貴交往甚密,但那些人基本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換句話說就是他應該是沒理由,也沒那么大本事能夠將手伸到千里之外的長治去的。
“反而是云王。”
陸景行瞇了瞇眼睛,眉眼間顯出絲縷的冷意。
“他結交天下名士,好友故交幾乎遍布天下。”
沈長寧聽著這話,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
確實,若是打著風雅之名,廣交好友的燕云,那便說得通為何有人能將手伸到遠在千里之外的長治挑唆暴亂,有有本事趁亂收購土地,且還能想到動用嶺南籍貫的人,將禍水東引了。
她暗自唏噓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燕云?”
陸景行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陛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只是燕云畢竟是皇室宗親,若無確鑿證據,貿然動手只會引起朝野動蕩。所以,陛下命我暗中調查,務必要找到燕云的罪證。”
沈長寧點了點頭,心中卻依舊感到不安。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燕云既然已經察覺到了你的行動,必然會更加謹慎。你想要找到他的證據,恐怕沒那么容易。”
陸景行也不避諱,直接道:“確實不容易,但并非沒有機會。我已經讓金釗繼續暗中調查燕云的那些所謂好友,尤其是他與各地官員、商賈之間的聯系以及長治那些土地的買賣記錄,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而只要找到燕云與長治暴亂之間的直接證據,
到時候便能一舉揭開燕云的真面目。
沈長寧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點點頭,抬頭看向陸景行,片刻后輕聲說道:“可這樣一來,你的處境豈不是更加危險?燕云既然敢挑起暴亂,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你。更何況,你已經在江南遭遇過一次截殺,若是他再出手……”
聽出她話語中的擔憂,陸景行神色軟和了下來。
他探身過去親了親沈長寧,繼而一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絲,語氣溫柔卻堅定:“放心,我會小心的,我在明處,他在暗處,在這京城中,大理寺的眼線幾乎無處不在,你不必擔心我。倒是你,那辦法太過冒險,一旦實施,便再沒有退路,無論是何結果,你都只能頂著壓力前行,你可真的想好了?”
沈長寧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笑道:“自然是想好了。”
少女仍笑著,只是漂亮的眉眼間卻泛起幾縷冷意。讓她看上去少了些許往日閨閣之中嬌養出的矜貴美麗,而仿佛一柄開了刃的長劍一般,寒光凜凜,危險而又迷人。
“他既然如此瞧不起女子,視女子的性命為草芥,那我就偏偏要讓他在女子的手上吃個大虧。”
陸景行聽著這話,忍不住笑了笑。
“你既然已經都決定好了,那我便不再多說了。”
他松開沈長寧,正兒八經地沖她作了個揖。
“陸某便在此遙祝夫人,萬事順利。”
沈長寧耳根一紅,剛想反駁他庚帖未換,聘禮未下,誰是你夫人。可看著男人那雙帶笑的眼睛,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一句同樣含著笑的。
“夫君,彼此彼此。”
第93章 擊鼓她竟然是一名訟師?
京城近來出了一件大事,那個數月前剛死了家主的沈氏織行出事了。
根據那天親眼目睹全過程的人描述,據說那日從來非大案不出手,非窮兇極惡之徒不抓的大理寺的人親自登門,整間鋪子從掌柜到伙計都被盡數抓走,動作利索無情,毫不拖泥帶水,整件事從事發到結束甚至還沒有一盞茶的時間。
然后這鋪子就被利落地貼上了封條。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都說是這絲織鋪子背后的主家沈家要倒霉了,查封鋪子就是第一步,后面就是抄家屠族,沒收一切家產。
直到事發第三日,突然有一女子擊響了大理寺門口的鳴冤鼓。
這是大理寺的這座鳴冤鼓自設立以來,第一次被人敲響。
百姓們聽見聲響,紛紛停下腳步,驚愕地望著高階上站著的女子。
女子白紗遮面,身著一襲長裙,分明看上去柔弱不堪,可鼓錘落在鼓面上的聲音卻是如此的堅定有力。
一下。
兩下。
三下。
第三下鼓聲響起時,終于有人從那扇厚重朱門后走了出來。
“何人擊鼓?”
沈長寧放下手中沉重的鼓錘,緩緩轉身,看向門口身著甲胄的人。
而后屈膝,當著無數百姓的面緩緩跪下,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亮而堅定:“臣沈長寧,受柳氏所托,為其鳴冤,狀告沈氏織行劉掌柜拐賣良家女子,逼良為娼,罪不容誅!”
此言一出,圍觀的百姓頓時嘩然。
他們并非驚訝于沈長寧口中所說的劉茂拐賣良家女子一事,而是訝異于沈長寧口中對自己的稱呼。
臣。
她竟然稱自己為臣!!
替人訴狀,為人鳴冤,在大燕,只有一種官專職此事,眾人都沉默不語,只驚愕不已地面面相覷,都能在眾人臉上看出彼此的訝異。
她竟然是一名訟師?
不等他們議論,便先有一聲厲喝驀地炸開。
“好大的膽子!”
那甲胄侍衛申請驚愕地盯著沈長寧看了一會,而后驀然變了臉色。
“誰給你的膽子假扮朝廷命官!來人吶!”
他說著就要叫人上前將沈長寧轟走,卻被沈長寧毫不客氣地出聲打斷。
“慢著!”
沈長寧抬頭,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大人稱我假扮朝廷命官,總也得拿出證據來吧?否則當著這么多百姓的面,豈不讓人誤會大人包庇嫌犯,無視冤情?”
那侍衛顯然也沒想到沈長寧竟然敢接他的話,一時間竟也有些驚愕。他抬手屏退正要上前的其余人,上下打量了沈長寧一會,而后哂笑道:“姑娘剛剛自稱自己為人申冤,莫不是想說你是一名訟師?”
“正是。”
沈長寧點頭。
聞言,侍衛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冰冷,他看著沈長寧,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說道:“姑娘怕不是瘋魔了,大燕從來沒有女訟師。”
沈長寧并不意外他的質疑,只直起身看著他而后緩緩從袖中掏出一枚物件。
“臣并未瘋魔,也未撒謊,更非假扮,臣乃堂堂正正的民薦訟師,入官府文書,錄名冊私印,所有疑問,大人可盡管對照查證。”
她如此言之鑿鑿,那侍衛聽著她的話,看著她平靜的神色,原先堅定的內心竟然也逐漸動搖起來。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上捧著的那枚物件上,猶豫許久后,他走上前,驚疑不定地伸手拿起沈長寧手中的那枚金印。
審視打量的目光落上去,片刻后,他的臉色瞬間變了。原本的輕蔑自己不以為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訝異,震驚以及不敢置信。
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枚沒有半點偽造痕跡,正兒八經,貨真價實的官印。
這怎么可能?!
大燕從來沒有女訟師,眼前人明明只是一個女子,她怎么可能是訟師?!
那侍衛心中仍舊震驚于懷疑交織纏繞,一時間根本比不出個高低,但再開口時語氣卻明顯地比剛才好了許多。
“稍等,我先請示大人。”
沈長寧點點頭,看著他拿著她的那枚官印,一改方才的淡定,慌慌張張地往門內跑去。
那些圍觀的百姓也都未散去,而是好奇不已地等在原地。
這女子竟然說自己是一名訟師,真稀奇,何時女子也能做官了?
片刻后,就在眾人翹首以盼時,那侍衛終于去而復返。
只是這一次,他的態度又變了。
金印被規規矩矩地雙手奉上,侍衛俯身,單膝跪在了沈長寧面前。
“文書已查看完畢,現歸還大人金印,還請大人恕罪。”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那些百姓全然沒想到眼前這女子竟然真的是一名訟師?!
沈長寧在那些逐漸變得越來越喧鬧的細碎討論聲中面不改色地收了金印,而后緩緩站起來,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無礙。”
不多時,大理寺的大門再次打開,幾名長相威嚴的官員從中走了出來,為首的正是大理寺少卿李儒。他目光威嚴地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在沈長寧身上:“你便是擊鼓之人?”
沈長寧再次俯身行禮:“正是下官。”
盯著沈長寧看了一會,李儒眉頭一皺,問道:“你可知此地為何地?”
“大理寺前。”
“那你又可知與人擊鼓鳴冤非同小可?若無確鑿證據,誣告者反坐其罪。”
沈長寧抬起頭,目光如炬:“下官自然知曉,只是下官身在其職,自然要謀其事,下官受柳氏所托,替她申冤,那今日便定要以與劉掌柜當堂對質,還柳氏一個公道!”
“可那掌柜乃是你沈家名下一間織行的掌柜,而你又是沈氏如今的家主。”
沈長寧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仰頭看著李儒,義正言辭地說道:“下官定然不會行包庇之私。”
李儒聞言沉默了片刻,終于再沒話說。而后他點了點頭:“既如此,便隨本官入堂陳述冤情。若你所言屬實,大理寺自會秉公處理;若有不實,休怪律法無情。”
沈長寧叩首拜謝,隨后起身,跟隨李儒步入大理寺。
第94章 戲臺劉茂就那樣撞死在了公堂的柱子上……
因為陸景行的特意回避,于
是按照慣例坐在長案之后的人便換成了李儒這個大理寺少卿。
可憐李大人寒窗苦讀十年,一生剛正不阿,絕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在公堂上受人所托關照人的一天。
他看著臺下的女子,又想到自家大人那句古怪且不明其意的囑托,一時間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好在并沒有人發現他的不自在。
因為整個大理寺的人都在暗中打量這個第一次登門他們這里敲鳴冤鼓的人。
是個姑娘,還是個女訟師!多稀奇,一個由百姓推舉,真正被官府記錄在冊的女官!
李儒終于后知后覺地注意到周圍那些打量的目光,他咳了咳,收斂了一下神色,說道:“訟師沈長寧,你為何人辯訟申冤,又狀告何人?”
沈長寧俯身,深深一拜。
“啟稟大人,下官為云汨籍女子柳氏辯訟申冤,狀告京城沈氏織行掌柜劉茂,拐賣婦女,逼良為娼,手段惡劣,目無王法。”
李儒沖一旁的人點點頭。
“現呈上訴狀。”
“是。”
沈長寧從袖中掏出提前寫好的狀紙。
李儒從下屬手中拿過狀紙,目光落上去,在看了幾行后,原本漫不經心的視線驀地凝住,臉色也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女子做官,天下第一奇聞。
李儒雖并無輕視之意,可終究也并未多么重視,直到他開始閱讀這份出自沈長寧之手的訴狀。
條理清晰,用字犀利,直指要害,字字珠璣,句句鏗鏘,這一紙訴狀中,大燕律法被其用得爐火純青,其邏輯之嚴密,對律法之得心應手,甚至勝過那些為人辯訟多年的老訟師。
他繼續往下看,眉頭越皺越緊。
這訴狀中結合柳氏的證詞,詳細列舉了劉茂的罪行,包括如何趁著她試衣時將她打暈,又是如何與人商量將她賣給他人,害得她被逼為娼,以身作陪。
這訴狀寫得泣人淚下,慷慨激昂,字字句句間仿佛都是那女子的血淚,讓人看得滿心激憤。
李儒越往下讀便越覺得心驚,他為官多年,很快意識到此案非同小可。在看到最后上面列出來的那一連串證人證詞時,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如此多的女子失蹤,卻從來沒有官府上報,除了因為失蹤的都是外地戶籍的女子以外。更可見那買主背后是何等的滔天權勢,有備而來。
李儒為官多年,早已隱隱嗅到其中的另外一些不可說的東西。
他垂眸盯著那狀紙看了許久,終于抬頭看向沈長寧,沉聲道:“沈訟師,此案關系重大,你可有把握?”
沈長寧聽他說話,便明白自己這狀紙確實是被好好讀過了的。
她神色堅定,目光如炬,那雙清凌凌的貓眼落在李儒眼中亮的驚人:“大人,下官既然敢接下此案,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柳氏無辜受害,劉茂罪大惡極,若不嚴懲,何以正國法、平民憤?”
李儒盯著她看了一會,點了點頭,心中終于隱隱生出欽佩之情。隨后他看向堂下站著的衙役,吩咐道:“即刻傳喚劉茂到堂,不得有誤!”
衙役領命而去,堂內一時陷入沉寂。
一旁觀案的大理寺眾人雖然都不敢說話,但卻都從彼此的對視中看出相同的驚愕。
他們還是第一次在李儒臉上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案子到底有多棘手?
不多時,劉茂被帶到堂上。
只見他一臉平靜,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李儒目光冰冷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片刻后冷笑道:“劉茂,你可知罪?”
劉茂俯身跪拜,沉聲道:“大人明鑒,小人數日前被人莫名其妙抓來這里,如今又被帶上公堂,著實是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何罪。!”
李儒冷哼一聲,將:“好一個莫名其妙,好一個著實不知,今有人狀告你拐賣婦女,逼良為娼,證人證詞,樣樣兼備,你還敢狡辯?”
李儒說完便讓下屬將狀紙拿給他。
劉茂顫抖著手接過訴狀,越看臉色便越蒼白。過了許久,他猛地將紙張丟開,轉頭看向沈長寧,一雙眼中滿是怨毒:“是你!是你這個賤人陷害我!”
沈長寧不為所動,只目光冰冷地看著她:“證人證詞兼備,我要如何陷害你?你是我沈氏織行的掌柜,我為何要為了一陌生女子陷害你?”
劉茂無言以對,他顫抖著盯著沈長寧許久,片刻后驀地彎起嘴角,嘶啞著聲音笑道:“證人證詞?你既在狀紙中說她們都是與那柳氏一般為我所害,那便做不得證。”
說著他猛地俯身,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沖著李儒深深一拜,連忙求道:“大人,她們都是一伙的,那證詞偏頗至此,不能信啊!”
沈長寧的眸光驀地一暗,李儒聞言也沉下了臉。
這話確實沒錯。
凡同案有涉者,不得彼此作證。
他看向沈長寧,心里正為難著,卻突然和她對上了視線。女子隱晦地沖他點了點頭,然后嘴角飛快地彎了一下。
李儒:“……”
不久前陸景行的提醒在這時驀地變得清晰起來。
她有她的辦法,你只管隨她去。
他當時不明白這句話背后的意思,便問陸景行:“大人是希望下官做什么呢?”
誰知聽了他的話,男人輕輕彎了彎嘴角,那張從來如寒霜冰雪一般冷厲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一抹促狹揶揄的笑。
“她想要唱一出戲,連角兒都自己找好了,只可惜我身份多有不便,幫不上她。所以還請李兄幫我個忙,給她把這個戲臺子搭起來。”
李儒福至心靈,在這一刻突然驀地頓悟了陸景行口中所謂的唱戲以及角兒指的是什么。
“沈訟師,他所言也有道理。你既是訟師,自然也應該清楚凡同案共涉者,為防偽證,不得彼此作證。”
于是眾目睽睽下,本以為會幫沈長寧的李儒突然一改剛才的態度,突然附和起了劉茂,質問沈長寧時態度更是莫名疾言厲色起來。
一旁圍觀的大理寺眾人見狀都紛紛面露不解之色。
而被人駁回了整張狀紙的沈長寧卻不慌不忙,甚至細看,她神色間甚至隱隱透出笑意。
她不僅絲毫不畏懼劉茂這樣說,甚至她怕的就是劉茂不這樣說。
沈長明俯身,張口,緩緩道:“大人,下官自然知曉,只是下官的證人被拘了,目前還在大牢中,無法為下官提供證詞,故而才出此下策。”
“是嗎?”
看出她確實是有自己的打算,李儒這下也不著急了,只坐在長案后慢慢悠悠地給她遞話。
“聽你這意思,你那證人是被官府給拘了?”
“正是。”
“那他們現在被關在何處?”
李儒已經隱隱猜到她想說什么了。
沈長寧俯身一拜,聲音鏗鏘有力,清清楚楚地落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正在這大理寺中!”
果然!好聰明的姑娘!
李儒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贊賞,至此他對沈長寧已經徹底只剩欽佩之意。
“大膽!”
他心中贊賞,面上卻還記著做戲。只見他猛地一拍驚堂木,厲聲道:“我大理寺從來剛正不阿,如何會無故拘走你的證人?”
“大理寺自然不是無故,只是也并非下官糊涂行事。”
沈長寧也驀地提高聲音,緊緊盯著李儒,終于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因為下官所找的,就是沈氏織行那些剩下的伙
計!而他們,就是伙同劉茂,拐賣婦女的幫兇!”
李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他早已猜到沈長寧的用意,此刻見她終于將話挑明,便順勢而為,沉聲道:“沈訟師,你可又是忘了,同案共涉不得彼此作證。”
沈長寧卻不慌不忙,只鎮定無比地微微一笑:“大人,若是他們為劉茂作證,那證詞自然算不得數,只是他們作為幫兇,若是反過來替柳氏作證,那便等同于自認罪行,難道這也算不得數嗎?”
那自然是可以的。
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劉茂都明白這一點。
李儒于是沖一旁的下屬點點頭:“即刻傳喚被拘在牢里的沈氏織行的那些伙計到堂,不得有誤!”
衙役領命而去,劉茂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著,心中已然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不多時,名單上的伙計被帶到堂上。
他們一個個面色惶恐,顯然已經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么。
李儒掃視眾人,沉聲道:“今有被告人柳氏擊鼓鳴冤,狀告爾等將其打暈,販賣于人,爾等可知罪?”
伙計們一聽紛紛跪倒在地,聲淚俱下,連連磕頭:“大人明鑒,小人冤枉啊!我們都是受劉茂所威脅,聽從他的吩咐辦事,一切都是他主使,與我們無關,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啊!”
李儒聞言冷笑一聲,隨即看向劉茂,厲聲道:“劉茂,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甚至與你一同行兇的眾人都已認罪,你還有何話說?”
劉茂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許久后,他突然直起身,就在眾人都以為他終于要認罪了的時候,他卻猛地一扭頭,飛快地爬起來。
然后在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剎那間,砰的一聲巨響,然后血花四濺,沒了氣息的身體順著柱子緩緩下滑。
在目瞪口呆的眾人的注視下。
劉茂就那樣撞死在了公堂的柱子上。
第95章 幫手陸景行面不改色地和沈長寧擦肩而……
如死寂一般的寂靜后,是再也壓不住的滿室嘩然。
李儒最先反應過來,他猛地站起來,厲聲喝道:“快,去請大夫!”
守在門口的侍衛在這一聲厲喝下如夢初醒,煞白著臉頭也不回地飛快向外跑去。
其余人面上沉默不語,并未發表任何意見,可看著那慘烈無比的景象,卻幾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人肯定是救不活了的。
而這么想著,他們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導致這場鬧劇發生的最大推手,也就是距離倒在血泊中的劉茂最近的沈長寧。
少女穿著一襲素色長裙,此刻雖然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神色,但也可以肯定是和害怕這樣的情緒無關的。
在場眾人偷偷瞥一眼那倒在地上的模樣慘烈的人,又偷偷看向仍舊挺直著脊背跪在地上一聲不發,仿佛對這樣一條人命的逝去沒有生出絲毫動容的的少女,一時間不由得覺得有些后背發涼。
而和他們想的截然不同,沈長寧并非絲毫不覺得動容,甚至相反,幾乎是劉茂撞上柱子的那一刻,她便已經在巨大的驚愕中徹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劉茂顯然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觸柱而亡的瞬間,鮮血四濺,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人便已經順著柱子軟倒在了地上。
于是誰也沒注意到有小小的一滴飛濺,掉落到了沈長寧的裙子上,在素色的長裙上濺起一個顯眼的紅色小點。
只有沈長寧自己看見了。
她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緊緊盯著織物上的那點血痕,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沒有在眾人的注視下顯露出一絲不合適的晃動。
可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少女實則瞳孔驟縮,臉色也在很短的時間內難看到了極點甚至隱隱顯出僵硬。
她和這里的每一個人一樣,不明白劉茂為什么會真的死了。
那日在牢中,她確實是提出了讓劉茂畏罪自殺。
“……畏罪自殺?你在說什么。”
暗牢里,刑架上傷痕累累的人在聽完她說的話后,一瞬間顯露出的怔愣被收斂起來后跟著便在面上泛起夾雜著驚愕的憤然暴怒。
“是假的。”
然而沈長寧不等他說完便利落地打斷了他。
看著對方面上緩緩凝滯的神色,沈長寧卻只神色平靜地看著他,而后繼續說道:“你可以不死,但劉茂這個名字必須死。不僅要死,還要死的轟轟烈烈,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死透了。”
劉茂聽著他這樣說,神色不由得扭曲了一瞬。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最后這樣質問沈長寧。
而她當時聞言沒說話,只彎起唇角笑了笑。
許久后,全靠燭火光亮照亮視野的暗牢里,沈長寧看著劉茂,終于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死后留下一封絕筆信,然后在信中想辦法把行王牽扯進來。”
燕行是大燕的王爺,他的王府固若金湯。
沈長寧為了安全離開了那里,那事到如今她便已經沒有辦法再從內部突破。
想要將對方拖下水,便必須得借由其他人的手,才能將其表面蒙著的那張皮利落地撕開。而已經涉入其中,與之扯上了關系卻又注定會淪為一枚棄子的劉茂無疑就是一個現成的借口。
而且對于她和陸景行甚至劉茂自己來說,在這個案子徹底結束之前,只有劉茂這個人已經死了,他們才能真正的毫無顧忌,不受任何人所威懾,放開手腳地去對付那背后真正掌控大局的人。
否則便一定會受人掣肘,腹背受敵。
但沈長寧當時也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這是一場戲,劉茂所謂的畏罪自殺也不過是假死,她根本沒有準備讓他真的在這時候死去。
她是一個律師,即便那人罪惡滔天,她也沒資格剝奪對方的生命,而將人繩之以法,交給律法裁斷才是她真正應該做的。
可是現在劉茂卻死了。
李儒讓人去請的大夫已經到了,此刻正哆哆嗦嗦地蹲在那汪血泊中伸手去探看劉茂的脈搏。
沈長寧看著他搖頭示意人已經沒氣了,片刻后目光移開,落在那狼藉一片的地方,不由得想,明明當時已經許諾他全家流放,可劉茂現在卻突然違背了他們的約定,當堂暴動,觸柱而亡,幾乎選擇了最慘烈的一種死法。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沈長寧不得而解,又慢慢低下腦袋去。
就在這時,卻聽那負責給劉茂斂尸的侍衛突然開口,大聲向李儒道:“大人!他身上有封信!”
沈長寧猛地抬頭,看見他手中握著一封折了又折,展開甚至已經變得皺巴巴的信件。
沈長寧看著那封信,神色一點點變了。
是信!
會是她交代劉茂寫的那封能將燕行牽扯進來的信嗎?
沈長寧緩緩握緊手掌,看著那封被呈到了李儒面前的信件,胸膛里心臟一點點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李儒接過那封皺巴巴,還沾著些許血跡的信件,眉頭緊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片刻后他緩緩展開信紙,目光在字跡上掃過,臉色也隨之逐漸變得凝重。信中的內容顯然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大人,信上寫了什么?”
一旁旁聽這場訴訟的官員忍不住低聲問道。
李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復雜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長寧。
沈長寧也正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李儒卻從她的姿態中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緊張。他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預料,在這個搭好的戲臺上,有角兒演了不該演的戲。
他指腹摩挲了幾下信紙邊緣,而后開口道:“沈訟師。”
李儒的聲音低沉而威嚴,聽上去像是質問,可落在沈長寧耳中,卻更像試探。
“這封信,你可知道寫的是什么內容?”
什么意思?
這信上到底寫了什么?
沈長寧心下猛跳,看著李儒,正要說話,卻突然注意到信紙遮掩下,男人突然曲起手指飛快地做了一個手勢。
她的思緒驀地一頓。
昨夜,陸景行抱著她,一邊親昵地親她一邊拿著她的手指擺了一個手勢。
“一個人搭戲臺太辛苦,給
你找了個幫手。”
她當時并未將這事放在心上,此刻見了卻突然想了起來。
原來那所謂的幫手就是這位李大人。
沈長寧心下一動,于是緩緩鎮定下來。
片刻后,她開口,聲音中不顯出一絲慌亂,甚至帶著幾分淡漠:“大人,下官不明白大人何意,劉茂現已畏罪自殺,他的信與我何干?”
李儒瞇了瞇眼,片刻后他驀地揚起手中的信紙,冷冷道:“那你可知劉茂在信中提到了行王?”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行王?那可是大燕的王爺!
而劉茂一個幾乎已經板上釘釘且眾目睽睽之下畏罪自殺的犯人,竟然在信中提到了行王?這是什么意思?
沈長寧也很詫異,她沒想到劉茂竟然真的在信中提到了行王。
難道他并沒有違約,而是遵守了約定?
可既然如此,李儒為何不直接念出來,卻要問她是否知道這信上的內容,這話實在問的奇怪,她為何會知道劉茂的信上寫了什么東……不對,她是知道的。
紛亂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斬斷,只剩下一個念頭。
劉茂的那封信上應該有什么內容,她是知道的。
沈長寧看著長案后神色莫名的李儒,突然明白了他到底想說什么。
既然李儒能夠說出行王這兩個字,那便說明那信上定然是寫到了行王,可至于其余內容,不知道是寫了什么于她不利的內容還是沒寫,總之應該是李儒也沒辦法確定到底是否是沈長寧計劃之內的,因此他便干脆只說出行王二字,而將其余內容的補充直接交到了沈長寧手中。
沒有辦法了。
沈長寧想。
既然劉茂已經死了,要將行王拖下水,便只能靠沈長寧自己了。
她咬了咬牙,正想拼一把,卻突然聽見有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
而隨之一起的,是嘩啦啦一成片跪下去的人。
“拜見大人!”
長案后坐著的李儒也起了身向來人行禮,而能受得起他的禮且被他稱作大人的,這大理寺內只有一人。
片刻后,沈長寧余光瞥見艷色袍角從她從她身邊掠過,擦過她的臂膀,接著便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那聲音昨夜還輕聲細語地和她廝磨到深夜,今日便好好的遮掩了其中的情意,只顯出原本的薄涼冰冷。
“都起來吧。”
陸景行面不改色地和沈長寧擦肩而過。
“是。”
眾人起身,看著他緩緩向前,而后坐到了長案后李儒原本坐的位置。
他竟是要親自審這案子?!
眾人一時間震驚不已,正看著,卻見陸景行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李儒。目光交匯,根本不用多說,李儒便已經立刻上前,三言兩語將整場案子的來龍去脈都概括給了陸景行聽。
陸景行聽完,點點頭,而后目光落到底下跪著的一干人身上。
“沈訟師。”
沈長寧頓了一下,隨即仰頭和他對視。
“人是我親手抓回來的,沈氏織行的掌柜以及伙計確實就是拐賣婦女的兇手,如今劉茂既已畏罪自殺,此案便已經了了。”
他話語中竟是只字未提那封信。
沈長寧卻很快反應了過來。
“啟稟大人,方才從劉茂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下官認為那定然與其背后的買家有關,可否請大人將信件給下官一閱,或是請人宣讀?”
她這么一說,眾人也都想起來了那封寫了行王的信件。
一時間,整個大理寺上下都噤若寒蟬,臉色更是奇怪的很。
但說不好奇是假的,他們也想知道那信上到底寫了什么,便不約而同地和沈長寧一起等著陸景行的回答。
結果過了片刻,卻驚愕無比地看著陸景行抬手,將那單薄無比的信紙緩緩撕成了碎片。
“本官說的還不明白嗎?”
陸景行瞇了瞇眼,看著沈長寧。
“兇手畏罪自殺,此案已經了了。”
沈長寧卻仿佛置若罔聞,甚至神色猛地一厲。
“那是兇手留下的信件,其中或許交代了許多我們無從得知的真相,更很有可能是此案無比重要的證物,大人為何不敢公示,又為何要撕毀它?”
她猛地提高了聲音,質問道:“莫不是為了維護那信中所提到的行王殿下?!”
話音落下,滿場靜到了極點。人人化作雕塑,連呼吸都不敢發出半點,仿佛只要此刻發出了聲響,便會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過了片刻,卻聽堂內響起一聲冷笑。
“陳升。”
“屬下在。”
陸景行瞇了瞇眼睛,冷聲道:“無憑無據,污蔑當朝王爺,更敢當堂頂撞本官,拖到門口去,打二十板,然后再趕走。”
陳升:“……是。”
沈長寧:“……”
第96章 挑動王侯將相,與庶民同罪!
沒有人知道大理寺內發生了什么。
他們只知道,等到那朱紅的厚重大門再次打開,卻是不久前才擊鼓鳴冤的那個女訟師被拖了出來。
接著便有侍衛緊隨其后,片刻后竟然在大理寺前的空地上擺出了一張刑凳。
百姓們見狀紛紛停下腳步,或是驚訝或是茫然地看著那處,一時間紛紛在心里猜測發生了到底發生了什么。
陳升讓人押著沈長寧趴下去,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其中隱隱還含著些許緊張。
“不用怕,沈姑娘,金釗干這個可是專業的,您等會只需要把您想說的都說出來就可以了。”
沈長寧雖然知道這是他們的計劃,但聞言還是有些驚訝,詫異地抬頭,正巧對上金釗沉著的眉眼。
四目相對,她看著金釗不著痕跡地沖她點了點頭。
“……”
沈長寧沒再說話,剛垂下腦袋開始思考自己等會要講些什么,就聽見耳邊傳來一個輕柔女聲。
“小姐,我給你把這個放到裙子下面。”
好熟悉的聲音!
沈長寧再次驚愕抬頭,這一次,和她四目相對的人變成了女扮男裝的如意——她竟然也換上了侍衛的衣服,混在了里面。
沈長寧眨眨眼,一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一邊感受著如意飛快地將手探進她裙下,將什么東西放了上去。
那東西貼著她的褻褲,隱隱泛著冰涼濕潤。
是什么?
沈長寧感受著那詭異又熟悉的觸感,想,棉布嗎?
但不等她想明白,便聽見頭頂響起陳升的聲音。
“訟師沈長寧,公堂之上,信口雌黃,不僅空口無憑污蔑當朝王爺,更當堂頂撞,目無法紀,打二十板!”
陳升的聲音在大理寺前的空地上回蕩,周圍的百姓們屏息凝神,目光緊緊盯著刑凳上的沈長寧。
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后,身體被迫趴在刑凳上,裙擺垂落下來,滑到地上。
“二十大板,即刻執行!”
陳升的聲音剛落,金釗便走上前,手中握著一根厚重的刑杖。他的目光沉穩,動作干脆利落,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沈長寧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這一場戲必須演得逼真,才能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相信她真的受到了懲罰。
“啪!”
第一板落下,聲音清脆響亮,但沈長寧的身體卻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金釗的板子巧妙地避開了她的身體,只打在刑凳的邊緣,發出響亮的聲音。
但她還是配合著,發出了一聲慘叫。
圍觀的百姓們不清楚其中真相,聽著那聲響,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有人不忍心地別過頭去,有人則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每一個細節。
“啪!啪!”
第二板、第三板接連落下,金釗的動作看似兇狠,實則每一板都巧妙地避開了她的身體,沈長寧一邊配合著他的節奏,一邊在腦子
里飛快地思考著接下來的每一步。
“陸大人!”
片刻后,在板子聲響中,原本默不作聲的沈長寧突然半抬起脊背,她盯著那看不見半個人影的庭院內,厲聲道:“劉茂拐賣良家女子,逼良為娼,您身為大理寺卿,為何要當堂毀掉從犯人劉茂身上搜到的絕筆信?”
她一句話就將目前的情況說的清清楚楚,圍觀的百姓立刻聽明白了。
“拐賣良家女子,還逼良為娼?這劉茂真是畜生!”
“是啊,還好被抓了。看如此架勢,只怕遭他毒手的女子不在少數。”
“一個絲織鋪的掌柜,哪來這么大的本事,我看吶,他背后定然還有人協助。”
“說的沒錯,估計那信就是寫給背后的人求救的!”
還不等人群再多討論幾句,便聽少女的聲音驀地拔高,夾雜在板子敲擊的悶響中,幾乎顯出幾分凄厲。
而這時那塊被如意塞進她裙下的浸滿朱墨的棉布終于開始發揮作用,隨著板子偶爾落下時的碰撞,朱墨漸漸滲透出來,染紅了她的裙擺。
圍觀的百姓們看到這一幕,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板子打得可真狠,血都滲出來了!”
“這姑娘也是真倒霉,人家有靠山作傍,哪里會怕她一個小小訟師!”
“唉,是啊,被打的這么慘,還不知道是得罪誰了呢!”
板子聲接連不斷,沈長寧一邊裝出微微顫抖的模樣,一邊飛快地在腦子里想好了接下來應該說的話。
眼看那二十大板已經快打完,她終于又提起一口氣,顫抖著聲音,憤聲道:“那信中明明提到了行王,敢問陸大人您為何避而不談?此案分明還有線索,您又為何一口咬定此案已了?”
“難道行王真是幕后之人,整個大理寺上下,不惜將我打殺也要包庇他嗎?!”
沒有人回答她,沈長寧的的聲音在大理寺前的空地上回蕩,附和她的只有板子無情打在身上的巨響。
周圍的百姓們原本還在為她的慘狀唏噓不已,此刻聽了她的話卻又都被驚得愣在原地,紛紛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
“行王?那個行王?”
“哎呀,你傻啊,還有幾個行王,當然是陛下的兄長,那位行王殿下啊。”
“什么意思?是說劉茂的絕筆信中提到了行王嗎?那意思是行王也涉入其中了?”
“不止啊!聽這訟師之言,只怕就是幕后兇手!畢竟他劉茂一個小小掌柜,哪來的這么大本事。”
“也對,那便說的通了。這天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別看大理寺平日里行事做派雖然說著多么黑白分明,可這一遇到皇親貴族,還不是官官相護起來了?
百姓們的竊竊私語聲漸漸大了起來,原本安靜的空氣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啪!”
第二十板落下,金釗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
他已經停手,沈長寧的身體卻還在微微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從刑凳上滑落。陳升走上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還沒等開口說話,就聽見身后響起腳步聲。
他轉頭看去,看見陸景行站在大理寺的臺階上,面色陰沉如水。
陳升立刻識趣地跪下去:“大人!”
“這就是那位大理寺卿啊?”
“就是他包庇行王嗎?”
聽著陳升的稱呼,百姓們意識到陸景行的身份,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眾人的目光在沈長寧和陸景行之間來回游移,似乎想要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陸,陸大人,你終于肯出來了,怎么,是被我戳中心思,怕了嗎??”
少女仰頭看著陸景行,二十大板后聲音已經變得無比虛弱。
陸景行冷冷地看著沈長寧,片刻后冷笑道:“怕?可笑,那所謂絕筆信本就不過一份偽造之物,本官銷毀它,是為了避免有人借此散布謠言,擾亂民心而已。”
“偽造之物?”
沈長寧冷笑一聲,聲音因疼痛而微微顫抖,卻依舊清晰有力。
“陸大人,那封信可是從劉茂的尸體上搜出來的,您說是偽造的,可有證據?若是偽造,為何不敢給我看一眼?為何不敢讓百姓們親眼看看那封信的內容?!”
她的質問如同一把利刃,直指陸景行的要害。陸景行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愈發難看,他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他厲聲道:“沈長寧,你一再污蔑朝廷命官,擾亂公堂秩序,罪加一等!來人,給我把她帶入大牢!”
“是!”
陳升說著便伸手將沈長寧拖了起來。
一旁的如意也跟著湊上前,眼疾手快地抽走了那塊將要掉下的棉布,飛快地塞進了袖中。
沈長寧被拖了起來。
她的鬢發已經散亂,臉上也滿是虛浮的細汗。她緊緊握著陳升的手臂,裝出一副已經無法站直的樣子,一瞬不眨地盯著陸景行,啞聲冷笑起來。
“陸大人,您越是如此,越是讓人懷疑!您若是問心無愧,為何不敢將那封信公之于眾?為何不敢讓百姓們知道真相?!行王……行王殿下究竟與此案有何關聯,您為何不敢查下去?!”
沈長寧看著陸景行,臉上滿是真真實實的憤怒:“十多名女子,無辜被拐,被逼為娼,她們的清白名譽就一定比不上一個行王手中的權勢嗎?!她們就如此命賤嗎?!”
陸景行聽著少女為了挑動情緒故意說出的這些話,眼底飛快地泛起一絲笑,臉色卻驀地一變:“放肆!”
然而還不等他呵斥,沈長寧的這句話便如同最后的那根導火線,徹底點燃了百姓們心中的疑慮。
原本還只是在竊竊私語的人群中,漸漸有人開始大聲質問起來。
“陸大人,那封信到底寫了什么?既然是偽造之物,為何不能給她看?沈姑娘不是訟師嗎?”
“行王殿下是不是真的與此案有關?您為何不敢查下去?”
“難道行王真的是幕后兇手,大理寺真的在包庇犯人?!”
百姓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原本安靜的空氣也仿佛被點燃了一般,變得沸騰起來。
陸景行的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難看,但他卻沒有打斷眾人,反而有意等著那聲音越吵越烈,才猛地一揮袖,厲聲道:“放肆!此案已了,任何人不得再妄加議論!再有擾亂公堂者,一律按律處置!”
然而,這話卻像潑入滾燙油鍋中的一瓢水,百姓們聞言更加氣憤,不僅質疑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開始高喊起來。
“王侯將相,與庶民同罪!既然與行王無關,為何不搜查行王府!”
“對啊!如此行徑,不正是做賊心虛嗎?!”
“為什么要把沈訟師帶走?大理寺是要替行王殺人滅口嗎?”
“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么,我們要知道真相!”
“對!我們要知道真相!放了沈訟師!”
情緒被挑動,被激化,民憤之聲越來越大,到最后,人群甚至不顧阻攔,強行沖上了大理寺門前的臺階。
大理寺的侍衛們從未見過如此情形,一時間驚怒交加卻又沒辦法對普通百姓做什“么,只得在陸景行的授意下放開沈長寧,紛紛退到院內,然后重新關上了大理寺的門。
沈長寧被一個婦人心疼不已地攙扶起來。
她靠著人,面上故作虛弱地沖她搖搖腦袋,示意自己無礙,心里卻鎮定無比。
她很清楚經過今天這一出,她的質問如同一顆種子,已經在百姓們的心中生根發芽。而接下來,只要再添一把火,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蛇蟻鼠蟲,便都會盡數被逼出來,那些陰暗的,見不得光的東西,也都會在火光中暴露出痕跡。
第97章 花枝“這么不經逗吶?陸大人。”……
那場戲演到最后,沈長寧已經根本不必刻意去說,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天發生在大理寺門口的一切。
沈氏織行掌柜拐賣良家女子,逼良為娼,沈氏家主沈長寧為民女申冤,兩人于大理寺公然對峙,然劉茂畏罪
自殺,當堂觸柱而亡。侍衛上前收拾尸體,卻意外在其身上發現一封絕筆信,大理寺少卿李儒親口念出那信中寫到的行王二字,在場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結果后來大理寺卿陸景行到場,竟然直接撕毀了信件,拒不給堂上的沈長寧看。還命人將開口質問的沈長寧拖至大理寺門口罰其二十大板。
這一連串的事情中疑點多得簡直數不勝數。
你若說是沈長寧污蔑行王,可信是大理寺自己的人捜出來的,行王二字也是大理寺少卿李儒念的,甚至沈長寧只是想要看一眼那信上具體寫了什么內容,這污蔑二字從何說起?
若說是她聯合那劉茂,構陷行王,可劉茂卻又為何要當堂觸柱?他若是活著,豈不是更合了沈長寧的心意?而且好端端的,沈長寧為何要去構陷行王?
而若是行王當真清清白白,為何大理寺不敢將那封信件的內容公之于眾,反而一口咬定是沈長寧胡言亂語,污蔑當朝王爺,行徑如此不光明磊落,反而令人多想。
這便成了一個徹底的死局。
似乎如何說,都沒有辦法將燕行摘出去了,反而好似徹底坐實了他確實與劉茂有所干涉,即便燕行能讓劉茂為其證明清白,可劉茂如今已死,留下的信件也被陸景行撕毀,可以說是真正的死無對證。
而除了最引人詬病的官官相護,逼良為娼等事情,將整件事情的傳奇程度推上一個高潮的便是沈長寧這個大燕第一位女訟師的身份。
這是大燕自建朝以來,第一位正兒八經領了官印,被朝廷授予文書的女官。
而且她甫一露面,便直接對上了大理寺和行王兩尊大佛,即便受以重刑也沒有退縮半分,仍舊堅持為那些女子討一個公道。
如此之傲骨,幾乎讓所有人都為之敬佩。
于是下意識的,他們都將注意力從原本應該引起一番熱烈討論的沈長寧的性別上順利轉移到了對她作為訟師的尊敬以及對案件的關注上。
那日后,事情在百姓之中得到了最廣泛的傳播。不僅京城百姓間討論得熱火朝天,消息傳到別的地方,都絲毫未能減弱聲勢。百姓們口口相傳,酒館內說書人將此事編為話本。
就如沈長寧希望的那般,民怨和民憤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在這樣聲勢浩蕩的討論中,幾乎每個人都在無形中,因為沈長寧和陸景行的有意引導而認定了行王就是那幕后真兇,且大理寺包庇王公貴族,不去捜査嫌犯,反而將刀口朝向了一個無權無勢,為民申冤的女訟師。
__
別院里。
陸景行聽完了陳升他們帶來的消息,揮揮手讓人退下,而后起身繞過屏風,抬手環住正倚著窗邊把玩一株海棠花的人的纖細腰肢。
“這出戲一唱完,沈大訟師,你如今可是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了。”
他一邊俯身貼近沈長寧脖頸,一邊在她耳邊揶揄輕笑道。
沈長寧聞言忍不住一笑,然后側頭看向他。
“是這樣嗎?好像是吧,只可惜有人臨場變卦,不得不連累了陸大人,得辛苦親身上陣,出演一下反派了。”
事到如今,除了燕行,要說第二個聲名狼藉的人是誰,那便只有這位公然包庇王公貴族的大理寺卿了。
過往威名美譽盡數毀于一旦,陸景行的名字不過短短幾日,便幾乎被眾人罵透了。
要說沈長寧心里對男人沒有半點愧疚,那也確實是假的。
“好說。”
陸景行聽出她聲音中隱隱的在意,不由得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的笑。而后他低頭,親了親沈長寧的面頰,看似調侃實則安慰道:“為夫人分憂,乃我之幸事。”
沈長寧自然也聽出來了他話中的意思。
少女心下熱了幾分,但片刻后又故意瞇了瞇眼睛,遮掩神色,轉身面對著他,饒有興味地笑道:“是么。”
她一邊說一邊撐住窗沿往后微微仰身,一雙眼睛無辜又惡劣地盯著男人,而后故意故作惋惜地嘆氣道:“既然夫君如此大度,想必我早已準備好的報酬也是派不上用場了。”
陸景行聞言頓了一下,笑意斂起,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面前笑得狡黠的少女,神色中一點點透出危險。
屏風遮住光亮,床幔內人影浮動。
威風凌凌的陸大人躺著,而身材嬌小的沈長寧則毫不客氣地坐在他腿上。
視角倒轉,長裙散開,男人成了少女的獵物。
從眉眼,唇瓣,喉結,再慢條斯理地探入里衣,沈長寧一邊笑吟吟地觸碰一邊看著男人在她手指下顫抖,喘息。
衣服被扯開,露出陳舊傷痕累累的胸膛,沈長寧的目光停留在男人心口處那個猙獰的傷疤上。那是陸景行身上最重的一處傷,也是他和沈長寧的初遇。
沈長寧輕輕撫摸著那處傷疤,冰涼指尖劃過,陸景行猛地繃緊了身體。
“即便用了最好的藥,這里還是留疤了。”
她看著那傷處喃喃自語,陸景行也垂眼看去,看見心口處那個丑陋的疤痕。他不知道沈長寧想說什么,以為她說這話是嫌棄他身上有疤,不好看,不由得側了側頭,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淺淺的自卑和黯然。
但下一秒,心口處卻猛地一熱。
他猝然一驚,飛快地轉頭,卻見少女低頭,閉著眼睛,輕輕在他心口處那處猙獰的疤痕上吻了一下。
陸景行喉結滾動數下,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是我的。”
片刻后她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身下紅了眼眶的男人。
“這具皮囊是我的。”
她輕輕撫摸著傷疤,眼眸中泛起深沉。
“這處傷疤是我的。”
修剪平整的指甲陷入傷疤,泛起隱約的銳痛,陸景行繃緊了身體赤紅著眼睛在她手下發著抖。
“這傷疤之下的那顆心臟,也是我的。”
隨著最后一句帶著笑意的話語吐出,少女驀地抬手,手中握著的那支新折的海棠花枝被高高舉起,然后毫不客氣地重重抽打在男人心口處。
霎那間,露珠四濺,海棠花新鮮嬌嫩的花瓣被這一下碰撞得散開,粗糙樹枝狠狠抽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曖昧的痕跡。
然后,是昏暗床帳中,男人驀然睜大的雙眼和一聲猝然響起的壓抑悶哼。
感受到對方身體的變化,沈長寧突然挑起唇角,惡劣地笑了一下。
“這么不經逗吶?陸大人。”
陸景行被她撩撥得面紅耳赤,卻啞然無語,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看著少女慢條斯理地抽下自己的腰帶,然后緩緩束住了他的手。
第98章 交融她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感受著一切……
陸景行少時便被父親陸詔安送到燕文帝身邊,成了他的暗衛。
從只能跟著師父學到已經可以代替師父獨立護衛燕文帝出行只用了七年的時間,七年后他師父在一次刺殺中不幸去世,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燕文帝身邊所有暗衛的首領。
哪怕他當時在所有人中年紀最小,但絕沒有人會因為這個決定而對他心生不滿。他本就同他師父一樣是燕文帝身邊最絕密的暗衛,他師父死了,這位子自然就該傳給他了。
因為從來任何任務,只要這個比他們都年幼的少年一出手,對方便不可能有脫身的可能。
少年雖然也佩長劍,但更愛用刃,那種沒有任何刀鞘的白刃,薄薄一片,夾在指尖,摘花飛葉間能輕易抹掉人的脖頸,鮮血噴濺而出時連他的袍角都沾不到。
若說颯沓流星,便也就在那一抹弧光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因此誰也想不到,當日那樣威名赫赫,讓無數暗衛心生懼意,每每出現便會讓一眾暗衛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后來做了大理寺卿后又因為其毫不手軟的雷霆手段惹得朝野上下都不由自主對之敬畏有加的人,將來某日,竟然也會有露出這樣狼狽模樣的時候。
好端端垂落的床幔遮住了
內里凌亂的床榻。
男人仰躺在床榻上,衣袍已經被全然解開,他的手腕被少女隨手抽出的腰帶縛住,掙扎間早已經在皮膚上磨出曖昧的紅痕。
“……阿離”
仰頭看著少女,喉結滾動數下,陸景行嘶啞著叫沈長寧的名字,聲音中隱隱能聽見隱約的求饒。
但沈長寧卻只是笑看著他。
“在呢,陸大人,有事嗎?”
少女彎起唇角,漂亮的眉眼間是惡劣的笑。
陸景行剛要張口,卻又驀地緊緊抿住唇瓣。
在那隱秘的陰影中,少女手中握著那根海棠花枝,慢條斯理地沿著脖頸劃下,粗糙枝干毫不留情地磨蹭過胸膛,腰腹,然后柔軟的花苞輕輕一抖。
陸景行幾乎是瞬間繃緊了身體。
他用力到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他才終于勉強忍下那些仿佛馬上就要從口中吐出的不體面的聲音。
他不住地呼吸,胸膛起伏,可看著沈長寧,卻再吐不出半個字。
但少女看著他,不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手下的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惡劣。
她往后退開一點,人便坐在了陸景行的膝蓋上。本就動彈不得的男人被她壓住,那已經被蹂躪得掉了許多花瓣的海棠花枝也跟著貼了上來。
陸景行僵硬著身體,呼吸在喉間哽住,還不等他吐出便變了調子,扭曲成有些怪異的悶哼。
花枝撩動春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長寧笑吟吟地看著她,嘴角彎起笑容。
上一秒還是粗糙樹枝劃過摩擦出的細微痛感,下一秒就是花瓣拂過如同羽毛一般輕柔的觸碰。
兩種截然不同的觸感交織纏繞,直白得幾乎讓陸景行覺得難堪。男人額角青筋驀然暴起,看著沈長寧的目光一時間幾乎如夜色一般暗沉。
但沈長寧無所畏懼,只笑吟吟地看著他,明知故問道:“怎么不說話了,回答我啊,陸大人,叫我干什么呢。”
陸景行看著她,剛剛開口吐出兩個字,便驀地扭曲了臉色。
“阿離……唔!”
原本只是貼著輕輕蹭動的花枝突然被舉起,然后狠而快地抽了上去。陸景行驀地睜大了眼睛,口中溢出一聲變了調的呼痛
“在呢,陸大人。”
沈長寧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少女的衣物早已凌亂,露出潔白細膩的皮膚,讓人移不開目光。她一邊回答一邊輕笑著俯身靠近陸景行,唇瓣輕輕吻他的下巴,唇角,還有沾了些許細汗的眉眼。
陸景行急促地呼吸著,兩人目光對視,片刻后男人仰頭和她接吻,兩個人面頰相貼,唇舌纏繞,呼吸親密交纏,淋漓的春意悶在潮濕的親吻中,一點點發酵。
陸景行移開面頰,親吻逐漸從少女的唇齒間落到她的脖頸,肩頸。沈長寧微直起身子一手握住他一手撐住床榻,微瞇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癡迷著目光將親吻落到她身上。
她被吮吸,被舔舐,手上的力道便不由得加重了些許。
而隨著她的動作,耳邊男人驀地發出一聲悶哼,然后仿佛惱了一般輕輕合住齒列,惡意地折磨起她。
沈長寧驀地軟了腰肢。
耳邊都是兩個人的喘息,整個床帳中都是凌亂的熱意。
然后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沈長寧手腕都開始發起抖來時,男人終于重重咬住她的肩頭,在彼此同頻的顫抖中,喘息著繃緊了身體。
他們意亂情迷地對視,片刻后沈長寧解開那縛住男人手腕的腰帶,兩個人自然地貼近,親密地接了個吻。
剛剛還占據上風的少女此刻又重新落入了男人的懷抱中,她被錮住腰肢側身背對著男人抱著,肩胛被輕咬舔舐,燎原的火一路猛燃燒,燒得沈長寧面紅耳赤,口中也跟著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
那聲音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陸景行猛地紅了眼睛。
他再無法忍耐,手臂收束力道,將少女緊緊抱住的同時沉下腰身。呼吸猛的一窒,生理性的淚水瞬間落下,沈長寧不由自主地掙扎起來。
但剛剛還處于弱勢的男人,此刻占據上風,眉眼間神色便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微不可見的狠厲和濃重的欲色一閃而過,他禁錮少女的力氣瞬間變得更重。
沈長寧的唇瓣被他捂住,所有的聲響都被壓抑她在了方寸之間。
她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感受著一切。
越來越重的曖昧聲響在耳邊響起,沈長寧喘息著,顫抖著,在震顫靈魂的侵略中只覺得身體連同靈魂,都仿佛要和陸景行徹底的融為一體。
她遭受不住,便忍不住掉下淚水,一邊求饒地親吻男人的掌心。
舌尖舔舐掌心,如同撒嬌的貍貓,陸景行感受到掌心的濕熱,眸色瞬間變得更加深沉。
長指擠進少女被親得有些紅腫的唇瓣間,摸過整齊齒列,狎昵地逗弄起藏在暗處的軟舌。指腹把玩撫弄,卷曲揉捏,沈長寧含不住,涎水便順著嘴角滑落,在下巴上留下絲縷曖昧的水痕。
沈長寧將他推出去,羞惱地向后縮了縮。
陸景行悶笑一聲,貼近親住她的后頸,兩人瞬間又扯入新的一輪糾纏中。
他們在這一方隱秘天地中,短暫地拋開了一切。
不再去想別的東西,沈長寧不是受人敬佩的沈訟師,陸景行也不是遭人指摘的大理寺卿,他們的身份,名姓以及別人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光環以及目光,全都融化在了這水乳交融的親密中。
他們有共同的理想,信念和追求,哪怕因為燕行的事情,在外人眼中他們暫時已經成了不能再靠近彼此的仇敵。
可這一刻,擁抱著彼此火熱的身體,兩顆心臟緊貼,無論是陸景行還是沈長寧,都絕不會對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對于彼此來說最親密的存在的事實產生任何的質疑。
這樣最直接的廝磨親密持續了很久,然后終于消散在徹底的疲憊中。
沈長寧被陸景行抱在懷里,在昏昏欲睡間聽見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阿離,你想要什么事情就盡管去做,我會一直站在你背后,為你頂住一切于你不利的事情。”
沈長寧困倦地眨眨眼睛,奇怪道:“我知道啊,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陸景行摸了摸她汗涔涔的臉,說道:“明日我會進宮,后面或許會離開你一陣子,我把陳升和金釗留給你,你有事直接找他們,他們都會給你辦好的。”
聽到這里,沈長寧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困意飛快地消失,她睜開眼,一瞬不轉地盯住陸景行,問道:“為什么會離開我一陣子?你要去哪?”
陸景行看著他,沉默片刻后還是沒有隱瞞她,說了實話。
“劉茂身上搜出來的那封信并未被人掉包,而僅僅只是沒有寫完,而他當堂自盡,是因為有人抓走了他的家人,然后買通了守衛,趁著送飯時遞進口信,以此作為要挾逼他反水。”
“劉茂恐懼不已,但卻不敢相信那人,于是一邊應下一邊將事情告知于我,我讓他按你的原計劃行事,而后我會替他尋找家人的下落。”
沈長寧看著陸景行,神色有些凝固。
“具體的下落已經讓人去查了,但我也不知道為何劉茂會選擇觸柱而亡,反復猜測后似乎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或許劉茂再次受到了脅迫。或許就是上一個威脅他的人,又或許是另一個人,總之有人利用什么東西,直接逼死了他。”
說著,陸景行瞇了瞇眼睛。
“雖然不清楚這個人的意圖,但能涉入我大理寺,如此手段,倒是挺像燕云的作派。所以反正事情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也想將計就計,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順便再在燕行這件事上幫你一把。”
“你想做什么?”
沈長寧看著他。
陸景行摸了摸她的眉眼,笑道:“做久了這大理寺卿,我倒是也得去親自感受一下這大理寺的牢獄條件
如何了。”
第99章 管家那不是別人,那真的是管家。
消息一開始傳到燕行耳中時他絲毫不在意。
“不自量力而已。”
他笑著扔了酒杯,去抱旁邊姬妾的腰肢,笑道:“連他陸景行再如何威風也都知道本王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一個小小訟師縱使是與那群女人攪和到了一塊又能翻出什么名堂來?”
“王爺說的是,那女子被打了二十大板,只怕十天半個月都起不來呢。”
“哈哈哈哈。”
燕行聞言,想起那日在船上陸景行說那女子是他珍寶的模樣,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沈家人還真有意思,都這么自視清高,父親不聽我招攬,女兒也要和我作對。”
“正是。”
幕僚笑道:“只是可惜了那沈家次女沒能得手,繼承沈家的財產,白虧了我們幫她殺死沈茂山了。”
“那個蠢貨。”
燕行冷笑道:“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也是個成不了大事的。倒是這沈大小姐有點意思,我那日以為她和陸景行之間親密無間,可卻沒想到她竟然公然與我作對,將陸景行推到了這樣一個尷尬的情況,如此一來,兩人之間再如何恩愛也必定會生間隙。”
“陸大人或許是一廂情愿呢。”
幕僚喝了口茶,笑道:“王爺別忘了,那沈氏女可是與裴家定了親的。”
“那親事不是退了嗎?”
燕行挑了挑眉,笑道。
“親事是退了,感情可沒那么快消散。”
“那這么說,陸景行這回是做了冤大頭了?哈哈哈哈哈他竟也有今日。”
兩人對視,繼而撫掌大笑,話題早已拐到了別的事情上。
他們毫不掩飾話語中對沈長寧,對百姓的輕視,于是連帶著,就連對這件事的關注也少得可憐,全然不怕自己被涉入其中。
于是,當民憤猶如猛虎一般向行王府撲過來時,燕行幾乎連半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就被徹底吞噬了。
一開始是柳如溪等人的家人和柳如溪一群人跪在大理寺前要求大理寺還她們一個公道,還沈長寧一個公道,一眾人風塵仆仆,神情疲憊,惹得過往百姓看了,心中本就未熄滅的氣焰瞬間再次高漲。
紛紛替他們聲援,惹得大理寺的人連門都不敢開,官員進出都只敢走后門。
后來是各個地方聽說了這件事的訟師。
沈長寧雖然是個新上任的訟師,可她卻是第一個女訟師,雖身為女子,卻屢次為百姓伸冤,江南時便早已贏得不少同行的敬重。如今聽聞她因狀告行王燕行而被杖責,眾人心中憤懣難平,紛紛從各地趕來,齊聚大理寺門前。
“大理寺乃司法刑罰之地,本應與訟師站在一處,可如今卻屈于權勢,折了以往的風骨。沈訟師為百姓伸張正義,卻遭此毒手,天理何在!”
一名年長的訟師站在大理寺門前,聲音洪亮,引得周圍百姓紛紛駐足。
“大理寺若不還沈訟師一個公道,我等絕不罷休!”
另一名年輕的訟師高聲附和,眼中滿是怒火。
大理寺門前,訟師們一字排開,手持訴狀,神情肅穆。百姓們見狀,更是激動無比,也紛紛加入聲援的隊伍。
一時間,大理寺門前人聲鼎沸,群情激憤。
大理寺內,官員們卻是焦頭爛額。
門外的喧鬧聲不斷傳來,擾得他們心神不寧。有官員忍了數日,終于忍不住抱怨起來:“這沈長寧不過是個小小訟師,怎就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你可別小看她,”
另一名官員搖頭嘆道,“她雖得罪了行王,如今卻得了民心和訟師的支持,那群人最是不依不饒,此事怕是不好收場。”
“難道那行王真是幕后兇手?”
有人冷笑一聲,“這誰知道呢,畢竟看過那封信的只有兩位大人。陸大人被傳喚進宮,李大人則躲著不表態,如今外頭鬧成這樣,他倒是門一關,躲得干凈。”
正說著,李儒從內堂走出,面色沉凝。眾人見狀,紛紛噤聲。
李儒掃了一眼眾人,淡淡道:“外頭的事,諸位不必理會,專心處理手頭的案子便是。”
“大人,”
一名年輕官員忍不住站了出來,“外頭百姓和訟師們群情激憤,若再不給他們一個交代,只怕事情會越鬧越大。”
李儒眉頭微皺,還未開口,另一名官員便冷笑道:“交代?怎么交代?行王是皇親國戚,豈是我們能隨意處置的?她沈長寧不過是個訟師而已,打了便打了,難不成還要為她得罪行王?”
“此言差矣!”
那年輕官員怒道,“沈訟師為百姓伸冤,何錯之有?行王濫用職權,殘害百姓,難道就因他是皇親國戚,便可逍遙法外?若大理寺連這等事都不敢管,還談何公正?”
李儒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卻仍未說話。
那年輕官員見他如此,心中頓感失望,不由得憤然道:“既然大人不愿出面,那我便自己上奏!此事若不徹查,我大理寺還有何顏面立于朝堂之上!”
說罷,他轉身離去,留下一眾官員面面相覷。李儒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卻終究還是未發一言。
事情果然如那年輕官員所料,越鬧越大。大理寺內,越來越多的官員對大理寺的不作為感到不滿,紛紛上書要求徹查行王府。
外頭的訟師和百姓們更是日夜聚集,聲討燕行的暴行。
兩日后,此事終于被官員寫進奏折,鬧上了朝堂。
__
朝堂之上,燕文帝端坐于龍椅之上,神色冷峻。
他手中握著那份彈劾燕行的奏折,目光如刀一般銳利地掃過殿下的群臣,最終停留在燕行和陸景行身上。
“燕行,”
燕文帝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有大臣上書彈劾你濫用職權、殘害百姓,此事你可認?”
燕行聞言,立刻跪倒在地,臉上露出一副委屈至極的神情:“陛下明鑒!臣冤枉啊!諸位大人不過是聽信了那小人特意編造的污蔑臣的謠言。”
他話音未落,便有上書奏折的文官站了出來,冷聲質問:“行王殿下,若非民怨沸騰,我等豈會貿然上書?您口口聲聲稱自己清白,可敢讓大理寺搜查行王府,以證清白?”
燕行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復如常。
想到那早已被自己派人打死扔進亂葬崗的管家,他不由得冷笑一聲,挺直腰板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直,何懼搜查?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只是若查不出什么來,還請陛下還臣一個公道!”
燕文帝目光微沉,未立即表態,而是轉向陸景行:“陸卿,沈長寧所呈的那封信,究竟是何物?大理寺為何遲遲不表態?”
陸景行上前一步,躬身行禮,神情坦然:“回陛下,那封信并非如外界傳言那般是鐵證,而是一封未寫完的書信,內容含糊不清,并無實質證據指向行王殿下。大理寺之所以未立即行動,是因證據不足,恐冤枉了行王殿下。”
燕文帝聞言,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后道:“既如此,朕便命你帶人搜查行王府,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沈長寧既是此案的原告,便讓她隨行,燕行也一同前往,以示公正。”
陸景行躬身領命:“臣遵旨。”
燕行聽到自己也要隨行,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卻未多言,只是冷笑一聲,似乎毫不畏懼這場明晃晃地挑明了就是針對他的捜査——
次日,陸景行帶著大理寺的官員,與沈長寧、燕行一同前往行王府。
行王府外,早已圍滿了百姓和訟師,眾人見沈長寧出現,紛紛高呼:“沈訟師!一定要討一個公道回來!”
沈長寧微微點頭,神情堅定。她雖因杖責傷勢未愈,面色略顯蒼白,但目光卻依舊銳利如刀。
燕行走在她身側,冷冷瞥了她一眼,低聲道:“沈訟師,今日若查不出什么來,本王定要你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沈長寧淡淡一笑,毫不畏懼:“行王殿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殿下果真清白,又何須擔心?”
燕行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一行人進入行王府,燕行雖心中不悅,卻仍故作鎮定地坐在正廳,冷眼旁觀。
陸景行下令搜查,眾人分頭行動,沈長寧也親自捜査,一行人仔細搜查著王府的每一處角落。然而,隨著太陽逐漸高升,捜査卻仍舊一無所獲。
燕行見狀,轉頭看向陸景行,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你也知
道肯定搜不到什么吧?”
“是么。”
看著遠處逐漸向他們走來的少女,陸景行彎了彎唇角,微笑道:“我看未必吧。”
隨后便響起侍衛的聲音。
“陸大人,沈訟師,我們在后院的柴房中發現了個人!”
不,這不可能!哪來的什么人!
燕行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卻又聽見那侍衛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人自稱是行王的管家!”
燕行聞言,一瞬間,臉色驟變。
他猛地站起身:“不可能!他明明……”
話語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說漏了嘴,心虛地轉頭看向陸景行,對方卻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隨即便帶人趕往柴房。
燕行僵在原地許久,終于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抬步,跟了上去。
柴房內,沈長寧旁邊,一個衣衫襤褸、手腳殘缺的男子正蜷縮在角落,神情驚恐地看著眾人。
看清楚那人面容的瞬間,燕行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也猝地失了力氣。
那不是別人,那真的是管家。
第100章 交代“那你背后指使之人可是行王?”……
燕行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本該在亂葬崗死去的管家此刻竟然會好端端的莫名出現在這里。
他看著管家王福,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燕行在這一刻終于意識到這場捜査不過是陸景行他們故意為他而設的一個圈套。而本應死去的王福為什么會在這里,原因似乎也不言而喻。
忽然間,他猛地回頭,看向沈長寧和陸景行的目光一時間陰冷到了極點。
“你們敢耍我?”
陸景行和他對視,片刻后突然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嘴角。
“王爺這是何意?難道他不是王爺府上的管家?”
既然是府上的管家,那在王府又有何錯?
燕行啞言,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辯駁。
因為陸景行早就知道王福的身份以及對方在那鬧得沸沸揚揚的拐賣民女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
當時在朝堂上,燕行之所以會輕易地答應他們來搜查他家,也是因為他很清楚唯一能夠威脅到他的王福已經死了,只可惜如今事情出現了變故,他所謂的勝券在握在看到王福的瞬間便早已經灰飛煙滅。
而一直處于驚恐中的王福也終于注意到了他。燕行眉眼間飛快地閃過一抹殺意,他手腕翻轉,正要瞄準王福的喉間擲出袖中的刀刃,卻突然注意到王福對方和自己對視的目光。
那是一種混沌的,摻雜著極度的恐懼和詭異的天真目光。
燕行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這種目光給人的感覺,但臉色慘白地盯著管家看了許久后,他突然猛地意識到這絕對不應該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應該有的目光。
他于是開始意味深長地打量起王福。
只見對方面頰上皮肉不自然地抽搐著,一雙眼睛正一瞬不轉地看著他,然后恐懼逐漸在對方眉眼間泛濫……看上去竟然顯得有些癲狂。
燕行目光一閃,繼而試探一般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王福?”
角落里的人驀地驚恐大叫起來。
眾人聞言連忙圍上來將他控制住,而已經退到了人群之外的燕行卻飛快地彎了一下唇角,眼中驀地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他盯著王福,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帶著某種蠱惑的力量:“王福,你可還記得本王是誰?”
聽到燕行的聲音,王福渾身先是猛地一顫,繼而眼神變得愈發混沌,顯然是一副已經失了智的模樣。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只能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聲,仿佛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最后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沈長寧見狀,忍不住皺了皺眉,冷聲道:“行王殿下,事到如今,你還想威脅證人嗎?”
燕行聞聲輕蔑一笑,目光瞬間如刀般刮過沈長寧面頰:“沈訟師,你們既然已經大費周章將我的管家弄到這里,卻連個招呼都不讓我同他打嗎?”
說完他又看向陸景行。
“要把人從亂葬崗救出來,然后再趁著今日的時機將人送到我府上,只怕陸大人費了不少功夫吧?”
話音落下,他的笑容驀然變得無比惡劣。
“只是我猜,就連陸大人自己應該都絕沒有想到他竟然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景行不說話,只等他說完后便抬眼看向燕行:“行王殿下。”
話語中警告意味十足。
燕行聞言,冷哼一聲,雖然終于乖乖閉嘴,不再多言,但眼中的陰鷙之色卻愈發濃烈。
沈長寧的目光也落到地上瑟瑟發抖的男人身上。
她想著在燕行等人來之前她給王福喂下去的那顆藥丸,又想著發現王福已然失智時燕行那副難掩得意的樣子,便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聲。
片刻后,下屬在一旁記錄,陸景行開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地上的人身上,而后正式開始了他的審問。
“王福,我且問你,劉茂拐賣女子,逼良為娼,這事與你有關否?”
王福的身體微微顫抖,隨后緩緩抬起手,指向燕行,聲音沙啞卻清晰,神色間已經看不出半點那日在陸景行面前得意的模樣了:“回稟大人,有關。”
“所以你承認自己與沈氏織行劉茂狼狽為奸,拐賣民女,逼良為娼?”
“我,我承認。”
“那你背后指使之人可是行王?”
“正,正是行王。是……是行王殿下讓我去拐賣那些女子,他承諾我榮華富貴……可是……可是我落得如此田地,他怕事情敗露,便把我丟去了亂葬崗……”
他竟然將事情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出來!
他是裝的?!!
燕行聞言臉色驟變。
他死死盯著王福,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一雙眼中明明滿是殺意,卻礙于陸景行和沈長寧在場,無法發作。
而沈長寧聽完王福的供詞,神色卻異常的平靜,就仿佛這些話她其實早就聽過一遍了一樣。
她只是轉身看向陸景行,神情凝重道:“陸大人,王福已然認罪,且對幕后之人乃是行王殿下這一事實供認不諱,此案已無需再查。還請大人立即上報陛下,還百姓一個公道。”
陸景行點頭,正要下令將燕行押下,燕行卻突然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尖銳而刺耳,透出無盡的嘲諷:“可笑!你們以為,憑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就能定本王的罪?真是可笑!瘋子的話,如何能作數?”
他話音未落,王福卻突然抬起頭,眼神空洞卻堅定,聲音沙啞
而清晰:“我,我留有證據……我偷偷藏了向劉茂買賣女子的契書……就在我臥室床頭的暗格里……你們去查……去查……”
燕行的笑聲戛然而止,表情瞬間變得猙獰無比。
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要阻止王福繼續說下去,卻被陸景行抬手攔住。
陸景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道:“行王殿下,請自重。”
說完便立即對身旁的衙役下令:“速去王福家中搜查,務必找到那份契書!”
見狀,燕行的額頭逐漸滲出冷汗,眼中的陰鷙之色被慌亂取代。他強作鎮定,冷笑道:“你們以為一張紙就能定本王的罪?真是可笑!”
陸景行不為所動,淡淡道:“殿下,若契書屬實,便是鐵證如山。還請殿下稍安勿躁,等待搜查結果。”
不多時,衙役匆匆返回,手中捧著一疊泛黃的紙張,恭敬地遞給陸景行:“大人,在王福臥房床頭的暗格中發現了這些契書,上面清楚記錄了行王殿下與劉茂買賣女子的交易細節。”
陸景行接過契書,仔細翻閱后,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輕笑。片刻后,他抬頭看向燕行,沉聲道:“行王殿下,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
燕行死死地盯著那份契書,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奴才出賣。
他臉色鐵青,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一雙眼睛緊盯著陸景行和沈長寧,眼中雖然滿是怨毒之色,卻再也無法辯駁。
陸景行則移開視線,再不看他一眼,開口朗聲道:“來人!將燕行押下,待陛下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