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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云懷錦在她身邊,停下了……

    雖然碰面的場景有些離奇,但鳳翾在認出云懷錦的那一刻,圍繞在身邊的風聲鶴唳立即化為了春風細雨。

    來自背后那種強烈的危險的警告似乎也消失了。

    丁婆扶住膝蓋,說:“這里……怎么繞不出去了?”

    鳳翾很覺歉疚,把人年紀這么大的拖著繞了這么久。

    她扶著丁婆在路邊坐下,說:“您先歇會,我到附近看看路。”

    丁婆實在走不動了,捶著腿叮囑她:“你別走遠。”

    鳳翾點點頭,朝云懷錦那個方向走去。

    ……

    跟蹤了鳳翾一路的那四個混混終于等到了鳳翾落單。

    “老大,現在下手嗎?”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小娘子肯定值不少錢,我們這就抓了她,賣給成爺!”

    幾人搓手,仿佛已經預見到了一大筆錢在向他們招手。以前的小偷小摸都是小菜一碟,這一筆做成后才夠吃香喝辣的。他們興奮道:“好嘞!”

    有掏麻袋的,有將麻繩從腰上解下來的,還有從瓷瓶里倒迷藥的。

    配合得分外默契。

    他們分散開來,從不同的路口去圍堵她。

    鳳翾拐了個彎,停在云懷錦呆的那房屋附近,離開了丁婆的視線。

    她假裝研究方向,好奇地問云懷錦:“你……為什么要呆在人家屋頂上啊?”

    云懷錦:“你要上來嗎?”

    鳳翾:?

    云懷錦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饒有興致地笑道:“有些好玩的蟲子。”

    蟲子?

    鳳翾頓時覺得后頸發毛,她最怕蟲子了!

    蟲子在哪里?

    她急忙四下張望,卻看到一個戴著斗笠的身姿猥瑣的男人直沖她走了過來。

    第六感立刻向她發出了警報。

    她摸到藏在身上的那把不怎么鋒利的菜刀,渾身緊張起來。

    忽然,背后一股涼意襲來。

    鳳翾一回頭,見后面也有人靠近。這人沒有遮擋臉,鳳翾一下便認出,這顆腦袋是丁婆家墻頭上嚇她一跳的那伙人中的。

    同時,側前方的路口也有一人在走來。

    他們果然跟蹤她來了!

    “小娘子,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啊?為何我看你眼熟得很?”

    戴斗笠那人停在她面前,笑道。

    其他兩人也圍著她站定了。

    鳳翾忽然想到了懷錦說的“蟲子”。

    這幾人不就是丑陋的蟲子么。雖然鳳翾還是覺得怪惡心的,離他們這么近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但怕倒不怕了。

    斗笠那人目光落在鳳翾的手上,看到她拿著一把菜刀,哈哈大笑道:“你還挺小心,出門帶這東西?”

    那邊,丁婆似乎聽到了聲音,遙遙喊道:“翾兒,你在嗎?”

    鳳翾忙大聲回應道:“我在這呢,沒事!”

    丁婆聽她聲音平穩,半信半疑地依舊坐下了。

    斗笠那人道:“小娘子倒清醒,知道那老婆子幫不了你。”

    他果斷一揮手:“還愣著干嘛,動手啊。”

    鳳翾身后那人就將沾上迷藥的帕子往鳳翾嘴上捂。

    而旁邊那人將麻袋一揮,朝她頭上罩去。

    戴斗笠的人則一甩麻繩,準備等會連麻袋帶人一塊綁起來。

    可捂嘴的手、套人的麻袋都撲了個空。

    眨眼間人就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飛了。

    耶?

    三人左看右看,卻不見鳳翾人影。

    大白天的,難不成見鬼了?

    三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瘆得慌。

    “咱們三個人六只眼,她人怎么不見的?她還能飛天鉆地不成?”

    “能飛天鉆地的,那還是……人嗎……”

    直到頭頂上突兀地傳出一個清朗的男聲:“房頂上好玩嗎?”

    三人齊齊抬頭,只見那被丁婆叫做翾兒的小娘子被一個青年男子用胳膊攬著,坐在屋頂上,因為沒有反應過來表情還有些懵懵的。

    而那青年男子用衣服上撕下的一塊布蒙著臉面,只露出濃黑有型的眉毛,與眉下微微上揚著眼尾、閃爍著明銳眸光的漂亮眼睛。

    鳳翾眨眨眼睛,適應了這個高度,見那三個混混一塊抬頭看著他倆,三張丑丑的臉這樣看來顯出了幾分滑稽出來。

    鳳翾說:“好玩。”

    云懷錦起身道:“那就讓你看點更好玩的。”

    云懷錦如履平地地走到房檐邊,燕子般輕巧地跳了下去。

    鳳翾忙伸脖子向下看。

    云懷錦落到了鳳翾原本站著的位置,正處在三人中間。他連劍都懶得掏出來,雙指并做劍指,繞圈在三人鹵門上蜻蜓點水地各點一下。

    三人白眼一番,齊齊地向后倒地。中間的云懷錦就像三朵花瓣里立著的那簇花蕊。

    云懷錦仰臉對鳳翾攤了攤手:“這叫做遍地開花。”

    有點冷,但云懷錦的眼睛像明星。

    鳳翾開心地甜甜地笑了起來。

    “翾兒,我怎么聽到有動靜?你在哪兒?”

    丁婆有些不安的聲音在靠近。

    鳳翾有些著急地:“啊。”

    這一地開花的人讓丁婆看見的話她要怎么解釋?

    鳳翾目光急切地看向云懷錦。

    圓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云懷錦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出拐角,說:“前面左轉右轉再右轉,有間閑置的屋子,鑰匙在門口石獅的腳底下踩著,你可以將她領過去。”

    鳳翾被一股強勁又柔韌的力道推出去,跟個風箏似的。

    她輕飄飄地出來,正迎面撞見擔心地過來的丁婆,立刻在臉上露出了甜滋滋的笑容:“丁婆~我找到方向了。”

    她上來挽住丁婆的胳膊,將她往左邊帶。

    見她沒有事,丁婆也就將疑心放下了。

    按云懷錦的說法,左轉右轉再右轉,果然看見一個門口有倆石獅子的家宅。

    “就是這里了。”鳳翾將鑰匙從石獅子腳底下摸了出來,打開門,對丁婆說:“您累壞了吧?快進來歇歇。”

    丁婆朝門內看了一眼,不過被一堵雕花照壁擋住了視線。

    丁婆便收回視線,拒絕道:“我方才歇了一會已經緩過來了,你平安到家就好,我也該回去了。”

    鳳翾目送丁婆離開,大大地松了口氣。總算解決了。

    然后她探出頭上下左右地看了看。

    云懷錦并沒有跟上來。

    她回頭,猶豫了一下,繞到了照壁后面。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宅子,干干凈凈的,沒什么人居住的煙火氣。

    瞧著房內雖然一切布置齊全,但仍看起來冷冷清清的。

    鳳翾沒有走進去,在院中轉了一圈,便又打開門。

    雖然左轉右轉又右轉后,她更分辨不清她在此處的位置了。但她還是得回家的。

    但一打開門,云懷錦在黑衣襯托下更顯白皙的臉龐就撞入眼中。

    她一喜:“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云懷錦覺得在見到他這一刻時鳳翾臉上亮起的光芒使她如同仙靈般圣潔。

    他心砰砰跳了兩下,說:“我送你回家。”

    鳳翾的眉眼隨著他的話化作了一抹柔風:“嗯。”

    路上,鳳翾問起他為什么會在那個地方。

    懷錦輕飄飄地說:“找個人。”

    鳳翾:“誰呀?我能幫上忙嗎?”

    懷錦笑了笑:“阿翾不是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嗎?我看那個丁婆,對阿翾很是關心呢。”

    鳳翾小驕傲地挑了下下巴:“我覺得,丁婆應該還挺喜歡我。”

    誰能不喜歡你呢。

    她忽然向他看來,皺眉問道:“那我是不是打斷了你今天的計劃?”

    云懷錦搖頭:“沒什么,本就因為沒找到線索準備離開了。”

    “這樣……”

    鳳翾這才放下了心。

    兩人一邊談話,一邊走入了云府。

    今天這一趟發生了好多事情,鳳翾好奇心滿滿地與云懷錦邊走邊聊,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她所住院子外。

    “你還沒進來過呢。”鳳翾想起來,邀請云懷錦道:“那架秋千能蕩得好高,可以看得很遠。你試過沒有?”

    云懷錦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

    鳳翾有些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到了在院門外站著的云懷真。

    他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肩膀上還落著一片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的花瓣。

    他神色淺淡,眼中卻似覆了冰雪,倒顯得他整個人清凌凌的,能割傷人。

    鳳翾毫無欣賞他這特別氣質的念頭,她扭回臉,又看向云懷錦。

    云懷錦唇邊掛著笑,笑意真誠,卻并不友善。

    他率先開口:“哥哥站在這里……是在等阿翾嗎?”

    云懷真淡淡問:“你們怎么會一起回來?”

    鳳翾一聽他這質問,便皺起了眉:“那又怎么了,不行嗎?”

    鳳翾語氣中的不耐令云懷真在看到兩人并肩笑談著走來時就堵在心口的大石搖搖欲墜,隨時要轟然砸下。

    云懷真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為什么,她怎么完全忘記了她從前對他的那些熱情與癡迷,卻對他的弟弟笑得那樣不設防。

    云懷真對著她沉默下來。

    就算他對女子心思不通,也知道此時該順著她的意思安撫。

    可要他說可以嗎?

    她可以和他的弟弟同進同出,親密無間?

    她明明是他的妻子!

    云懷真的沉默令鳳翾不快地噘了下嘴,越過他走進了院子,留下話:“我阿娘都不管我!”

    而云懷錦并沒有跟著鳳翾走進去。

    他停留在原處  ,含笑看著云懷真:“哥哥,是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第62章 第62章他有些莫名地羞憤

    云懷真從未覺得懷錦臉上的笑容這么刺眼過。他攏緊了眉頭。

    偶遇的那個浪**人所說的污糟話又在腦中重現。

    鳳翾明明是去找丁婆,回來時卻與懷錦同行。

    懷錦他,是故意去找她的。

    “你,還沒死心。”

    云懷錦很感好笑似的笑出了聲:“哥哥這話就奇怪了。”

    “我有什么好死心的?阿翾很照顧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云懷真沉默地,正眼打量了云懷錦片刻。

    他這個弟弟神態輕松,眉眼都帶著風輕云淡的笑意。

    而云懷真若是照鏡,便能看到自己沉郁的臉色。

    兩張相同的臉,卻籠罩著截然不同的情緒。

    無需多言,他便明白了懷錦的意思——他沒有放棄阿翾。

    他對懷錦道:“為了阿翾好,你當離她遠些。懷錦,你什么都給不了她。”

    懷錦將鳳翾給他的金瓜子拿出來顛了顛,故意曬給懷真看,道:“可阿翾什么都愿意給我。以前么,哥哥是有這個福氣的,可誰讓你不珍惜呢?這福氣也就只有讓我來接著了。”

    云懷真目光落在那金瓜子上停頓片刻。這是中秋宴宮中賞下來的,只有皇家血脈的幾人有,包括鳳翾。

    一時間,云懷真胸悶疼痛。

    那天陪她去赴宴的是他,可拿到她贈與的卻是他!

    “阿翾……”云懷真目光冷凝成冰,刺向懷錦,一字一字慢慢道,“是我的妻。”

    一道戾氣從云懷錦臉上一閃而過,隨即緩和下來,他諷刺道:“哥哥敢當著阿翾的面這么說嗎?”

    懷錦的這句質問直戳痛處,云懷真心中自知這個答案,他控制住了向鳳翾方向看去的沖動。

    懷錦繼續道:“阿翾留在云府,不過是順應形勢。若是讓她不開心了,她便是要搬回長公主府,你又能如何?”

    “哥哥,你還是不懂。阿翾不屬于誰,也不是誰的妻。”

    “阿翾只是阿翾。”

    “而你我能努力的,該是如何被阿翾選中。”

    懷錦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可惜,看哥哥你這副還未開竅的模樣,大抵是入不了阿翾的眼了。你還是早點歇著,別折騰了。”

    云懷真深吸了一口氣,眸中的怒火如被風鼓動,使得他的眼中燒起幽冷的火焰。

    云懷錦的神色也冷淡了下來,他漠然道:“哥哥,你盡可以試。但你和我頂著同一個姓,長公主對你我可分不了那么清。若是厭惡,就是一起厭惡。你可別把事情搞砸。”

    他彈了彈衣袖,不再同他多言,轉身離開。

    云懷真咬緊的牙關逐漸松開。

    他近乎頹唐地垂下胳膊,出了好一會神。

    一切都變了。

    他不得不接受這點。

    只是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可笑。

    云懷真忽然扯了下嘴角。

    漠然的神色逐漸從他臉上浮現,使他看起來與方才的云懷錦一般無二。

    弟弟說的都對。他應當向他學習。

    ————

    “他還沒走嗎?”

    鳳翾進院子之后倒仍關注著外面,見懷錦懷真說了一會話,不禁警惕了起來。

    懷錦是不是被懷真欺負了?

    她讓惜香密切關注一下,要是真的,她去出給懷錦撐場子去!

    不過惜香看了一眼,回來匯報情況:“二公子在笑,倒是大公子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呢。”

    那沒事了。

    鳳翾放心地回屋。

    因為碰上了混混,雖然被懷錦護下,鳳翾多少有些心有余悸。有些不大敢再去。

    但總不能一直將丁婆冷著。

    鳳翾調整好心情,去找云懷錦,請他接送她來回。

    云懷錦欣然答應了。

    有云懷錦陪著,鳳翾走在糟亂的北壽長巷都覺得有了依仗,昂首闊步地向前。

    云懷錦輕松地跟上她的步伐,說:“阿翾來見丁婆,心情很好?”

    鳳翾意外:“嗯?”

    可她好像,是因為有他在身邊。

    她又猶豫地“嗯”了一下。

    走到丁婆家外,鳳翾又“嗯”了一聲,這次是疑惑——丁婆家門大開著。

    云懷錦將鳳翾護在身后,朝門內走去。

    站在里面的人回首,鳳翾吃了一驚:“云懷真?”

    云懷真看到鳳翾與懷錦一起,本就肅然的面色就變得更冷了。

    但他并沒有發作,對兩人說:“丁婆失蹤了。”

    鳳翾失聲:“啊?”

    她從懷錦身后走出,不信邪地找了一圈。

    丁婆家并不大,鳳翾也很熟悉,很快便發現丁婆確實不在。

    鳳翾走出來,云懷真說:“我看過,這里留下的痕跡說明丁婆是被強擄走的。”

    鳳翾順著云懷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筐針線打翻在地。

    這是丁婆吃飯的家伙,她很是珍惜,絕不會讓它這樣翻在地上。

    云懷錦轉了一圈,停在墻角。

    “他們是從這里離開的。”

    鳳翾佩服地鼓掌:“懷錦好厲害!”

    云懷錦笑了笑:“我可是專業的。”

    “那你能看出來是什么人抓走丁婆的嗎?他們會是什么目的?”

    鳳翾忽然嚴肅起來:“是因為知道了丁婆的身份嗎?”

    若是這樣,帶走丁婆的一定不是普通人,那就麻煩了。

    云懷錦看著低矮的墻頭,上面留著幾人翻墻而過的痕跡。

    片刻后他說:“根據身形,大概是那天的混混。”

    他皺了下眉:“早知道就把他們處理干凈了。”

    處理干凈……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不過這不重要,鳳翾愣了一下,著急問道:“那你能追逐上他們嗎?”

    那幾個混混本來目標是她,丁婆被擄,也是受她牽連。

    云懷錦跳上墻頭,四面望了一圈。

    沉吟片刻后,云懷錦低頭看向懷真。

    “哥哥,我把阿翾交給你,你能保護好她嗎?”

    云懷真眼睫一頓,冷冷點頭:“當然。”

    懷錦對鳳翾道:“我去追丁婆,這里不一定安全,讓哥哥帶你回家。”

    鳳翾知道事情緊急,乖乖點頭:“嗯。”

    云懷錦輕輕一躍,幾個起跳,便從鳳翾的視野中消失了。

    鳳翾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能力有清楚的認知,她倒是很想跟云懷錦一起去救人。

    云懷真道:“走吧。”

    鳳翾將地上的針線筐拾起來,擺正,才在云懷真身后一起離開。

    只是出門沒有走幾步,就碰到一個風韻成熟的年輕婦人靠墻嗑著瓜子。她見到云懷真,頓時來了精神:“呦~小郎君,咱們又見面啦。”

    鳳翾不禁看了云懷真一眼,有些驚奇。聽起來他們之前見過,他會和這類婦人有交集?

    云懷真皺眉,動了下步子,擋住了鳳翾好奇的視線。

    年輕婦人挑了下下巴:“這就是你上次等的小娘子?我看人家跟你可不親近啊。”

    鳳翾不知這婦人想干嘛,腳步就拖得慢慢的,給了婦人機會上來摸了把云懷真的胳膊:“這樣生嫩的小姑娘沒什么滋味的,郎君,不如找我陪你玩啊。”

    鳳翾驀地瞪圓了眼睛,歪著脖子吃驚地看向那婦人。

    她從未聽過這樣放浪的話語,沖擊感非常強。

    她是不是那種人啊……

    鳳翾忍不住好奇地仔細打量她。

    云懷真側了下身,讓年輕婦人的手摸了個空,順便看向鳳翾,見她滿臉探究欲,懷真心中一梗。

    這婦人說話這般無遮攔,讓阿翾聽到會如何想?

    他有些莫名地羞憤,出口語氣便也如含冰似的:“離我遠點。”

    婦人收回手,重新靠在墻上嗑起瓜子:“我知道了,當著這位小娘子的面你不好意思。沒關系,我一直在這里等你哦~”

    瞧他這人品氣度,便是他不給錢,她也算賺到了。

    云懷真急于將鳳翾帶離這婦人身邊,不讓她聽到更多不像樣的話語。

    可鳳翾卻幾次回頭,直到看不到那婦人了,她才忍不住地問云懷真:“你認識她嗎?”

    云懷真立刻道:“我并不認識。”

    頓了頓,難得仔細地解釋道:“她閑來無事主動搭話,我不曾搭理她。”

    “是嘛。”

    鳳翾有些興趣缺缺了,那他也就不知道那婦人的身世故事。

    云懷真將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她的滿不在乎讓他有些無地自處。

    以前……

    云懷真無法控制地再次想起以前,那時候的鳳翾心思還在他的身上,若碰見

    那婦人糾纏,她會不會在意?

    兩人已走出北壽長巷,街上來往做小生意的人多了起來。

    云懷真見有一處攤子圍著好幾個年輕姑娘,留意了一下。見賣的是一些彩娟做成的花,可簪在發間,也可戴在身上。那些年輕姑娘挑挑揀揀,相互佩戴,很是喜歡的樣子。

    他駐足了片刻。

    鳳翾還在想那個婦人,自顧自地向前走,完全沒注意到云懷真落下了。直到云懷真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阿翾。”

    鳳翾一回頭,便對上了云懷真遞來的幾朵絹花。

    她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

    見她不接,云懷真道:“送你。”

    這多稀奇啊,云懷真竟然還能在街上買些小玩意送她?事有反常必有妖!

    鳳翾將腦袋扭了回去,繼續向前走:“我不要。”

    云懷真并不擅長被人拒絕,伸出的手在半空停頓了一會,才緩緩收回。

    “你不喜歡?”

    鳳翾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戴假花,你不知道嗎?”

    云懷真微怔,視線看向鳳翾的頭發。

    因今日是來看望丁婆,所以她裝扮簡單,沒有簪金戴銀,只有一朵嬌艷欲滴的粉白色小花,插在濃密黑亮的發間。

    挖掘記憶,似乎她佩戴的除了閃耀的珠寶首飾外,就是隨著季節變化而更換的名貴鮮花。

    可若她不提,云懷真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這個習慣。

    相識日久,他卻對她一無所知。

    身后安靜了下來,一直等鳳翾回到云府,云懷真都沒有再開口。

    第63章 第63章云懷真忽然明白了,懷錦……

    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鳳翾回云府后就派惜香到門口等著,懷錦回來后就立刻通知她。

    不過天都黑了,惜香仍在門口苦守著。

    懷錦還未回,難道并不好尋人嗎?赤蝎司做這行不是最專業的嗎?

    也許他今夜都不會回來了,鳳翾對慕月道:“天色已晚,把惜香叫回來吧,不用等了。”

    “阿翾在等我?”

    鳳翾一個激靈,循聲抬頭找了好一會,才從架著秋千的那株大樹枝干上發現蹲在上面云懷錦。

    他感慨了一聲:“你這院中的護衛水平不太行,我進來都沒一個人注意到。”

    鳳翾驚訝地:“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懷錦歪歪頭:“阿翾在等我?我不從大門進出,都是翻墻跳進來的。”

    這是什么怪習慣?

    鳳翾正想笑,忽然想到了懷錦的身世,他不是不想從大門進出,而是怕招來麻煩吧。

    云懷錦從樹上跳下,輕巧地落地,環顧了一圈。

    天光昏昏,侍女們已將燈燭點亮。庭院中的石燈也散發出暖黃的光。

    鳳翾的面容在這一團模糊的景象中散發著柔光。

    果然,他修建的這院子即便花費大量的心血與金錢,也不過是一處死景。

    只有當她住進來,這里才像注入了靈魂,驟然鮮活起來。

    懷錦深深地將這一幕印刻在腦中。

    這時,惜香從大門口回來了。見到云懷錦憑空出現,她不解地“咦”了一聲。她明明眼也不眨地守著呢,怎么會看不到他回府?

    不過惜香沒有多問,她對鳳翾說:“云大公子求見。”

    “大概也是為了丁婆的事吧。”鳳翾猜到,她看向云懷錦。

    云懷錦漫不經心:“阿翾讓哥哥進來吧,正好省得我說兩遍。”

    云懷真默然進來,見鳳翾和懷錦在花圃中石桌邊坐著,他毫無遲疑地在鳳翾左手邊坐下,使她正好隔開了兄弟倆。

    “你沒有救回人?”

    云懷真冷淡地直入主題。

    這正也是鳳翾關心的,她好奇地看向懷錦。

    云懷錦聳聳肩:“找到人了,不過沒救回來。”

    “為什么?他們人多勢眾,你打不過?”鳳翾說,“可以帶上我院中這些護衛,若不夠,我還能同阿娘阿爹要。丁婆的性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丁婆暫時沒什么危險。”

    云懷錦笑了笑:“那幾個小混混對你下手不成,就遷怒到了丁婆身上,想劫持她讓你跳坑。不過那幾個混混倒知道了自己能力不足,所以跟上面的人打了包票,說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云懷錦表情淡了淡。現場聽到時,那話更加直白。他們將鳳翾當做奇貨,做著可笑的謀劃。

    他們并不知道鳳翾的真實身份,但這并不妨礙懷錦想處理掉他們。

    “不過他們找的上家,有些來頭。”

    云懷錦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指節,“似乎是一個名為蘭幽閣的組織。”

    “哥哥,你聽過嗎?”

    云懷錦看向懷真。

    云懷真搖了下頭。

    “你出身赤蝎司,對于這些本該最為清楚才是。你若不知,別人就更無知道的道理了。”

    他淡淡地:“看來,赤蝎司也有疏漏啊。”

    刺他?

    云懷錦卻像勝了哥哥一局般,心情頗好:“赤蝎司又非萬能,平日里要事眾多,哪有像哥哥這般閑心,可以四處留意。赤蝎司便是有所疏漏,圣上也不忍心怪罪就是了。”

    不待懷真有所反應,懷錦緊接著說:“既然無人知道,說明蘭幽閣藏得很深,若不是追蹤丁婆,我也不會發現。”

    “與那幾個混混接頭的是一個叫做成爺的,暫且將丁婆扣住了。若接下來有動作,該是沖著阿翾來的。”

    云懷真冷聲:“既然你知道地點,搗毀了就是,何必再讓阿翾陷進危險。”

    阿翾卻問懷錦:“你是不是有什么計劃啊?”

    云懷真對阿翾笑了笑:“我有些在意這個蘭幽閣,若是順著挖下去,說不定能挖到個大的,所以不想太早就打草驚蛇。所以只好委屈阿翾先配合一下。”

    “好啊。”鳳翾不假思索便點頭道,“反正你會保護好我的,對吧?”

    云懷錦唇邊浮現出了柔和的微笑,他輕輕地:“嗯。”

    云懷真的目光停留在兩人之間,兩人旁若無人的目光交流,將懷真完全拋在了一邊,使他如一個外人般,格格不入。

    “丁婆的安危也要保證。”

    他開口冷聲道。

    云懷錦賞了他一個眼神,說:“哥哥放心,阿翾不想丁婆有事,我也得顧全大局啊。”

    “為了你所謂的調查,讓鳳翾與丁婆都在危險之中,我不覺得你有什么顧全大局的意識。”

    云懷錦口齒清泠地正要懟回去,忽然想到鳳翾就在身邊,便收了聲勢,無奈苦笑:“是,我知道,我在哥哥眼中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就算我做了什么,你都不會改變對我的看法。”

    懷錦這語氣……云懷真剛一皺起眉,鳳翾就寬慰懷錦:“別管他怎么看你,他的看法一點也不重要。更沒必要為了他改變自己。”

    懷錦愣了愣,飛速瞄了鳳翾一眼,見她眼神真摯充滿關心,懷錦睫毛一抖,心也跟著一抖,垂下了眼。

    “嗯。”他低低地。

    既便懷真并不太贊同,但主動權已落在懷錦手中,事情便這樣定下了。

    鳳翾老實當那個誘餌,等著吃她的那條大魚來上鉤。

    她覺得自己肩頭的擔子更重了,于是腰也挺得更直了。

    只是沒離開多久,云懷真就又從后面追了過來。

    “阿翾。”

    鳳翾一本正經地:“還有什么事沒說嗎?”

    云懷真站在她的面前,感到她目光的重量。

    他視線垂落,一貫清冷的臉上露出些許不自在。

    “我來同你道歉。”

    “啊?”鳳翾想不出他指的是什么事,一頭霧水。

    “我離京后的那些流言,我方才知道。”云懷真攏了下眉,“但我說的并不是你,實是誤傳……”

    “哦,原來是這個啊。”

    忽然舊事重提做什么?鳳翾沒什么興趣地說:“我知道了。說起來也不算你的錯。”

    云懷真抬起臉。

    懷錦的話重新出現在耳畔。

    并不是他們爭奪阿翾,而是阿翾選他們。

    他第一次,用近乎卑下的語氣道:“阿翾,可以

    拋掉過去嗎。”

    我們重新開始。

    可鳳翾轉身:

    “我早就拋得遠遠的了。”

    不知道云懷真在發什么神經。

    鳳翾不怎么開心地想。她既已經把過去拋得遠遠的了,可云懷真卻像個撿垃圾的,總時不時把過往扒拉出來,在她眼前抖抖,抖出一大片灰出來。

    怎么當初棄之敝履,現在又珍惜起來了呢?

    鳳翾很想勸他,要是朝前看你還能算是個好人兒。可非要扒拉舊日的垃圾的話,那只會惹人厭煩了。

    ————

    鳳翾第二天,就照看望丁婆時的穿搭打扮,簡簡單單,小家碧玉。

    她在北壽長巷附近轉悠,裝作買菜。

    雖然路上都是陌生面孔,細看的話各個可疑,但鳳翾卻并不膽怵。

    因為在她也發現不到的地方,懷錦在守護著她。

    因為人美嘴甜被賣菜阿婆塞了把青菜;因為給人指路被送了一把花生;又因為把亂竄的熊孩子從馬車前提溜回來而獲贈一條鮮魚,都裝在她那名匠編織的本該裝花的小竹籃里了。

    鳳翾轉了大半天,提著的小竹籃滿了,一個銅板也沒花出去。

    這么轉了兩天,鳳翾發現那片似乎都有人認識她了,見了她便笑著主動打招呼。

    鳳翾對云懷錦說:“他們再不出現,我都要變成那里的熟臉了。”

    云懷錦沉吟片刻,道:“辛苦阿翾了,你之后不用再出府了。”

    鳳翾:“啊,為什么?”

    “他們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你身上了。”云懷錦說,“那邊事情有變。”

    “那丁婆……”鳳翾擔心道。

    “不妨事。”懷錦對鳳翾笑了笑:“我會去看看。”

    懷錦做下的擔保總能讓鳳翾放心。

    接下來幾日,就見不到懷錦身影了,每到飯點鳳翾都會派人去看看,不過他的院子總是空空無人。

    于是就只有林姣來陪著鳳翾吃飯。

    林姣識人眼色,對于云家兩兄弟與鳳翾的牽扯從不多問一句,更不打探他們都在做什么事情。

    可今天,林姣猶豫地用筷子戳了戳米飯,對鳳翾問道:“阿翾,這兩日怎么不見二表哥?”

    鳳翾腮幫鼓鼓地:“嗯?他有事忙。”

    本來問到這里,林姣就不該接著問下去了,但她面露為難之色,似乎有話而說不出。

    鳳翾終于意識到林姣大概真有事情,身體前傾了下,盯著她:“怎么啦?”

    林姣面上逐漸漫上紅暈,但她的表情并不輕松。

    她咬了咬唇,說:“孫世則的父母來京了。”

    鳳翾一頭霧水。

    所以呢?

    這既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沒什么難以啟齒的吧。

    林姣見她不明白,猶豫地小聲道:“我和孫世則,我們兩個人……”

    “哦……”鳳翾剛開始還有些懵,但當她意識到林姣這話背后的意思時,不禁眼睛溜圓了。

    “啊?”

    林姣同孫世則在一起了?

    這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么?

    見鳳翾反應這么大,林姣心中更加忐忑。

    雖然鳳翾似乎對孫世則沒什么情誼,可她那時畢竟是用了手段跟鳳翾搶人,說起來著實不光彩。

    這些日子蒙受鳳翾關照,林姣對她很是感激。她若是知道孫世則是被她搶走的,會生她的氣嗎?

    “阿翾,對……”林姣實在承受不住,想要先道歉時,鳳翾就換了位置,提著裙子挨著她坐下了。

    “真的嗎?你怎么從來沒跟我提過啊?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鳳翾八卦地問。

    林姣頓時糾結住了。  :

    好消息是阿翾好像并沒有生她的氣。

    壞消息是若把真相告訴她,就要牽扯出云懷錦。

    她不想讓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生她的氣,但鳳翾對她這般好,她似乎也不應對她再有隱瞞了。

    林姣碗中米飯都快被她攪合成米漿了,她才下了決心:“我與孫世則第一次相見,是在祭神大典上……”

    鳳翾的神情精彩地變幻著,從吃驚再到佩服,最后唏噓起來。

    “孫世則對你如何?”

    “他性子溫和,為人體貼,沒得挑剔。”林姣說。

    鳳翾有些懵懂地點點頭。

    她隱約感到林姣談論起孫世則時不像懷春少女談及心上人時的語氣。不過想一想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鳳翾還是覺得林姣與孫世則滿相配的,堪為一對良配。

    鳳翾還是開心道:“真是件好事~你為什么不敢同我說?”

    “阿翾……你不在意我和二表哥一起騙了你嗎?”

    “這算什么,”鳳翾滿不在乎地道:“我還應該多謝你,孫世則同你在一起一定開心得多。”

    “那阿翾也不生二表哥的氣?”林姣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道。

    鳳翾眨眨眼,開心地笑了。

    “他很幼稚呀。”

    原來懷錦還偷偷吃過孫世則的醋,想象一下便覺得有趣。鳳翾很遺憾自己沒有看到懷錦吃醋的樣子。

    林姣如釋重負,這才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她說:“我同世則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他父母此時來京,就是了操辦他的終身大事。”

    “我……心里總有些不安。”林姣抓皺了手絹,道,“而我孤身在京,得罪了姨母與大表哥,沒有長輩出面為我操辦,就只能依靠二表哥了。”

    這確實是大事,鳳翾連忙鄭重承諾:“等懷錦回來,我一定立刻告訴他這件事,讓他給你撐腰。”

    林姣離席,深深地向鳳翾一拜:“我漂泊無依,只想有個家。此事關我終身,就拜托阿翾了。”

    受了林姣這鄭重的委托后,鳳翾就更密切地關注懷錦的行跡了。

    也不知他是早出晚歸,還是宿夜未回,總之鳳翾都見不到他的影。

    還是那天廚下熬了一鍋魚湯,香飄十里,把懷錦像聞到味的貓似的勾來了。

    “好香。阿翾你這廚子可真了不得,每次我的腳都不聽使喚要往你這邊走。”

    鳳翾一跳而起:“懷錦!”

    她這反應熱烈的歡迎讓云懷錦眼中頓時神采飛揚。

    只是幾天沒見,就這般想他么。

    不等云懷錦開口,鳳翾就說到:“阿姣有事找你呢。”

    懷錦眼中神采頓時被她這句話撲滅大半,他沒來由有點委屈:“阿翾見了我怎么先提別人?”

    鳳翾恍然大悟,也覺得自己不對。

    她改過自新,誠意十足地重新提問:“那,丁婆怎么樣了?”

    也是,丁婆處境比林姣更危險些,而且是受她牽連,她怎么可以不先關心丁婆而只想著阿姣的事呢。

    懷錦被她的腦回路創了一下,露出無奈又溺寵的笑容出來:“丁婆安全無虞。”

    “那是怎么情況啊?”

    云懷錦的神情嚴肅起來,他眉心微攏,道:“那個蘭幽閣大概發現了丁婆的身份是魏秀的奶娘。就像得了條大魚,藏得死死的,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不過還未徹底摸清那蘭幽閣的構成。”

    “他們想利用丁婆做什么嗎?若是如此,那他們圖謀可不小。”鳳翾聽出其中的問題,說:“而且他們潛藏得這么深,目的一定不像表現上展露出的搶人奪財這樣簡單。”

    “阿翾很聰明。”云懷錦表揚道,“你說的都對。這個蘭幽閣不簡單。他們以為丁婆是條大魚,殊不知在你我眼中,它蘭幽閣也是條大魚。”

    鳳翾熱血沸騰,握了握拳頭:“那我能幫你什么嗎?”

    她滿滿的生命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影響到了懷錦,讓他不禁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幾個日夜的埋伏蹲點與跟蹤,令云懷錦精疲力盡。

    但他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是來看她。而她果然能像這樣輕而易舉就使他滿血復活。

    “暫時不需要阿翾做什么……不過,現在可以分我一雙筷子嗎?”

    鳳翾招呼人快點擺飯,說:“要不將阿姣也叫過來好了,讓她親自跟你說。”

    云懷錦撩了下眼皮:“她到底什么事?”

    鳳翾大概復述一遍。

    聽后懷錦便皺了下眉:“孫世則父母已經來京了?”

    鳳翾點點頭:“她是這么說的。”

    懷錦驀地起身:“我回來時,母親正在見客,聽聞來客是個外地口音的老婦人。”

    鳳翾反應了一下:“難道是孫世則的母親來見你娘,討論阿姣的婚事來了?”

    “怕是如此。”

    云懷錦快步走向外,說:“若直接見了母親,她這事就要砸了。”

    鳳翾想起

    嚴氏對懷錦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必對當了懷錦幫手的林姣,也絕無什么寬容之心。

    鳳翾一邊小步跑著追上云懷錦,一邊道:“我們還來得及嗎?”

    “看看才能知道。”

    嚴氏在她自己院中接的客,只是懷錦和鳳翾還未走進去,就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臉色不好地走了出來。

    她雖著錦衣,但常年勞作在她臉上、她手上留下的印跡卻是擋不住的。

    路就那么寬,鳳翾猝不及防與這婦人迎面對上,想躲也沒處躲了。

    可她扭頭一看,云懷錦已經沒了影蹤,跟練了遁術似的。

    她只好同那婦人淺福了下身。

    那婦人看她一會,說:“你就是云府的新媳,長公主家的千金?”

    鳳翾道:“是。您可識得出去的路?要不我送您過去。”

    “那就勞駕了。”

    鳳翾有意探問嚴氏如何評價的阿姣,便開口道:“恕晚輩失禮,還不知您的身份。不過看您相貌,倒與我認識的一人相似。冒昧一問,您可是孫世則之母?”

    婦人因提起了兒子名字而把身子挺直了些:“吾兒是肖我。”

    “那不知您今日來是為何事?”

    “嗐,還不是為了世則的婚事。”孫母倒與孫世則相反,是個容易打開話簍子的,“他說看上了云府里的姑娘,叫我來提親。可我想他所說女子姓林,在云府里是個外姓,肯定不是云府的正經小姐,你說是不是?”

    鳳翾敷衍地笑了笑。

    孫母沒注意她的情緒,只自顧自抱怨道:“一個過來投奔親戚的孤女,哎。吾兒前程遠大,什么樣的好人家的女兒找不到?可他偏偏就相中了她,整日催我。”

    “本想著吾兒實在喜歡那也就算了,雖是孤女,但若品貌端正,能操持內宅也行。可你母親方才卻同我說,她奸詐油滑,心術不正。嚇得我!這樣的女人如果娶進家里,豈不是引狼入室害我全家?”

    “你也是云家的人了,你同我悄悄說,她是不是這樣的人?”

    鳳翾搖頭道:“我倒覺得她溫婉嫻淑,體貼入微,宜室宜家。”

    孫母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啊,還是年輕,看人哪有你老人家準。”

    孫母是一點也不信她的話,只將嚴氏的評價奉為圭臬。

    她已經留下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鳳翾說再多也難以改變她的想法。

    其實,孫母到京后,一些多事之人也跟她說了些閑言碎語。

    說她兒曾有望同長公主府攀上親,那位長公主府之女容貌姝妍,又是獨女。若是她兒能成,子孫后代便可跟著翻身了!

    孫母雖然遺憾,但畢竟是別人口中聽來的,終不及親眼看到的感受深刻。

    只見傳言中的這小娘子通身氣派富貴逼人,令地方來的孫母快要抬不起頭來。

    這樣的女子,豈是寄居云府的孤女所能比的。

    可惜這么好的兒媳婦已經嫁去別人家了,孫母覺得,她兒子若娶,不說比她更好,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那叫林姣的丫頭,是萬萬配不上她兒子。

    ————

    鳳翾送走孫母,一轉身,差點撞上云懷錦的胸膛。

    “你怎么忽然又出現了!”

    神出鬼沒的。

    鳳翾捂住好險沒撞歪的鼻子,同她說:“你都聽到了嗎?”

    云懷錦點點頭。

    鳳翾嘆了口氣,說:“你娘果然說了阿姣壞話,這下可怎么辦?”

    “先告訴她吧。”

    鳳翾點點頭。不管怎樣,林姣都是有知情權的。

    找到林姣,一五一十告訴她之后,林姣的反應倒沒有鳳翾預想之中的那么難過。

    鳳翾覺得她大概是收到了刺激,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你別將那種話放在心上。”

    林姣笑了笑:“那些評語倒也不假,我一直也有所預料,肯定不會太順利。”

    “世則的父親意見不大,只要能讓他母親同意就行。”

    云懷錦抱著胳膊坐在桌沿上,此時才插口道:“他的母親可不好相處,我母親還會給人留些臉面,但她可不像什么斯文人。我要事先提醒你,你若硬要嫁去,以后的日子可不容易。”

    鳳翾聽了,忙跟著點頭。

    她未嫁時可就聽了許多婆媳經,若是軟性子碰上惡婆婆,到最后說不定磋磨得一條人命都要墊進去,可怕得很。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

    林姣微微一笑:“我不管怎么選,以后的路都是艱難的。那我寧愿選一條表面上看起來光亮的路。至于他母親……”

    她低頭挽了下發絲,脖頸柔弱,渾身散發出我見猶憐的文弱感。鳳翾看著都想多照顧她一把,想也知道孫世則到時候會有多護著她了。

    林姣細細地說:“我可以應對的。”

    成,鳳翾深信不疑了。

    “那就想想辦法怎么讓他母親松口。”她摸著下巴說。

    辦法其實有很多。

    云懷錦輕晃著沒著地的那條腿。如果鳳翾不在場,他可以跟林姣提出許多冷酷但見效的主意。

    孫世則雖要入朝為官,但家無根基,母親也沒見過什么世面,只要讓她害怕了,就算再不滿也得認下這個兒媳婦。

    而讓人害怕的手段他恰恰知道很多。

    不過看鳳翾絞盡腦汁想出一些友善可愛的主意,也是一種樂趣。

    深知該怎么對付孫母這種人的林姣顯然也意識到鳳翾在這件事上出不了太有用的主意了。

    她也露出與云懷錦相似的,無奈而溺寵的表情,笑了笑,

    林姣向云懷錦投去一個申請的眼神,云懷錦點點頭。

    林姣便道:“我覺得阿翾這個法子應當很好!”

    “是吧?”鳳翾翹了翹并不存在的尾巴。

    “我會試試。”

    “我幫你啊?”

    林姣忙拒絕道:“阿翾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嗎?你已經幫了我蠻多了,接下來的就讓我自己處理吧。”

    鳳翾尤不放心地問了一遍:“真不用嗎?”

    林姣笑道:“若有為難之處,我會來找你的。”

    “那便好。”

    鳳翾現在對林姣頗為敬佩,認為她充滿了勇氣與堅韌,很值得她學習。

    鳳翾并不知道她被兩個心眼多的人一起厭棄了。

    也不知道她離開后,云懷錦又同林姣說了幾句話。

    短短幾句就讓林姣眸中生出了信心,同云懷錦深深一拜。

    ————

    對于云懷錦來說,林姣只是小事,幫她是為信諾。

    而蘭幽閣那邊,并不像他同鳳翾說的那樣輕飄飄。

    云懷錦蹲在一株濃密的樹上,又因為存在視線差,幾乎沒有人能看出上面還有個人。

    他身姿看起來松散,歪著腦袋靠著樹干沒骨頭一般,嘴里還叼了一根狗尾草,百無聊賴的模樣。

    可他目光卻神光內聚,銳利如鷹地盯著前方。

    “他什么時候能過來?”

    “耐——心——”

    云懷錦拖長語調,“你也不想丁婆有危險吧。”

    云懷真站在樹后,他穿著布衣布鞋,帶著斗笠,佯裝在此歇腳。

    被云懷錦像教訓小孩般說了之后,云懷真不悅地抿緊了嘴。

    丁婆屬于他的責任,若丁婆有個萬一,首當其責便是他。

    而追蹤這一道,云懷錦熟門熟路,他必須配合他。

    云懷真沉默下來,可云懷錦卻嫌太安靜似的,說起話來:“哥哥,阿翾是不是好幾天都沒同你說話啦?”

    云懷真更緊地將唇抿住。

    那天鳳翾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云懷真想了很多,徹夜

    未眠。

    他從與鳳翾的第一次見面,一直回憶到現在。

    云懷真發現其實他都記得很清楚,一樁樁一件件。

    他雖然表面厭棄她,但如果不是意外,他還是會娶她。

    就算有誤會,她會聽他解釋,然后原諒他。

    而他也會在朝夕相處中認清自己的心。

    他與她明明有著這么深的緣分。

    而這些意外并不算意外。全是他這個好弟弟的有意為之!

    云懷真忽然明白了,懷錦又一次騙了他。

    已經被他哄騙的鳳翾只會選擇他,若他傻傻等著她,只會一敗涂地。

    若通向目標的道路上有阻礙,那他將阻礙拔除不就好了?

    云懷真站在樹蔭中,眼瞳中進不去一絲光亮。

    若懷錦不在了,鳳翾還有得選么。

    她只能選擇他。

    默然地,云懷真的嘴角拉扯出一道詭異的弧度。

    云懷錦仍在挑撥他:“我昨日喝了阿翾一碗魚湯,口齒留香,簡直想不到區區一條魚也能燉出這等滋味。阿翾說若我喜歡,改日再給我做。哥哥,你若是也想嘗嘗滋味,我可以給你留一碗。哎,不過不能讓阿翾知道,不然她該生氣了。”

    這當然是很低級的撩撥方式,云懷錦也知道。

    哥哥不會上當,但肯定還是會不爽的。

    他喜歡在難得占上風的時候嘲諷他一二,云懷真的反應會讓他生出滿足感,

    云懷錦微微瞇了瞇眼。

    不過這次卻沒有逗弄出哥哥的任何反應。

    哥哥這輩子,出了他剛出生尚不記事時吃的那點苦頭外,都是順風順水。

    他擁有懷錦渴望的一切,但因為得到的太過理所應當,他從不覺得那些都有多可貴。

    只有鳳翾,是本該屬于他,卻脫離了他的掌心。

    哥哥不甘心,忘不了。鳳翾成為了他的執念。

    所以話里把阿翾扯出來的話,對哥哥就是一戳一個準。

    只是這次他平靜得有些不對勁了。

    云懷錦默默記在心中,眼尾余光忽然有人影一閃,他立即直起背,渾身上下都進入了狀態。

    “來了。”

    云懷真和云懷錦蹲守的這地方僻遠冷清,少有人來,如果跟蹤很容易被發現。

    云懷真不像懷錦可以飛檐走壁,謹慎起見,只有拉遠距離躲閃地跟著。自有上方的懷錦指點方向。

    而此時正是大白天,懷錦在上面視野寬闊,雖然被跟蹤者不宜察覺,但在偶遇者眼中就非常奇怪了,若是哪個驚叫起來,更容易被發現。

    是以懷錦更要一路閃避。

    他們跟蹤的是那幾個混混接觸的所謂成爺的上頭人,在蘭幽閣中是個小頭目。

    懷錦觀察他的這幾天,發現他負責的主要是搜羅年少貌美的少女,之后他將少女轉交給蘭幽閣的其他小頭目。不知之后要對這些少女做些什么事。

    不過這個成爺很有事業心,不甘于在蘭幽閣中當個小頭目,還想往上爬一爬。

    他聽說頭頭要來看丁婆,便琢磨著去露個臉。

    好歹丁婆是從他手里進來的。

    靠做點底層小事什么時候能爬上去啊,要是能得到頭頭的賞識,才能一飛沖天。

    云懷錦很欣賞他這種闖勁。

    若不是這樣,他很難順他這根藤摸到蘭幽閣頭領這個瓜。

    云懷錦在一處被樹冠掩住的房頂上,看到成爺進了一個民居。

    這民居普普通通,甚至因建得時日久了而有些破敗。誰也不會想到它的里面會藏著不普通的秘密。

    云懷錦瞇起眼睛,仔細地查看了一圈。

    “那民居前后有兩層人把守著,過不去。”

    他低下頭,對來到樹下的云懷真說。

    “你能看到院中情況嗎?”

    云懷錦皺眉:“成爺在院里等著,蘭幽閣的頭頭應該還沒到。沒看到丁婆,應該還被關在房中。一會那頭頭來的時候,應該也是要進屋。如果我們不靠近的話,就什么也看不到、聽不見了。”

    “那就從上面過去。”

    云懷真淡淡道。

    一只手從上面伸下來。

    云懷真抬起眼,看向俯趴著朝他伸出手的云懷錦:“干嘛。”

    “你不上來?”

    云懷真沒有看、也沒有碰懷錦向他伸出的手。

    他平靜道:“我沒你動作輕巧,和你一起過去的話容易暴露。我留在這里接應你。”

    “挺好。”

    云懷錦干脆利落地收回手,“那你在這里可別暴露了,你要是被抓,我可不會救你。頂多讓母親去求圣上。你可就在阿翾眼里丟大丑了。”

    云懷真沒有再理會他,警惕地掃向周圍。

    哥哥有些變化。

    云懷錦躬身踮腳地繞著彎向目的地靠近,心中想到,這變化的來由是什么?

    云懷真確定了周圍暫時沒有異樣后,向上方看了一眼。

    當然,那里已經沒有了懷錦的身影。

    云懷真又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含著冰冷的諷意。

    他這個弟弟暫時還是很有用的。

    第64章 第64章鳳翾心想,其中大概就有……

    云懷錦俯趴在屋頂。

    院中長著一株槐樹,枝椏伸展到了屋頂上。

    風吹的時候,枝葉就掃動他的臉頰。

    云懷錦如同石化的雕像一動不動,甚至一只鳥落在了他背上,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感覺落腳這地方哪里不對,于是撲扇翅膀又飛走了。

    與屋頂的安靜無聲不同,底下成爺搓著手,時不時打個圈,等得心神不寧的。

    云懷錦的耳朵微微一動,視線轉向外面。

    頭領來了。

    云懷錦忍不住多看了來人好幾眼。

    油頭粉面,大腹便便看起來像是開酒樓的爆發戶,膚淺外顯。

    只是云懷錦知道這一定不是他的真實面目。

    成爺見了這來人,立刻殷勤迎上。

    “三爺。”他喚道。

    三爺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人呢。”

    “就在里面關著。”成爺忙將人領進屋。

    懷錦無聲地將瓦片掀開。

    這有些年頭的民居,掀開瓦片就能直接看到下面的情形了。

    丁婆坐在一把椅子上,衣著整齊,桌上還放著一碟點心。可見丁婆并沒有受什么苦。

    不過丁婆也并沒有對來人露出什么好臉色。

    那三爺繞著丁婆轉了一圈,看她一會,問:“你當真是照顧魏德景私生子的奶娘?”

    丁婆冷著臉,一言不發。

    三爺卻像確定了什么,拍拍成爺的肩膀:“不錯。”

    成爺臉上頓時煥發出光彩。

    “你叫什么名字?”三爺問。

    “成昕,小的叫成昕。”

    “我記住了。你接著看好她,不能讓她出任何差池,知道了嗎?若是辦好了以后有你好處,若是辦不好……”

    成昕識相地點頭哈腰:“我曉得。我辦事,三爺您放心。”

    ————

    云懷真背靠墻壁,面無波瀾,耳朵卻豎起留意著任何動靜。

    然而直至云懷錦帶動一陣風跳到他身邊,他才發現他。

    云懷錦匆匆道:“人走了,快跟上。”

    云懷真緊跟上他:“丁婆如何?”

    “他們不敢動她。我現在懷疑,這個三爺與單州那邊有聯系……”

    云懷錦忽然覺察到哥哥動作的延遲。他回頭看他一眼,忽而一笑:“也是,接下來哥哥就不用跟我一起了。”

    云懷真淡淡點頭:“你的事,我不插手。”

    云懷錦又看了哥哥兩眼,很快消失在巷口。

    云懷真遲了一會,才離開這里。

    他與懷錦只是暫時合作,各自目的不同。

    丁婆被抓,對于一直無法取得丁婆信任的云懷真來說反而是個機會。

    讓她看看她處在怎樣的漩渦之中,有了對比方能提現出他是多么講理的人。將他拒之門外,就要被這些活在暗處的人盯上。

    懷真緩步而行,走過拂面的楊柳,踏上歷時彌久的石橋。周邊漸漸繁華了起來,他沉靜且優越的氣質總能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云懷真對此熟視無睹,如一道風不著跡地

    從眾人中走開。

    被留下的人竊竊私語:“這是……哪家郎君啊?”

    “這么好的氣度,想必是含霜履雪一樣的人物吧。”

    而他們自看不出云懷真此時的心思。

    丁婆受的苦不夠多,還需給丁婆灌輸些對蘭幽閣這些人的仇恨,屆時他救她出來時丁婆方能記住這個恩。

    如此卑鄙的想法。

    云懷真抬眼,目光與一少女對上,那少女瞬間紅了臉。

    云懷真莫名地一扯嘴角,少女頓時愣住,思春的心情煙消云散。

    “好奇怪的笑……”少女心有余悸地喃喃。

    云懷真感到一股暢快,好像一直擋住天空的整片烏云被吹走。

    他有些明白懷錦對他的嘲諷了。

    既然控制不住心中惡欲,那就便接受吧,他也不過與逃不過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一樣,何必裝得連自己都騙了。

    與其一直在壓抑中使嫉妒不忿如霉菌般滋生,不如堂堂正正做個卑鄙無恥之人。

    ————

    蕭秀林一段時間不見鳳翾,也未收到她的信函,有些掛心,便親自去云府拜訪。

    好友還是第一次來,鳳翾一定要好好招待,催促惜香和慕月好好布置了一番。

    蕭秀林被惜香從外面領進來時,頗為吃驚。

    “你這處院子,和云府風格倒是截然不同,用了不少心思。瞧著倒像藏在云府里的世外桃源,怪不得這些日子都沒見到你的影兒,原來躲在這家里逍遙呢。”

    鳳翾嘻嘻一笑,挽住蕭秀林胳膊:“別當我聽不出你在抱怨我呢。”

    蕭秀林點她一下:“你也知道,我還道你把我忘了呢。”

    “我可不是那么沒良心的人~看,我為今日備了佳釀美食,你好好跟我說說,最近京都都發生了什么好玩事?”

    鳳翾拉著蕭秀林坐下,親手給她倒了杯茶:“什么新鮮事我都錯過了。”

    蕭秀林笑了笑:“你不來找我,我出門的次數也變少了。不過有件動靜不小的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過?”

    鳳翾歪歪腦袋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什么什么!”

    “孫世則……你還記得此人吧?”

    鳳翾頓時來了精神,難道阿姣已經行動了?

    她忙點頭:“嗯,他怎么了?”

    蕭秀林見鳳翾只有好奇,沒有其他情緒,才安心接著講下去:

    “他母親剛來京不久,就鬧出了好大的動靜。”

    “孫世則年齡正當,俗語說先成家再立業,也是該婚配的年齡了,孫母操心這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著實不懂規矩,相看女方豈有直接闖人家家里去的道理?叫人家生生罵出來了。好大的動靜,半條街的人都跑出來看。”

    鳳翾愣愣:“好無禮,人家是家中的千金閨女,她直接上門相看,豈不像挑貨品般,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是啊,真是匪夷所思。”蕭秀林附和道,“好歹也是一位培養出新科進士的母親,行事怎的如此沒數。”

    所以,鳳翾心想,其中大概就有阿姣的手筆吧。

    當真厲害,直接截斷了孫母另尋其他女子的路。將孫母不識禮數的名聲打出去,有點要求的官宦人家都會慎重考慮一下的。

    她忽然搖著腦袋打了個哆嗦。真想不出阿姣那清秀柔弱的人怎么想出這主意還做得這么完美的。

    蕭秀林繼續道:“不過孫母之后誠心道歉,人家念她初來京都,也就不追究了。之后孫母大概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鳳翾托著腮想,即便退而求其次,恐怕也輪不到阿姣。

    不知她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蕭秀林在鳳翾處消磨了大半天時光,兩人飲酒到微醺,說起鳳翾表舅家那對可愛的雙胞胎,鳳翾便興致勃勃拉著蕭秀林去看。

    兩人出了門才想起,空手上門著實失禮。

    “我們不會像孫母一樣被你表舅罵出府吧?”

    蕭秀林喝了點酒,也會開些玩笑了。

    鳳翾笑道:“保不準,所以我們還是去買點禮物吧。”

    兩人手牽手商議著該買什么時,一個兩人抬的轎輦從超過了她們。

    上面坐的是個頭發花白的婦人。

    “是孫母。”

    鳳翾立刻便認了出來。

    “哪兒?就是轎輦上這人么?”

    蕭秀林忙搜索起來。

    “嗯。”

    蕭秀林笑道:“倒真有點說曹操曹操就到的意思。”

    兩人目光追隨孫母,見她的轎輦被一個拉了一車磚石的板車擋住了,孫母傾身對拉車人喊道:“你擋住我路了,快點挪開,前面可有我兒的好姻緣,可別因為你讓我遲到了,讓我未來的親家不高興。你可知道,那可是仙意莊莊主的女兒。”

    蕭秀林笑道:“人家還沒開口,她倒說了一堆。”

    鳳翾:“這下人人都知道她討仙意莊莊主的女兒當兒媳婦了。”

    鳳翾撅了下嘴巴。仙意莊是京都最大的綢緞莊,且有供貨給皇家,可想而知,該莊主必是家財萬貫。

    孫世則只有個空的前程,便是有了官做,一開始也要清苦上幾年。

    如果取了仙意莊的女兒,不就一步到位,不用受這個苦了么!

    孫母攀不上愛重名聲的官宦世家,轉而投向商賈人家,倒也有些聰明。

    若是成了,阿姣還是要失望。

    鳳翾拉拉蕭秀林的手,說:“要不,我們今天先別去岳府了,先跟著孫母過去?我感覺會有一場熱鬧好看呢。”

    蕭秀林掩嘴笑道:“我也有這種預感。”

    蕭秀林也在街邊叫了個轎輦,不需緊跟著孫母,直接吩咐抬轎的去仙意莊的熊莊主家。

    京都土地寸土寸金,熊莊主雖然闊綽,也不敢逾矩,住處并沒有大得夸張。

    鳳翾和蕭秀林抵達時,正見抬孫母的那兩人抬著控的轎輦離開,便知她已經進去了。

    鳳翾派惜香上前敲門,稱她們欲做一條裙子,對料子有特別的要求,親自來討熊掌門的主意。

    就算仙意莊經營得再厲害,鳳翾的身份也是做生意的熊家得罪不起的。

    不多時就有個青年男子匆匆出來作揖道:“家父在仙意莊,并不在家,實在歉意,讓兩位白跑了一趟。若是要緊之事,還得勞煩兩位去趟仙意莊。”

    鳳翾:“那你母親在家嗎?”

    “家母去廟中燒香了。”

    鳳翾換了個人問:“那你妻子在家嗎?”

    “賤內倒是在……”

    鳳翾果斷道:“那我們跟你妻子商量也是一樣的。”

    青年男子無措道:“可賤內并不懂這些……”

    可鳳翾卻像沒聽到一樣,拉著蕭秀林徑直從青年男子身邊進去了。

    青年男子攔也不敢攔,只好趕緊跟上。

    第65章 第65章他那么聰明的人,要是騙……

    鳳翾宛若進了自家般自在,明明是第一次到此,還走得氣定神閑,倒顯得跟在后面的那青年男子像她的仆人似的。

    鳳翾問道:“你是熊莊主的兒子?”

    青年男子回道:“是,我排第二,上面還有一位兄長。”

    鳳翾點頭:“方才貴府是否也有客人光臨?”

    青年男子停頓了一下,說:“方才確實有,長嫂正在接待。”

    “哦?”鳳翾停住腳步,露出了微笑:“那我改主意了,論衣料樣式,你嫂子應該比你妻子懂得更多不吧?”

    “這倒是……可……”

    這位熊二公子倒是個實誠人。

    鳳翾愉悅地面對他,笑道:“那麻煩您帶路吧。”

    熊二公子明明一臉為難,卻不怎么會應對鳳翾這樣驕縱又得罪不起的貴女。

    他只知有人拜訪,但并不知道來人是誰,找長嫂又是為何事。

    將鳳翾和蕭秀林帶去長嫂那,同侍女述了來意,侍女眼見也繃起了精神,恭謹地將兩人帶進側房,先奉上香茗,替主人致歉道:“夫人正在見客,事先不知兩位小姐拜訪,招待不周,還請兩位小姐不要計較。我這就同主人傳話,請她盡快空

    出時間來。”

    鳳翾點點頭,對熊二道:“也麻煩你了。”

    言外之意,沒你的用處了,可以走了。

    熊二實在不想再應付她,拱了拱手自去了。

    一時就剩下鳳翾、蕭秀林與她倆帶的侍女。

    鳳翾與蕭秀林對視一眼,蕭秀林掩嘴一笑,說:“真讓你胡攪蠻纏地摸進來了。你何時變得這么機靈了?”

    鳳翾翹翹鼻子。

    熊家大兒媳何氏的侍女步入堂中,在何氏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何氏有些驚異地微抬了一下眉毛,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后看向孫母,露出微笑。

    孫母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已聊了一會,相交甚歡。孫母自是沒發現,她以為的相交甚歡全靠何氏的向下包容。

    孫母覺得這門婚事算是十拿九穩了,與何氏的語氣也親近了不少。

    “那改日我便請媒人來問名納吉。”

    何氏道:“先不急,雖說長嫂如母,但也要我公爹點頭才是。不過您放心,我公爹只有這一個女兒,疼得如眼珠子般,連他兩個兒子都得排后面。孫公子這樣的良婿,他可不會錯過。”

    孫母:“那可不……”

    何氏忍不住心中嘲了聲,微微一笑,起身道:“綠英,送客。”

    在外面偷聽的鳳翾忙拉著蕭秀林往回跑。

    待兩人氣喘吁吁跑回去,蕭秀林一邊順氣一邊低聲說:“熊莊主喪妻,所以讓長子妻子代為留意姻緣,雖然合理。可我們來時,怎么那熊二公子全然不知情的樣子?”

    鳳翾說:“大概二房不怎么管事吧。”

    說雖如此,鳳翾也覺得哪里不對。如果真向那何氏所說,熊家女兒很受寵愛,她還將這門婚事說得十拿九穩般,可這等大事連二房都不清楚,就能定了?

    “這熊家……是不是藏著什么事啊。”

    蕭秀林問出了鳳翾的心聲。

    鳳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

    當何氏身邊侍女請她兩人過去敘話時,鳳翾隨口說要為過年早早備套驚艷眾人的裙子。

    何氏確實會做人,說話間使人如沐春風。

    由她引導著,鳳翾不知不覺真來了興趣和想法,在她這下了一筆大單。

    何氏雖然一開始覺得鳳翾的來訪有些突兀,不過能與身份貴重的貴女交往有利無害。

    鳳翾不經意道:“聽說熊莊主有個女兒,同我年紀相當,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呢?”

    何氏微愣:“你說芙兒?”

    “她叫芙兒嗎?這名字一聽就親切,她可在家?能見一面嗎?”

    鳳翾表現得像個只想多交個手帕交而已。

    何氏的笑容有些勉強:“她今日不在家,等她回來,我定將您的結交之意告訴她。”

    “那真是可惜了,無緣一見。”

    鳳翾便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

    但離開熊家后,鳳翾便同蕭秀林道:“確實不對勁。”

    蕭秀林猶豫道:“阿翾,你這樣操心孫世則的婚事,是不是……”

    鳳翾意識到蕭秀林誤會了,忙擺手:“冤枉!”

    她悄悄對她說:“我是為另一位女子擔心,她同孫世則的約定了終身,可是孫母卻看不上她。”

    蕭秀林同情道:“那位小姐身世不好嗎?”

    “是啊。”鳳翾感慨道。

    林姣之所以有心機,也是身世所迫吧。

    回到云府后,鳳翾便去尋了林姣,將孫母意欲與熊家結親的事告訴了她。

    林姣聽后怔怔地看著她。

    鳳翾不禁擔心道:“你別急,這門婚事指定不能成。”

    林姣眸中濕潤,緊抿著嘴笑了笑。

    “我只是沒想到……”

    鳳翾耐心地:“嗯?”

    “沒想到你會為我的事想辦法溜進熊家去聽墻角。”

    林姣笑著說,揩了下眼角。

    鳳翾這時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好撞見了嘛,機不可失。”

    林姣柔和地看著她:“嗯,阿翾真棒。”

    被像小孩一樣夸獎了……

    鳳翾問她:“你不擔心嗎?”

    “熊家嗎?”林姣搖搖頭,笑道:“這是計劃的一環。”

    鳳翾眨眨眼,忽然“喔”了一下。

    她拍手道:“我就說感覺熊家不對勁,而且孫母此次也太順了。”

    “其中的陷阱藏在了哪里?”

    鳳翾靠近林姣,好奇問道。

    林姣:“熊家女兒本身就是個大坑。”

    “好了。”

    鳳翾阻止了林姣繼續說下去,“我等事態發展,看看和我猜得是否一樣。”

    林姣便縱容地住了口。

    但她還是雙唇輕啟,齒間只有氣流吹出,卻無聲。

    阿翾,謝謝你。

    ————

    云懷錦站在一座高塔上,更為猛烈的風使他的墨發舞得有些狂魔。

    三只白鴿奮力揮舞著翅膀升上比云懷錦視線更高的空中,然后遇到順風的氣流,輕松地翱翔起來。

    云懷錦從背后取下弓箭,對準了那三只白鴿。

    弦繃緊,云懷錦手指穩得一絲不抖。

    嗖——

    一聲急細微的破空聲。

    一支細如銀針的小箭在銀光一閃后就不見了蹤跡。

    一息后,其中一只白鴿身形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繼續正常飛行。

    白鴿剛被放飛,若是立刻被射下,必會打草驚蛇。

    而云懷錦射出的這細箭不會一擊斃命,插在鴿子身上暫時不會對它有什么影響。不過一刻后就會越飛越慢,兩刻后死亡。

    那時,它早已離開了放飛人的視野。

    云懷錦跟蹤三爺,總算摸到了他的大本營。

    蘭幽閣原是做女色生意的。只是不似青樓楚館,各個如好家人的女兒般養著,接的客也只二三之數,皆是朝中官員。

    不知三爺用了什么本事,讓那些女兒對他言聽計從,還把那些官員迷得難以舍棄。

    且他還私下經營著一些茶館酒樓,可謂黑白通吃。

    現在,他又要飛鴿傳信了。

    云懷錦隱約有了猜測。

    云懷錦下了高塔,騎上馬,朝信鴿離開的方向追去。

    與此同時,鳳翾正與林姣在熊家的仙意莊里挑揀布料。

    仙意莊生意火爆,在京都中就有兩家分店,而這家本店更是足有三樓之高,日日顧客盈門。

    鳳翾和林姣就在仙意莊的二樓臨窗位置坐著,由店內伙計將一批批料子拿給二女挑選。

    鳳翾撐著下巴,翻了翻面前已經疊成一摞的布料,抽出一張和林姣愛不釋手的那張比在一起,說:“這兩個的顏色還挺相配,一個做裙一個做衫,你穿著一定好看。”

    林姣猶豫道:“這樣……是不是太粉嫩了些?”

    鳳翾理直氣壯地:“這顏色襯你氣色呢。你平日穿的也太素了些。”

    然后不等林姣說話,鳳翾就對伙計說:“這兩樣各來一匹。”

    伙計滿臉笑容:“好勒!”

    今天可是來了個大客戶。

    鳳翾對林姣說:“你衣裳太少了,每日就那么幾件,該多添幾件。”

    于是讓伙計接著把店中的好貨都拿過來看看。

    林姣從未被人這么慷慨不計回報地對待過,有些不安:“已經夠多了。”

    鳳翾搖頭,頗任性地說:“不夠不夠,我要是老見你穿同樣的衣服,會看膩呢。”

    林姣笑著輕嘆了口氣。

    就是孫世則也沒有對她這般大方過。畢竟他并不富裕……

    林姣看向窗外。

    許是心有靈犀,她一眼便看到了樓下的孫世則。

    她嘴角剛浮現出一抹細微的笑意,在看清擋在孫世則面前的人時,目光凝固了片刻。

    “你看到什么了?”

    鳳翾腦袋湊到她旁邊。

    “哎?”與林姣不同,鳳翾首先認出了孫世則對面那人,“那不是二皇子么。”

    二皇子楊頊與大皇子楊顓同年出生,不過生母位卑,大皇子穩穩地立為太子,楊頊就也安安份份做他的皇子。

    鳳翾小時候常同他玩,嫌他性子執拗,長大后逐漸生疏。

    眼看這楊頊攔在孫世則跟前,來者不善,鳳翾滿頭問號。

    孫世則怎么惹到他了?

    她看向林姣,見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下面,但未露出絲毫慌張擔憂的神情,鳳翾便猛地悟了。

    這也是計劃的一環?

    孫世則向楊頊行了一禮,面露疑色:“不知二皇子有何指教?”

    楊頊高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孫世則冷笑:

    “就是你?也配和我搶她?”

    孫世則不解:“她是誰?二皇子可否明示?”

    楊頊冷笑:“裝什么。告訴你,你如果執意和我對著干,你就等

    著去嶺南吧。”

    孫世則瞬間白了臉。

    他還未正式授官,甚至還未來得及組建自己的關系網,若二皇子真的下絆子,若去了嶺南,誰還能將他撈回來?

    但他還是堅持著拱了下手:“在下實在不知做錯了什么,還請二皇子明示。”

    楊頊冷冷地扯動嘴角,嘲諷道:“得了,街上人多眼雜,豈是敘話之地。回家去吧,我給你備了一份大禮。”

    孫世則心中忐忑不安,匆匆趕回家。

    推門一進,只見孫母雙腿發軟地癱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個敞開的箱子。

    孫世則著急道:“母親!”

    快步上前,忽地見了箱中的東西。

    孫世則頓時冷汗冒了下來。

    那里面裝著一對剝了皮的通體赤紅的大雁。

    孫母結結巴巴道:“方才有個小太監來,說是二皇子特地賞賜給咱們家的,我以為是你受二皇子賞識了,高高興興接了,誰知道里面裝的卻是……卻是這駭人的東西!”

    “這、這是何意啊?”

    大雁……是下聘時代表專一忠誠的禮物。

    孫世則緩緩皺起眉,看向自己的母親:“娘……”

    “你是不是背著我,又同別家說親了?”

    孫母從他的口氣中隱約感到罪在自己,驚慌道:“我給你相看了很好的一家,熊家!仙意莊就是他們家的。你若是娶到這家的女兒,不是對你極有好處嗎?”

    “此言差矣!”

    隔壁忽然有人大聲說。

    原來住在隔壁的好事八卦的鄰居牛睿聽了半天,忍不住出口道:

    “這可不是良緣,反而會給你們家帶來滅頂之災!據我所知,熊家只有一個女兒,而此女已同二皇子暗通曲款已久!”

    “你要跟二皇子搶女人,他豈不恨你?”

    聽了這話,孫母頓時冷汗淋漓。

    她辯解道:“這不是件好事嗎?熊家為什么不直接把他們女兒嫁給二皇子?反而來找我家世則?”

    牛睿:“早就聽說熊家很疼愛這個女兒,可說得難聽點,他們只是個賣布的,女兒也只能給二皇子做個妾。所以熊家不愿意吧,才想找孫兄當這個冤大頭。”

    孫母一聽,自己是妥妥的被坑了。她對著空墻慌忙道:“那、那現在已經被二皇子記恨上了,該怎么辦?”

    墻對面,牛睿嘆了口氣:“趕緊徹徹底底回絕了熊家,還能怎么辦?”

    “好好,我這就去。”

    孫母來了力氣,慌地跑向院門,被孫世則一把抓住。

    他沉著臉說:“娘!你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人家會以為你瘋了!”

    “二皇子都已經得罪上了,就不急于一時了。你先冷靜一下,回去換身衣裳,把頭發梳梳,再去熊家。”

    “好好。”

    孫母方寸大亂,什么都聽孫世則的了。

    等孫母進了屋,孫世則臉如黑鍋,胸脯起伏不定,終是忍不住指責道:

    “娘,我已同你說過了,京都內遍地都是皇親國戚高官權臣,天上掉下來一塊磚頭,砸到的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您當我是個什么人物,可看不起我的人多的是。”

    “就算回絕了熊家,以后與二皇子芥蒂仍在,您可算是害慘了我!”

    房內,孫母吶吶地說:“為娘知錯了,以后……”

    孫母擦了把汗,她后悔不已地說:“要娶誰你自己定,我再也不插手了。”

    現在想想,云府那個林姣也不是不可以了。

    聽說云府公子很有出息,又娶了長公主府的小姐,那林姣雖然不是云府本家的,多少也沾親帶故,也不算低賤。

    主要是身世清白,不會給她兒子帶來麻煩啊。

    孫母狠狠地錘了下自己的腦袋。

    她怎么非得折騰這么一趟啊!

    要是沒那么大胃口,一開始就接受了林姣不就行了嗎!

    孫家外,林姣拉了拉鳳翾的手,鳳翾才把耳朵從院門上挪開,同林姣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走遠一段距離,鳳翾對林姣說:“你過會要不要去安慰下孫世則啊?他好像氣壞了。”

    林姣微微一笑:“不用,這件事最好從頭到尾都沒有我的影子。何況他承諾娶我,卻扭頭跟別家議親,我卻跑去安慰他,那他豈不忘了這件事中最受委屈的人是我么,以后倒對我少了幾分歉疚。”

    就不好拿捏了。

    鳳翾驚嘆道:“好有道理!”

    別人的心眼果然不是白長的。

    如果是她可想不出這么彎彎繞繞的。

    鳳翾有些替自己犯愁:“要怎么才能學會這些心計啊。”

    林姣滿目柔和:“阿翾保持本性,自有福氣圍繞,不需去學什么心計。”

    “是嗎?“雖然被林姣這么夸了很開心,但鳳翾總覺得學點心計還是很有用的。

    “以后……我是說以后,要是我和懷錦在一起了,他那么聰明的人,要是騙了我我沒發現怎么辦?”

    林姣愣了愣,云懷錦毫無疑問能騙過鳳翾,這她不能撒謊。

    “二表哥如果騙你的話,也一定是出于保護你的立場,那阿翾就算沒發現也沒關系。”

    “是嘛……”

    鳳翾哼哼唧唧地說。

    突然,一道清朗的男聲就貼著鳳翾的脖子后面響起:

    “在說我?”

    鳳翾驚得差些原地蹦起來。

    一扭頭,云懷錦正從馬背上直起腰,含笑看著她。

    “懷錦?”

    “什么騙不騙的?”

    他看向林姣,輕快道:“你可別瞎說,我怎么會騙阿翾呢。”

    林姣垂下頭,恭謹地向他福了福身,

    鳳翾注意到他手中提了只死掉的白鴿,疑問道:“你去打獵了嗎?”

    云懷錦笑著提了提手中的白鴿:“走,我帶你烤鴿子吃去吧?”

    鳳翾微微睜大了眼睛:“用火烤著吃嗎?”

    好原始,她喜歡。

    云懷錦將她拉上馬,鳳翾忙探頭對林姣說:

    “阿姣,一起呀。”

    林姣抿嘴笑道:“仙意莊應當將布料送家去了,我迫不及待想去看了,就不和你們去了。”

    云懷錦瞥了她一眼。

    鳳翾很能體會林姣這種對新得的東西等不及的心情,就笑著說:“那你快回去吧,我回去的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林姣點點頭。

    云懷錦又瞥她一眼,打馬離開。

    他幽幽地說:“又是給買布料又是給帶吃的,阿翾對她倒是上心。”

    第66章 第66章云懷錦托著鳳翾下馬,將……

    鳳翾道:“阿姣孤身寄居在云府,手上錢也沒幾個,沒有我的話,她都沒得穿沒得吃,很可憐的。”

    “我也算孤身寄居在云府,沒有阿翾的話,也沒得吃沒得穿,阿翾不覺得我同樣可憐嗎?”

    鳳翾感到背后云懷錦結實的軀體散發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他的聲音很近,近得鳳翾犯迷糊,被他說得發自心底地覺得他真跟林姣是一個水平的可憐蛋了。

    好在迎面吹來一陣風,讓鳳翾清醒過來。

    她提出異議:“我給你的那些金子難道不算數嗎?”

    那些金子可是能買更多的布料和吃的,能把林姣那小房間堆滿。

    “可是……”云懷錦慢吞吞的語氣顯得足夠委屈,“金子怎能和阿翾親自挑選的東西相比呢。”

    想起什么,云懷錦笑了笑:“哥哥回京后,可是把他舊日衣服全扔了,換成了新的。真是浪費。”

    “不像我,阿翾只要親手給我挑幾件我就心滿意足了。”

    鳳翾“啊”了一聲,努力回憶了一番:“是嗎?我都沒發

    現。”

    “那我們不能輸給他。”

    鳳翾說:“一定要穿得比他更好看!”

    云懷錦彎起眼睛,迎上拂面的輕風。

    雖然他心中清楚,哥哥置換新衣并不是為了跟他爭奇斗艷,純粹是嫌棄他不在的時候那些衣服都被他穿過罷了。

    馬停在一條河的轉彎處,河灘寬闊。此處偏僻少人,很是清靜。

    云懷錦托著鳳翾下馬,將那鴿子也拿了下來。

    鳳翾頗有興致地搓搓手:“我去撿些柴火來。”

    見她如此積極,云懷錦自不會掃她的興。

    河灘上到處都是發水時沖上來的枯枝敗葉,鳳翾不費多少功夫就撿了一堆。

    而云懷錦也從河邊回來了,一手一提著開膛破肚的鴿子,一手提著一條處理好的魚。

    鳳翾驚了:“這么短的時間里你還抓了一條魚上來?”

    “只有一只小鴿子,我怕搶不過阿翾。”

    鳳翾瞪大眼睛:“你這是污蔑!”

    云懷錦笑了笑,搬了個石頭坐下,將火生了起來。

    鳳翾就也學他坐下。

    剛死的鴿子和魚她都不敢碰,揣著手什么都不坐,只管看云懷錦利落地處理。

    他用火將鴿子上的剩余的羽毛燎燒了,再用清水洗凈,與刮凈魚鱗的魚各穿在樹枝上。

    “你好熟練。”

    鳳翾升起了對成品的滿滿期待。

    “接下來等著就行了。”云懷錦撥了撥火堆。

    火燒得旺,木柴爆出噼啪一聲,鳳翾忽然想到什么,道:

    “你知道孫世則家的事嗎?他得罪了二皇子。”

    云懷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鳳翾:“你幫了阿姣?雖然阿姣說是她自己的主意,可是我想了想,整個環節中有兩處是她自己做不到的。首先,熊家女兒和二皇子的私情知道的人可不多,阿姣一介閨閣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其次,她并沒有什么人脈,又是如何把手伸到二皇子身邊,讓他迅速得知熊家打算將女兒嫁出去給孫世則的?”

    云懷錦凝視著鳳翾,認真聽她講完,微笑道:“阿翾猜得很對。所以是我把熊家指給她的,也是我捅給二皇子知道的。”

    鳳翾不禁嘿嘿一笑。

    雖然她的心眼沒有阿姣多,但她也不差嘛。

    “阿翾很聰明。這么聰明我就算騙你,也騙不過的。”

    云懷錦將烤鴿子翻了個面系。

    原來他聽到她和林姣的那段談話了。

    鳳翾下巴搭在膝蓋上,心滿心足地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她見云懷錦從腰間拿出一張小小的長紙條,用修長的手指耐心地一點點展開。

    他一眼掃過紙上內容,鳳翾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變化。

    鳳翾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剛向鳳翾保證過不會騙她的云懷錦如實道:

    “這是這只鴿子要送向單州的消息。”

    鳳翾睜大眼睛:“啊?”

    她還當這只鴿子是云懷錦隨便打的,原來它還不是普通的鴿子。

    也是,懷錦又不是閑得慌沒事打鳥吃。

    “上面說的什么啊?”

    云懷錦回道:“以屬下的口吻問陳建要如何處置丁婆。”

    鳳翾摸摸下巴,掌心朝向云懷錦讓他先不要接著說:“我先猜!傳信人毫無疑問就是綁架丁婆的人。訓練遠距離信鴿可不是個簡單的活,毫無疑問他們保持著長期的聯系。”

    對自己智力的自信隨著推測的深入轉化為了對局勢的擔憂。

    鳳翾皺起眉頭:“所以說……那個陳建在京都里一直安排著眼線?!”

    云懷錦每次都覺得她認真思考的樣子格外可愛。

    當她意外聰明地猜對的時候,就更顯得可愛了。

    如果不是鳳翾,他也不會這么快就誤打誤撞地找到陳建的眼線。

    阿翾不僅可愛,還是他的大福星。

    他道:“若讓這蛀蟲繼續潛藏下去,必成大患。還好我們發現了,這可是大功一件,阿翾要想好以后要跟圣上討什么賞。”

    鳳翾指指自己:“我也立功了?”

    “要不是阿翾,可引不出蛀蟲。首功當歸阿翾。”

    鳳翾雙手捧住臉。

    仔細想想,她好像確實很重要。

    于是等鴿子烤好后,她吃起來格外香。

    ————

    當同伴毛拔得光溜在火上烤得流油的時候,從云懷錦手底下僥幸逃出的兩只鴿子早已飛出了都城。

    不過其中一只不幸被鷹隼盯上,半途葬身鷹爪。

    僅剩的那只鴿子憑借著小小腦袋中對方位的精準感知,在兩天后在單州群山中落了腳。

    飼養信鴿的小兵來給鴿子們換糧的時候,發現了這只新來的鴿子。

    他忙將它抓起來,取下了綁在它腿上的小紙卷。

    這張寫著與云懷錦得到的那份相同內容的紙卷被徑直送到了山頭一處隱蔽的居所中。

    紙卷最終落入一名留著精心打理的灰色長須的清癯年長男人的手中。

    陳建單手將紙卷展開,匆匆掃過,皺起了眉。

    “軍師在嗎?”

    正巧,魏秀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陳建將小紙條壓在鎮紙下,若無其事地看向來人。

    魏秀是一個長得頗文氣的男子,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紀,眉宇間掛著與這年紀不相符的深深的沉郁。

    這是陳建最不喜歡的他的表情。

    他從京都那場浩劫中冒著性命危險帶走魏秀的時候,就決意要輔佐他成為與他父親一樣的梟雄。

    可這些年看下來,陳建不悅地發現,魏秀的膽量與野心都與他的父親有著天壤之別。

    魏秀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您這樣也太過分了。”

    陳建明知故問:“大將軍指的是何事?”

    第67章 第67章以后她必是個棘手婆婆。……

    “不是你下令讓士兵以活人為靶的嗎?每人以長矛擊中五次,到最后人靶都爛成了稀泥!今日一整日慘叫聲不絕,有人靶的叫聲,還有因為下不了手受罰而被鞭打出的慘叫。您這個命令,未免也太過于滅絕人性了。”

    陳建微微搖了搖頭:“大將軍啊,他們可是要上戰場的士兵,如果連殺人這一關都過不去,到時候怎么指望他們為您沖鋒陷陣?”

    “我父親練兵就從不使用這種招數。”

    陳建:“魏將軍手下的兵無不精銳,數量比之咱們這些又多了多少?接下來您面對的將是最關鍵的一個關頭,成王敗寇,不把這些士兵的獸性激起來,我們的勝率可沒那么大。”

    魏秀仍一副不贊同的樣子:“這不是為君之道。”

    陳建皺起了眉。

    他將魏秀帶在身邊幾年了,他性子始終還沒轉過來。

    隨著戰事的臨近,陳建對魏秀的信心在逐漸消磨。

    而魏秀不能說服陳建,他雖是“大將軍”,叛軍口中的首領,但魏秀明白,實際的權利仍是陳建掌握得更多。如果不打算撕破臉皮,他就沒法強迫他聽從他的命令。

    兩人不歡而散。

    陳建將信鴿帶來的紙條從鎮紙下拿出來,點火將它燒著。

    火苗瞬間就把小紙條完全吞沒了。

    陳建松開手,火焰托著紙條飄忽忽地落到地上,轉瞬化為灰燼。

    魏秀的弱點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舊日的奶娘。

    ————

    “咳咳咳。”

    嚴氏忽地咳了起來。

    她的侍女急忙遞過去手絹,一手輕拍她的背:

    “老夫人總是呆在府中,已經好久沒出門過了。可能是這個原因,呆得氣都不順了。”

    “今日天氣晴快,老夫人不如出去走走?外面天廣地闊,您胸中開闊了,身體說不準就能舒服些。”

    嚴氏看了看外面。

    天空高遠湛藍,氣溫正是涼爽怡人的時候。

    “也好。”

    也確實許久沒出過門了。

    侍女讓管家備上車,和另一個侍女帶上嚴氏的藥、水、爐、衣裳,等等外面可能要用上的東西。

    準備齊全了,才扶著嚴氏出發。

    “去崇寂寺吧。”

    嚴氏道。

    到了寺外,嚴氏顫巍巍下了馬車。

    崇寂寺的香火一如既往地旺,今日也有幾家官夫人相約一起來上香。

    她們說起近日的新鮮事,嘲笑道:“孫家不知道還能鬧出什么笑話出來。”

    “先是不講禮數被人家從家里趕出來,好不容易大家快忘了這事,又在街上到處嚷嚷著要不打算跟仙意莊的熊家結親,真有毛病,也沒聽說人家熊家看上跟她兒子了啊。”

    諸位夫人都捂嘴笑起來。

    “本來我看孫世則算個人才,還

    想給我侄女問問呢,結果他母親這一出,我可打消這心思了。若只有孫世則還好,可他家中還有個這個的母親,要是嫁過去,恐怕娘家的臉哪天都得跟著丟盡。”

    “可不是么。”

    夫人們紛紛應和。

    “京都里但凡像樣些的人家恐怕沒誰看得上孫家了。”

    幾位官夫人一行人熱鬧的說話聲漸漸遠去。

    嚴氏瞇了瞇眼,問身邊侍女:“孫世則那個母親是鬧了什么笑話嗎?”

    侍女雖然為服侍嚴氏也不怎么出門,但畢竟年紀輕,京中熱鬧的事也會留心聽一耳朵。

    遂將流傳的說法一五一十轉述給嚴氏。

    嚴氏聽罷,緩緩道:“我還當那孫世是個什么搶手的,他母親那天同我說話時語氣還驕傲得不行。”

    以后她必是個棘手婆婆。這不,還未怎的,就已經成了百家嫌。

    ————

    清晨,鳳翾頭發松松地挽著,潔凈的素面一張,手拿葫蘆瓢站在花園中,給同樣剛在晨曦中蘇醒過來的她格外喜歡的幾株花澆水。

    少女輕巧的腳步踏在石磚上,驚起兩只小雀鳥。

    “阿姣?”

    鳳翾訝異。

    天色還這么早,她才剛起,怎么阿姣就來找她了?

    林姣的臉上透出紅暈,似羞澀,也似興奮:“今天,世則要來提親了。”

    鳳翾更驚訝了:“這么快?”

    離孫母痛遭打擊過去還沒幾天呢,她就這么快下定決心接受林姣了?

    林姣微微笑道:“其實若她還想尋找別的選擇,也是能找到的。只是她沒有膽子了,不敢再往外探。所以我就成為了她唯一的選擇。”

    “而且,世則早一天和我定下來,也能早一天熄滅二皇子的怒火。”

    看林姣精神奕奕的樣子,鳳翾反而泛起一些酸澀。

    她看起來并不在意孫家是在各種考量下才愿意娶她呢。

    林姣拉了拉鳳翾的手,輕聲說:“現在就差姨母那一關了,雖然我心里已經有些底了,但我還是擔心姨母會不會拒絕。阿翾,你能不能去前面幫我打聽一下。”

    如果嚴氏再壞一點,任誰上門來都不答應,硬生生把林姣拖成老姑娘再隨手打發出去,也說不準呢。

    鳳翾明白林姣的擔心。她點點頭:“你在這等著我。”

    去嚴氏那的半道上,鳳翾腳步匆匆地路過假山,很突然地,漫天花瓣從上灑落,將她籠住。

    鳳翾“咦”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頭頂有人打了個響指。

    她仰起頭,看到云懷錦蹲在假山頂上,一邊拍掉黏在掌心的花瓣,一邊對她笑。

    “我就知道阿翾會來。”

    他一躍而下,準確地站在了她面前。

    “母親在同孫世則他娘說話,來,我帶你去偷聽。”

    鳳翾:“你怎么知道我會來?”

    “因為阿翾是個好心的小姑娘。”

    雖然因為她對林姣的上心而吃味,但云懷錦很清楚,這正是他喜歡她的點。

    有力的手忽然將她牽住,鳳翾一心要快點去嚴氏那,完全沒有任何額外的感觸,乖乖地跟著他走。

    有他在前面牽著,鳳翾覺得自己就像被人扯著飛的風箏,輕快不費力,速度快了很多。

    好像一眨眼,她和云懷錦就到了嚴氏的院子。

    她聽到房中傳出的喁喁細語,不知道錯過了多少,就著急起來,踏上回廊想像上次那樣在窗戶外偷聽,卻被云懷錦扯了一下。

    他像跟她一起做壞事的小伙伴,用氣聲悄悄同她說:“這里聽得更清楚。”

    他帶著鳳翾圍著房子繞了個圈,按著她在后邊墻根蹲下,道:“這里沒人會發現,而且聲音從這里傳出來的額外清晰。”

    鳳翾不禁發自內心地夸道:“你什么都很擅長啊。”

    關于云懷錦為何對偷聽自己母親如此熟練,她是一點也沒覺得哪里有不對。

    兩個人如同蘑菇一樣頭抵頭地縮在墻角豎著耳朵,只聽孫母因失去了信心而放大了不少聲量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您這是謙虛了,你們云府里調教過的女孩,再怎么也比外面的野丫頭強。就算不夠大氣也沒事,大不了等嫁到我們家后,我再好好教她。”

    她還是習慣性地吹噓起來:“我兒是要當大官的,家里面的女人必須得能干,才能當我兒的賢內助。”

    這話聽得鳳翾嘴角像掛了倆油瓶,直往下撇。

    她小聲說:“她這不是給他兒子找老婆,找的是傭工吧。只字不提打算怎么好好對待對別人家女兒。”

    云懷錦淡淡一笑:“這樣事成才能成。孫世則他娘越刻薄無禮,我母親才會放心將林姣交給她。”

    鳳翾緊接著便聽到嚴氏說道:“她雖然不成器,諸多缺點,不過人倒是機靈。”

    “如果您家不嫌棄的話,那就讓她去您家吧。”

    孫母立即高興道:“那太好了!”

    鳳翾明白過來。

    只有當嚴氏認為孫家是個火坑的時候,她才會同意讓林姣嫁過去。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鳳翾心中又酸又澀。

    事情塵埃落定了,阿姣終于如愿以償,她本應該為她開心的。

    但林姣現在和未來的兩個最親的長輩各懷的惡劣心思,令鳳翾無法替她高興起來。

    孫母說:“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咱們兩家就把親訂了?聘禮什么的也好商量了。”

    “給什么聘禮。”嚴氏慢慢道,“實不相瞞,她家中貧寒,寄居在此,云府白供她吃穿,是沒法幫她出嫁妝了。我看就少些麻煩流程,簡單一點,您挑個日子把她直接接走就是了。”

    那可不行。

    孫母雖然還未察覺到嚴氏對林姣的報復心理,但已經明白了她對林姣的蔑視。

    不過這到底是他兒子的終身大事,不能因為林姣輕賤就不體體面面地辦了。

    接下來孫母與嚴氏掰扯起之后的流程細節。

    云懷錦將鳳翾拉了拉,示意她可以走了。

    “林姣等你消息說不定等急了,快回去告訴她吧。”

    鳳翾垂著腦袋站起來,悶頭走了兩步。

    云懷錦覺得不對,食指勾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了頭。

    她癟著嘴,一臉想哭的表情,眼眶都已經泛了紅。

    云懷錦忽然心中一慌。

    第68章 第68章阿翾真是特地來保護他的……

    云懷錦垂首,不解地望著鳳翾,想抬手碰碰她的臉蛋,卻害怕碰她一下就會惹她哭出來似的。

    “為什么一定要嫁人嘛。”

    鳳翾黏黏糊糊地說。

    “以阿姣的聰睿,她本就可以過得越來越好,干嘛非得去孫家,往人人都覺得是個火坑的地方跳。我覺得……她受了好大的委屈……”

    不過,這既然是林姣的選擇,也是她好不容易才實現的愿望,鳳翾也只能心中替她難過一下,等見到等得坐立不安的林姣時,她還是做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把好消息告訴了她。

    林姣如釋重負,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

    出笑容出來。

    鳳翾忍了忍,覺得還是不要將孫母想等她嫁過來后“好好調教”她的念頭這個時候告訴她。

    林姣未嘗猜不到,就先讓她純粹地開心一會吧。

    而云懷錦始終保持著沉默,見等林姣離開后鳳翾才又露出惆悵的憂色。

    云懷錦無法控制地想,她究竟是因為林姣而傷感,還是因林姣的事觸及了自身心事?

    若孫家是火坑,云府難道不是更大的一座火坑么。

    來到云府后,她從沒顯露出委屈不悅的樣子。

    可她本該過著受公婆尊重、夫君憐惜的舒服日子。

    想必長公主和謝侯爺也是這般為她打算的。

    可她現在卻成為不得不在別家做客的客人般。

    “主子。”

    李潛在他身旁低聲喚回了他的思緒。

    云懷錦定睛看向他。

    李潛:“皇城司來了信。”

    云懷錦將李潛遞上的密信接過,打開迅速看了一遍。

    他微微頷首。

    李潛關心地問道:“主子,怎樣?”

    “穩妥。”

    云懷錦道。

    李潛便露出輕松神色,道:“祝主子順利拿下賊子,早日立功。”

    是的。

    云懷錦再次堅定了信心。

    接下來的事一定要好好做成。然后,光明正大地把阿翾從云府帶走。

    ————

    孫母迫切需要將孫世則與林姣訂下的消息放出去,最好人盡皆知,這樣才能讓二皇子明白他們絕不奪人所好的決心。

    是以訂婚的陣仗辦得頗大。

    云懷真并不關心林姣的事,聽嚴氏說了一嘴,也沒進心中。

    這天忽聽外面吹打起來,走出去一看方知是孫世則上門來了。

    鳳翾擔心嚴氏不知道會做什么讓林姣為難的事,特地跑出來看。

    孫世則踏入云府,一抬眼就見到她。

    孫世則一愣。

    鳳翾今天梳的是已婚的發型,妝容淡淡。

    看起來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

    用了一會,他才想起來她是已經嫁進云府了。

    只見鳳翾將小臉板著,非常嚴肅,孫世則頓時惴惴起來。

    “謝小姐……不是,云夫人……”

    他有些口不擇言。

    鳳翾瞪瞪眼睛,正要說什么時,身后站來一人。

    “阿翾。”

    云懷真?

    見到他,孫世則更顯得緊張了。

    云懷真嚴苛地將他打量一番。

    他已打聽到他不在京都的那段時間鳳翾身上發生的事,也知道孫世則這個人。

    盡管今天他上門來求娶的是林姣,云懷真看到他,便想到那段時間他是怎樣的失去了鳳翾。

    云懷真漠然冰冷的神情令孫世則一時停住腳步不敢接著上前。

    鳳翾看不到她身后云懷真的表情,不曉得孫世則在顧忌什么,見他停下來,之前想像的各種意外情況立刻盡數浮現在腦海中。

    她心急起來,偷偷朝孫世則使勁擺手,讓他快點進去。

    透過敞開的朱紅大門,孫世則朝云府內看去。

    阿姣還在里面等著他。

    孫世則深吸了一口氣,低著腦袋匆匆地沖了進去。

    鳳翾忙提裙跟上去。

    她至始至終沒有跟云懷真說一句話,云懷真被她突然拋下,他擰起眉。

    她難道還在在意這個孫世則嗎?

    云懷真緊跟上鳳翾。

    在鳳翾的密切關注下,還好儀式順利地結束了。

    嚴氏見孫世則雖說不上俊朗,但也五官端正文質彬彬,少不得有些后悔。

    所以敷衍地應付了一陣,就離開了。

    孫世則左右看了看。

    敲鑼打鼓的熱鬧都在外面演給別人看,這云府內卻是冷冷清清,不像是要辦喜事的樣子,連圍觀賀喜的人都沒有。

    除了謝鳳翾。

    孫世則剛與她目光對上,鳳翾便擠著眼睛同他使眼色。

    孫世則有些茫然,隨她走出去后,鳳翾方道:“今天是你們大喜的日子,要不要同阿姣說說話?”

    孫世則聽她將林姣喚得親切,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欣喜道:“太好了。我有好些時候沒有親眼見到她了。不知道她這段時間可還好?”

    鳳翾:“我不知道,你讓阿姣回答你吧。”

    鳳翾將孫世則帶去找林姣,卻覺得身后一直綴了條尾巴。

    她蹙眉微微回頭,不知道云懷真沒事做干嘛一直跟著她。

    待孫世則到了林姣居住的那簡樸清冷的小院,正見她持著一把掃帚正自己掃著地,頓時想起和她在一起時她每每談起自己當下就轉移話題,笑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孫世則知道林姣不易,可親眼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里,一應事情還需要自己動手,他的心就酸軟成了一團。

    “阿姣……”

    他顫聲喚道。

    林姣猛地抬起臉來。

    明明鳳翾和云懷真就在旁邊,但林姣卻一眼鎖定孫世則,兩人相互望著,目光就像被對方黏住一樣。

    鳳翾忽然強烈地感到自己呆在這里很突兀似的。

    她摸摸鼻子,悄悄后退。

    只聽孫世則同林姣說:“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了。以后我就有名義來保護你了……”

    “阿姣,以后我必不會讓你吃苦,你放心……”

    鳳翾皺了下鼻子。

    這種話聽別人說覺得有些肉麻呢。不過還是略感欣慰。

    雖然在她看來孫母很可怕,可孫世則還不錯。

    從阿姣的立場上,她做出這個選擇并沒有錯。

    “也挺好……”

    鳳翾自言自語地感嘆了一聲。

    云懷真將鳳翾的神情盡收眼中。

    她在羨慕?

    羨慕那孫世則與林姣?

    云懷真心中驟然升起一些已不該再出現的期頤。

    即便云懷真認為這兩人不過如此,可他們倆畢竟是明媒正娶。

    鳳翾或許已經膩了現在的生活。

    便是她喜歡懷錦又如何,他至今為止給過她什么嗎?

    沒有。

    “阿翾。”

    云懷真忽地喚道。

    鳳翾看向他。

    他微微皺著眉,好像誰惹他心煩似的。

    鳳翾正想著該為林姣出嫁備份禮物,嘴角因為覺得自己想到了個好主意而掛著笑意。

    云懷真卻徹底地誤會了她的笑。

    他心情有些激蕩地朝她邁進一步:“選我吧。”

    “我能給你的,比孫世則給林姣的、比懷錦給你的,都要多。”

    鳳翾被嚇得變了臉色。

    云懷真忽然說這種話她簡直莫名其妙!

    她警惕地抱住胳膊。云懷真頓了頓,意識到她態度的改變。

    他垂下了眼,遮住眼中排山倒海的情緒:悔意、憤怒、羞恥、不甘……

    他仍繼續,語氣低沉:“我一直在等你,只要你回頭看看我。阿翾。”

    “不用了!”

    鳳翾沒有讓他多等一秒,就果斷決絕道:“我不想回頭。”

    她皺眉。

    她以為以云懷真的自尊,只要意識到她不喜歡他了,就也會立刻放棄她。

    怎么過了這么久他還念念不忘?

    看來得下點狠招才行。

    “自從認識了懷錦之后,”鳳翾緩緩道,“我就意識到,其實我根本沒喜歡過你。”

    “或者說,”她歪歪頭,認真剖析道,“我喜歡的只是你的臉而已。可同樣的臉懷錦也有一張,而且我更喜歡他這個人。”

    云懷真逐漸冰封的神情令鳳翾有些發冷,但她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其實我覺得你遠遠比不過懷錦。所以,你可別等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選你!”

    云懷真的臉上溢出的冷氣都快將周圍空氣凝出霜雪了。

    鳳翾覺得自己此舉勇猛,但勇氣在放完話后就用完了,她急忙以果決的姿態溜了,甚至不太敢細看云懷真的表情。

    “就這般喜歡他嗎?”

    風傳來云懷真的幽冷的話。

    一直等她回到自己房中,鳳翾還覺得背上涼涼的。

    她手蓋在胸口上,不知為何,覺得很是不安。

    她方才是不是不應該那么說?

    雖然是為了徹底打消云懷真的心思,可是他會以為都是懷錦的錯嗎?

    鳳翾坐立不安地待了一會,越想越覺得云懷真當時的模樣可怕。

    她好像真的把他刺激狠了。

    鳳翾坐不下去了,匆匆去找云懷錦。

    不過他的綠竹小院寂無人

    聲,沒有人在。

    那就出去找他。

    鳳翾匆匆往回走的時候,被惜香找到了。

    她噓了口氣,說:“小姐你讓我一番好找,還說呢,大白天人怎么能丟。”

    惜香看了看鳳翾過來的方向:“小姐你這是……去找云二公子了?”

    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惜香道:“可云二公子在大公子那啊。”

    鳳翾一驚:“什么時候的事?”

    “就剛剛,云二公子一從外面回來就直接去找大公子去了。”

    鳳翾沒聽完她的話,就提著裙子往前面跑去。

    “哎?小姐!”

    惜香急忙追上,可這次鳳翾跑得格外快,她竟然沒有追上。

    鳳翾裙擺翻飛,臉頰跑出了紅暈,遠遠地看到懷錦和云懷真兩人不知說著什么,她心中焦急起來。

    現在的云懷真和以前的云懷真不一樣。

    以前的他雖然高冷,卻算是個君子。

    可現在的他卻似乎散發著黑色的氣,讓鳳翾覺得非常不安。

    說不準他會對懷錦做什么呢!她得提醒一下他,讓他務必要對懷真時刻戒備。

    但鳳翾還未跑到,兩人就一前一后往外去了。

    她最終跑到大門口,扶著門口的石獅喘了好一會的氣。

    看門的生怕她一口氣沒喘上來暈過去,趕緊的端了杯茶水過來。

    鳳翾擺擺手,調整呼吸,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看門的小心謹慎道:“只聽到說什么東城門口圍截……”

    什么?

    鳳翾皺了下眉,思索得太深入,她的呼吸都逐漸平緩了起來。

    她隱隱約約有了個推測,便更加不放心了。

    她從護院侍衛挑了五個人,帶著他們一起去東城門趕去。

    可此時的東城門一片祥和,和往日并沒有什么區別。

    鳳翾仔細地左右張望,忽然有人低聲喚道:“謝小姐,這邊。”

    鳳翾尋聲望去,只見李潛正站在不遠處。

    她忙向他走去。

    李潛道:“公子在這邊。”

    由李潛引著,鳳翾才看到藏得很好的云懷錦。

    云懷錦將她打量了一番,見她無事才放心。

    他微微笑道:“阿翾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是不放心所以來找我的嗎?”

    鳳翾看他旁邊蹲著一個腰間挎刀的青年男子,但不見云懷真,才松了口氣。

    “是不放心啊。”她嘆氣。

    云懷錦的唇邊笑意就更真切了些。

    云懷錦旁邊那青年男子正好奇地看著她。當著他的面,她不好提醒懷錦注意云懷真,只好問:“你們蹲這里干嘛呢?”

    “他們今天要將丁婆送出城。”

    云懷錦簡潔道。

    青年男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喂,這是能告訴她的?”

    “當然,我可什么都不瞞著她。”

    云懷錦說。

    那青年男子一臉震驚,研究地看看云懷錦,又看看鳳翾。

    他對云懷錦也不是很熟的樣子,卻和他蹲在一起。鳳翾好奇問道:“你是誰?”

    他還未開口,云懷錦便搶先答道:“他是皇城司的,協助我們將蘭幽閣一網打盡。”

    鳳翾點完頭,想了一會才忽地明白過來:“圣上……”

    “圣上很高興。”

    云懷錦掛著淺淺的笑,說:“所以派了皇城司全力協助我。”

    那青年男子指指鳳翾帶來的五個侍衛,道:“你讓他們躲遠點,這里藏不了那么多人了。”

    “你們散開吧,到時候見機行事,首先要保證他的安全。”

    鳳翾對這五名侍衛指著云懷錦吩咐道。

    那青年男子又把眼睛瞪大了,歆羨地看了云懷錦一眼。

    云懷錦愣了愣。

    阿翾真是特地來保護他的?

    “哎,來了來了!”青年男子低喝道。

    云懷錦收回視線,看向前方。

    兩輛裝著好幾個大木箱的馬車正駛過來。

    前后跟著扛著鏢局旗子的七八人。

    鳳翾瞇起眼睛看了好一會,不解道:“丁婆人呢?”

    話音為落,四周忽然有重重人影暴起。

    鳳翾還未反應過來,刀劍聲就響了起來。

    城門迅速合攏,偽裝成鏢局的那幾人立刻明白自己落進套里了,大聲道:“快撤!”

    他們邊趕著車往回跑,邊往空中放了個警示的煙花。

    不過車上畢竟有幾個大箱子,速度快不了,他們最后干脆將馬車拋下,但沒跑多遠,還是被皇城司的人包圍住了。

    鳳翾一直老實蹲在原處,感覺只不過幾息之間,就塵埃落定了。

    她的侍衛從旁走出,將她團團圍著。

    這陣仗不小,他們也提心吊膽。如果鳳翾沒把他們帶出來的話,那就不算他們的職責。

    可他們在現場,若鳳翾傷到了哪兒,就是他們的錯了。長公主必不會輕饒他們。

    幾個侍衛繃緊了神經,對鳳翾亦步亦趨。

    鳳翾朝云懷錦跑去。他正停在放著箱子的馬車前,沒有將劍收起,而是緊握在手中。

    他將箱子一個個地打開,速度越來越快,臉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兩個馬車上的箱子全部打開,所有箱子里裝的都是沙土和稻草。

    鳳翾還在迷茫:“丁婆呢?”

    “被騙到了。”

    云懷錦提劍,架到護送馬車的那幾人的脖子上:“你們是三爺派來轉移我們注意的。我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靶子,只要你們誰先說出丁婆真正的下落,我就放過誰的性命。”

    “注意,只有第一個說出來的人才能活著,剩下的人既然慢一步,就只好先死了。”

    那幾人臉唰地變白。

    死一般的寂寞后,有人滿頭大汗地叫道:“我、我知道!”

    仿佛一個信號,其他人也爭先恐后地喊道:“我也知道!我來說!”

    首先開口那人就像后面有狗追著咬他的屁股似的,慌道:“地道!有一條通往城外的地道,他們肯定是帶著那個老婆子從地道出去了。”

    “肯定?”

    云懷錦輕輕道。

    那人哭道:“我、我猜的。我們這幾個就是干雜活的,上邊瞞得很死,什么也沒告訴我們。我就是在蘭幽閣呆得時間久,偶爾有一次偷聽到他們說地道挖成了……大人,繞我一命吧!”

    皇城司那青年男子豎起眉毛:“狡詐如此,怪不得這勢力在京都中藏了這么久!”

    云懷錦的劍在那人脖子上緩緩加重力道,血跡從傷口流了下來,他道:“那我再幫你好好想想,那地道的位置在哪兒?”

    那人眼神渙散,急得要死,可本就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說得出來?

    忽地另一人道:“我知道。”

    他看著云懷錦:“他們比我們先出發,現在大概已經從地道里爬出來了,你們耽擱不起時間了。”

    “如果你立刻同意也放我一條性命的話,我就告訴你們那地道的出入口在哪。”

    云懷錦微微笑了笑:“看起來你是個聰明人,好,我就答應你。”

    鳳翾緊抿著嘴,一臉嚴肅地旁觀著這一幕。

    盡管云懷錦將那些人嚇得快要尿出來了,鳳翾倒沒覺得如何。

    一直以來鳳翾都認為那個蘭幽閣的三爺在懷錦掌握之

    中,所以對丁婆就不是很擔心。結果在關鍵時刻,這個三爺展露出了他的狡猾。

    鳳翾滿心擔憂著丁婆,看向云懷錦:“我跟你一起。”

    云懷錦沒有多言,將她拉上馬。

    鳳翾帶來的侍衛相互看了一眼,繃緊神經緊跟上去。

    皇城司的人馬一分為三,一部分去抓捕蘭幽閣留在京中的成員,一部分由那青年男子領著去地道入口截堵,剩下那部分隨著云懷錦去找城外地道出口。

    鳳翾在顛簸的馬背上,忽地想到:“云懷真不是跟你一起出來的嗎?他在哪兒?”

    云懷錦皺了下眉,若不是鳳翾提醒,他竟把哥哥忘了。

    “他本跟我一樣在東城門守著,不過剛才他沒有出來……”

    他道。

    “那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鳳翾說。

    云懷錦“嗯”了一聲。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功夫回頭查看了。那些人如果帶著丁婆離開地道,城外地廣人稀,追捕起來難度將成倍增加。

    不僅丁婆的性命有危險,若有一二蘭幽閣的重要人物逃脫,日后或成大患。

    他默默將懷真的異狀記在心中。

    根據那人所說,地道出口是在南邊城墻一個廢棄的井口那。

    京城南是一片野林,平常沒什么人走動。

    更沒人記得那里還有什么井。

    不得已,云懷錦令跟隨的人馬四散開尋找,若有人找到,就發信號相互提醒。

    鳳翾與云懷錦同騎,身邊就只剩她的侍衛們。

    林中荒草四處彌漫,馬也行得艱難。

    鳳翾看看天色,不由得有些焦急。

    “要不我們下馬找吧?”

    她同云懷錦提議道。

    云懷錦看了看四周,跳下馬。

    鳳翾側過身子,伸手想讓云懷錦扶她下來,云懷錦牽馬道:“下面也不好走,會把阿翾的腳刮傷,你呆在馬上。”

    “刮傷腳而已,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擔心我啊。”

    鳳翾輕輕抱怨,心中卻滋生出些微甜意。

    她安靜下來,于是只剩下幾人輕輕的腳步聲。

    鳳翾在馬背上挺直背,高昂著頭,這樣便能看得更遠些。

    云懷錦走一陣,就觀察一下四周的環境,留意其他人搜尋到了哪里。

    鳳翾的一只手放在馬脖子上,她挺得脖子累了,正想活動一下時,忽地感到手下馬兒有些躁動的情緒。

    鳳翾輕聲提醒:“懷——”

    與此同時,云懷錦也像發現了什么一樣停下了腳步。

    跟在后面的侍衛雖然不明所以,但畢竟訓練有素,無聲地跟著停下來。

    鳳翾在馬背上將身子壓低,過了一會后,她才看到綽綽的人影。

    還未看清,信號聲忽然從另一邊發出,是另外的人也發現了他們。

    安靜的野林中瞬間聚攏起來人。

    云懷錦把韁繩扔給鳳翾的侍衛,吩咐道:“你們就呆在外圍,保護好她。”

    他腳尖一蹬,沖了過去。

    鳳翾眼也不眨地看著那邊,那里的荒草中確實有一口井,那伙人剛出來沒多久,見有人在這里堵著,一時亂了起來。

    只見其中有個油頭肥耳的男人,他抓著雙手被捆住的丁婆,見機不妙立刻推著丁婆往井里鉆。

    鳳翾立刻皺起眉。

    如果他回地道那會很麻煩。地道里狹窄不宜圍攻,如果他把丁婆當人質就棘手了。

    況且萬一地道還有第三個第四個出口呢?

    云懷錦也意識到這點,立刻去攔。

    只是三爺和丁婆本就剛出來,離井口不遠,只見三爺將丁婆一推,自己亦靈活地扭動著肥膩的身軀往下一跳,咕嚕一下被井吞沒。

    云懷錦奔至井邊,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鳳翾緊張地探了下身子。

    云懷錦下去后沒多久,地上面的形勢突然有了轉變。

    砰地一聲,三爺的人不知扔出個什么東西,黃色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

    “是毒氣!別呼吸!”

    有人立刻高聲提醒。

    鳳翾雖然離得遠,但也立刻拉著袖子把口鼻捂住了。

    她的侍衛相互看了看,目光交流中,都覺得有些不安。

    其中一人開口道:“小姐,這些亡命之徒手段難以預料,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避開。”

    看不到云懷錦,鳳翾的安全感極速下降。

    她點頭同意。

    但在五個侍衛圍著鳳翾要將她帶離這里時,形勢又變——皇城司的人紛紛被毒煙藥倒,而三爺的人負傷倒下的也有大半,剩下幾個活著的,將目光投向了鳳翾。

    鳳翾見其中一人向她指了指,幾個都朝她沖來。

    她的侍衛們立刻拔刀迎上。

    鳳翾扯著韁繩,交鋒的刀劍在馬腦袋旁鏗鏘一響,馬嘶鳴一聲受了驚,繞開人朝那枯井的方向跑去。

    鳳翾急忙勒住馬,但這時也已經到了井邊。

    鳳翾朝下看了看,見井下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咬了咬唇。

    第69章 第69章潛藏在他心底的恐懼忽然……

    鳳翾側了側耳,過濾后面的砍殺聲去捕捉井下的聲音。

    楊祐培訓的這些侍衛到底精銳,那幾個蘭幽閣的只是些地痞無賴街頭流子,很快鳳翾身后逐漸平靜下來。

    幾個侍衛身上帶血,將劍甩干凈,回到鳳翾身后。

    鳳翾趴在井口,全神貫注。

    一名侍衛不禁道:“小姐,還是由屬下們送您離開這里吧。”

    鳳翾抬了下手止住他的話。她聽到井下的聲音了。

    很快懷錦就背著丁婆,出現在井口下。鳳翾急忙讓侍衛將懷錦拉上來。

    懷錦一手往后托著丁婆,一手拉住侍衛放下的麻繩,腳在井壁上接力,縱身輕如飛燕地來到了地面上。

    “里面的人——”

    “已經都抓住了。”

    懷錦說著,將丁婆放下。

    鳳翾這才徹底安心,上前扶住丁婆。

    丁婆今日受了不小的罪,這一番折騰差些半條命都要沒了。若不是鳳翾扶住她,她連站都站不住。

    “你救了我,真是謝謝你。”

    丁婆驚魂未定地對懷錦道謝。

    鳳翾看到丁婆身上衣服污跡斑斑,不僅被血染濕漉,還沾滿了泥土。可想而知,她必定在井下經歷了一番險境。

    懷錦笑道:“不用謝我。我救您也只是因為您的身份特殊。”

    丁婆怔了下,從昏暗的井下出來,她這會才適應了外面明亮的光線,看清懷錦的臉。

    她定定凝視了他一會,忽然道:“是你。”

    丁婆認得懷錦?

    不是,她大抵是將懷錦錯認成云懷真了。鳳翾想起丁婆對懷真的排斥,忙拉穩了丁婆的胳膊,怕她對懷錦罵出聲。

    不過丁婆并沒有多糾結,她嘆了一聲,說:“原是我誤會你了,你是個好孩子……”

    她看到懷錦衣袖上在井下被割破,便道:“回頭你將這件衣服給我,我給你縫補上。”

    鳳翾吃驚地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壞消息是,丁婆好像將懷錦錯認成懷真了;好消息是,丁婆因為這個誤會而對云懷真的態度緩和。

    那接下來的事情能順利許多。即便鳳翾并不喜歡云懷真,但他所做之事是很重要的。

    就讓丁婆接著誤會下去?

    鳳翾好像感應到什么,一抬眼,看到從野林中走來的云懷真。

    這時丁婆抓住懷錦破損的衣袖,略微檢查了一下,繼續道:“我當初見你是個官身,所以不愿見你……但是我偏頗了,你是個好人……”

    丁婆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你想讓我做什么,說說看。”

    鳳翾扶著丁婆的手一下子緊了緊。

    終于成了!

    丁婆看向鳳翾:“你也出現在這里,你和他認識,是嗎?”

    鳳翾與云懷錦對視,懷錦微笑著對她點點頭,于是鳳翾輕輕嗯了一聲。

    丁婆輕嘆了:“我就知道……”

    鳳翾小心翼翼地瞅著丁婆:“您怪不怪我?”

    丁婆搖搖頭:“我活到這把年紀,一個人是不是真心的,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鳳翾心中最后一塊大石也消失了,她又聽丁婆道:“也是因為你,我才對他多了幾分信任。”

    云懷錦笑道:“您是有大智慧的,能看出我

    是她的人,我對她可是言聽計從,絕不會傷您。”

    鳳翾微微紅了臉蛋,鼓起臉頰。

    怎么跟丁婆說這種話,羞不羞人呀!

    而且,云懷真也在。

    鳳翾朝云懷真那邊看去。

    他一直站在稍遠的地方,野林中的灌木雜草擋在他身前,丁婆人老眼花,看不到他,但他卻能聽清這邊的談話聲。

    清清楚楚地聽到丁婆是怎樣將懷錦錯認成他,還對他怎樣地言辭和煦。

    當鳳翾看向他的時候,云懷錦也微微側臉,向他投去了一道視線,雖然離得遠,且只有短短一瞬,云懷真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懷錦目光中微諷的笑意。

    他仿佛站在冰面上,一股冷意從腳底一直躥到了天靈蓋。

    他遠遠地看著鳳翾丁婆與懷錦站在一起,那么和諧,而他,則成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潛藏在他心底的恐懼忽然成了形——

    懷錦可以取代他。

    說不定,他已經在以此為目標行動了!

    云懷真如冰雕般站著,陰影緩緩地覆蓋了他的面容。

    ————

    在皇城司的配合下,蘭幽閣被一網打盡。生活在城中的人們一日如常,對這場動蕩毫無察覺。

    懷錦要將三爺押送回去,鳳翾就由她的侍衛們送回云府。

    但剛回她的院子,楊祐就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謝鳳翾!”

    她一字一頓地喊出她的全名。

    鳳翾縮了下涼颼颼的脖子,覺得大事不妙。跟她出門的侍衛一定是傳消息給阿娘了。

    她忙先認錯:“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楊祐插住腰,瞪視:“以后不怎樣?”

    “不湊熱鬧了……”

    楊祐恨得用勁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說:“哪有像你這樣湊殺人的熱鬧的?”

    她從侍衛口中得知鳳翾今天所涉的陷阱,就像吃了一碗冰塊,哇涼的風往胸膛里刮。

    不在眼皮底下,她還真會亂來!

    若是她運氣不好,刀劍無眼……冷風又刮進胸里了,楊祐將鳳翾摟入懷中,真切地抱住女兒的馨香,心才不亂跳了。她摸摸鳳翾的頭發,說:“你是為了云懷錦吧?”

    給鳳翾看院子的這些侍衛成天呆在云府,自然也能夠分辨出懷錦和懷真。

    也看得出鳳翾對兩人態度的不同。

    “阿翾你,喜歡的是他?”

    鳳翾臉埋在阿娘懷中,所以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她點點頭,又怕阿娘看不見,小聲說:“嗯。”

    楊祐沉默片刻。

    鳳翾擔憂阿娘對懷錦哪里有不滿,忙替他解釋:“阿娘放心,他雖然……嗯……”

    在不正常的兒時經歷中長成不正常的性格,乍一看很危險,仔細一看不像好人。現在還貧窮失業需要她包養。

    但是,“他對我很好的。”

    楊祐:“……”

    楊祐懷疑地看了看鳳翾。

    她對自己女兒看人的眼光沒有從實踐中得來的信心,不免懷疑她是不是太喜歡云懷錦才說這種話。

    不過無妨,就算云懷錦是騙阿翾,能讓她開心也可以。

    總比云懷真讓阿翾傷心要強。

    楊祐撫了撫女兒順滑的墨發,緩緩道:“既然如此……”

    為了阿翾,可以幫他一把。

    鳳翾仰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楊祐。

    楊祐不禁笑著摸了下她的臉。

    ————

    今晚輪到慕月給鳳翾守夜。

    慕月得知小姐白天經歷了那么刺激的抓捕大戲,猜她精神疲憊,應該早早睡著。她熄了燭火,聽帳中沒什么動靜,料想小姐已經睡著了。

    幽冷的月光下,慕月見床帳沒用攏好,便輕手輕腳地上前。

    誰料一抬眼就從床帳的縫隙中對上躺在床上的鳳翾精神地睜著的眼睛。

    慕月:“小姐,你怎么還沒睡?”

    鳳翾靦腆地拉起被子蓋住下半張臉:“慕月,你說阿娘是不是認真的?她真的要幫懷錦獲得身份?”

    慕月嘆道:“小姐您睡不著就是在想這個?長公主幫云二公子肯定是為您打算。她既然這么說了,就不會騙您。”

    有了慕月的肯定,鳳翾心就定了。她很是為云懷錦開心。

    雖然鳳翾從來沒懷疑過懷錦可以靠自己得到他想要的,但阿娘可是圣上唯一的姐姐,她提上一嘴要比懷錦默默做事的效果更顯著。

    如果他知道阿娘能讓他更快實現得到自己身份的夢想,一定很開心。

    鳳翾翻了個身,忍不住坐起來,很想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懷錦。

    不過慕月又把鳳翾按回床上了,說:“小姐你肯定神乏了,這大晚上的涼氣易入體,您別亂動了,好好睡一覺!有什么等天亮了再說。”

    在慕月的虎視眈眈下,鳳翾只好乖乖地閉上眼睛,活躍的思緒很快沉寂下來,她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睡。

    她依稀夢見了懷錦穿著一件很襯人的月白色的袍子騎馬悠悠地穿過人群。

    他沒有戴面具,她好像喊了一聲懷錦,并不擔心那么多人都聽到了他的名字。

    這一夜鳳翾睡得很好,第二日醒來,鳳翾精神充沛,很快用過早膳,鳳翾從慕月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對惜香說:“他在家嗎?”

    惜香:“小姐問的是云二公子?他一夜未回,現在也還沒回來呢。”

    “抓到蘭幽閣那些人是有他忙的。”

    鳳翾嘆道:“忙點好。”

    惜香忍不住笑道:“我給您盯著,云二公子一回來我就立刻告訴您好不好?”

    鳳翾用力點點頭。

    然而一直等到日落時分,鳳翾都以為他今夜也不會回家的時候,才等到惜香急匆匆跑來:“小姐,可算回來了,我告訴云二公子小姐你要見他,他正過來找您。我先跑回來同您報信了。”

    顯然惜香就算跑起來速度也并沒有比懷錦快多少,鳳翾向外的走的時候,正撞見懷錦走過來。

    只是他并非一個人。

    鳳翾期待分享好消息的興奮表情在看到云懷真的時候就馬上收了回去。

    她清清嗓子,端正起來,但當懷錦先一步走到她面前時,她還是忍不住小小聲抱怨了一句:“他怎么也來了?”

    懷錦一見她便笑了,聽她這么問后笑意更濃。

    “這兩天哥哥一直同我一起的,因為丁婆與蘭幽閣兩件事分不開,所以我倆一同處理。”

    “哦……”

    鳳翾看了眼云懷真。他聽到了懷錦的話,沒什么表情。

    但鳳翾卻怔了下。

    她忽然覺得他看起來好陌生。

    第70章 第70章活著真好。懷錦莫名地想……

    云懷錦說的話將鳳翾的注意力從懷真身上轉移開,他說:“今天圣上親自過問了三爺與丁婆這件事,那三爺雖然心眼多,卻不是個骨頭硬的,審問的招數還沒使上幾個,他就招了。”

    “他是陳建多年前放在京都的眼線,此人一邊做不干凈的買賣,調教少女讓她們以孤女身份接近陳建指定的人,一邊套得朝中消息傳給單州。那些少女對三爺言聽計從,甚至崇拜。”

    云懷錦皺了下眉:“將她們抓起來后,甚至無一人愿意供出三爺。她們還不知道那個三爺比她們骨頭軟多了,用點刑就什么都說出來了。”

    鳳翾忽然想到,說:“那幾個地痞跟蹤我,就是想將我賣給三爺嗎?”

    云懷錦動了動嘴角,冷笑:“他們是打的這個主意。”

    他懊惱地低聲自語了一句:“可惜他們招得太早了,應該多上點刑的……”

    鳳翾沒聽清他的呢喃,疑惑地看著他。懷錦重新對她笑道:“他們有眼無珠,阿翾放心,我定讓他們得到報應。”

    鳳翾:“他們以后不會再殘害無辜的女子,就已經是件極大的好事了。”

    云懷錦目光驟然柔軟下來:“阿翾想的是這個嗎?”

    鳳翾歪了歪腦袋:“怎么了?”

    云懷錦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她記掛的是遙遠的、形象縹緲的、與她無關的人,他卻只會在意她一個人。

    云懷真沉默地聽著兩人的交流,直到這時才開口道:“懷錦,別忘了將丁婆的話轉達給阿翾。”

    云懷錦經由他提醒,對鳳翾道:“對了,丁婆在現場聽了三爺的供詞,對陳建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

    他嘴角尖尖地勾起,說:“丁婆知道了帶走魏秀的這人是怎樣的性格人品后,擔心得不得了。”

    懷錦看了眼云懷真:“哥哥又將圣上賜下的免罪書給丁婆看了,她態度松動得差不多了,只不過還存在一些疑慮。她想見見你。”

    鳳翾指了指自己:“我?”

    云懷錦點點頭:“丁婆還是對我們有戒心,你才是她真正信任的人。”

    鳳翾自然答應:“好。”

    云懷錦看向云懷真。

    云懷真道:“那就明天。”

    他淡淡說完,似乎跟過來只是為了交代這點正事,就轉身離開了。

    鳳翾小聲問懷錦:“你和他關系變好了嗎?”

    懷錦哈哈一笑:“圣上看著呢,我們己不是兩歲小孩,總不能當面吵架。”

    鳳翾憂心地,繼續小聲地:“他……你還是要留心。”

    她感覺自己好像在挑撥離間一樣,說得不太有底氣。

    但懷錦卻像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一樣,輕嗯了一聲。

    “阿翾放心,我比你以為的更了解我哥哥。”

    懷錦不想跟鳳翾聊哥哥,他自然地轉移話題:“聽說,阿翾被你阿娘訓得狗血淋頭?”

    鳳翾睜大了眼,就算這次阿娘確實被她氣狠了,也不至于用狗血淋頭來形容吧。

    “誰說的啊!”

    懷錦笑了笑,道:“傻瓜。”

    鳳翾不服氣了,怎么又罵她啊?

    她當即有力反擊道:“你才是傻瓜呢!”

    懷錦:“長公主罵你時,你就不會推到我身上么?”

    鳳翾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種操作,愕然地:“阿娘生我氣,氣過也就沒事了。但要是阿娘氣的是你,那可不一樣。”

    鳳翾回憶道:“我阿娘還挺記仇的。”

    她急忙認真叮囑:“你可千萬別跑到我阿娘跟前去認錯!”

    “怎么了?”懷錦問道。

    鳳翾覺得自己太憋不住事了,但她實在很想同他分享好消息,她正糾結自己是不是需要沉穩些學會藏事時,懷錦朝她俯下身。

    “阿翾有秘密瞞著我嗎?”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鳳翾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眼中神光爍爍,她被吸引著,不知不覺就把阿娘的打算說了出來。

    懷錦聽到她說長公主要為他向皇帝求得一個身份時,整個人都頓了下。

    鳳翾知道這是懷錦最關心的一件事了,她期待著他高興的表情,卻沒看到。

    她忽地擔心起來:“我阿娘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的計劃?”

    懷錦回神,揚眉笑道:“怎么會,我倒要挑個日子去向你阿娘道謝才是。”

    鳳翾這才放下心。

    她將懷錦這話當了真,叮囑道:“你要是想見我阿娘,可要提前跟我說。”

    “為何?”

    “我好幫你說好話啊!”

    云懷錦微微笑著,柔和了眉眼:“好。”

    得了他的交代,鳳翾這才安心。

    懷錦等她離開,不見影子,臉上的笑意依然未散。

    懷錦抬手,按在胸口位置。

    曾經冰寒的這里淌過暖流,甚至令他覺得不適應。

    他有自己的目標,并且有條理地向其邁進。但他從未對抵達目標的以后進行過任何設想。

    但此時,未來忽然有了色彩,形象鮮明且誘人地向他招著手。

    他將有自己的家。不是云府,而是只有他和阿翾在的地方。

    活著真好。懷錦莫名地想到。

    活著總會有好的事情發生。

    ————

    鳳翾第二日去見了丁婆。

    她被三爺往城外帶的時候被折騰得不輕,鳳翾再見到她時,她的手上與脖子上的擦傷都上了藥。

    見丁婆被三爺囚禁的這段時間本就不胖的丁婆更顯憔悴,鳳翾頓時就心疼了起來。

    不過丁婆精神倒好。她看了看鳳翾,用一種全新的視角重新將鳳翾審視了一遍。

    鳳翾先道歉:“對不起,之前騙了您。”

    丁婆搖搖頭,并不在意:“你是個聰明又善心的孩子,這點你并沒有騙我。”

    鳳翾被這意外地夸獎弄得臉微微紅起來,她問:“您特意讓我來見您,是想我了嗎?”

    “倒也不是。”丁婆一點也沒留情面地說。

    “啊……”鳳翾臉更紅了幾分。

    丁婆眉間皺紋變深,說:“那天那個姓云的,有個同胞兄弟?你喜歡的究竟是哪個?”

    鳳翾沒想到丁婆特地叫她來卻是為了她的事。她自然不愿騙她,蠅聲說:“救您出來的那個……”

    丁婆沒什么反應,只道:“那你要留心了,我看那個叫懷真的哥哥,對他心有恨意。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一把老骨頭,見過的人多了,一看他的眼睛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丁婆撫平袖子上的褶皺,在這里,她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好料子的衣服,比起她以前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這身算是富貴人家老太太才穿得起的。而丁婆仍穿得從容,沒有半點不習慣。

    丁婆緩慢有條理地說道:“他是最先來找我的,我在這里的這兩天,也都是他負責我,所以至始至終搞定我老婆子都是他的任務吧?但你喜歡的那個弟弟卻在最后冒了出來。搶了他的功。他怨恨他。”

    懷真的這心態鳳翾并不意外,倒是丁婆能發現這一點使她很意外。

    丁婆說:“我猜你喜歡的也是弟弟,所以讓你留意點,我看他大概快忍不住下手了。”

    丁婆是出于對她的關心才特地提醒她的。鳳翾認真地應下,心中有些暖意。

    懷真的敵意,不光她,就連丁婆都發現了,懷錦的感受肯定更明顯。

    鳳翾相信懷錦的能力,但對方可是云懷真。

    鳳翾心想要等懷錦回來后,也要提醒他務必多加提防。

    與丁婆告別,一回到云府,她便察覺到府中不同以往的動靜。

    為數不多的幾個侍女腳步匆忙,在懷真住處與嚴氏院子之間來回。

    鳳翾攔住一個侍女,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侍女屈膝一禮,如實道:“老夫人令我們為大公子整理行李。”

    “云懷真要去哪兒?”鳳翾愕然。

    侍女搖頭表示不知。

    那就只有嚴氏知道了。鳳翾遲疑了一下,向嚴氏院落走去。

    鳳翾在云府中獨自吃住,嚴氏又足不出戶,她甚少與嚴氏碰面,如同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般。

    她剛到院門口,就聽到嚴氏指揮道:“再多拿幾雙舒服的襪子放進去。”

    語氣聽起來沒那么病懨懨的了,打起了精神。

    鳳翾走過去,嚴氏才看到她。

    她臉上僵了一下,不知做什么表情好。不冷不熱地對鳳翾點點頭。

    鳳翾向她行了一禮,自然地問道:“懷真是有公務在身,又要外出么?”

    “嗯。”嚴氏有些微妙的得意。

    縱然她也是剛剛得知了這個消息,也比鳳翾知道的早。

    她親手將行李打包好,喚管家過來,吩咐道:“你速速給真兒送去。”

    鳳翾目送管家匆匆離去,忽然反應過來:“懷真今日就走嗎?這么突然?”

    嚴氏淡淡道:“事務緊急。也是圣上看重,才將要事安排給真兒。”

    要事?云懷真最近在忙的不就是丁婆的事嗎?

    ——他要帶丁婆去單州?

    鳳翾出神了一會:“那懷錦他……”

    嚴氏神色頓時冷淡下來:“我可不知道他的事。”

    嚴氏連提都不愿提起懷錦這個不孝子,鳳翾便知道不可能從她口中問出什么。

    兩人之間無甚好說的,鳳翾告辭離去。

    她看了眼陪伴身側的惜香,惜香立刻搖頭:“二公子并不在府中。”

    鳳翾將院中護衛一名派出去,三刻后他即回來稟報道:“小姐,我趕馬到城門,見云大公子一行人中有一戴著赤蝎司面具的騎士,身形與云二公子相仿,想必就是。”

    懷錦要隨懷真離開?!

    這么倉促,甚至沒有同她說一聲。丁婆的提醒猶在耳畔,不得不懷疑是懷真的計算,令懷錦不及反應。

    鳳翾咬住下唇。

    尚不知云懷真有何陰謀詭計,這一行,懷錦就像被一把推入了云懷真的羅網之中。她的心緊緊地皺了起來。

    她甚至沒有和懷錦告別。再見他不知道要到多久之后了。萬一……等不到他回來呢?

    這個可怕的猜想一旦出現在腦中,就再也揮之不去,如同一團陰影迅速地擴張,占據了鳳翾的全部心神。

    “在他們走之前,我得見他一面!”

    惜香吃驚地看向她,而鳳翾這時已經在向外走了。

    “備馬車。”鳳翾停了停,改口道:“不,馬車太慢了,給馬備鞍吧。”

    兩個侍衛跟在屁股后,鳳翾趕馬朝城外追去,胸腔內心臟一直在緊張地撞動。

    直到見到那一行人,鳳翾一眼便從中認出了懷錦的背影——似乎在被他送回家的那個雨夜,她就已經牢記在心了。

    鳳翾用力揮了下鞭子,身下的馬速度更快,她的發絲在風中揚起。

    她離這一行人越來越近,能夠看清這支隊伍不到十人,而懷錦就像預感到了她的到來,背僵了一下,回首直直地向她望來。

    鳳翾大大地松了口氣,對著面具遮擋下的懷錦嗔道:“好過分,你走的時候竟然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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