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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習慣

    有陽光自窗外落進來,照亮了一室,帶來點暖融融的感覺。

    空氣中漂浮著小狗的氣味,不算難聞,但還是讓晏止行微微擰起眉。

    他對這些柔軟的東西沒什么興趣,今日來也只是為了沈念。

    他抬眼看過去,玻璃墻里,穿著簡單白衫的姑娘正蹲在那兒,伸出指尖。

    在她身前,一只薩摩耶幼犬正仰著臉,像顆小棉花糖。

    晏止行看了那幼犬片刻,見各種指令做得不錯,也很溫順親人,便露出點滿意的表情。

    這是他為沈念預定的那只幼犬,再過一個月便能交到手里。

    沈念應該會開心的吧?

    他正想著,忽地聽身后某處傳來一陣噠噠聲,扭頭看過去,正巧捕捉到一只白團子飛快躲進墻角。

    晏止行皺眉,正要過去看,卻聽玻璃門一響,犬舍的主人走出來,對他微微點頭,而后笑著招了下手,喚道:“椰子,過來!”

    頓了一兩秒后,墻角那只白團子終于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耳尖,然后是毛茸茸的耶腦袋。

    椰子很謹慎地嗅著地面上陌生的氣息,但最后還是選擇了相信顧雨,邁著小碎步跑過來,蓬松的毛發都跟著一顛一顛的。

    但在即將靠近晏止行時,椰子還是壓低身體,很謹慎地以最遠距離繞過去,到了顧雨身邊,立刻歡快地打了個滾。

    顧雨這才摸摸椰子腦袋,夸道:“很棒。”

    她拆了零食喂給椰子,同時對晏止行解釋道:“它叫椰子,是兩個月前被救助的小狗,很怕人。”

    晏止行頷首,并不太關心。

    但顧雨盯著他看了片刻,大概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看起來,眼前這位男人實在不像是一位好主人。

    她有些擔心那只幼犬以后的命運。

    顧雨揉著椰子柔軟的腦袋,接著說:“其實,椰子本來就是我們這里的狗狗,是我親手送出去的,但后來主人和我說椰子跑丟了。”

    說到這里,顧雨語氣低落了幾分,“我找了椰子很久。送出去前,它也是很活潑的小狗,但可能是吃了太多苦,剛回來時非常怕人。”

    最開始,椰子對她非常熱情,顧雨一度以為是因為椰子還記得自己,甚至還為此大受感動。

    可后來,她才知道,椰子只是害怕又一次被拋棄而已,于是便只能忍著恐懼對她搖尾巴,向她祈求一點憐憫和愛。

    那是它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但好在,椰子現在已經快要忘記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都過去了。

    晏止行沉默片刻,忽地將目光移回去。

    那只狗蓬松柔軟,正熱情舔著顧雨的臉頰。

    而顧雨用力抱了下椰子,說:“不過也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時間。它只是需要一點陽光,還有愛,就好了。”

    “雖然可能有點遲了……但我會努力證明的。”-

    午后。

    房間昏暗一片,窗簾是拉著的,燈也沒有打開。

    這是沈念最初居住的那間臥室,自從被耶耶拆了后便再也沒進來過。

    劉姨每天還在打掃,這里仍整潔干凈。

    沈念坐在書桌前,仔細閱讀過對面發過來的每一行消息。

    那是晏止行做過的事,從相遇到現在。

    他一行一行看過去,看到幼年時期那黑心的珠寶商車禍破產,妻離子散;看到少年時期那些仗勢欺人的同學家道中落,或離開A市輟學打工,或落差過大而跳樓自殺。

    也看到更多更多,水面下的事情。

    所有,本該由他自己來解決的事情。

    也是他從十歲起便縈繞心頭,從高中起便開始謀劃的事情。

    屏幕幽藍的光落在臉上,照亮了那雙有些茫然的眼睛。

    在最開始與晏止行同住時,他曾以為,對方很快便會來索取代價,或者說是交易所需要的籌碼。

    這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可是……

    他似乎想起了很多,那朵玫瑰、雪場的風與草場的天,還有宴會上迷離的燈光。

    沈念無意識地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口袋的那個盒子。

    那是他之前親手制作的玫瑰胸針,卻不知為何,一直遲遲未能送出去。

    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停住。

    晏止行推開門,在一片昏暗中準確地鎖定了那道正側坐著的身影。

    似乎看上去更瘦了點。

    他走過去,俯身,只是還沒能開口,領帶卻倏地被人抓住。

    漂亮的指尖攥住微涼的領帶,略一用力便迫使那人俯下身來,沈念閉上眼將自己送過去,如愿得到了一個柔軟而潮濕的吻。

    眼睫微微顫著,指尖一點點松下來,又忽地握緊,最后落在晏止行肩上,隨后往下。

    與冰涼的金屬扣接觸著,可沈念卻始終不得其法,最后幾乎是有些惱怒地去扯去拽,然后便聽到了一聲很輕的笑。

    “乖。”

    晏止行伸手,將沈念眉骨旁散落的碎發撩上去,然后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腦袋。

    “你不需要學這個。”

    沈念沒有回答,只是目光仍凝在對方褲腰上,直到視線猛然抬高。

    他坐在書桌上,無意識地晃了晃小腿。

    這是一個俯視的姿勢,讓他很有安全感。

    他垂眼,看到晏止行破了點皮的唇角。

    小腿晃動的幅度慢慢停了,他有點心虛地別過眼。

    方才心思一直在別的東西上面……不自覺就又咬了晏止行幾口。

    他不回頭,而晏止行居然也沒有乘勝追擊,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沈念的臉側,柔軟、細嫩。

    也是熟悉而安心的-

    犬舍內,聽完晏止行來意的顧雨沉默片刻,皺著眉,很為難道:“我確實希望能給椰子找個好主人,但是您也知道,它吃過太多苦了。”

    顧雨聲音很輕,“您將它帶走的話,勢必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磨合期,這對您,對它,可能都是一種折磨。”

    晏止行卻搖頭,起身道:“去看看吧。”

    顧雨嘆了口氣,她心里其實并不抱太大希望。

    畢竟眼前這位一看便是雷厲風行那種人,要這種人溫柔地俯下身,去聽小狗講話……也太為難了。

    可等她跟著晏止行轉過走廊,一抬眼卻怔在原地。

    溫暖的室內,連空氣中都滿是小狗的氣息,柔軟的少年盤腿坐在地毯上,而毛茸茸的小狗趴在他腿邊,嗅著他伸過來的指尖。

    ……

    轎車行駛過寬闊的街道,椰子看著窗外,小聲叫著,有些不安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流浪的日子。

    沈念便將椰子抱在懷里,毛茸茸一大只,都快要溢出來了。

    晏止行看得好笑,輕輕一攬就將人捉過來。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垂上,沈念整個人都抖了一下,連帶著懷里的椰子也跟著抖了抖耳朵。

    晏止行伸手,不輕不重捏了下他耳垂,這才說:“椰子需要活動空間。”

    沈念當然知道。

    畢竟上次耶耶給的教訓已經夠慘重了,而他也下定決心會每天規律地爬起來,帶椰子出門散步。

    ……如果爬不起來,那就只能交給晏止行了。

    更何況,晏止行每天都會晨起鍛煉!再加一只狗也沒什么吧?

    這么想著,他心安理得趴在男人懷里,直到聽到下一句——

    “所以,我們搬家吧?”

    ……嗯?

    沈念感覺自己好像幻聽了,過了兩秒才爬起來,眨巴著眼去看晏止行,不太確定地重復了一遍:“搬家?”

    晏止行頷首。

    新家位于遠郊,空氣清新,唯一的缺點便是遠離鬧市。

    不過,平日里鮮少堵車,一個多小時便能回到市區。

    而且,那是個漂亮的別墅,沈念會有很多很多的個人空間。此外,四周的土地也都屬于他們,不論是打造成花園還是留給椰子放風,都是很好的選擇。

    沈念心動了,他聽著晏止行的描述,最后還是沒耐住誘惑,點了頭。

    那么今天的任務就很簡單。

    收拾好自己要帶的東西,然后抱著椰子睡一覺,明天一醒來,就可以坐著車去新家。

    在幼年與少年時期,搬家總是狼狽的、疲勞的,甚至可以說是難堪的。

    可現在卻完全不一樣。

    沈念整理好自己的書包,猶豫一瞬,還是將口袋里那個胸針盒子放進了內袋里。

    衣物、洗漱用品這些都不需要沈念操心,他便坐在原地,一邊陪椰子玩,一邊思考著是否要將自己出租屋里的日記本與項鏈也一同帶過來。

    ……畢竟,是在搬“家”。

    他這么想著,起身往外走過去,卻無意發現,不知何時,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打開了。

    呼吸停了一拍,某種預感促使他邁開步子,往前,往前,然后輕輕推開那扇門——

    第42章 戒指

    在踏入房間的第一秒,沈念就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腳步一頓。

    ……畢竟晏止行說過這里不能進入。

    雖然對方應當不會對自己生氣,但當著正主的面被抓包這件事還是讓沈念有點心虛。

    他在立刻退出還是繼續往前走之間短暫猶豫了一下,便遲了。

    那人站在暗處,看不清神情,可聲音卻帶著熟悉的笑意,如過去那般向他伸手,喚他:“乖念念。”

    “過來。”

    那眸光深得駭人。

    沈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對晏止行的信任占了上風,幾近是毫無防備地走進去,然后便猝然晃了眼。

    ……鏡子。

    周圍滿是鏡子,踏入的瞬間,房間里便出現無數層層迭迭的自己,過了幾秒,沈念才看清,鏡子上還貼著別的東西。

    ……是他的照片。

    也不僅僅是照片。

    他愣愣看著,第一張光線昏暗難辨,可位于畫面中心那人卻清晰,臉頰凍得發紅,唇卻失了血色,蜷成一團縮著、抖著,看上去可憐極了。

    而第二張則全然不同,溫暖明亮的房間內,少年渾身赤.裸,肌膚還帶著點受凍過后的艷色,而另一只熟悉的手掌抓著毛巾,仔仔細細為他擦過每一寸。

    第三張是他正靠著床頭吃飯,眼睫垂著,腮幫子微微鼓起,很認真的樣子。沈念認出來,這是他剛醒來后,在晏止行注視下進食的那一次。

    第四張還要更過分一些,水汽氤氳的浴室中,沈念正站在鏡前,任由水流滑過每一寸肌膚。他在仔仔細細觀察著自己的身體,準備迎接接下來的事情。

    第五張、第六張……

    有時晏止行也會出場,只是大多都作為畫面一角,而沈念則每次都全然無保留。

    甚至連那一晚,都赫然陳列其上。

    ……每時每秒,每日每夜。

    沈念看得心驚肉跳,可晏止行卻很平靜,耐心等著他看過每一張,才問:“很漂亮吧?”

    說是問句,可那聲調卻分明是揚起的。

    沈念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還有心跳的聲音,他開口發問,只是聲音卻有點艱澀,“您在這里……做什么?”

    晏止行很自然地回答:“這里也要搬過去。”

    他的態度太正常了,甚至讓沈念都有些茫然。

    或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猶猶豫豫繼續發問:“搬過去做什么?”

    晏止行接著道:“裝飾。”

    裝飾……?

    沈念遲疑地轉頭,身旁照片恰好是那一夜,狼藉的床榻以及……

    看上去竟有幾分活色生香的意思,或許也確實具備一定的觀賞價值?

    但……

    沈念搖頭,居然很認真地和晏止行探討起來,“不太雅觀。”

    晏止行思忖片刻,頷首,“確實。搬過去后人手也會相應增加,難免有些混亂。”

    “所以,還是留在這里吧?”

    沈念并不是愛拍照的人,此刻驟然看到一墻的自己,難免覺得怪怪的。

    留在這里也是好事,畢竟他以后應該不怎么會過來了,眼不見為凈。

    可晏止行卻不同意,堅稱:“很漂亮。”

    沈念有些苦惱了。

    這時,晏止行很體貼地退讓了一步,說:“可以挑幾張出來,放在新家臥室里。”

    沈念同意了這個提議。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便是究竟要選擇哪幾張照片。

    沈念自然更喜歡那些正常點的照片,比如說在雪場與馬背上的那兩張,少年人笑得開懷,身后是一望無際的自由。

    但晏止行卻堅持第四張與那天晚上的一張。

    沈念與他拉扯了幾個回合,終于有點惱了。

    誰家正常人會把這種照片放在臥室床頭!

    要知道,劉姨每天都會打掃他們臥室的!

    這種情緒甚至讓他忽略了這一照片墻背后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也或者說沈念早有預料。

    他哼一聲,轉身就要走,還憤憤說:“我不可能同意的!”

    畢竟那臥室也有他的一半份兒……等等。

    沈念腳步一頓,回頭看了晏止行一眼,像是威脅般改口道:“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我不要和你睡一張床了。”

    雖然晏止行的床很大很軟,晏止行本人的懷抱也讓他貪戀……但是,這是原則問題!

    他盯了晏止行幾秒,然后便滿意地聽到對方讓步。

    沈念將自己選中的照片揭下來交給晏止行,然后趴在桌邊看著對方翻印。

    有些無聊,目光便四處亂竄,直到注意到角落里的計算機。

    上面還亮著微光。

    他問:“那是干什么用的?”

    晏止行掃一眼,回答道:“監控。”

    沈念應了聲,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不對,幾步走過去。

    屏幕亮起,出現的赫然便是自己之前那間臥室,從浴室到陽臺,每個角落都覆蓋。

    他猛地轉頭,目光落在第三張照片上,才發現右上角有著一串時間,想來應該是從監控里直接截下來的圖。

    而那時間是……

    他被晏止行撿到的第二天。

    晏止行正取出照片,卻忽然發覺手臂被人輕戳了下。

    轉頭,便見沈念正盯著自己,目光含著點探究。

    可晏止行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因為那托著臉的姿勢,臉頰上的軟肉便擠出來點可愛的弧度。

    有點想咬。

    其實之前在沈念睡著時,他也不是沒有咬過……只是不敢用力。

    畢竟沈念皮膚太過嬌嫩,要是留下痕跡,不好交代。

    他伸手揉了下沈念唇角,便聽對方冷不丁問道:“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他沒出聲,只是看著沈念。

    沈念慢吞吞說:“這個臥室,你一半我一半,所以,應該也放兩張你的照片。”

    明明是很正當的要求,可莫名地,沈念居然有點心虛,強撐著與晏止行保持幾秒對視后,還是沒忍住撇開了眼。

    晏止行垂眼看他,從抖個不停的眼睫到微微抿起的唇,心中倒是生出幾分好奇來。

    沈念會選擇哪種照片?

    很快,晏止行便知道了。

    確實是被他養嬌了,膽子也大了不少。

    鏡面都被水汽模糊,而沈念還很好奇般伸手,在鏡子上劃了一道,露出點清晰的模樣。

    他卻沒管鏡子里映出的那人,反而玩心大起,伸手在鏡子上寫了兩個字。

    “沈念”。

    他的名字。

    他人長得好看,字也不錯,藏著筆鋒,是高中時會被語文老師夸贊的那種。

    沈念欣賞兩秒,覺得還是有點空,便又寫了“晏止行”三個字上去。

    這下好多了。

    但奈何浴室水汽太盛,還沒半分鐘,那兩個名字便重新模糊了。

    沈念頗覺遺憾,還想繼續寫,卻忽地聽到一陣嘩啦的水聲。

    他立刻警惕回頭,果然便見晏止行正要跨出浴缸。

    “不行。”他強調道:“說好了,這次聽我的。”

    晏止行盯了他兩秒,眸光有點深,但行為上還算乖巧,重新躺回去了。

    這還差不多。

    沈念輕哼一聲,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對著晏止行拍了兩張照片。

    盛滿水的浴缸清澈見底,而那結實漂亮的線條便一路隱下去,分外賞心悅目。

    沈念忽地想,或許應該買條人魚尾巴。

    屬于大海的深藍色,或者與晏止行眼睛同色的深黑。

    他這么想著,便也干脆地拿起手機,在購物軟件上搜索了“人魚尾巴”幾個字。

    屏幕上琳瑯滿目,各種顏色眼花繚亂,沈念看得心動,干脆各式各樣都來了幾個。

    只是光顧著選擇款式,按下確定鍵時卻沒注意自己全都買成了小號。

    購買完畢,他低頭看看晏止行,對方仍安安靜靜躺在浴缸里,一副“剛被人類打撈出來的懵懂人魚”模樣。

    沈念沒忍住,彎起眼笑了,又在晏止行面無表情的注視下,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牛奶袋子,撕開全數倒進浴缸里。

    最開始還有些渾濁,可很快那潔白的顏色便鋪了滿缸,什么也看不到了。

    空氣中都逸散出點甜甜的味道,沈念舔了下唇,有點想喝。

    他將牛奶袋子扔進垃圾桶,還想著尾巴的事情,可是一低頭卻見往日里總是冷厲的男人,此刻卻躺在滿是牛奶香氣的浴缸中。

    他撩了一把水,無端聯想到,有點像魚湯。

    還是顏色很好看,讓人很有食欲的那種魚湯。

    沈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可嘴角才剛揚起來,頭頂便忽然傳來一道沉沉的聲音:“笑什么?”

    離得太近了。

    他毫無防備,下一瞬濕淋淋的手指便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他撞進了一雙深黑的眼瞳。

    然后,自己也暈乎乎地掉進了人魚的領地。

    ……

    到最后,沈念在一片空白中,恍惚又聽到了快門的聲音。

    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過載的大腦直接罷工,唇也不受控地微微張開一條縫,借此來汲取一丁點的氧氣。

    可就算是這樣,晏止行居然還要剝奪。

    他徹底受不了了,伸手要推,可細瘦的指節卻忽然被捉住,然后,有冰涼的東西推進來。

    沈念茫然地側過眼,在自己的無名指上看到了明亮的一點。

    ……是戒指。

    第43章 照片

    在最開始,沈念還是迷蒙的。

    他躺在水中,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被水流溫暖而舒適地包裹著,整個人都懈怠下來。

    眼前是空白的,大腦過載,后來才慢慢恢復一點知覺,有溫熱的水流掬起來,落在手臂上,他便舒適地瞇了瞇眼。

    也就懶得計較晏止行說話不算數的事情了。

    反正,比起剛才隨意拍的那幾張照片,他還是更期待對方穿上魚尾巴后的樣子。

    想到這里,尤其是想到晏止行還不知道這件事,沈念更是忍不住翹了尾巴,笑意也忍不住從唇角泄出來。

    就像只偷了腥的小貓,被人抓個正著都不知道。

    晏止行垂眼看他,忽地掬起一捧水,然后輕潑到沈念露出水面的膝蓋上,不疼,但還是讓沈念受了驚,猝然張開眼,霧蒙蒙地去看他,含著點控訴的意思。

    卻更像是撒嬌。

    晏止行伸手,指尖還沾著點水汽濕意,輕輕擦過沈念纖長的睫羽上,便引得他往后躲,本能地閉上眼。

    周身霧氣彌散,水汽縈繞,而沈念聽到了很低的笑聲,隨后,指尖被人捉起,冰涼的東西推進來。

    他轉頭想看,可眼角余光只閃過一點亮色,心下疑惑,而晏止行已經俯身,指尖扣住他下巴。

    然后便是吻。

    他被親得暈暈乎乎,連晏止行方才給他戴上的東西都忘了,腦袋也昏昏沉沉,憑著本能往晏止行懷里鉆。

    晏止行沒再逗他,扯過一旁的浴巾將人抱起,而后朝浴室外走去。

    那白生生的足尖就垂在身側,隨著前行而微微晃動著,瑩潤的水珠便墜下來,在趾上盈成水滴狀,顫巍巍的,最后還是落下來,在地毯上留下點深色水漬。

    柔軟舒適的床鋪,還有熟悉的沉香氣息,沈念幾乎就要這么睡過去了。

    可腳踝卻忽然被男人捉住,掌心溫度滾燙,嚇得沈念往回縮,清醒了大半。

    他往下拽了拽浴袍,然后撐起上半身,便見晏止行正斂起眼眸,拿著毛巾為他擦腳。

    沈念就放松下來了,等對方忙完,又立刻伸手要抱。

    晏止行頓了下,卻是稍稍直起身子,眼眸帶著點探究看向沈念。

    沈念一無所覺,與他保持著對視,甚至還歪了下腦袋,像是很疑惑對方為什么還不來抱自己。

    晏止行便哂笑,手臂繞過沈念腋下,略一用力便將對方抱進懷里,小小一只,剛剛好被他圈住。

    仿佛生來就該如此。

    晏止行想,明明最開始還嫌棄他,辛苦給人穿了鞋,偏偏還得擦過手,才能再碰一碰沈念。

    嬌氣得很。

    他低頭,鼻尖輕輕擦過那柔軟的碎發,帶來微癢的感覺。

    是洗發水的味道,與他一樣。

    晏止行微微瞇眼,那總在作祟的占有欲也得到滿足,暫時消停下來了。

    很快,眼前重新暗下來,是盡頭的那間房。

    沈念沒穿鞋,而這間房里也沒鋪地毯,他便只能縮在晏止行懷里,轉頭看了一圈。

    上次來太過驚詫,沒能好好觀察,現在一看,沈念才發現這房間居然是沒有窗戶的。

    光源唯有頭頂那一個。

    而能供人休憩的地方也唯有監控前的沙發,晏止行將沈念放過去。

    是很柔軟的,甚至還鋪了軟墊。

    沈念將手機遞給對方,示意晏止行去打印照片。

    而自己卻百無聊賴,盯著晏止行看了會兒,索性打開監控。

    依舊是自己從前的房間,空空蕩蕩的。

    沈念又想起最開始,初來乍到,他還是很警惕的,除了在浴室外,其他時候都不會隨便脫衣服。

    那個時候,晏止行就坐在這里,一直看著自己嗎?

    哦……對,表面上還在裝模作樣,冠冕堂皇說什么“長輩”的責任。

    轉頭看看那一墻的照片,沈念又鼓了下臉頰,誰家長輩會這么變.態!

    這么胡思亂想一陣子,機器運作的聲音停下來。

    晏止行取了照片走過來,遞給沈念。

    沈念伸手,指尖搓了一下。

    嗯……?

    怎么感覺比他拍的照片要多幾張?

    但他也沒細想,徑自翻過照片。

    第一張便是晏止行,男人有些懶散地半躺在浴缸里,一只手撐著下頜,似笑非笑望他。

    明明應該是一副美人出浴圖,可奈何對方眼神太過赤.裸,露出水面的小半片胸膛又太過悍利。

    沈念看著看著,莫名有點耳尖發燙,沒敢再和照片里那人對視。

    可心里又沒忍住,帶著點滿足意味地想,是他讓晏止行露出這幅樣子的。

    這么想著,心跳便一下一下快起來,沈念動作也有點倉皇了,隨意看過前三張,正要胡亂點頭說可以,不用什么人魚尾巴了,現在就可以直接貼上去——

    可下一張照片卻驟然映入眼簾。

    水汽朦朧,而肌膚白皙的少年就躺在那對他來說有些過分寬大的浴缸里,臉頰被蒸得發紅,唇微微張著,像是在拼命汲取一點氧氣,額上碎發也濕成一縷一縷,卻不知是水,還是被汗打濕。

    而再往下則全都隱進水中,朦朧看不真切,唯有膝蓋露出水面幾厘米,還微微并著,顯出幾分用力的白,就好像……是在忍受著什么一樣。

    而照例,晏止行出場了一小部分。

    沈念像是被燙到一樣,本能地松了手,眼睜睜看著那奇怪的照片要墜到地上,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忽地又被另一只手接住。

    是方才照片里還出場過的那只手。

    沈念感覺熱氣直直往臉上冒,他推開晏止行,甚至顧不上沒穿鞋了,跳下來就要跑。

    可還沒跑出兩步,腰窩便被人捉住,略一用力,沈念立刻軟了膝蓋,不情不愿地被對方抱回去。

    晏止行像是渾然不覺他的不對勁,仍舊指著那張照片,征詢般問沈念:“很漂亮,是不是?”

    平心而論,確實是很漂亮的景色。

    如果主角不是他就更好了。

    沈念盯著那照片看了兩眼,耳尖便燒起來,干脆眼睛一閉,哼哼唧唧地咬住晏止行手腕。

    看上去是氣狠了,可那尖尖的小虎牙卻始終輕輕磨在手腕軟肉上,不疼,反倒讓人心癢。

    晏止行便盯著沈念,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像是有些蠢蠢欲動,可旋即,目光又移到沈念左手無名指上。

    他親手挑選的戒指便箍在那里。

    他想,不急。

    起碼等到那一天。

    于是晏止行便將照片倒扣在桌上,伸手將沈念抱進懷里,任由對方像是磨牙一樣叼著自己手腕,甚至還很閑適地摸了摸沈念腦袋。

    而后,才問:“念念更喜歡今天的照片,還是那天晚上的照片?”

    那天晚上……

    沈念回想了一下,立刻搖頭,“今天的吧。”

    畢竟今天的背景好歹是在浴室,有水汽遮擋著,不算太傷風敗俗。

    擺在臥室里,如果是隱蔽一些的地方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

    沈念認認真真抉擇著,渾然不知自己的思路完全被晏止行帶跑了。

    晏止行垂眼看他,伸手輕輕撫著那柔軟的發,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像是很縱容一般開口,“好,都聽念念的,就用今天這張。”

    ……等等,好像不太對?

    沈念懵懵地抬起腦袋,可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哪里不對,便聽對方問自己:“那我的照片呢?也用今天這兩張嗎?”

    今天……

    沈念皺起眉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沒注意到晏止行正看著自己。

    也或者說,他早就習慣對方的注視了。

    “不行。”

    沈念想,還是得等魚尾巴回來再說。

    畢竟他自己的照片那么、那么……!

    公平起見,晏止行的照片也必須見不得人!

    他忿忿不平地想著,而晏止行看著他氣得微微鼓起的臉頰,終于沒忍住低低笑起來。

    不穩的氣息灑在頸窩,引得沈念忍不住躲,又被晏止行略顯強硬地扣回懷里。

    “好,都依你。”

    晏止行問:“那其他方面呢?”

    其他?

    這個詞讓沈念心尖都跟著顫了一下,他沒怎么猶豫就開了口,只是聲音卻有些細弱,像是試探一樣問:“先給椰子留一個房間玩?”

    晏止行自然應下,仍舊望著沈念,目光帶著點鼓勵。

    晏家很大,以往常住的也只有晏止行一人,因此許多房間都被閑置。

    在一開始,沈念就注意到了這件事,甚至也設想過要怎么布置這些房間。

    但那時他才剛被晏止行救下,正驚疑對方的目的,又要裝著乖順……可現在不一樣了。

    沈念感覺自己的身子都有些輕飄飄了。

    親手布置“家”啊……

    明明是昏暗的房間,四周還貼滿了自己的照片,應該是讓人很懼怕的場景才對。

    可沈念卻莫名覺得溫暖而安全,他將自己更蜷起來一點,貼近晏止行。

    他其實很喜歡被這樣抱著,有一種被對方視作珍寶的感覺。

    在這種幻夢一般的感覺中,沈念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從臥室的床品顏色開始,后來便細數陽臺的花草——雖然他自己都認不出幾個品種。

    講究又挑剔,連沈念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一抬頭,晏止行仍專注地望著他,眼里沒有絲毫不耐煩。

    他聲音頓了一下,得咬一下舌尖才能繼續說下去。

    從那一間臥室往外走,然后是小閣樓,要有秋千,春夏時可以搖著晃著,任由陽光落在臉頰身上。

    還有游戲室也必不可少,要最頂尖的設備,最全套的游戲,甚至還得寸進尺要雙人份的,撒著嬌說晏止行可以來陪自己玩。

    還要隔音,還要有零食柜,還要有冰箱,還要有很多很多。

    他說了很多,聲音輕飄飄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晏止行沒忍住,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

    沈念停下來,抬頭與晏止行對視片刻,撞進那雙深邃的眸子里。

    他忽地將臉埋下去,貼在晏止行胸膛,聽著那有力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其實,剛才那些,都是他想了很久的。

    從十歲起,從被父親趕出家門起,從跪在雪地里那天起,便開始悄悄幻想。

    一個,屬于他的小房子。

    第44章 婚戒

    深夜,萬籟俱寂。

    這是A市最繁華的地方,站在落地窗前遠遠眺望,能看到通宵的燈火。

    璀璨又明亮,可落在身上卻不帶絲毫溫度。

    這是晏止行早已習慣了的景色。

    指尖摩挲著口袋里的盒子,帶著點絲絨的觸感,令他心情不錯。

    夜色將沉默拉得很長,也更令人心驚膽戰,過了一兩秒,電話對面那人才戰戰兢兢道:“戶口……沈念的戶口,不在我們這里。”

    指尖一頓,旋即曲起,輕輕敲著身旁玻璃桌面,發出點點清脆的聲音。

    聲音不大,卻將電話對面的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補充說:“是大學報道時,遷進了集體戶口……”

    所以,不是他故意讓這個孩子流落在外,連戶口都不給上的。

    太安靜了,李父甚至能聽到自己咽唾沫的聲音。

    他抬頭望了眼墻壁上掛著的鐘表,時針已經走到后半夜了。

    天知道他被一個電話吵醒時有多生氣,本想斥責,可看到屏幕上顯示的那個號碼,瞬間清醒過來。

    種種猜想在心里涌起,最有可能的便是晏止行仍不滿意之前給予的教訓,要再來敲打他。

    想到對方的手段,李父現在都膽戰心驚,做了幾秒的心理建設才敢接通。

    然后,便聽到了一句做夢都不敢想的話。

    ……為什么,要沈念的戶口本?

    是要扣押了沈念的所有證件,讓他再也不能脫離掌控,還是……結婚?

    前一個想法固然可怖,可后一個想法更是讓他惶恐。

    上次宴會時,還只是個被養著的金絲雀,就能引得晏止行毫不留情對他出手。

    臉上的傷疤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李父畏懼地想,等結了婚,晏止行還會給他在A市留立足之地嗎?

    可他又不敢不答。

    遷出來了啊……

    晏止行斂眸,又撫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小盒子。

    他沒再開口,兀自掛斷了電話,獨留李父一人膽戰心驚再睡不能。

    晏止行轉身回了臥室,只是在走到床前時頓了一下,將外套脫下來,驅了一身寒意。

    他走過去,手掌撐在床邊,仔細描摹著。

    沈念就蜷在床上,小小一團。他像是累狠了,眼尾還帶著一抹緋色,眼睫上也沾著濕氣,黏成一縷一縷的,看上去怪委屈的。

    隨著呼吸起伏,那本就松垮裹在身上的浴巾更是要墜不墜的,露出一點晃眼的白,其上還覆著一點青色,是晏止行親手攥出來的。

    他伸手,像是很愛憐一樣,輕輕碰著沈念腰間的淤青,而后又往上,握住沈念還虛虛攥起的左手。

    他很熟練地將沈念手掌攤開,露出那點亮色。

    是他親手戴上去的婚戒,而沈念并沒有拒絕。

    這讓他愉悅。

    他一點點摩挲過去,而沈念便委委屈屈地哼了一聲,還在睡夢中也要伸手,很不情愿地去推晏止行,還要將被玩弄的手指搶回來。

    晏止行順從地放開手,便見沈念重新握住左手,貼在臉頰邊,像是很喜歡、很寶貝那個戒指一樣。

    晏止行盯著那張漂亮的臉,微微笑了。

    他給人抹了藥,這才上床。

    剛躺下去,便發覺一旁床榻微沉,是沈念嗅到他氣息,很自動地貼過來,鉆進他懷里,又呼呼大睡了。

    晏止行無奈,伸出一只手將他抱住,這才閉眼,沉沉睡去-

    大概是昨晚鬧得太晚了,沈念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睜開眼。

    房間溫暖舒適,而他一睜眼,微微動了一下,抬頭便與晏止行對視了。

    ……不太想看到他。

    想到昨晚種種,沈念輕哼了一聲,又將腦袋低下去,只盯著那漂亮的肌肉看,過了兩秒有點蠢蠢欲動,伸手想去戳一下——

    手腕卻忽然被拎住。

    男人指節寬大,輕輕松松就將沈念手腕禁錮住,聲音有些啞意,說:“乖一些,今天不能陪你鬧。”

    沈念:“?”

    好一個倒打一耙。

    他不太服氣,可是抬頭看看晏止行藏著欲色的眼,還是乖乖地不敢動了。

    洗漱完,沈念一出門,便立刻被毛茸茸的狗狗撲了滿懷。

    得虧是空心狗,不然這一下能將沈念直接撲倒。

    臉頰傳來微微的濡濕感,沈念有點癢,邊笑邊去摸椰子的腦袋,“好啦好啦。”

    和椰子玩了會兒,沈念才終于解脫,一抬頭卻見劉姨正在不遠處,滿臉復雜地盯著椰子。

    沈念正奇怪,便見劉姨上前一步,說:“今天早上我本來想帶它出去轉轉,結果它……”

    劉姨欲言又止。

    但很快,沈念就知道了。

    他站在自己重又一片狼藉的房間門口,靜默了一下。

    椰子像是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夾著尾巴在他腿邊繞來繞去。

    沈念低頭看它,又有點心軟了,蹲下來抱抱椰子,問:“你是想和我玩嗎?”

    椰子汪了一聲。

    沈念想,也不能怪狗。

    畢竟椰子只是想和他玩而已,但他早上沒起來……所以,罪魁禍首是誰,十分明顯!

    沈念回頭看了眼晏止行,輕哼一聲,又用后腦勺對著他了。

    晏止行看得好笑。

    吃過午飯,便要準備去新家了。

    說是搬家,其實也沒什么要帶的東西。

    這里以后會被當做臨時住處,等沈念要上學時也可以在這里歇歇腳——雖然他更樂意選擇A大旁邊那間屬于自己的小出租屋罷了。

    新家那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衣物也都是新的,只需要他們兩人帶著椰子過去就是了。

    怕椰子害怕,沈念便牽著它想上車,只是狗上去了,人卻被拉住了。

    他愣了一下,先是看了看椰子,見對方的狀態還算正常,這才回頭看晏止行,目光中帶著疑問。

    他的小動作,晏止行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也跟著望了椰子一眼,竟莫名有種一家三口的感覺。

    旋即,沈念就發覺,掌心里被塞了個東西。

    是硬的,小小一只,與無名指上的戒指磕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念愣了一下,心中驟然冒出點不太好的猜想。

    很快,那猜想成真了。

    他垂眼望著掌心里同款式、只是稍微大一些的鉆戒,心猛地一跳。

    昨晚被戴上這東西時,他并非沒有想過……只是當時晏止行態度太過平靜,而他也暈頭暈腦,直接忽略了過去。

    今早起來再問,卻是有點遲了。

    沈念便將之只當做一個普通的、與往常沒什么區別的禮物。

    就算是在無名指上……反正也只是單方面的,就像蓋個戳而已,很正常。

    可是,現在,沈念注視著掌心里這只明顯屬于另一人的戒指,感覺到心臟都跟著收縮了一下。

    偏偏這時,有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喚他:“念念。”

    昨夜里還折磨他的那只手,此刻就放在身前,指節修長而有力,經絡明顯,是很漂亮的樣子。

    對方的聲音很輕,落在耳畔,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下午。

    他說:“給我也戴上吧。”

    沈念聽到大腦嗡了一聲。

    這東西代表著什么,他太清楚了。

    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卻引起一陣陣的戰栗,他感覺自己的嗓子都要啞了,可明明早上起來喝過水。

    “……這是什么?”

    他喃喃問。

    晏止行垂眼,能看到他顫抖的眼睫。

    將人嚇到了。

    可晏止行仍回答道:“婚戒。”

    話一出口,沈念倏地抬頭,睫羽還在抖,可那雙清亮的眼睛卻盯著他。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他伸手與沈念十指相扣,指節能感受到對方指根上冰涼的溫度。

    “是婚戒。”他重復了一遍。

    而昨晚,沈念并沒有拒絕他。

    沈念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忽然又注意到周圍景色越來越熟悉,頓時找到了救命理由,連忙問:“我們這是去哪里?”

    晏止行回答道:“去拿戶口本。”

    ……?

    接二連三的驚嚇讓沈念瞳孔都睜得圓溜溜的,他吞了下口水,明明已經猜到了結果,但還是垂死掙扎般,磕磕絆絆問:“拿、拿戶口本干什么?”

    晏止行看著他,忽地便笑了,伸手,指腹輕輕撫過他眼尾,說:“去結婚。”

    沈念徹底傻了,他捏著那戒指,一時說不出話,而晏止行又問:“你的戶口本是在學校嗎?”

    ……很顯然,晏止行已經問過李父了。

    連他遷了戶口這個事都知道了。

    沈念迫切地想找點什么來分散注意力,可車中安靜,就連椰子都乖巧地趴在一旁。

    狹窄的世界里,唯有他和晏止行。

    他垂眸不答,車里一時寂靜下來,晏止行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緩聲問:“你不想嗎?”

    ……

    沈念自己也不知道。

    他才二十歲,剛上大二,這個詞對他來講……太遙遠了。

    更何況,他的母親就是被這兩字困了一生。

    手背忽然被覆住,是熟悉的溫度。

    沈念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連指尖都在發抖。

    晏止行緩緩摩挲著那里,過了片刻才看向他,說:“可念念,你昨晚沒有拒絕我。”

    沒有拒絕他,那就是愛他。

    緊繃的肩膀驟然松下來了,沈念仰起腦袋,表情還殘留著幾分茫然,可過了兩秒又像是想明白了一樣,主動湊過來,在晏止行臉頰上吻了一下。

    隨后,已經被攥得溫熱的戒指套入無名指根。

    晏止行垂眼,看著沈念還有些顫抖的手,便輕輕笑了。

    他很寬容地摸了下沈念腦袋,并沒有選擇乘勝追擊,目視著沈念下了車,上樓去取戶口本。

    然后,再也沒有下來。

    第45章 胸針

    明亮的日光一點點黯淡下來,最后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日薄西山。

    車中的氣氛也逐漸壓抑起來,司機僵著脊背坐在前排,目光小心翼翼透過后視鏡。

    晏止行的臉龐隱在暗處,看不清神情,只是司機卻無端打了個寒顫。

    應該是氣溫太低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哆哆嗦嗦去調空調溫度的時候,忽地與后視鏡中那雙冰冷的眼對視上了。

    他瞬間卡了殼,一時不知說什么,嘴唇抖了兩下,才擠出一句:“您要不去看看?……哈哈,說不定是碰到熟人了,耽誤了幾下……”

    聲音越來越低,他自己都不信這話。

    什么熟人能直接聊一下午?

    更何況……民政局都下班了吧?

    司機膽戰心驚,中午出門時還在想居然這么幸運能看到這位主兒結婚,沒想到下午就又見證了逃婚現場……

    看著后座上正閉目養神的老板,司機咽了口唾沫,也沒敢再回頭了。

    沒多久,月上中天。

    枯坐著等了太久,又不敢看手機,司機最后昏昏沉沉,直到被開門聲驚醒。

    是晏止行下去了。

    他立刻清醒了,屏息凝神,目送老板離開。

    這并不是晏止行第一次來這個小區。

    在沈念上次回來時,在舉辦那場宴會前,乃至于剛將沈念撿回家時,他都曾來過這里。

    晏止行垂下眼,指腹用力地擦過無名指根上的戒指。

    那扇門并沒有關,不知是沈念故意的,還是離開前太過狼狽倉促。

    晏止行推開門。

    入目的是一間狹小而整潔的屋子,從干凈的窗簾一直到平整的小床,不難看出沈念對這里的珍視。

    而如今,卻被嚇得什么都不顧了。

    桌面上是空的,底下抽屜也都開著,里面空無一物。

    倒像是早有預料今天的事情,提前收拾過。

    晏止行斂眸,沒什么表情地走到床邊,注視著。

    那床極小,看上去寬度也才將將一米,逼仄狹窄。

    而沈念就睡在這張小床上,從高中時青澀的少年人,慢慢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他睡了三年多的床啊。

    晏止行垂下眼,掌心一點點撫過床角褶皺。

    卻在最后,發覺到有些不對。

    晏止行掀開床褥,在靠墻的角落處,發現了一個灰色的盒子。

    很小,外包裝也簡陋,簡直就像是隨手扯了幾張紙裹上。

    不像是什么特殊的東西,可晏止行還是拿起,仔細地捧在掌心里,打開。

    然后,他看到了那朵玫瑰。

    那朵,曾經放在沈念床頭,直到某個清晨突然消失了的玫瑰。

    ……

    老小區的樓道很黑,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在路過下一層時,東邊的門忽然打開了。

    飯香味溢出來,緊接著一個銀發的老人探出頭來,扶了下老花鏡,目光在他身上飛速轉了一圈兒,見他氣度不凡,不像是個壞的,便笑呵呵問:“你是念念的朋友嗎?”

    畢竟樓上另一家早已搬走,現在只有沈念在住。

    朋友?

    ——男朋友也算吧。

    晏止行頷首,問:“您今天見到他了嗎?”

    王奶奶將門打開了點,說:“這孩子好久才回來一次,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呢。”

    這時,廚房里忽然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王奶奶敏銳地回頭一看,發現鍋要溢出來了,立刻竄回去。

    晏止行得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準備多留,只是剛轉身欲走,又聽王奶奶招呼了句:“留下來吃一頓唄,念念經常夸贊我的手藝呢。”

    晏止行抬了下眼。

    十幾分鐘后,肩寬腿長的男人坐在對他來說有些過分狹小的餐桌前,看著眼前那只碗。

    與他的想象不同,王奶奶做的居然是玉米燉排骨,很是清淡。

    不像是沈念的口味。

    可王奶奶卻誤以為他是注意到了自己用的碗不太一樣,笑著解釋說:“這是念念常用的碗,我說你們既然是朋友,那就干脆用他的碗吧。”

    晏止行沒回話,只是手指卻扣住碗沿,與戒指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王奶奶問:“你這是已經結婚了?”

    “……沒有。”

    王奶奶愣了一下,也沒多想,接著說:“我家老頭子去得早,前幾年也就是念念一直陪我,到現在他上了大學,也忙起來了。”

    她說著,沒忍住輕嘆了一聲,說:“念念這孩子命苦,這么多年,我就沒見過他父母,他又要強,出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說。”

    “說起來,你和他關系應該很好吧?”

    晏止行頓了片刻,問:“為什么這樣說?”

    王奶奶很自然道:“這么多年了,我就沒見過念念帶朋友回來過。他連這里的地址都告訴你了,肯定是很信任你啊。”

    排骨湯剛從鍋里盛出來,還冒著騰騰的熱氣,而透過氤氳的霧,老太太那雙眼慈祥又平和。

    晏止行摩挲著指根上的婚戒,不置可否。

    畢竟這地方并不是沈念主動告訴他的,而是他自己調查出來的。

    他正沉思,而王奶奶又熱情問:“要不要來點白酒?——說起來,這還是我家老頭子留下來的。”

    她像是懷念起了那些往事,眼睛彎下來,眼尾也露出細紋,是長輩的模樣。

    “之前有一次,念念也鬧著要喝,我給他盛了一小杯,將那孩子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是個好孩子,從來不碰酒……不像我家那位。”

    ……從不碰酒?

    晏止行有些想笑,他還記得沈念上次在酒吧的動作有多熟練。

    王奶奶兀自傷感了一會兒,見湯已經快要喝完,便問:“再給你盛一碗?”

    晏止行拒絕。

    王奶奶便遺憾道:“以前,念念每次都要喝兩三碗呢。”

    晏止行望著她,指腹輕輕擦過口袋里的那朵玫瑰。

    他說:“不用了。”-

    同一時間,A大后街某家酒吧。

    外面鬼哭狼嚎,可包間里卻是寂靜一片。

    沈念倚在沙發上,左手舉著,在燈光的映襯下去看那枚婚戒。

    他是從小區后邊某處破損了的圍墻那里翻走的,還是他高中時回家遲,慢慢琢磨出來的路線。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晏止行就會上樓查看。

    也因此,他走得很急,只來得及帶上母親的遺物。

    走到半路,他才發覺婚戒忘了摘下來,而口袋里那個遲遲沒能送出去、估計以后也不會再送的玫瑰胸針也不知去向。

    ……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沈念便索性不去管了。

    而他對面,染著黃毛的青年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目光仔細看過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忽地吹了聲口哨,“喲,這假期你又招惹了什么人?”

    沈念懶懶抬眸,掃了對面人一眼。

    對面人也不惱,兩腳一蹬,椅子便滑了過來,他盯著沈念的婚戒,說:“前陣子我聽說有人在拍賣場上一擲千金,還在想過多久能看見這場世紀婚禮,結果,嚯,在你小子手上!”

    他笑嘻嘻地問:“這次您老人家又要傷誰的心了?”

    ……什么叫傷誰的心。

    他難道還招惹過其他人嗎?

    沈念正煩著呢,可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頓時又臉色一僵,近乎是掩飾地摘下婚戒,直接隨手扔進那人懷里。

    許浩清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住,還哎哎叫著:“這東西要是摔壞了,我就是八條命也不夠給晏止行折騰啊。”

    這名字讓沈念滯了一下,他抬頭盯住對方,問:“你怎么知道是他?”

    許浩清也看著沈念,忽地樂了,將戒指塞回他手里,“那位又沒瞞著,圈子里誰不知道啊。這幾天我回家,還聽我哥他們在猜晏止行藏家里的那位到底是誰呢。”

    他繞著沈念轉了一圈,嘴里嘖嘖有聲,“搞了半天,傳說中的金絲雀竟在我身邊!”

    他說完,又想到了點別的什么,表情忽然一變,低頭盯著沈念肚子,這次聲音帶著很明顯的敬畏了。

    “話說,你肚子里不會還揣著個小的吧?”

    沈念:“……”

    他無語,抬手將一旁抱枕扔過去,沒好氣道:“少看點亂七八糟的,再扯,下學期作業不讓你抄。”

    許浩清被抓住命脈,立刻繳械投降,伸手在嘴上做了拉鏈狀,只是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兒,又沒忍住,說:“最后一個問題好不好?”

    沈念抬腳做出一副要踹他的樣子,許浩清立刻往旁邊一閃。

    “問。”

    “啊?”許浩清沒想到沈念這次如此好說話,還有點呆,等見對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立刻伸出雙手投降,“好好好,我是想問……如果那位找過來了,你怎么辦啊?”

    “放心,不會拖累你。”

    沈念瞥了他一眼,便往后一躺,一副再不愿意開口的樣子。

    許浩清自然乖巧地閉上嘴。

    沈念抬眼看著手里那顆閃著碎光的鉆戒,有些出神了。

    找過來要怎么辦?

    ——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晏止行想,那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算了,不想了。

    沈念慢慢吐出一口濁氣,將戒指重新塞回無名指上。

    太快了。

    他只是……有點害怕。

    而且,他還有別的事要做。

    ……等一切結束了,他會給晏止行一個回答的。

    如果那時候,晏止行還需要的話。

    第46章 褪色

    第二日清晨,整個城市還沉在一片寂靜的霧氣之中,老管家正打著哈欠走到門前,卻忽然發覺霧氣后隱隱約約站著個瘦削的人影。

    他嚇了一跳,瞌睡蟲都跑了,顫顫巍巍抬起手電筒照過去,在看清的那個瞬間愣住。

    老管家揉了下眼睛,還有點不可置信,過了片刻才喚道:“沈少爺?”

    門外站著的,正是沈念。

    清晨霧大,他揮手拂去肩頭的濕意,抬眼看向老管家,微微點頭,“嗯,是我。”

    這是李家的老宅,管家能在此做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個小心謹慎,哪怕前些年沈念在家里多受冷臉,他也始終沒得罪過。

    見對方來了,還來得這么早,他頓時為難起來,左思右想片刻,將沈念請進了大門旁的小房子里,為他倒杯熱水,賠著笑說:“老爺還沒醒,您在這里多等片刻。”

    沈念嗯了一聲,不甚在意。

    老管家便轉身離開,待走到沈念看不到的地方,才開始發愁起來——這幾日李氏集團似乎出了大問題,他多次無意聽到老爺在背地里大罵沈少爺。

    要去親自觸這個眉頭,他是萬萬不愿的,但萬一耽誤了事,他也擔待不起。

    思來想去,他悄悄將保安叫來,吩咐幾句,還特意叮囑不要吵到老爺休息,等人睡醒了再說,才目送著對方離去。

    只是,半個小時后,管家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原地驚詫兩秒,驟然意識到李家可能要變天了,連忙小跑回去,恭恭敬敬請沈念進門。

    沈念也有些意外。他跟在管家身旁,甫一進入大門,便看到了自己那位父親。

    幾日不見,李父似乎蒼老了不少,鬢邊都冒出點白發根,眼尾也多了幾條細紋,眼下更是青黑深深,像是連日沒能休息好。

    他正坐在沙發上,見沈念進來,似乎想起身,但動作做到一半,又僵著臉坐回去,伸手朝沈念招了下,硬是擺出一副慈父的樣子。

    “念念,過來,這么多天沒見,都……”他有意想說點慣常的場面話,可說到一半,又想起上次晏止行毫不留情的駁斥,頓時停住。

    沈念走過去,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強壓著的恐懼。

    再細看,似乎還能從兩頰找到點白色的傷疤,是上次宴會留下的。

    他垂下眼,心中不無嘲諷地想到,看來這幾天,父親過得也很不安啊。

    李父伸手指了下對面的沙發,說:“快坐吧,這幾天準備結婚,是不是累著了?”

    沈念左手手指不受控地動了一下。

    李父的眼神便被吸引過去,盯著那鉆過了片刻,才勉強移開目光,但最后還是沒能按捺住,問:“這個……晏總打算什么時候舉辦婚禮?”

    沈念驟然抬眼,盯了李父片刻,便忽地笑了。

    他說:“過兩天。”

    李父避開他眼神,訕訕地擦了下額汗,又說:“你的房間早就收拾出來了,就在鳴兒隔壁,這幾天你就安心住下,什么都不用操心,準備結婚就行!”

    沈念嗯了一聲,起身往樓上走,任由李父留在原地驚疑不定。

    高三假期少,李文鳴仍在學校住宿,沈念略過那個空蕩的房間,推開隔壁的門。

    房間很大,比之主臥也不遑多讓,用品也精細,足以看出主人家對他的重視。

    也或者說,是對晏止行的恐懼?

    沈念伸手撫過床單,便聽身后傳來關門聲,接著是高跟鞋的聲音。

    他轉身,見李母正倚在門邊,目光帶著點復雜的情感,上下掃了他幾眼。

    隨后問:“你真要和晏止行結婚了?”

    沈念搖了下頭,說:“還沒定。”

    李母走過來,抓起他左手,仔細看過那枚婚戒,才低聲道:“這鬧得滿城風雨,可不像是沒定的事。”

    說著,她努了努嘴,說:“喏,你看這房間,還是李振暉聽說這個消息后,連夜讓人收拾出來的,就指著你回來‘待嫁’呢。”

    她說著,唇邊挑起一抹冷笑。

    早在與李父的交談中,沈念便猜到了,并不意外地嗯了一聲,只道:“還早。”

    李母松了口氣,但仍拉著沈念的手,目光在那張精致的臉上逡巡著,過了片刻才嘆道:“這些年,我也常常想,你母親長什么樣子。”

    沈念肖母,眉眼都精致,皮膚更是好,不難猜出他母親也是個美人。

    但這么多年過去,沈念早忘記母親的樣子了。

    更何況,那時候年紀太小,加上后來一路顛沛,時至今日,竟連一張母親的照片都沒能留下。

    他垂下眼,沒接話。

    李母盯著他,又沒忍住嘆了口氣,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母親的事情,肯定不會讓她……唉。”

    畢竟是早過去的事情,李母也無意引得沈念再傷心,換了話題:“這不結婚也是好事。”

    “人人都說結婚好,說結婚后夫妻同心共擔風雨……可你看我和李振暉這樣子,哪兒有一點好的樣子?”

    就連當初發現李振暉還在談婚論嫁時就出軌,父母也直勸她為了孩子忍一忍。

    這一忍,就忍了十年。

    一直到三年前那個雨夜,瘦削的少年人披著滿身的寒意來到她床前,問她想不想報復。

    想嗎?

    李母有點出神了,她無意識地盯著沈念指根上的戒指,想起最初與李振暉接觸,然后被蠱惑、結婚、生子,直到最后發現他在外面還禍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甚至將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帶來了世上。

    ……怎么可能不想。

    分明是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

    “那你……既然認識了晏止行,要不要……”向對方尋求一點幫助?

    她閉上眼,自己都有些說不出口了。

    沈念頓了一下,搖頭,只道:“您不用操心這些事,李文鳴還在備戰高考,您專心管他就好了。”

    李母伸手,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去摸沈念的頭發,可是最后還是落回去,說:“好,你心里有數就行。”

    她轉身離開,而沈念望著她的背影,有幾分出神。

    自從高中起,他便幫父親做了一些事。雖然借此收集到了不少必要的證據,卻也很難將自己徹底摘出去……

    周六下午時,李文鳴難得回了次家。

    他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滿臉疲倦,卻在看到自己房間旁那扇半掩著的門時愣住。

    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快步走過去,手臂抬起來,只是遲遲沒敢去推開門。

    直到沈念由內拉開門,抬眼看他,問:“你來做什么?”

    “我、我放假了,放一下午。”李文鳴吞了下唾沫,目光仔仔細細掃過沈念,在經過那枚戒指時也面不改色。

    這消息早在學校時便聽好事者提起過,而在大門口時父親也敲打過他一番。

    更何況,他現在確實沒有和晏止行抗衡的能力。

    還在念高三的男孩低眉順眼的,甕聲甕氣叫他:“哥,我錯了,我之前太沖動了,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他看上去忐忑極了,手指都無意識絞著。

    沈念卻抬頭,目光越過他,看到了正站在不遠處,滿臉擔憂的李母。

    那神情讓他恍惚了一下,在極短暫的時間內,似乎回憶起了那張早已褪色的溫柔臉龐,可是一眨眼,又不見了。

    “……”沈念垂下眼,說:“好好準備高考吧,別讓阿姨擔心。”

    他并沒有表態,可李文鳴卻兩眼發亮,重重地應了一聲,抱著書包就進了自己房間。

    李文鳴回來了,很快又去上了學。

    在李家的這數日,平靜到有些虛幻了。

    周一下午,沈念又去了那家酒吧。

    依舊是上次的包廂,他輕車熟路走進去,卻沒注意到身后不遠處,正靜靜停了一輛黑車。

    車窗半落,露出一雙冷淡而鋒利的眼。

    許浩清早在包廂里等著沈念,見對方來了,還小心地湊上去,探頭在門口左看右瞟半天,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人跟蹤。”

    沈念挑眉,問:“你家的地盤上,還能被人混進來?”

    “嗐,”許浩清擺擺手,說:“我哥哪兒能和那位比神通啊。”

    沈念不語,只是盯著許浩清。

    許浩清頓了一下,又立刻反應過來沈念是想知道什么,連忙道:“這兩天沒聽說那位有什么動靜……”

    沈念揚了下眉,帶著點危險的氣息。

    許浩清汗毛一聳,幾乎要聽到那句“下學期作業沒你的份兒”了,連忙澄清道:“信我信我!現在我全家人都等著吃這口瓜……咳不是,都為你們倆的愛情揪心呢!”

    沈念瞥他一眼,姑且是信了。

    ……也或許,晏止行當了回正人君子,不愿強人所難了?

    當然,還可能會有另一個原因。

    許浩清猶豫了下,又說:“不過,我這里還有另一個消息,說是今年早就宣布不再接客的清竹軒,不知道為什么又開始掃灑收拾,不知是承了誰家的宴……等消息確定了,我再傳給你。”

    “好。”

    ……

    當夜,沈念看著擺在床頭的禮服,沉默兩秒,轉頭問李父:“誰送來的?”

    第47章 陽臺

    是夜。

    市中心還是一片燈火通明,而高架橋上,沈念遙望著漸漸遠去的高樓,有些出神。

    李父坐在副駕上,而沈念則被安排單獨坐在后排。

    饒是如此,李父都一直在擦汗,對他解釋說:“最近家里財政比較緊張,只能委屈你先坐這輛車了。”

    沈念沒吭聲,只是垂眼撥弄著手中的戒指,眸底帶上幾分諷刺。

    很快,轎車便停在近郊某處。

    沈念下了車,抬眼見上方牌匾書了兩字——竹軒。

    他知道這里,依山傍水,天山共色,又開宴寥寥,有傳言說背后是簡家勢力,便一時成了勝地,但凡有關系的,大都削尖了腦袋想在此宴客。

    李父顯然也是第一次來這里,心里發虛,卻還是裝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抬手將邀請函遞過去。

    侍應稍一打量,便略過李父,目光移到旁邊。

    那少年著一套簡單的白西裝,不像是什么大戶,可是仔細看,侍應又有些不確定了。

    他接過邀請函,微微彎著腰引兩人進去。

    初入門是一段小路,兩旁竹影搖晃,路旁幾盞小燈照亮腳下圓潤的鵝卵石。

    沈念瞇著眼,慢慢走過去,腳底傳來些微的硌感。

    穿過這條路,眼前便豁然一亮,假山層迭,溫泉水暖,好一副水溫山軟的幽靜畫卷,而往前十幾步,便可望見那雕梁畫棟的小樓。

    檐下燈籠搖曳。

    若是夏天,想必院外也會流螢紛飛,引得無數人駐足。

    侍應適時停住腳步,等沈念觀察完,才繼續帶人往前。

    現在已經八點半,有些遲了,大部分客人都已經到齊,端著酒杯彼此攀談著,氣氛堪稱是熱烈。

    如此多人,按理來說再加一兩個也不會引起注意,可沈念才剛踏入會場,便明顯感覺到周圍一寂。

    有人隱晦地掃過去,登時一愣,只見沈念走動時衣擺微揚,燈光交錯間,像是繡上了星子般一閃,奪人眼球,可再一看,又不見了。

    而再往上,小西裝恰到好處地掐出纖細的腰,看上去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更不用說那張臉,眼尾小痣簡直是天生的勾人。

    也難怪……

    那人還想再看,卻被同伴捅了一下,這才驚醒,左右看看,確定沒人發現,才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

    沈念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人的小動作。

    他只是細聽著周圍人的討論,發現他們似乎對于這場宴會背后目的一無所知。

    就連是誰舉辦的,他們也說不出來。

    沈念心中隱隱有所猜測,卻不知真假。

    他穿行在人群中,對于李父的想法去向也都不在意,只是時不時抬頭望向二樓。

    但奈何二樓門窗都緊閉,看不出背后是否有人。

    他總疑心晏止行正在某處看著自己,可轉了一圈兒都一無所獲,反而碰到了幾位自己曾私下接觸過的人。

    ……更準確點說,是除了李母之外,他所有接觸過的、與李父有關的人。

    巧合嗎?

    可這些人身份不一,并不像是被單純請來的賓客。

    沈念抬頭,遙遙望向某扇窗。

    而窗后,晏止行正站在那里,伸手,指腹一點點擦過冰涼的玻璃,像是寸寸撫過沈念的臉頰,最后又停在眼尾那顆痣上。

    有侍應生端著酒路過,沈念抬手取了一杯橙黃色的。

    他不常喝酒,更別提認出這酒的品種,微微抿了口,是微甜的。

    是他喜歡的口味。

    他極快地瞇了下眼,望著玻璃上倒映出的影子。

    點點星子綴在身上,恰到好處的精致。

    不像是李父的審美,也不像是李父可以消費得起的衣服。

    沈念抬手正了下領口。

    雖然問起時,李父努力藏著眼底的惶恐,硬說這是他特意為沈念準備的禮服,專門用來參加宴會。

    可是……

    沈念看著留不出一分余量的腰間,眼底輕諷,想著,除了晏止行,還能是誰喜歡的風格?

    他轉頭,卻無意間與不遠處一位中年男人對視。

    沈念便沖著對方點了下頭,正欲移開目光往上,卻發覺對方仍盯著自己,目標明確地快步走過來。

    他并不認識這位,有些疑惑地停在原地,而身后傳來李父的聲音。

    “念念!”

    他回頭,見李父正費力地撥開人群朝他走過來,但奈何還是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中年男人站到了沈念身邊,伸手就要去碰沈念肩膀。

    他瞳孔都跟著那動作一起放大了,簡直不敢想這事如果傳到晏止行耳朵里會怎么樣。

    是給他警告,還是……直接選擇將沈念厭棄,將李家踩進地底?

    他越想越心驚,連帶著對那中年男人也痛恨起來,若是旁人也就罷了,怎么偏偏是這個男人?

    畢竟,最開始,他想讓沈念在宴會上“認識”的便是這位方總,只是后來一系列意外,竟讓管家會錯了意,大雪天將沈念逐出去,不僅沒能參加宴會,甚至還被晏止行撿到……

    再后來的事情不提也罷。

    而聽說方總那邊在晚宴后找了個可心的情兒,玩了幾天,便因公事匆匆出國,直到今天。

    也不知是何時回來的,還偏偏直接在這兒撞上!

    李父心里正暗暗叫苦,那頭方總已經笑瞇瞇地停在沈念面前,看了眼沈念手中余酒,笑得愈發和藹可親,“喜歡喝果酒?”

    ……居然是果酒?

    沈念細品了一下,確實能嘗出幾分清甜。

    方總仔細打量著沈念,從昳麗的臉龐到漂亮的脖頸,心中愈發滿意,甚至還有些可惜當時出國太過匆忙,沒能看上一看沈念。

    若是當時見了,他肯定直接將人帶到國外去,哪兒用蹉跎這么久的時間!

    這么想著,他堆起笑,臉上的肥肉都跟著晃動。

    沈念看著他,又皺著眉頭看了下杯中正微微晃動的橙黃酒液,有點喝不下去了。

    “是叫李念吧?李振暉的兒子?都長這么大了。”

    方總揮手叫來侍應生,還特意挑了杯與沈念相同的酒,一副要和沈念長談的樣子。

    沈念卻將已經空了的酒杯交給侍應生,轉身欲走,可是忽地抬眸看了眼二樓的方向,便停下來,甚至還重新拿了杯酒。

    方總看著,便笑得越發和善,想要去摸沈念的手,“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而沈念也像是一無所覺,不僅沒有躲,甚至還微微彎了下眼,唇角翹起好看的弧度。

    于是方總就愈發心猿意馬,那短而粗大的指節湊過來,像是某種肉蟲,眼看著就要碰上那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軀體,卻忽地被人從身后死死攥住。

    方總痛得倒吸一口冷氣,一時連旖旎心思都淡了點,只滿臉怒氣地轉頭,卻冷不丁對上一雙冷淡的眼。

    A市誰人不識?

    他瞬間嚇得什么心思都歇了,連忙堆出諂媚的笑,問:“晏總?好久不見啊!”

    可手腕處被越握越緊,方總幾乎要錯覺骨頭碎了,忍不住哀叫出聲:“您輕點輕點——嘶,要是我哪里不小心招惹到您了,千萬多擔待……”

    手腕忽地一松,很快便泛起一圈圈嚇人的青紫,可方總卻長舒了一口氣,還想與晏止行套近乎,被冷淡的眼神一掃,立刻不敢吱聲了。

    他唯唯諾諾退下去,只是走前目光無意落在晏止行左手上那枚婚戒,頓時愣了一下,再一看沈念,頓時什么都懂了。

    正巧這時李父終于艱難地擠過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猛地被人揪住領子,一抬頭便對上方總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心里猛地一突。

    晏止行站在那里,伸手接過沈念手中那杯果酒,動作交錯間,目光掃過沈念左手無名指根。

    那枚戒指仍安安靜靜待在那里。

    這讓晏止行露出點滿意的神色。

    而沈念抬起頭望著他,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抹平。

    “好久不見。”

    晏止行沖他微笑,一字一頓。

    “四天、五夜。”

    ……

    晚間的風裹著寒涼的氣息,讓沈念不受控地想起那空闊的雪場。

    曾短暫讓他窺見自由的模樣。

    他倚在欄桿上,望著樓下不遠處樹影瀟瀟。

    這是二樓陽臺,目測離地面也就快三米,如果走投無路的話,跳下去也不是不行。

    或者,右側還有一扇小門,如果沒記錯的話,出去就是宴會廳,人很多,也便于躲藏……

    他正思索著最佳逃生路線,而身后不遠處,晏止行就站在那里,掌心仍把玩著玫瑰胸針。

    那是沈念親手做的。

    而那個下午,他也一直透過監控看著、陪著沈念做了全程。

    他知道那朵玫瑰是如何成型,也知道沈念被燙傷了幾次,又被針刺到幾次。

    他也知道,這是沈念專為他做的禮物。

    晏止行一直耐心等著沈念將之交到自己手中,只是,到最后也沒有。

    指尖傳來些微的刺痛,是這五天早已熟悉的感覺,殷紅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玫瑰上,卻襯得更為艷麗。

    他望著那朵玫瑰,忽地笑了。

    “沈念。”

    聲音來自身后,太過冷淡,以至于過了一兩秒,沈念才意識到是晏止行在喚他。

    腳尖本能地動了一下,可沈念還沒來得及轉身,腰間便猛地被人箍住,隨后是天旋地轉。

    視線幾乎要與屋檐齊平,他被迫仰躺在欄桿上,過大的力量差讓他動彈不得。

    “為什么要跑呢?”

    那質問輕飄飄落在耳畔,卻讓沈念睫羽猛地一顫。

    他抿起唇,是無聲的拒絕。

    晏止行垂眼,指腹略一用力,便將那柔軟的唇按壓到發白,可很快,又有點點艷色暈染上去。

    鐵銹的味道彌散開,沈念驟然意識到那是什么,瞳孔微微收縮。

    晏止行從那雙眼里找到了某種名為擔憂的情緒。

    雖然,在幾天前,他也同樣從中找到了“愛”。

    晏止行不為所動,仍帶著點冷意看沈念,指腹一點點撫過去,便在那白瓷般的臉頰上留下點點痕跡。

    ……是他的痕跡。

    這事實讓他愉悅。

    晏止行俯身,終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念念,乖念念。”

    那近乎是呢喃的聲音落在耳畔,像是游蛇般,沈念心中驟然浮現出點點不祥的預感,他掙扎起來,可很快,有微苦的東西滑過咽喉。

    旋即,四肢都發起軟來,他像是浮在云上,眼皮也不受控制地下墜。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到了最后一句,輕而柔,帶著笑意。

    “不想結婚的話……念念,會更喜歡金絲雀的身份嗎?”

    第48章 金鏈

    溫軟的、云朵般的被褥盛著他,熟悉的沉香彌散在空氣中,沈念浸在黑甜的夢境中。

    像是泡在熱水中般舒適而讓人困倦。

    可美夢總有盡頭,藥效退去,光怪陸離的世界也混亂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崩裂。

    天旋地轉,他在一片空白中下墜。

    “!”

    沈念猛地睜開眼,整個人彈動了一下,發出點模糊不清的囈語。

    夢中的小陽臺寒風陣陣,還有血的氣息,以及那句未能聽清的話……

    他張開眼,看到一片漆黑,空氣中漂浮著熏香的味道,是讓人安心的氛圍。

    ……或許,是夢?

    肩膀一點點放松下來,旋即酸澀感席卷上來,就像是睡了整夜都沒翻身一樣。

    在過去是很熟悉的感覺,畢竟李家留給他的床實在窄小。

    但后來,卻有些陌生了。

    沈念緩了幾秒,便想起身,可胳膊才剛稍動了下,就立刻感覺皮肉一緊,耳畔也響起嘩啦啦的聲音。

    像是鐵器碰撞時發出的聲音。

    這想法讓他心一跳,轉頭想看,可眼前太過昏暗,看不真切。

    他又試探著抽了下腳,不出所料也抽不動。

    這不受控的感覺讓沈念恐懼起來,本能地想要掙扎,可忽地,一旁陰影處傳來點細微的動靜。

    本不該注意到,但黑暗無限放大了情緒與感官,沈念略微瑟縮著,轉過頭。

    深色的、垂至地面的窗簾,唯有頂部透著些微的光亮,落在深紅色的長沙發上。

    而高大挺拔的男人就坐在那里,暗淡的光線襯得那張臉線條更加鋒利,深黑的瞳子盯住他,像是某種牢牢攫住獵物的猛獸。

    沈念在一瞬間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昏睡前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那些模糊東西也清晰起來,鐵銹的味道重又涌起,胃部也不受控地翻涌起來。

    他想掙扎,可動作細微,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男人起身,寬闊的背脊遮擋住本就幽微的光線,而后,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瞳孔都不由自主放大了點,沈念本能地想往后縮,是躲避的動作,可手上叮當,禁錮住他的退路。

    相反,這動作似乎還激怒了男人,腳步頓了一下,旋即那雙眼掃過來。

    沈念張了下唇,可喉嗓干澀,幾乎像是失聲了一樣。

    旋即,身上猛地一涼,柔軟的被褥徹底離他而去,被男人隨手扔在一邊,毫不在意。

    冰涼的空氣涌上來,讓肌膚上細小的茸毛都跟著聳起,沈念終于悚然發現,一直隱隱約約感受到的束縛是什么——

    透過隱隱約約的光線,沈念終于看清了,自己正仰躺在床上,上身只著一件極短的水手服,堪堪遮到腰前,稍微一動便有白皙的顏色露出來。

    而往下,水藍色的裙子堪堪遮住腿.根,可還是有一點雪.白的渾.圓弧度露出來,半遮半掩,反而更引得人探尋。

    而晏止行的目光就停在那里,幽深難辨。

    沈念像是被掐住后頸皮一樣,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唇還無意識張著,卻不知該發出什么聲音才對。

    直到晏止行按下床邊那個按鈕,一陣機器運轉的聲音,旋即手腕上的桎梏一松。

    沈念尚且不知發生了什么,整個人便被直接翻了個面,裙擺也跟著掀起,露出一點惹人憐惜的顏色。

    后腰被按住,那只手寬大而有力,帶著截然不同的體溫,近乎是強迫地讓他塌下去,于是那點弧度就更加漂亮了。

    沈念茫然地抬眼,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到手腕上兩條金鏈交錯到一起,形成一個靡亂的弧度。

    隨后,他感覺到了一點沁涼,可混沌的大腦還尚未來得及分析出原因——

    “啪!”

    清脆的一響,旋即是熱辣的痛意,沈念瞳孔都放大,從未被如此對待過,膝蓋瞬間一軟,整個人往右側栽下去。

    可那只手托住他的腰,要他跪好。

    他掙扎起來,開口想要出聲,可腰間那只手愈發用力,讓他動彈不得,只能更深地塌下腰。

    男人似乎被他激怒,隨即而來的巴.掌愈發狠,雨點般毫不留情地打下來。

    沈念那還沒能出口的話直接變了調,成了一聲短促的驚叫,尾調都被痛意帶偏。

    他整個人被打得瑟縮,那漂亮的弧度也跟著躲,像是受不了般,指尖都用力,泛起點點白色。

    晏止行便停了,他垂眼看著沈念,那雙眼也暈染上了水色,像是委屈極了。

    他向來知道要怎么對付他。

    若是以前,沈念露出這樣委屈的表情,晏止行定然會立刻將他抱進懷里,安慰著、哄著,甚至會直接找出那讓沈念不快的人,再進行一番報復。

    可是現在……

    晏止行忽地抬手,指尖捏住沈念下頜,用力得甚至讓那一小片肌膚都泛起白,沈念也吃痛般眨眼。

    晏止行便笑了,他貼近沈念耳畔,溫熱的吐息落在耳垂上,一如過去溫軟的情話。

    “叫得真.浪。”

    聲音低低的,可卻讓沈念猝然睜大眼,整個人都怔了一下,而晏止行放開他,并不再去看那雙眼,而是繼續揚起手。

    那渾.圓顫巍巍的,像是被打怕了,泛上點點艷.色,卻又像是盛開一般晃眼。

    晏止行想,這里還是誠實的。

    那之后,沈念再也沒出聲,他安安靜靜趴在那里,疼狠了也就只是悶哼一聲,身子顫一下,便又咬回去了。

    一時之間,空曠的房間中,唯有金鏈碰撞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那鞭笞才終于停下來,掌心都泛上點紅,晏止行停手,像是安慰般最后輕撫了那渾.圓一下,沈念便應激般跟著抖一下。

    旋即,晏止行打開床頭燈,幽幽的光照亮一隅,在過去是給予沈念安全感之物。

    可今天,晏止行將人抱進懷里,再翻面,看到的卻是緊閉著眼,正無聲無息哭了個淚流滿面的少年人。

    他頓了一下,心里最后那點不快也散了,卻仍有些粗暴地伸手,用指腹刮去那點濕意。

    可指腹太過粗糙,剛哭過的臉頰也嬌嫩,被摩挲過的肌膚立刻泛上一點紅,更像是被欺負了。

    晏止行問他:“疼?”

    沈念沒開口,只是在那指尖蹂.躪上唇面時,倏地張開唇,惡狠狠叼住,又用尖尖的虎牙去磨。

    可那力度也實在小得可憐。

    晏止行垂眼看他,只能看到那微微鼓起的臉頰,倒有幾分可愛。

    他有些手癢,卻還記得現在的情況,于是忍住,只含著點捉摸不清的笑意,問:“餓沒勁了?”

    沈念怔了一下,旋即意識到對方是什么意思,更生氣了,可牙尖幾次用力,到最后也沒能咬破皮膚表層。

    晏止行又笑了,他抽出手,那指腹還帶著點瑩潤的水光。

    隨后,他轉身出去,關上門與燈,房間中徹底陷入一片昏暗。

    這黑暗讓沈念控制不住地恐懼起來,自從母親走后,他總是很害怕獨自面對這些。

    從前便逼迫著自己忽視,強行讓自己習慣……可是,不可否認,在晏家的這些天,他確實習慣了這種生活。

    隨時轉身,便有人在身后,隨時伸手,便能投入熟悉的懷抱。

    黑暗像是要將喉嚨都掐住,連方才還熱辣的痛意都可以忽視不見,他本能地想起身,可是叮呤咣啷的金鏈聲又將他喚醒。

    他終于想起陽臺上晏止行所說的最后一句,整個人都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黑暗之中的時間流逝總是讓人沒有概念,終于,門再一次被推開,一線光亮透進來,又很快被隔絕。

    晏止行走進來,腳步一頓。

    那雙漂亮的眼里又一次浮現出水光,正盈盈地望著他。

    桎梏太過,又坐不住,晏止行便將人抱進懷里,讓他跪在自己膝上,搖搖欲墜的。

    是好消化的甜粥,晏止行舉起勺。

    這場景讓沈念恍惚了一下,終于想起最開始,也是他從混亂的夢境中睜開眼,然后看到了這個男人。

    可現在比之那次要更過分,不止于被注視,連進食都被迫借了他人手。

    甚至,那另一只手還落在傷處,柔軟而泛著艷.色,瑟請而明目張膽地摩.挲。

    沈念跟著發抖,可晏止行又垂眼,像是不滿意于他的分心,抬手,像是警告。

    那痛意似乎又要涌上來,沈念立刻強迫自己忽視,乖覺地吞下水果粥。

    晏止行便滿意地拍了拍他。

    機械式的吞咽,很快一碗粥下肚,晏止行探了下他小腹,已經微微鼓起,只好遺憾放棄。

    他沒急著將碗放出去,反而將沈念往上托了托,啞著嗓子說:“吃飽了。”

    這話的潛意思讓沈念瞬間抬頭,隨后,那粗糲的指腹又一次按壓上唇面,略一用力。

    可沈念卻沒咬,他仰臉看著晏止行,忽地湊上去,咬住那顆喉結。

    晏止行便想起,在認識的最初,沈念第二次咬的,也是這里。

    他垂下眼,手也跟著垂下去,是一個放任的姿態。

    可到最后,那尖尖的小虎牙也始終沒帶來任何痛意,正相反,晏止行感覺到了一點極細微的濡濕。

    是那舌尖輕輕舔上來,帶著討好的意思。

    第49章 裝乖

    窗簾始終沒有拉開過,耳畔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便只剩金鏈碰撞時所帶來的叮當聲了。

    在昏暗中,沈念幾乎喪失了對時間與自我的感知能力。

    這讓他惶恐,而唯一的安全感來源,居然是晏止行。

    那個給他帶來這一切的男人。

    沈念小聲嗚咽了一下,最后還是一點點蜷起來,將自己送到了男人懷里,是一個任人掌控的邀請姿態。

    于是晏止行便盯著他,微微笑了,掌心也跟著收緊,卻不似以往般落在后腰上。

    傷處還痛著,沈念看不到,也就不知那里成了個何種凄慘的樣子,只是感覺坐立難安,而晏止行悠然地躺在那里,并沒有要給他上藥的意思。

    這樣也好。

    畢竟……想起前兩次的“上藥”,沈念心有余悸。

    他貼在晏止行胸口,聽著那沉穩而有力的心跳,是黑暗中唯一的聲音。

    莫名地,心也一點點定下來,方才劇烈的情緒波動耗費了他的體力,沈念終于忍不住,眼皮慢慢墜下去,最后陷入昏沉的夢境。

    那細細的呼吸聲重新平穩起來,溫熱的氣息灑在胸口,過了不知多久,晏止行才伸手將人拉進懷里。

    耳畔便響起金鏈碰撞的清脆聲音,擾得沈念皺起眉尖,將臉更深地埋了埋,弄得晏止行有些癢。

    但他卻沒動,只是靜靜盯著沈念,那張小臉上還殘存著淚痕,哪怕在睡夢中唇也是緊抿的,一副被欺負壞了的樣子。

    他伸手,指腹一點點捻去那點濕意,又救出那被牙尖反復磨到泛白的唇,隨后解開金鏈。

    鏈上墊了軟布,但大概是沈念肌膚太過嬌嫩,仍不可避免地留下一圈紅痕,輕輕一碰就讓他疼得皺起眉,想躲。

    晏止行便稍微用了些力,將那手腕箍在手中,仔細而輕柔地揉著,看著那點紅痕一點點散開。

    沈念也從最開始的抗拒躲避,到后來的哼哼唧唧,似乎覺得有幾分舒服,軟在他懷里任由作為了。

    手腕腳踝都是一圈紅印,晏止行細細為他處理了,同時想著,為什么不能乖一些呢?

    最后,他將沈念放在床上,跪.趴著,準備查看最后一個傷處。

    裙擺很短,在這種姿勢下更是什么都遮不住了,原本雪白的渾圓弧度此刻微微腫著,還泛著一層薄紅,看上去可憐極了。

    晏止行拉開床頭柜,從中取出藥膏,用指頭刮了點。

    但那地方太過敏.感,又傷得痛,哪怕是冰涼的藥膏敷上去,都讓沈念無意識地抽了一下,本能地要躲,可又被晏止行按住腰。

    哪怕是在睡夢中,他都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掙扎著要翻過來,同時用手亂七八糟地拽著推著,可奈何意識模糊,怎么也不得其法。

    晏止行打的時候都沒心軟,這會就更不會因為他哼幾聲就停了。

    但沈念太過抗拒,連推帶踹,攪得他一時沒辦法繼續,眉頭便擰起,他將金鏈重新拉過來。

    清脆的聲音像是讓沈念想起了什么恐懼的東西,他瞬間不動了,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喉嚨里發出點細微的咕嚕聲,就像是被扼住后頸皮的貓崽子一樣。

    晏止行看他一眼,將金鏈子丟開,便見沈念表情放松了點,卻還想往后躲。

    但只要一扯鏈子,整個人就立刻停住了。

    被這么一嚇,倒是聽話了不少。

    晏止行還算滿意,正準備繼續為沈念涂藥,卻忽地想起什么,看了眼時間。

    該洗漱了。

    他暫時擱下藥,轉身進了浴室,放好水,仔細探過溫度后,才將沈念放進去。

    溫熱的水包裹住沈念,最開始是失重般的不安,那雙蝶翼般的睫羽也顫著,直到最后被溫熱的大掌托著,落到實處,才終于讓他眉尖放開了點。

    可屁.股還痛著,沈念坐不住,又哼哼唧唧撒嬌,試圖來逃避這樣的對待。

    晏止行思索片刻,索性將毛巾打濕,迭起來放在浴缸底部,然后將沈念抱起,要他跪在那里。

    這姿勢可累多了,沈念當然不樂意,可晏止行安撫般捏捏他后頸,說:“乖一些。就一下。”

    沈念頓了下,熟悉的聲音讓他本能地想聽從,可又忍不住瑟縮恐懼,兩種割裂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不知該怎么做了。

    而晏止行就看著他掙扎。

    過了十幾秒,沈念安靜下來,他乖乖地不動了,努力撐起身子。

    晏止行眼底便閃過一絲愉悅。

    溫熱的水流澆上來,激得身子都跟著一顫,晏止行伸手按住那塌下去的腰,說:“別亂動。”

    他意識還不大清醒,而方才的對峙中,顯然又是對晏止行的信任更勝一籌,于是他又一次順從地聽了晏止行的話,任由對方用指腹為自己細細擦過每一寸肌膚,又打上柔軟的泡沫。

    最開始還有些奇怪的感覺,但洗澡總是一件讓人身心放松的事情。

    緊繃著的肩膀也一點點松下來,耳畔響起花灑的聲音,像雨點一樣,落在身上卻輕柔得多,將泡沫與疲憊一同帶走。

    他完全放松下來,意識也要徹底沉睡,膝蓋晃了一下,終于忍不住往一旁栽倒下去。

    而這次,他落進了一個熟悉而寬闊的懷抱,隨之而來的對待也絕對不是粗暴。

    似乎已經有些陌生的溫柔。

    沈念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看到了那張英俊的臉,他盯了片刻,而浴室中都安靜下來。

    晏止行的下頜線一點點繃緊,直到沈念忽然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

    顯然,他認出了晏止行,并全然忘記了方才的粗暴對待,帶著滿懷信任,連心神都跟著放松,不由自主地貼過去。

    晏止行衣襟早被打濕,也因此能輕易感受到胸膛處來自另一人的溫度,他伸手摸了下沈念毛茸茸的腦袋,然后將人抱出去。

    溫熱的水,熟悉的懷抱與沉香,沈念蹭了蹭晏止行,而后徹底陷入熟睡。

    晏止行將人塞進被窩,又取了藥膏給他上藥。

    這次沈念乖覺多了,哪怕累狠了也沒直接趴下去,只是到最后,大概還是有些痛,卻也只是蹙起細細的眉忍著,等到他放回藥膏時才貼過來,伸手抱住他胳膊。

    然后,像是撒嬌一樣,又像是夢囈,小小聲嘟噥著:“別欺負我了……”

    晏止行動作一頓-

    書房。

    已是深夜,星子點點,晏止行坐在落地窗前,靜靜眺望著夜色。

    計算機仍在彈出消息,他卻并不怎么在意,過了幾分鐘才終于轉身。

    竹軒那日做得還是太過招搖,眾目睽睽之下,他將沈念帶走,之后便鮮少出現人前,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干了什么。

    旁人也就算了,而李父作為沈念生父,居然也唯唯諾諾不敢出聲,于是一時之間就成為眾人明里暗里或打聽或譏諷的對象。

    但晏止行并不在意。

    他點開第一條消息,出乎意料,居然來自祝慶云。

    祝醫生顯然對于金絲雀又一次的跑路未遂十分憐愛,并援引律法向金主聲明打人犯法,并貼心附上一句,如果沒忍住的話,自己可以提供相應的醫療服務。

    晏止行沒什么表情地刪掉,然后點開下一條。

    是薛助理發過來的,前面長篇累牘,都是在說工作上的事。

    畢竟這幾日也確實是工作日。

    這讓晏止行眉頭松了松,正思索著如何回復,可等拉到最后,薛助理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隱晦打探沈念的情況,并且,話里話外還頗有幾分求情之意。

    求情?

    那誰來可憐他?

    晏止行冷笑,挑著回了幾個關鍵的事務,最后回一句,如果很閑的話,最近有個出國的“美差”。

    再往下是老爺子發來的消息,晏止行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老爺子會放什么屁出來。

    無非是什么不要困于兒女私情,要以家族為重,要么就是趁早聯姻,千萬不能學了你父親之類的。

    他沒點進去,直接刪了。再往下翻,則有些詫異地看到了秦聲之類人的消息,大都也與沈念有些干系,明里暗里要他下手輕些。

    什么時候,沈念與這些人關系這么好了?

    晏止行有些微的不悅,他沒再往下看,而是徑自起身,大步回了房間。

    房間仍是昏暗一片,沈念正靜靜睡著,熏香也燃著,空氣中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

    晏止行站在那里,忽地想,如果他們結婚了,會不會也是這樣子?

    家庭。

    ……他垂下眼,不再去想這些東西,只是摘了無名指上的戒指放進抽屜,然后掀開被子一角躺進去。

    只是,還沒來得及躺平,懷里便驟然鉆來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

    沈念像是剛被他吵醒,一雙睡眼還朦朧,仰頭望了他兩三秒,便很放心地貼過來,還用腦袋蹭蹭他,隨后呼呼大睡。

    而晏止行僵在原地,低頭,眸光有些莫名地盯了沈念片刻,才終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也閉上眼。

    ……起碼,現在還是很乖的。

    如果一直這樣的話……他也不是不能考慮,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房間昏暗,在他沒注意的角落,沈念悄悄睜開眼覷他。

    眼底分明是清明一片。

    第50章 扮演

    第二日一早,沈念睜開眼,入目仍是漆黑一片。

    稍一動彈,手腕腳踝便傳來熟悉的束縛感,還有清脆的當啷聲。

    沈念沉默片刻,先是轉頭看了一圈兒。

    很好,晏止行不在。

    他這才松了口氣,肩膀放松下來,又試探著活動了下。

    身子并不僵硬,這金鏈應該是剛套上不久,還有……

    不知道是因為晏止行手下留了情,還是因為后來的藥,那傷處也不痛了。

    想到昨晚自己“睡著”后,對方的動作,沈念想,或許,大概,晏止行也沒有那么生氣?

    他正檢查,卻忽地聽到一道開門聲。

    明亮的光從門縫里透出一線,沈念警惕抬眼,便與晏止行對視上。

    晏止行也正望著他,見對方聽到開門的動靜,似乎有些畏懼一樣,本能地往后縮,便帶起一陣叮啷的聲響,煞是好聽。

    或許,以前就該給沈念戴些飾品?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走過去坐在床邊,伸出手。

    就像是在等待小流浪貓的親近一樣。

    而他最后,也確實等到了。

    沈念還有些猶豫,但最后大概還是怕挨打,怯生生地貼過來,用那柔軟的側臉蹭了蹭他掌心。

    是順服的姿態。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他任由沈念蹭完,掌心一翻,帶著嘉獎的意味,摸了一下沈念腦袋,并不吝嗇道:“很乖。”

    沈念松了口氣,借著黑暗的掩飾,悄悄抬眼望了下晏止行。

    對方神情沉靜,那雙眼眸也幽深,看不出情緒,但是顯然比之昨天好了不少。

    沈念松了口氣,在心里安慰自己,裝乖還是有用的……

    倏地,那雙眼垂下來,沒什么表情地與他對視,像是看透了他的一切想法般。

    沈念嚇了一跳,立刻移開目光,自己都覺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樣子。

    ……大概,是有用的吧。

    這點不確定,在他又一次被晏止行投喂完之后,迅速攀升至了頂峰。

    床頭那盞小燈打開,映出一小片天地,而沈念靠坐在床頭,驚疑不定地看著正攤開在腿上的那套衣服。

    黑白的配色,前襟搭配了一條半長不短的白色圍裙,后腰處一只大蝴蝶結作為點綴,裙擺極短,也很蓬,露出層層迭迭的蕾絲,是很經典的款式。

    更準確點說……那是條女仆裙。

    而再想想晏止行方才提出的要求,沈念感覺整個人都要傻掉了。

    什么“扮演”、“女仆”、“主人”之類的詞……

    晏止行坐在一旁靜待了幾秒,見沈念像是凝固住一般始終沒有反應,便撩起眼皮望過去。

    “不想?”

    沈念仰起臉,一雙眼濕潤潤的,泛著水光,看上去委屈極了,小聲叫他:“晏先生。”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而最后也只是微微咬了下唇,露出一點瑩白的顏色。

    晏止行盯著他,而沈念飛速地眨了下眼,眼中的濕意便溢出來,顫巍巍滑落到那顆小痣處,更顯脆弱了。

    晏止行便笑了,他伸手鉗住沈念的下頜,望過去,目光已經是有幾分癡迷了。

    “好可憐……”他低低說:“所以,我來幫念念換衣服,怎么樣?”

    明明是詢問的語句,可晏止行卻徑自將裙子提起,拉開拉鏈,又伸手去解沈念手上的金鏈。

    冰涼的觸感貼過來,沈念打了個寒戰,而對方顯然是心意已決。

    他只好不情不愿妥協道:“我自己穿。”

    伸手想接過那條裙子,可拽了一下,沒能拽動。

    沈念沒敢抬頭,索性將自己靠得更近些,幾乎是整個人都抱住了那條裙子,又軟聲求,百般保證自己會穿好,一定讓晏止行滿意。

    這樣一看,倒像是他自己非要穿一樣。

    晏止行盯了他片刻,便松了手。

    沈念連忙抱著裙子下床,只是地上并沒有他的鞋。

    ……也沒有地毯。

    他在光腳去浴室和干脆在床上換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選擇了前者。

    腳心落在地面上,是冰涼的,讓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來,而身后那道視線,簡直讓他如芒在背。

    關上門,打開燈,那一瞬間沈念甚至感覺雙眼有些刺痛,是太久沒見光的癥狀。

    緩了十幾秒,他才睜開眼,看向鏡中。

    他注視著自己。

    本以為會滿臉忿然,再不濟,也會因為昨天粗暴的對待和耗費心力的偽裝而帶上疲態。

    可出乎意料,鏡中人神情平靜,甚至,眼角也是微微彎起的。

    他怔怔地伸手,指尖碰上眼尾,是干燥的。

    ……怎么會這樣。

    他慢慢呼了口氣,不再想了,只將目光落到懷中抱著的女仆裝上。

    畢竟是人在屋檐下,沈念也沒什么不情愿的。

    只希望他這般乖順,晏止行也能心軟一些,起碼不要再關他了。

    萬幸,此刻身上穿著的是以前那套睡衣,而非別的什么奇怪裙子。

    沈念將睡衣脫了,只是脫睡褲時遲疑了一下。

    ——沒有內.褲。

    于是手便停在一半,猶豫了兩三秒,重新將睡褲提了上去。

    女仆裙尺寸剛好,腰間留不出一分余量,以至于套上的時候,沈念甚至掙扎了兩下,差點將衣服扯爛。

    ……質量好差,不會是晏止行故意的吧。

    他暗暗腹誹,但還是很聽話地將裙子拽下去,又整理了一下領口和后腰的蝴蝶結。

    還行,比起昨天那套水手服來說,正常太多了。

    完全可以接受。

    唯一不太好的是,因為裙擺太短,走動間便會有白皙的顏色泄出來,沈念扯了下睡褲,想著,還好有這個。

    衣服換好了,那么接下來是……考察,女仆的面試考察會是什么?

    尤其是,主考官還是晏止行……只怕更難捱。

    他在浴室里磨蹭了一會兒,做足了心理準備,甚至還仔細想了一下女仆的職責是什么,這才出了門,小步走到晏止行身邊,低眉順眼地喊:“先生。”

    眼前這位,就是他的雇主,同時也擔任了主考官的位置。

    也因此,這讓新上任的女仆更不安了。

    而晏止行聞言,卻忽地伸手將他下巴勾起,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片刻,問:“新來的?”

    語氣也是倨傲而冷淡的。

    問完,不等他答,便掃過他全身裝扮,不滿地擰起眉。

    沈念瞬間提起心,果不其然在下一刻聽到了對方的話:“上一任主人,就是這么教你穿衣服的?”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微微仰起臉,露出那雙顫著的、帶著濕意的眼睫,聲音也有些抖,說:“沒有……”

    “沒有什么?”

    說出這種話對他來說還是有些為難了,沈念咬了下唇,才終于小聲說出:“您是第一位主人……”

    晏止行微不可查地怔了下,連神情都和緩了不少,眼底像是愉悅,對他招了招手,“過來。”

    沈念垂著眼沒說話,慢慢挪過去,然后——

    他瞳孔猝然睜圓,幾乎是不可置信地低頭,本能地伸手想要攔住,可是晏止行動作更快。

    男人的手往下探著,輕而易舉便拽住了沈念睡褲底部,問他:“這是什么?”

    “……是,”沈念磕絆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安全褲。”

    晏止行盯著他,說:“這不合規矩。”

    沈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合規矩?那難不成脫了嗎?

    這可能性更是讓他搖頭,畢竟女仆的工作有很多,拖地擦桌,這樣的話會很不方便的。

    他連連后退,而這次,晏止行竟出奇得好說話。

    男人溫和地看著他,就像是任何一位有素養的雇主一樣,文雅道:“去換一件就好。”

    換一件,當然是最快最好的解決辦法,既合了規矩,又不會影響干活。

    可是……

    沈念很為難地扯了一下裙擺。

    這房間的布置是全然陌生的,更何況他現在是這樣一個身份。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衣物會放在哪里。

    但沒關系,寬容的雇主再一次原諒了他,甚至不辭辛勞地親手為他遞上所需要的。

    那柔軟的織物靜靜躺在男人寬大的掌心之中,是很漂亮的,中間處——準確來說,應該是肚臍的下方——還綴了一個小小的粉白色蝴蝶結。

    沒人會拒絕這位溫雅雇主的好意,可是,這分明應當是屬于女生的服飾。

    剛上崗的女仆踟躕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而雇主抬起眼,很寬容地看著他,問:“不喜歡嗎?”

    拒絕雇主顯然是不應當的。

    但就此接受,從此穿著這種衣服在家中四處行走,也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沈念糾結得眉都快要打結了,他看著晏止行,最后還是挪過去,湊在對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么。

    顯然是不合規矩的,畢竟誰家女仆會這樣和已婚的主人親密接觸呢?

    可晏止行卻微微笑了,他說:“我知道了。”

    沈念松了口氣,滿心以為對方會就此松口,不再強行要他“合規矩”了。

    卻在下一秒,眼睜睜看著對方取出另一條眼熟的織物。

    通體呈奶白色、布料甚至比珍珠還要少。最上一根纖細的線堪堪墜住其下交叉的珍珠,剛剛好成一個圓弧形,可以托住那最脆弱的地方,而往后則是一根細線,與珍珠串連,滾動著磨在一起,發出輕微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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