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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長久以來,二龍山都面臨一個很尷尬的問題——缺少能領(lǐng)兵的。

    清點一下目前山上的人才儲備,有聞煥章朱武這樣能提建議做參謀的智囊;有扈太公鄭柳此等后勤高手;林沖楊志家學淵源,練兵是專業(yè)的;武松花榮魯智深這些人,單兵作戰(zhàn)武力爆表;更別提還有花芳費勁當時少見的高精尖技術(shù)工作……唯獨缺少一位將軍。

    當然了,若是一兩千人的小股作戰(zhàn),秦明等人還是沒問題的,二龍山這些年發(fā)展,少不了與蕩寇剿匪,平日更兼得維護當?shù)刂伟,大家身上的功夫都沒落下。但領(lǐng)導(dǎo)一萬人以上作戰(zhàn),并不是數(shù)字上成倍增長那么簡單。

    當人數(shù)到了用“萬”來統(tǒng)計的時候,作為將軍,不光要考慮戰(zhàn)場上的事,包括地形、后勤、兵種、作戰(zhàn)能力,甚至交戰(zhàn)雙方背后的政治勢力都是必須衡量的因素。名將的產(chǎn)生并不依賴于個人的家庭條件,不然也不會有趙括此等紙上談兵之輩,他更多的是一種天生的大局觀和直覺,這種天賦極其難求,趙淳楣這些年在手下里四處考察,結(jié)果也沒找到這種人。

    最后與郭藥師的常勝軍交戰(zhàn),其實是她自己趕鴨子上架去指揮的,畢竟幾萬人的性命,交到旁人手上也是不放心。

    如今遇到岳飛,堪稱天降SSR,岳武穆的帶兵能力自然不必多說,拋開民族情緒不談,也絕對是歷史上一流的。最重要的是,岳飛為人正直,人品有絕對的保證,是個可以信任的君子。

    這么一張閃閃發(fā)光的王牌擺在面前,說不意動是不可能的,趙淳楣在廳堂內(nèi)與宗澤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講著講著視線就飄到岳飛身上。

    宗澤人老成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了解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倒是沒往男女方面想,以為趙淳楣起了愛才之心,于是試探性道:“說來也是巧,我這手下與宗姬也算有些淵源,相州去年淪陷,他當時不在,后想要回家鄉(xiāng)救援,多虧了宗姬打贏了常勝軍,才得以那么快突圍。”說著就要讓岳飛對趙淳楣表示感謝。

    趙淳楣連忙攔住,解釋這不過是順手為之,哪里值得特意道謝。岳武穆的這些年,就算沒有他,也堪稱開掛了。

    雙方推脫一番,好不容易將人勸住,趙淳楣擦擦汗,讓人給岳飛加把椅子,請其落座。

    經(jīng)此一事,宗澤更加確定心中所想,遂緩

    緩道:“不管怎樣,這終究是恩情,是恩就不能不報。鵬舉啊,你不是一直跟我說想多指揮一下騎兵嗎,這東西涉及馬術(shù),平時就要多練,咱們帳內(nèi)的情況你也清楚,好馬就那么幾匹。不如你以后跟著宗姬,二龍山馬多!

    岳飛眉頭微皺,半天,有些不情愿道:“稟將軍,比起好馬,卑職更想在戰(zhàn)場上多殺幾個金人。”

    “你這孩子,誰說宗姬不抗金的,她不抗金常勝軍是你打跑的!在這兒跟長輩犟什么!說你就聽著!”宗澤大家長勁頭上來了,訓斥了岳飛幾句,轉(zhuǎn)頭剛想說話,卻見趙淳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想來剛才拿一通拙劣的表演在對方面前也是無所遁形,宗澤頓時老臉一紅。但考慮到大宋目前的局面,還是把心一橫,直接無賴道:“宗姬,你就說人你要不要吧!”

    趙淳楣搖頭,看著使盡渾身解數(shù)的宗澤,不由想起那句“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嘆了口氣,溫聲道:“小女既然留住你,本就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我知將軍為人,今日之事,實在是為難將軍了!

    宗澤領(lǐng)著一幫雜牌軍,一邊與金人戰(zhàn)斗,一邊絞盡腦汁四處討要軍餉,這段日子沒少受白眼冷遇。他也是世代官宦,出身清流,自身的驕傲一點也不少,只是為了國家低下了頭顱。如今聽到趙淳楣這般說,一時間竟有些鼻酸。

    老人張了張嘴,半天,也只能道出“謝謝”兩個字。

    趙淳楣擺手,讓對方不用這般客氣,她平日行事向來干脆爽快,既然已經(jīng)確認要幫忙,索性將聞煥章朱武二人叫來,一并商議如何出兵。

    對于自家寨主的決定,聞煥章似乎毫不意外,朱武倒是像說些什么,但考慮到有外人在不好直言,最終也選擇沉默。

    大總管鄭柳命手下搬來了一個巨大的案臺,掀開后里面是大宋的地形圖,并非平面,而是立體染色過的,上面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天下盡收眼底。

    宗澤在旁看得眼熱,這可是好東西啊!行軍打仗的時候有了它,那相當省了大筆的偵查功夫,還能提前設(shè)下埋伏,于是忍不住問此物是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收集大宋輿圖,又經(jīng)過實地考察后找一幫匠人們做的,用著整整兩年,差不多花了七十多萬貫,將軍若是想要,我把人給你送去!

    宗澤:“……謝謝,不用了。”看著眼前的“首都中心一套房,”宗澤默默收回了想要觸碰的雙手。

    趙淳楣倒是沒想那么多,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錢不過是一個數(shù)字,鹽、白糖、藥品,哪個都是日進斗金的買賣,再加上她又不喜奢華,幾年下來積攢得庫房都裝不下了。所以別說七十萬貫,哪怕乘以百倍,她也負擔得起。

    用手點了點兩個地方,趙淳楣開口道:“這二地便是金人兩路行軍的地方,完顏宗望也算取了個巧,兩次都沒打大名滄州這些重鎮(zhèn),繞過后直奔東京!

    聞煥章點頭,“之前我還納悶,金人若是想拿下大宋,這幾個地方應(yīng)該徹底啃下來,怎么還繞過去了,F(xiàn)在從金國改立張邦昌為皇帝來看,他們應(yīng)該是像扶持個傀儡,幫著看管中原。”

    金人有此等想法倒也不奇怪,他們的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只是一個非常小部落的首領(lǐng),起兵造反的時候手上只有兩千多人,能統(tǒng)一東北已經(jīng)算是奇跡了,接著又接手了整個遼國,而此一切僅僅用了十二年的時間。

    說讓他們再拿下宋,堪比一口氣吃成個胖子。所以務(wù)實一點,比起占領(lǐng),莫不如挑代理人。

    “所以……咱們是等金人走了再去收拾殘局?”朱武猶豫道。

    宗澤趙淳楣對視了一眼,紛紛搖頭。

    “去了東京,注定要將張邦昌趕下皇位,到時候金人咽不下這口氣還是要打過來,老百姓又得遭一回罪。”趙淳楣解釋道:“連著兩年戰(zhàn)爭,北方已經(jīng)千瘡百孔,莫不如硬碰硬戰(zhàn)一場,若是能與對方達成個協(xié)議,趁著機會緩口氣最好。”

    “是啊,況且整個皇室都在金人手上,萬一對方下狠心將人都殺了,我大宋龍脈不是就斷了,到時候不用別人打,自己內(nèi)部怕是就消停不了!弊跐蓱n心忡忡。

    “龍沒了不是還有俺們寨主這只鳳凰,怕什么。”史進笑嘻嘻,作為趙淳楣的侍衛(wèi)長,他自然也要在場,對于這些家國大事,他聽不懂也很少發(fā)表意見,但有時候插科打諢有他在也不至于冷場。

    眾人聽罷皆莞爾一笑,都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女皇帝什么的,自武周以來,聞所未聞,趙淳楣就算手中勢力再大,難不成冒天下之大不韙?

    不過經(jīng)過趙宗二人的拍板,大家都知道與金人定有一戰(zhàn),所以火速前去準備起來。

    宗澤手下的一萬人,雖然都是些地痞閑漢出身,但跟著宗澤已經(jīng)打過不少仗,忠誠度與能力皆還是有的。甚至包括鬧事兒的那兩百個,也不過是餓得昏了頭想要偷點吃的跑路,連傷人的心都不曾有。

    在二龍山的幫助下,這些人不再為食物軍備發(fā)愁,很快營內(nèi)便穩(wěn)定下來。敵人兵分兩路,他們也同樣分兩路。

    在攻占下東京后,金國為了防止宋朝地方有部隊勤王對他們形成包抄,所以分別與東西駐扎了兩支軍隊。其中東路大概有兩萬人,西路一萬人。只這樣看人數(shù)確實不多,但要知道這些人可都占據(jù)了大宋的城池,想要進到開封,只能選擇攻城。

    正常一個城池,有五千守備都能稱得上是兵強馬壯了,況且金國的兵員素質(zhì)比宋這邊強得多,要拿下這塊硬骨頭可不容易。

    最后雙方商定,人多的東邊歸趙淳楣,宗澤繞過去打西邊,待拿下后雙方兩路夾擊,定會給金人帶來非常大的壓力。

    帶足了軍餉,宗澤與趙淳楣暫時分別,年過花甲的他馬上要去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

    至于岳飛,在得知趙淳楣有意抗金后,也聽從宗澤的指令,自愿留在此處。

    才剛進二龍山,他便努力學習,不恥下問,很快就與周遭打成一片二,大家都非常喜歡這個聰慧溫和的小伙子。許多人因為不太了解,再加上影視劇的一些誤導(dǎo),腦海中岳飛的形象都是那種堅毅憂愁外加極為忠誠,張口閉口就是“迎二帝”,完全不懂為官之道,最后因觸了宋高宗霉頭,被下令處死。

    但事實上,“迎二帝”并非岳飛的口號,而是當時南宋所有人打出的旗號,歷史上的岳飛,是個非常聰明學習能力很強也知道變通的一個人,他選擇參軍,更多的是因為親眼目睹了百姓被金人殺戮的慘狀,也正因各方面都如此優(yōu)秀,他的隕落才愈發(fā)讓人覺得惋惜。

    由于資歷尚淺,趙淳楣并未一下子就讓他領(lǐng)兵,而是命其為百夫長,領(lǐng)著一百人的騎兵小隊,先配合時遷做些偵查工作。

    一年前方才勤王歸來,再次出兵對于二龍山而言已是輕車熟路。最近這段時間,不住有京城附近的人家逃亡到山東半島,從他們口中百姓們得知了京城的慘狀。對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在聽說宗姬要帶兵出征之時,幾乎全城的人都出來相送。

    男女老少,大家放下手頭的工作,自覺的站在主路兩邊,最開始許多人本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而當見到幾萬人的軍隊整齊肅穆地出現(xiàn),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今日天氣正好,趙淳楣騎馬走在前方,陽光灑在她身上的玄色鎧甲上,使得整個人好似被鍍了一層金光。二龍山的軍隊大多是見過血的,行軍之前也都做足了動員,所以每個人都裝備精良,神色堅毅。

    百姓們被這股氣勢所迫,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半天,一道稚嫩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阿姊!囡囡等你回來放風箏!”一個三四歲的娃娃被父母抱著,伸出手沖著隊伍大喊。

    身邊婦人連忙捂住她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周圍人道:“俺家大女兒之前在醫(yī)護學院念書,這次作為軍醫(yī)也跟著去了。不過她們醫(yī)護身體瘦弱些,沒辦法長時間騎馬,都擠在后面的車上!

    眾人聽罷恍然,

    隨著二龍山的發(fā)展的需要,治下的識字率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冒出來了許多官辦的培訓學校,什么工廠培訓,紡織培訓,醫(yī)護培訓,甚至連種地做清潔的都有培訓。女孩家出去上學的也不在少數(shù),多門手藝不光能填補家用,就是以后嫁人都能增添籌碼。

    雖然古代人的思維逃不開嫁娶什么的,但總歸是客觀上提高了女性地位,畢竟手里有錢了,講話腰板也硬。

    見婦人如此,其他的也都嘀咕起來,是了,除了最開始二龍山的人,軍隊可基本都是在本地募的兵,就算自家人沒在里面,可誰還沒個鄰居朋友什么的,自然而然地對那些人產(chǎn)生了親切感,于是學著那娃娃,紛紛叫喊了起來。

    “張家二娃子!多殺幾個金人替我們出氣!”

    “軍爺們注意安全啊,回來我家小店一律打折!”

    “威武!勉哉!有宗姬的領(lǐng)導(dǎo),小小蠻夷不在話下!”

    而面對鄉(xiāng)親們的鼓勁,將士們心中也暖洋洋的。這其中感觸最大的當屬岳飛了。趙淳楣治下的百姓們這么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身邊的一切,對于大部分人來說,當兵只不過是一種不錯的職業(yè)選擇,能吃飽穿暖,月俸還可以。

    可對于大宋其他地方,更多的是“好男不當兵”“賊配軍”“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名聲不好聽不說,在官場上地位還低,要不是真活不下去了沒人會進軍營。

    看著這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岳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就是自己理想中的軍隊嗎!

    他忍不住看向前方的女人,此一切的締造者,心中不由感嘆,這其實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參軍,跟隨的將軍有昏聵的,也有如宗澤一般有能力的,但不管是誰,都未曾達到自己想要的狀態(tài)。而今日,他竟然在一位女子,甚至不久前還是朝廷的眼中釘身邊看到了這幕,難道整個大宋的有識之士還不如個女人?

    想到尚在淪陷的都城,再對比井然有序的青州,只能一聲嘆息。

    ……

    京城,大宋皇宮文德殿。

    放下手中的筆,張邦昌憂愁地嘆了口氣。他左思右想,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半天,最終還是對外面的小內(nèi)侍道:“去把王時雍叫過來!

    內(nèi)侍應(yīng)下,沒一會兒,一個身穿緋色官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見到張邦昌,男人二話不說行了個大禮,“臣王時雍,見過官家!

    此言一出,張邦昌頓時好像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厲聲道:“混賬東西!你想害死我不是!誰讓你這么叫的!”

    王時雍唯唯諾諾,連忙承認錯誤,并且保證自己不會再犯。

    好半天,張邦昌才漸漸平靜。雖然被立為大楚皇帝,但是說實話,他自己每一天都很煎熬。

    作為朝廷的主和派,張邦昌一直都不是什么太強硬的人,他官運還算不錯,十九歲那年中了進士后一路都算暢通。唯一的波折就是他曾經(jīng)上頭怒斥了大奸臣童貫,這也成為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這次出頭使得自己揚名天下,也因此在趙桓繼位后,因著宰相有個空缺,便破格將他提拔了上去。

    結(jié)果位置還沒坐熱,金人就打過來了,作為整個朝廷根基最淺的高官,金人明確點出要個高官當人質(zhì)后,張邦昌自然而然就被踢過去了。

    深陷敵營的滋味并不好受,金人蠻橫,自己滿腹經(jīng)綸在這幫野獸面前毫無作用。但是不要緊,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張邦昌努力學習射箭打獵,結(jié)交金國高層,與許多人保持了良好的關(guān)系。

    其結(jié)果就是,當金國想在大宋立個傀儡皇帝,從上到下不由而同推薦了張邦昌。

    得知噩耗的張邦昌:“……”這也是越努力越倒霉的典范了。

    當皇帝是好事,但也要看什么時機當,怎么當。

    張邦昌是大宋的臣子,強如曹操,也顧念這君臣的名義沒把漢獻帝拉下馬自己干,更別提張邦昌這種被敵人扶上位的。輕則被人辱罵,重則遺臭萬年!

    所以當金人讓他登基的時候,張邦昌當場痛哭流涕,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也不干!幾次下來金人也煩了,完顏宗翰抽出寶刀指著他罵道,要不他就乖乖當皇帝,否則就下令屠城。

    沒辦法,張邦昌只能聽話,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將辦公地點搬到文德殿,而不是宋朝皇帝的垂拱殿。平日不穿龍袍,不用皇帝玉璽稱謂,與臣子們平輩相稱?赡呐露甲龅竭@樣了,許多人依舊對著張邦昌破口大罵。

    吏部尚書王時雍算是他登基的頭號功臣,此人道德水平極低,當日金人命令在東京城里抓婦女抵債,他干得最起勁,百姓們?yōu)橹S刺他稱其為“金人外公”,張邦昌也是煩透了這家伙。但是沒辦法,如今他被金人看管起來關(guān)在皇宮,有點氣節(jié)的官員都對自己避而遠之。若沒有王時雍四下活動,簡直跟睜眼瞎子沒兩樣。

    所以此時還是捏著鼻子道:“怎么樣?宗望將軍那邊怎么說?可是愿意放官家他們回來?”

    王時雍搖頭道:“宗望將軍說了,他們皇帝和宗翰都堅持,自己說了也不算,他決定先帶著官家他們北上,有他照顧一路上還能少遭點罪!

    金人其實也不是鐵板一塊,就像此番滅宋,主要是金國皇帝以及完顏宗翰堅持,至于完顏宗望,上次自己獨自伐宋,宋朝給了他一堆好處,甚至將趙佶的女兒都嫁給他當側(cè)妃。所以在名義上,他屬于是“對宋友好人士”。若說趙桓等皇室成員尚有一絲生機,也就在他這里。

    然而聽他這般講,張邦昌也絕望了。趙桓趙佶一走,自己亂臣賊子的身份算徹底坐實,怕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了。

    “官家,依臣之見,反正您都登基了,玉璽寶冊都在手,莫不如就這樣做下去。想那玄武門,唐太宗殺兄弒弟,罔顧人倫,最后還不是留下美名。”王時雍在旁攛掇。

    “閉嘴!不是不讓你這么叫了嗎!”張邦昌再次給他一通責罵。

    王時雍一邊自責,一邊暗暗翻了個白眼。一陣風吹過,使得他無意間注意到張邦昌桌案上尚未完成的畫作——一幅千嬌百媚的美人圖。

    王時雍愣了下,旋即暗笑出聲,張邦昌的妻子幾年前就病故,金人立皇帝的時候順手將宋徽宗的一位不怎么受寵的妃子許配給他當皇后。宋徽宗的妃子,每一個都堪稱國色天香,而且識文斷字,才華橫溢。聽聞張邦昌最開始還能把持住,后來也老房子著火,天天跟人家膩歪。

    他就說嘛,哪有不想當皇帝的。

    第72章

    作為一個王朝的首都,東京顯然是不合格的。雖說人口稠密,歷史悠久,但它無險可守,更別提與黃河離得如此近,遭遇水患的風險可想而知。

    太、祖趙匡胤定都于此的時候,也曾考慮到這點,所以特意為宋朝選了許多“陪都”,有北輔之稱的開德府就是如此,后世人可能更熟悉它的另一個名字——澶州。影響了宋朝幾百年,甚至可以說是全華夏歷史的轉(zhuǎn)折點“澶淵之盟”就簽訂于此。

    趙淳楣手持望遠鏡,離得老遠仔細觀察著這座古老的名城,回過頭發(fā)現(xiàn)秦明楊志等一眾將領(lǐng)正眼巴巴地瞅著自己。

    趙淳楣微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哭笑不得地將望遠鏡遞給他們。這東西是請匠人用天然水晶一點點磨的,造價頗高。至于穿越者必備的玻璃,她因為只知道個大概,與工匠描述了幾次最后成品都不滿意,不過想必做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武人們歡天喜地地擺弄著望遠鏡,只要懂點軍事常識的都知道這東西妙處,楊志用完后一邊贊嘆一邊又有些憂慮道:“前方斥候進城打探,說城中守衛(wèi)有兩萬余人,方才望去果然墻上十步一兵,如此咱們想要順利拿下可就困難了。”

    二龍山此番行軍,基本上將能動用的兵全帶上了,刨除后勤,差不多四萬人,其中一半是騎兵,雖說比對面多上一倍,但打仗這東西,向來是攻難守易。對面兩萬人只要把城門一關(guān),最少也能堅

    持兩三個月。

    “倒也未必,”趙淳楣搖頭,隨意指了指遠處,“你仔細瞧,墻上人雖多,但大部分軍容懈怠,體型瘦小,完全不像北人,想必是金人這一路抓來的!

    “根據(jù)我的了解,金國本部人口向來不豐,雖說此番進犯號稱二十萬大軍,但主要作戰(zhàn)力能有一半就不錯了,剩下的估計都是些從遼地宋地強征來的。身體不行不說,忠誠度也趕不上,這里明面上是兩萬人守城,估計著也就五千金人!

    眾人聽罷松了口氣,倘若是五千,那快速拿下還是有可能的。并且二龍山這邊還有個優(yōu)勢,那便是對面于自己一無所知。畢竟金國孤軍深入,兵力還有限,不可能再騰出手收集情報,二龍山大部隊駐扎得遠一些,與對面而言,就如置身迷霧般摸不清虛實。

    秦明上過戰(zhàn)場,懂得如果是這個情況,攻城雖然不難,可想要迅速拿下還是有些棘手的,躲在暗處是他們的優(yōu)勢,所以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擊即中!

    于是思索片刻,開口道:“我關(guān)澶州雖然防守嚴密,但尚且有些買賣菜肉的農(nóng)戶商販自由出入,不如買通了他們,讓這些人幫著開城門?”

    “不可!壁w淳楣與聞煥章異口同聲道。接著二人對視了一眼,趙淳楣示意對方先說。

    聞煥章微微頷首,沉吟道:“農(nóng)戶小販,眼界膽量有限,把要務(wù)交予他們,關(guān)鍵時候難免壞事,到時候打草驚蛇豈不麻煩!

    至于趙淳楣的理由更簡單,就城里這種情況,普通人怎么去接觸城門,況且平日里好事兒想不到老百姓,要掉腦袋的讓人家頂上,哪有這樣的?

    秦明懵了,直言那如何是好?

    “簡單,老百姓不行,不是還有官嗎,澶州的知州可還在城里,聽聞如今正聽金人調(diào)遣。”

    眾人拍了下腦門,倒是把這人忘了,接著有人提出疑問,萬一對面膽子小不聽話可怎么辦。

    趙淳楣冷笑,“這可就容不得他了,丟城投降都是抄家流放的大罪,此地知州只要腦子正常都知道抓住機會將功補過!

    果然,當時遷暗中潛進城聯(lián)系上知州后,即便害怕,對方還是咬著牙答應(yīng)了。雖然本地已被占領(lǐng),但在大部分官員的潛意識里大宋之后依舊能緩過來。為了自己的仕途,他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努力一番的。

    金人雖然還算謹慎,但畢竟人手不足,要依靠本地人馬。知州想要插手并非難事,在約定好后,某天夜里,雙方同時行動。

    面對準備充足,氣勢洶洶的二龍山部隊,金人當即潰不成軍,手下的宋人也立刻反水。對面領(lǐng)兵的還算精明,見情況不對,立刻棄城逃跑。對此趙淳楣也有準備,這些金兵都是精銳,若奔著剿滅的目的,那可能很是要費些功夫,時間寶貴,只要讓他們不與開封府的大部隊匯合便好。

    于是命令楊志帶兵一路把人向東攆,確定偏離了方向后才安心。

    戰(zhàn)后清點,這一波金人留下近千具尸體,堪稱宋金交戰(zhàn)以來的最大勝利了。趙淳楣自己也沒想到過程竟然這般順利,對面兵員素質(zhì)還不錯,但主帥完全不會指揮,這么菜還能領(lǐng)兵,難不成是關(guān)系戶?

    “寨主英明,”負責調(diào)查的時遷接話道:“據(jù)我了解,此處負責領(lǐng)兵的叫完顏宗弼,金人那邊稱其金兀術(shù),乃是他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四兒子,妥妥的走后門!

    趙淳楣微愣,原來那人就是演義小說里被岳飛等南宋名將吊起來錘的金國四太子,果然菜的名副其實啊!

    她這邊感嘆著,那里當?shù)卮笮」賳T激動得直發(fā)抖,金國四太子,這可一聽就是個人物!對待二龍山一行人極為恭敬,恨不得原地拜服,并提出要大擺宴席慶祝此番勝利。

    不過趙淳楣顯然沒時間搞這些虛的,稍作整理后,大軍繼續(xù)出發(fā),并于十日后與宗澤匯合。

    宗澤顯然也在西邊跟金兵作戰(zhàn)過,雖然略顯狼狽,但好歹是勝利了,見到趙淳楣,老人也十分激動,開口便是商議怎么拿下開封。

    然而趙淳楣卻不像他這么樂觀,雖說第一步是完成了,但自己這邊這點人怎么打贏金人的二十萬大軍還不好說,還有大宋皇室以及全城百姓可都在他們手上,若是冒進恐怕得不償失。

    除了這些,趙淳楣還注意到其他不對的地方。

    “哪里不對了?咱們不是很順利嗎,目前一個金兵都沒有遇到,咱們……”宗澤急切地反駁,然而話才說到一半,便愣住了。

    是了,怎么可能一個金兵都遇不到?雖說他們駐扎的比較遠,但二十萬金兵在此,總要經(jīng)常探查。

    宗澤不是傻子,之前的表現(xiàn)不過是被熱血沖昏了頭腦,冷靜下來后仔細分析,很快就得出了一個他最不想面對的結(jié)論。

    趙淳楣長嘆一口氣,“咱們怕是來晚一步。”

    果然,根據(jù)前方探子來報,早在三天前,金兵已經(jīng)盡數(shù)撤離,同時被帶走的還有在開封的所有皇室成員以及一些強硬的不愿意向金人區(qū)服的臣子。

    心中早就知道答案,趙淳楣也沒多驚訝,但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這么說的話在城里主持大局的不是金人立的大楚皇帝張邦昌?

    這倒是不好辦了……趙淳楣摸了摸下巴,打算先派人去對面交涉一番。思來想去,這個任務(wù)最終落在了燕青頭上。

    燕青自打加入二龍山,憑借著討喜的性格與大多數(shù)人相處的都不錯,此番聽到趙淳楣吩咐,也有些躍躍欲試。

    他辦起事來,趙淳楣自然是放心的,于是安心在城外等消息。

    然而直到天黑,燕青始終沒有回來,眾人皺眉,打算再等等,然而次日,卻收到了一個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消息。

    張邦昌,他將燕青扣下了。

    不僅如此,“大楚”君臣還上下一心,關(guān)閉了內(nèi)城城門,不接受所有外部消息,擺出一副徹底縮殼的姿態(tài)。

    趙淳楣簡直驚呆了,即便是她,也沒辦法摸清對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無論如何,自己的人在對方手上,怎么也要討回來,遇事她也不廢話,直接領(lǐng)兵進城。

    來到開封城,即便是有心理準備,趙淳楣還是被里面的慘狀驚到了。

    此時正值三月末,冰雪剛剛消融,已被圍困了小半年的開封百姓,身上經(jīng)過層層搜刮,連一粒米都沒有了。這些人無以為食,將城中樹葉、貓犬吃盡后,就割街上的餓殍為食,很快,小規(guī)模的疫病就流行起來,餓死、病死者不計其數(shù)。金人在臨走前,還在城中放了好幾把火,使得開封許多地方一片焦土,慘狀不忍聞。

    趙淳楣曾經(jīng)兩次上東京,對東京的印象都是一片繁華,然而這回目之所及,遍地是倒塌的建筑以及殘缺的尸體,心中不可謂不沉痛。

    回想起史書上“民不聊生”這四個字,放到現(xiàn)實中,是多少起慘劇的匯集。

    一些面黃肌瘦的人看到有軍隊進來了,非但沒有沒有高興,反而眼中滿是防備。趙淳楣覺得有些悲涼,但一時之間又騰不出手來處理。

    張邦昌的“烏龜王八陣”雖然丑陋但是有用,自己這幾萬人雖然可以強攻,但對東京內(nèi)城難免要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金人尚且在一旁虎視眈眈呢。倘若內(nèi)城破了,以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沒辦法重修,相當于整個開封置于對方馬蹄下,最后的阻攔都沒有了。

    所以,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兵不見血刃地將內(nèi)城拿下。

    眾人皆愁眉不展  ,萬幸的是,在這危急關(guān)頭,有個意想不到的人跑來獻計。

    看著眼前信心滿滿的九娘,趙淳楣有些意外道:“你說,你有辦法拿下他們?”

    九娘是大管事鄭柳的夫人,平日幫著鄭柳打下手,性格辦事都非常麻利,考慮到她在京城這么些對城中應(yīng)該很熟悉,趙淳楣這次就也將其帶著了。

    “是了,寨主也知道,我之前在開封一直于勾欄工作,因此也結(jié)識了不少名妓!本拍镆膊焕@圈子,直接了當?shù)溃骸斑@其中最有名的,還當屬李師師李娘子!

    趙淳楣點頭,她剛來東京之時,還在在樊樓遠遠看了一眼李師師,當時就覺得好似神妃仙子,美艷不可方物。這些年她雖遠在二龍山,但也常聽往來商戶議論這位絕色大美女。

    九娘繼續(xù)道:“李娘子長得跟天仙一樣,再加上名聲在外,早就不怎么陪酒了,現(xiàn)在唯有看對眼的方才出來見一見。而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底氣,全因為整個大宋最厲害的人是她的入幕之賓!

    李師師與宋徽宗那檔子事,一直以來江湖上都傳得沸沸揚揚,得知后眾人也不奇怪。

    “我曾經(jīng)伺候過李娘子一段時間,好幾次深夜,明明鎖了門,結(jié)果有位老爺還是出現(xiàn)在娘子房里,又回媽媽吃醉了酒才說漏,原來那人就是當今官家,而他為了方便見李娘子,特意在寢宮挖了條隧道直通娘子宅院!”

    眾人聽完都驚呆了,雖然早就知道宋徽宗不靠譜,但誰也沒想到能荒唐到這種地步。

    堂堂一國之君,為了滿足那點色、欲竟然挖地道私會伎子。

    趙淳楣倒是依稀記得水滸傳中提到過這點,如此九娘的話便可信多了,于是當即去找了李師師。

    然而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李師師本人在金人第一次大舉進犯前就已經(jīng)搬到南方生活,不過她的宅院倒還保存完好。趙淳楣讓人四處檢查,果然在屋內(nèi)某處發(fā)現(xiàn)了尚未被填埋的地道。

    直通內(nèi)城皇宮!

    第73章

    東京,內(nèi)城。

    趙淳楣站在文德殿內(nèi),盯著大殿里的香爐研究。

    在她身后,是怒火滔天的宗澤以及大氣都不敢出的張邦昌。

    半天,趙淳楣冷不丁開口道:“這里燒的,莫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龍涎香?”

    張邦昌被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不敢應(yīng)答,最后在宗澤的瞪視下,哭喪著張臉答道:“是……”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被宋人齊稱“四般雅事”,而其中燒香亦稱焚香,為宋人口中“四雅事”之首,可以說風靡整個大宋。下至市井閑人,上至王公貴族,都對焚香極為推崇。

    而作為香料中最為珍貴的一種,龍涎香可以說是國寶級的圣物,就連大手大腳的宋徽宗,平日里也舍不得用。

    金人侵略開封,搶走了大量的文物圖書,因著對香料知之甚少而錯過了此物,等他們走后留張邦昌接管皇宮,清點庫房時發(fā)現(xiàn)還有此等好物,猶豫再三還是拿出來用了。

    “聽聞張宰相當時被金人要挾登基,詐病拒絕百般推脫,甚至以自裁相對,現(xiàn)在看來適應(yīng)的不錯嘛。”趙淳楣笑嘻嘻地揶揄,直把張邦昌說得面紅耳赤。

    那邊宗澤聽罷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似要吃了對方。

    按理說宗澤雖然忠君愛國,但為人并不迂腐,之前還與趙淳楣商量過等見了這位“大楚皇帝”要以懷柔為主,而現(xiàn)在之所以這般模樣,實在是被刺激到了。

    在李師師的住處發(fā)現(xiàn)通往皇帝寢宮的通道后,包括趙淳楣與宗澤在內(nèi)的一行人準備完全,便共同下去。地道修得寬敞又結(jié)實,通過個幾千人毫不費力。

    然而誰都沒料到,張邦昌這位新君兵臨城下了大白天還想著那檔子事兒,當眾人推開龍床的床板,第一眼就看到對方衣衫不整抱著美嬌娘調(diào)笑。

    宗澤當時臉都綠了,那可是太上皇的妃子。

    張邦昌你也是人?

    經(jīng)此一事,本就心虛害怕的張邦昌面對眾人就更加抬不起頭來。

    不過嘛,他不開口有人替他講。

    如今內(nèi)城的情況便是,張邦昌接任了宋朝的政權(quán),剩下的大概有一半的大臣歸順了他并且認其為君,但還沒等抽出時間處理眼下的爛攤子,趙淳楣與宗澤就打進來了。

    要說趙宗兩人的身份,其實也有些尷尬。趙淳楣土匪一個,雖然接受招安并被證實了宗室身份,但別忘了趙桓在位時,可是直接派兵追討過她,嚴格意義上還是待罪之身。至于宗澤,完全屬于朝廷邊緣人物,什么知州知府,平日里甚至都進不了皇帝的眼睛。

    倘若皇帝尚有兄弟或兒子流落民間,那張邦昌二話不說立刻退位讓賢,然而來得卻是這兩人,那他心思可就活泛起來了,再加上旁人一攛掇,索性閉門不見。

    而攛掇他的人正是原來宋朝的吏部尚書,擁護張邦昌上位的頭號功臣王時雍。

    現(xiàn)在的內(nèi)城一共不到兩千守備,還大部分都是被張邦昌以財物誘之,趙淳楣等人順利進來后,很快就控制了整個內(nèi)城。

    同時王時雍也被抓了進來,見此十分干脆地求饒并為自己辯解。

    “兩位將軍,您們來得正好,下官剛想著怎么控制住這幫亂臣賊子!自打太上皇與皇上北狩,下官夜不能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替國家盡忠啊!”

    王時雍撲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演技十分出眾。

    反觀張邦昌就十分被動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昨天還在跟自己表忠心的臣子馬上就翻臉不認人,當即起身怒斥王時雍,并且言明自己這一切都是被王時雍蠱惑的!

    王時雍當然不可能認下,而且振振有詞,玉璽跟文書都在張邦昌手里,自己又沒當皇帝,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張邦昌語塞,實在辯不過索性全倒出來,“兩位有所不知,我們之所以敢關(guān)閉內(nèi)城死守,其實是這奸賊打從知道你們來時,就派人去通知金人,為了保住性命不惜勾結(jié)外賊,恐怕金人知道后很快就會有動作,萬一要是打過來,他還想跟金人里應(yīng)外合!”

    “這完全是他越過我自己策劃的,我買通了他身邊侍從方才知曉,不信你們可以去問!”

    此言一出,王時雍面色大變,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反駁,“一派胡言!定是這廝陷害于我,將軍們可一定要明察!”

    眼看兩人擼胳膊挽袖子幾乎要打起來,宗澤本人也是士大夫出身,哪里看得下此等丑態(tài),當即暴和一聲:“夠了!”

    張邦昌與王時雍頓時跟兔子一樣被嚇得站在兩旁。

    “好了好了,宗將軍息怒,多大點事兒,不值當!壁w淳楣見宗澤面色通紅,當心老頭兒氣出個好歹來。于是拿了把椅子讓人坐下,又溫言細語寬慰了好一會兒。

    轉(zhuǎn)頭走到二人跟前,笑瞇瞇道:“特殊情況,我也知道你們不容易,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你們說該怎么辦?”

    王時雍見趙淳楣態(tài)度溫和,心中也略微輕松了些,立刻接話道:“依下官之見,最要緊的事讓張邦昌退位,之后從民間尋出個宗室登基,開封都成這樣了,留著意義也不大,不如遷都江南,之后等市局穩(wěn)固,在尋求北伐!

    接著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諂媚道:“想來宗姬曾在朝堂上建議遷都,那時候您就高瞻遠矚,實在讓人佩服,下官不才,愿替您分憂,回去后第一個寫文章號召響應(yīng)您的意見!

    見姓王的這么快就開始拍馬屁,張邦昌急得要命,但他為人又沒有對方機靈,只能在旁邊干瞪眼。

    倒是趙淳楣,聽罷深深地看了王時雍一眼,半天,溫聲道:“難得你有心,我在此先謝過了,這樣吧,王尚書現(xiàn)在回去,寫完文稿后給大家過目,若是可以直接采用!

    王時雍樂得不行,領(lǐng)命退下,然而才剛轉(zhuǎn)身走了幾步,突然,下、腹傳來一陣劇痛。

    不可思議地回頭,只見趙淳楣右手持劍,冷冷地看著自己。想要開口質(zhì)問,但此時已經(jīng)太晚,帶著憤懣與怨恨,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擦干凈劍上的血,趙淳楣回身,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般平靜道:“繼續(xù)吧,剛才說到哪兒了。”

    屋內(nèi)兩人瞪大雙眼,許久無法回神。

    要知道,終宋一朝,文人都是擁有豁免權(quán)的,太、祖趙匡胤明確規(guī)定,不允許殺文官以及直言進諫的人。后世皇帝也都遵循這此點,同時整個士大夫階層形成了一個潛規(guī)則,對獲罪的官員法外施恩,對應(yīng)該處死的官員百

    般回護,所以縱觀北宋一百五十多年,最重的責罰也就是貶官流放。

    而王時雍本人,可是實實在在的官宦世家,通過科舉考上來的士大夫。

    現(xiàn)在趙淳楣竟然把他殺了?

    好半天,宗澤反應(yīng)過來,僵硬地讓人先把張邦昌帶下去,自己有話與趙淳楣單獨說。

    張邦昌顫顫巍巍地應(yīng)下,好似兔子一般逃離此處。

    他觀宗澤態(tài)度惡劣,言辭間頗為暴躁,而趙淳楣身為女子,長得漂亮不說全程都笑意盈盈,還以為是個好說話的。沒成想說殺人就殺人!

    這哪里是皇親國戚,這是惡鬼轉(zhuǎn)世!

    張邦昌回憶起-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頓覺脖子冒涼風,心中暗嘆,吾命休矣!

    屋內(nèi),宗澤看著趙淳楣,無奈道:“你說你!你怎么就如此沖動,殺了他以后可怎么跟世人交代!

    “殺就殺了,有什么可交代的,”趙淳楣?jié)M不在乎,“王時雍不能留,拋開他跟金人私下往來不說,光憑主張遷都這點,他也不能留!

    聽到此處,宗澤有些詫異,“你不是也贊成遷都嗎?”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趙淳楣答得一本正經(jīng),“那時候要是聽我的走,不過是正常戰(zhàn)略轉(zhuǎn)移,保存希望火種,如若三五十年后打回去,即便是在史書上也不算丟人。如今國家被入侵,山河破碎,大宋從上到下皆被蹂躪,此番要是再走,那便是喪家之犬,脊梁被打碎,再想粘回去可就難了!

    宗澤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依然表示不贊同,“即便如此,你也不應(yīng)自己動手,王時雍這么大的官,你這不是給以后的敵人遞刀子嗎!”

    趙淳楣搖了搖頭,正色道:“正因為這樣,我才要自己動手!

    她是二龍山的老大,關(guān)鍵時候怎能將責任推給手下。

    宗澤愣了下,半天,長嘆一聲。他不由想到北狩的那兩位皇帝,那二人要是有此等擔當氣魄,大宋也不至于此了。

    將王時雍的尸體處理好,兩人強打起精神,商量接下來該怎么做。

    然而討論來討論去,最后發(fā)現(xiàn)主動權(quán)還是在金人手里,王時雍的信已經(jīng)送了出去,現(xiàn)在再追也來不及了。要是金人返回,那開封保衛(wèi)戰(zhàn)還要接著打。

    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東京的殘局,以應(yīng)對接下來的挑戰(zhàn)。

    等著他們的,還有一場硬仗!

    第74章

    “砰——”的一聲巨響,楚齊將兩個麻布裝的大袋子扔了下去,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對旁邊工頭打扮的人道:“一共三個,六十文!

    工頭皺眉,“這不才兩個袋子!

    “還有個女的被倒下的房梁壓成兩段,我看是一家三口,就一起裝進去了,不信你打開檢查!背R面不改色,似乎只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行了行了,”工頭厭惡地別開臉,之后沒好氣道:“一個袋子一分錢,不管你多少人,兩個我最多給你四十五文,拿了趕緊走。”

    楚齊沒有爭辯,麻木地領(lǐng)了錢,轉(zhuǎn)身去找其他活計。

    家中還有祖父母與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四十五文若放在平時,勉勉強強夠一家人在首都活一天,可如今東京城的物價漲了三四十倍,這點錢財他一個人都吃不飽。

    楚齊在街上走著,突然,聽到前方一陣喧嘩,抬頭望去,只見一伙衣衫破舊,兇神惡煞的閑漢正圍著兩個瘦弱書生,似乎是在搶奪對方手里的東西。

    “你們!這是我當了傳家寶換來的!你們不能搶!”

    熟悉的聲音令楚齊頓了下身形,他轉(zhuǎn)過頭,依稀辨認出那兩人好像是自己太學的同學,對方祖父貌似是個五品京官。

    連五品官的孫子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楚齊漠然地停下腳步,他不會去管,他娘被人拉去服侍金人,因為不堪受辱一頭撞死,他身為舉人的爹去官府理論,那些不敢沖金人發(fā)火的士兵官吏將其狠狠打了一頓,回去后不久就撒手人寰。

    從那時起,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在此前,他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年紀輕輕考進了太學,一心為國效命,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有雖不富裕但溫馨的家庭,慈愛的長輩。而當金人第二次打進來后,這一切都破碎了。

    人的長大似乎真的只需要一瞬間,父母死后,他自覺承擔起了養(yǎng)家的重擔。東京城經(jīng)過洗劫,遍地死尸,倘若不管很容易形成瘟疫,于是一些在戰(zhàn)亂中逃過一劫的商賈士紳共同出資,將那些沒人管的尸體背到城外焚燒,楚齊如今就靠這個為生。

    家人的離世,繁重的體力勞動這些全部壓得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喘不過氣,但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一種信仰的崩塌。

    從小經(jīng)受的正統(tǒng)教育告訴他,自己應(yīng)該做到仁義禮智信,用自己的畢生所學去輔佐天子,讓大宋變得更好。

    可是現(xiàn)在朝廷都做了什么呢?任由他們這些百姓受外族欺辱,甚至助紂為虐。

    皇帝不像皇帝,大臣不像大臣。

    那他這十幾年的奮斗理想又是為了什么?

    事實上,現(xiàn)在的開封,像楚齊這種精神崩潰的文人不在少數(shù),畢竟經(jīng)歷了生死以及各種屈辱,很多人都對周圍的一切產(chǎn)生懷疑,整個東京彌漫著一股絕望悲戚的情緒。

    “唉唉唉,那邊兒的,干嘛呢!”

    突然,一聲暴呵將楚齊的思緒拉回,只見一隊裝備精良,提體格健壯的士兵騎著馬走來。

    為首的是個身穿薄甲的高個女子,這個時候城內(nèi)還有軍隊,八成是不久前趕來勤王的二龍山一行,而那女人,想來就是二龍山的首領(lǐng)趙淳楣。

    聽聞從昨天開始,她與將軍宗澤便把金人扶持的皇帝拉了下來,正式接管了開封,想來最近城內(nèi)四起的流寇也能消停一會兒了。

    果然,在控制住那些閑漢后,趙淳楣讓人記下他們的名字,之后又安撫了那兩個被嚇得不輕的學生。

    楚齊冷眼旁觀,心中暗道裝模作樣,不過是掌權(quán)者為了籠絡(luò)人心使用的手段。

    然而或許是駐足太久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在處理完手頭的事后那幫人竟然向自己走來。

    楚齊頓時有些緊張,以為是自己輕蔑的神態(tài)惹怒了他們,但剛從事完重體力勞動,實在是跑不動,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

    等到了身前,為首的女人并未說什么重話,而是溫聲道:“這位郎君,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楚齊愣了下,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問。

    “是方才那兩個書生說的,他們認出你是同窗,跟我講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是整個太學過得最辛苦的,倘若有余力,請我?guī)湍阋话!壁w淳楣解釋道。

    楚齊呆住了,想到自己方才的袖手旁觀,不由有些臉紅。但他雖然對同窗感激,于趙淳楣這樣的“肉食者”依舊沒什么好氣,梗著脖子拒絕了。

    是了,這些大人物真的在乎他們的死活,自己也不會活成這個樣子,與其搖尾乞憐,他寧愿去搬死尸!

    剛要轉(zhuǎn)身離去,忽然,對面女人冷不丁開口:“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是半年前我?guī)ПM東京的時候,在城門口攔著我的那個太學學生是吧!叫什么來著……楚、楚齊?”

    楚齊猛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盯著趙淳楣,“你記得我?”

    當時金人第一次伐宋,朝廷昏庸無道,一

    味地妥協(xié)投降,還在太學讀書的他熱血沸騰,與一眾同窗上街情愿,剛好在北方打了勝仗的宗姬進京,他們便去找人做主。

    可是當時自己也并非領(lǐng)頭的,與對方連話都沒說上幾句,怎么會記得他?

    “當然,”趙淳楣點頭,“你那時候不是寫了篇討伐金人的檄文嗎,我找出來看了,寫得真好!把我們一幫人看得熱淚盈眶的,讀完之后恨不得跟金人干上一仗!”

    說完她看了下瘦骨嶙峋,憔悴到與之前判落兩人的少年,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我聽說了你家里的情況,終究是朝廷對不住你,我這回來的匆忙,身邊還缺幾個負責文書工作的,你要是愿意可以過來。雖說以你的才華來講有些委屈了,但太學估計一時半會兒恢復(fù)不了,好歹是份活計!

    趙淳楣才說到一半,楚齊就已經(jīng)僵住了。沒想到這世間還有人是這樣看自己的,一切的委屈與不甘仿佛有了出口,少年忍不住流下眼淚,他嘗試用手擦,卻越流越兇,最后忍不住,號啕大哭!

    趙淳楣任由他發(fā)泄著自己的情緒,等稍微冷靜下來了些,將之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這回楚齊沒有猶豫,痛快地點頭答應(yīng)了。不光如此,他還答應(yīng)去號召其他太學的學生,一起為重建東京出一份力。

    北宋末年,在太學念書的基本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官員之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遠近聞名的飽學之士,別看人數(shù)不多,但在文人中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在與趙淳楣交談后,這些人無一例外地站在她這一邊,并且非常愿意幫助她處理朝堂瑣事。

    沒辦法,如今的北宋中央,有能力的、有骨氣的,都因為不服金人被與二帝一并帶走。剩下大多歸順了張邦昌,與王時雍穿一條褲子。對于這些人,趙淳楣雖然不至于殺了,但卻是不敢再用。他們也知道自己犯的是大罪,見王時雍被砍死,瑟瑟發(fā)抖生怕被清算,最后得知只是暫時免職反而松了口氣,屁顛屁顛地回家待著了。

    如此這般,朝堂基本就徹底空下來了。而趙淳楣跟宗澤身份又尷尬,說是監(jiān)國吧,如今皇帝都沒有,誰給他們倆任命?所以像學生這些白丁,反而容易指揮些。

    除了基本的運行框架,趙淳楣還分別接見了各行各業(yè)的商人。東京城現(xiàn)在百廢待興,金人又隨時可能重新打來,必要的重建是少不了的。

    但商人雖然因為愛國情緒愿意讓渡部分利潤,可總不能賠錢做買賣。趙淳楣自己倒是錢多到花不完,但自掏腰包重建也不是那么回事。京城里被金人刮地三尺,國庫早就拿不出什么錢來了。

    好在趙淳楣畢竟是穿越者,類似的事情總能想出解決辦法,于是她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以廣告想抵押。大概就是,對于出資幫助開封重建的商賈,朝廷會發(fā)布公文表彰,并且這份公文會下放到地方,屆時整個大宋都會知道他們的義舉,到時候大家買東西肯定會優(yōu)先選擇有好感的商品。

    當然了,口碑發(fā)酵需要一定時間,如果商戶們等不及,過一陣子趙淳楣主持印刷的報紙發(fā)布了她還可以免費幫他們打廣告。

    雖然宋代已經(jīng)有了邸報和民間小報,但尚且不成氣候,統(tǒng)治階級對民間議論朝政和新聞泄露還是非常反感的。但趙淳楣認為今時不同往日,外敵都打進來了,知道戰(zhàn)況反而有助于安穩(wěn)人心。況且這也是開民智的好事,別的不說,她所治下的幾個地方,識字率上來后工作效率也跟著翻倍,包括各種政令的實施都順利許多。

    聽了她的打算,許多大商人都覺得眼前一亮,但心動歸心動,做起來依舊十分猶豫。

    原因很簡單,趙淳楣的計劃有個致命缺陷——一旦她不再是東京的掌控者,那誰能保證之后的人會遵守約定?

    不過雖然如此,依舊有不少人抱著富貴險中求的決心同意了。這些人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所有利益都與二龍山綁定在一起,哪怕是為了自身,也要讓支持著趙淳楣一路前進!

    商人和知識分子都搞定,趙淳楣緊接著又找了大相國寺等宗教人士、各行各業(yè)的代表、甚至在東京附近居住的番商……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幾天下來下巴都尖了許多。所得到的效果也是顯著的,在她的主持下,開封,這座天下第一城終于重新開始運轉(zhuǎn)起來。

    北宋末年的東京有將近一百五十萬人口,雖然兩次洗劫減少了許多,但依舊是個龐大而成熟的城市。趙淳楣非常慶幸自己是這個時間點進來的,金人剛剛撤走,城中只有小規(guī)模流寇尚且不成氣候,面對這種,長久以來的保安大隊長史進可謂非常有心得。領(lǐng)著手下四處巡邏,抓了幾個典型后很快治安又好了起來。

    再加上幾個大糧商的幫助,食物價格漸漸回落,老百姓終于能緩過一口氣來了。

    這期間趙淳楣所做的一切,宗澤與張邦昌都看在眼里。原本宗澤與趙淳楣同級,但見其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也不自覺接受起對方的調(diào)遣。他也是文官出身,當過小吏做過知府,單論行政水平,放到如今的朝廷已經(jīng)算首屈一指了。再配合上趙淳楣的指揮,兩人合作堪稱指哪打哪,效率飛快。

    宦海浮沉幾十年,宗澤也終于在明主手下干上活了,老人家只覺得渾身是勁,每天都紅光滿面!

    至于張邦昌,他現(xiàn)在看趙淳楣的眼神跟看神仙沒兩樣。

    要知道,不同于旁人,張邦昌自己可是當過皇帝的!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天,可那也是整個開封府的最高話事人。當時面對千瘡百孔的都城,張邦昌整個人都已經(jīng)麻爪了,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而趙淳楣一介女流,就好像天生會這些東西,處理政事如魚得水。

    他哪里知道,趙淳楣也是一點點鍛煉出來的,最開始在二龍山,她這個寨主事事親歷其為,從操心幾千人的吃喝拉撒,到指揮作戰(zhàn),跟朝廷協(xié)調(diào)關(guān)系,安撫治下百姓……曾經(jīng)每一分辛苦都應(yīng)用到了今日。

    對于張邦昌,因為不知道金人是個什么態(tài)度,覺得可能日后還有用,趙淳楣便暫時留他一命。如此倒是令原本惴惴不安的大楚皇帝看到了生的希望,同時也下定決心抱好對方大腿。

    畢竟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傻子也能看出來趙淳楣的能力,這種能力若是放在平時,可能會被忌憚引來禍端,但到了亂世,完全可以下場攪動風云!

    趙淳楣倒是沒理會身邊人的小心思,她實在是分不出精力。

    因為等了這么久,前方金人那邊,終于有消息了。

    幾個被放回來的宋朝官員攜帶了幾封書信,要求見趙淳楣本人。

    趙淳楣將人撂在一邊,耐心閱讀起這些信件。然而讀著讀著,她的表情逐漸微妙起來。

    宗澤見狀有些焦急,連忙詢問信上寫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趙淳楣似笑非笑。

    宗澤接過,飛速閱讀起來,半晌,冷哼一聲,將信狠狠拍在桌上。

    也不怪他生氣,主要金人在信里,先是將趙淳楣從頭到尾狠狠罵了一頓。當然了,以金人貧瘠的罵人語言無非就是什么“妖女”、“心腸跟污水一樣黑”、“活該二十多歲嫁不出去”之類的。這倒沒什么,主要后面還補充讓趙淳楣速速退兵離開東京,并且把皇位還給他們立的大楚皇帝張邦昌,否則自己這邊每隔十天就要殺一位皇子祭天。

    見宗澤面露不善,擔心殃及到自己的張邦昌趕緊開口:“我不要!別給我!”

    “你他娘想得倒美!誰給你!”宗澤破口大罵。

    趙淳楣失笑,“行了,別嚇唬他了!

    宗澤別過頭不想去看張邦昌那張讓自己心煩的臉,半晌,猶豫詢問趙淳楣:“接下來,咱們應(yīng)該怎么辦?”

    趙淳楣拿著信又看了一遍,接著叫來了花榮,吩咐道:“讓楊志秦明準備下,后日大軍出發(fā)!

    花榮領(lǐng)命,倒是宗澤嚇了一跳,“這是干什么?”

    趙淳楣平靜地解釋道:“很簡單,倘若你是金人,二十萬大軍前腳剛走,緊接著后方你布置的一切便出了亂子,你會怎么做?”

    “那還用說,當然是轉(zhuǎn)身打回去!弊跐上胍膊幌腴_口道,旋即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

    “不錯,”趙淳楣點了點頭,“正常人都會選擇直接出兵,尤其是金人剛打了勝仗士氣正旺,結(jié)果卻只是一封威脅信,那么只有一個可能。”

    趙淳楣咧嘴笑出了聲,“他們遇到麻煩了!

    第75章

    事實上,金人何至是遇到麻煩,自打出了東京,簡直是災(zāi)禍纏身!

    完顏宗翰惡狠狠地把手中信件摔到一邊,面沉如水。周圍護衛(wèi)紛紛低頭,生怕受殃及。

    小兵們可以龜縮,長官卻不能逃避。副將硬著頭皮上前,輕聲道:“將軍,昨夜西營遇襲,人雖然沒事,但戰(zhàn)馬驚了,損失了十幾匹,那幫宋賊應(yīng)該就在不遠,您看要不要小的今日帶人去教訓一番。”

    “教訓什么?上次的虧還沒吃夠嗎?!沒腦子的蠢東西!”完

    顏宗翰怒罵起來,仿佛找到了發(fā)泄口,半天,心頭的憤懣才消了些。

    身邊的遼國謀士見其理智恢復(fù),逮著空擋詢問金國皇帝寫信都說了什么?

    提起這個,宗翰又是一肚子火,咬牙切齒道:“陛下讓我原地待命,等他派人將事情查清再回去!

    “這……”謀士語塞。雖然他們已經(jīng)安全渡過黃河,但此地說白了還是宋人的地盤,孤軍深入,萬一宋那邊鼓起勇氣集結(jié),縱使自己這邊十萬大軍怕是也要陷入苦戰(zhàn)。

    長嘆一口氣,謀士也想不到,原本滅了宋,俘虜二帝大功一件,怎么會落入現(xiàn)在的天地。

    時間拉回一個月前。將東京搜刮了個底兒掉的金國大軍快旋而歸,這次發(fā)兵,收獲的不光是金銀財寶,還有整個皇室、大臣、工匠……原二十萬軍隊擴充得十分臃腫,不光如此,還有許多戰(zhàn)馬牛羊,將本來行進的速度拖累了許多。

    要是這樣倒也算了,關(guān)鍵行至河北一帶,突然冒出許多小股的游擊隊,對著金國大軍瘋狂攻擊。這些人基本三五十一組,武藝不錯,主要就是起一個**燒的作用,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猶豫,撒腿就跑。

    金人南征北戰(zhàn),靠得就是自己被稱為“鐵浮屠”的重騎兵,本身機動性就一般,還要顧及龐大的后勤沒辦法施展開戰(zhàn)力。此時的他們就好像一只被困住的大象,面對老鼠的戲耍毫無辦法,若是不理會強行趕路,那么后方還不知要被騷擾成什么樣。

    于是領(lǐng)隊的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達成了個協(xié)議,把隊伍一分為二,由完顏宗望帶著俘虜來的戰(zhàn)利品們先去上京覲見皇帝,完顏宗翰留在原地,將后方清掃干凈再回去。

    最開始計劃的好好的,然而在出發(fā)的前一夜,宋徽宗趙佶突然跑到完顏宗望的軍帳內(nèi),說馬上就要離開故土希望能在金人的看管下騎著馬再遠遠地看上一眼。如此荒唐的請求,完顏宗望當然不可能答應(yīng),但他作為“對宋友好人士”,又是趙佶的女婿,并沒有完全拒絕。而是折中請了幾個宋地的廚子,又叫了些歌姬設(shè)宴款待了他們一番。

    這件事完顏宗翰并不清楚,所以從他的角度看,只覺得完顏宗望與宋一方走得越來越近,想到對方在開封城就希望由趙氏一族繼續(xù)管理宋朝,宗翰覺得要是他們先回京,保不齊在宗望的游說下,朝廷再把趙家天子送回去,那他之前的布置就全完了。

    要知道,張邦昌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身邊的王時雍等大臣也都是他的人,這都是自己的政治財產(chǎn),豈能容旁人插手?

    于是在臨行前完顏宗翰突然反悔,要求宗望與自己同留在后方,雙方各派幾位副將護送后勤上京。完顏宗望當然不同意,但對面已有準備,早就派人包圍了軍帳,沒辦法,宗望只能捏著鼻子點頭。

    如此一來,氣自然不順,完顏宗望干脆擺爛,也不管宋人來不來進攻,成天帶著屬下打馬球。

    北宋時期,五月份已經(jīng)非常炎熱了,完顏宗望本身體型比較胖,又常年生活在東北林間,對平原的氣候非常不適應(yīng),再加上這陣子集火攻心,某日運動后直接中暑昏倒。

    宗翰聽了也沒太在意,金兵在宋地熱暈又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當天晚上,卻得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完顏宗望因為脫水,幾個時辰高熱不退,人要不行了!

    完顏宗翰大驚,連忙跑過去查看,結(jié)果親眼目睹對方咽下最后一口氣。

    完顏宗望死了?

    宗翰顧不得儀態(tài),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倒也不是他擔不起事,主要完顏宗望,于公,南征北戰(zhàn),攻遼伐宋,為國家立下赫赫戰(zhàn)功,乃是足以著書立傳的開國功臣;于私,其身為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二兒子,當今天子的子侄,在整個皇室都擁有超高話語權(quán)。

    雖然同為完顏,但完顏宗翰乃其他部落領(lǐng)袖,與阿骨打一支并無血緣關(guān)系,屬于外人。而自己這樣一個外人,攔住了二太子回京的腳步,最后其不明不白死在軍營里,別人會怎樣想?

    完顏宗翰不敢深思,只得讓人收殮了宗望尸骨,與請罪信一同送往京城,自己帶著兵留在原地等消息。

    結(jié)果便出現(xiàn)了開頭的一幕,皇帝未曾斥責他,只是讓他原地待命,至于何時能回去,那便說不好了。

    “將軍,咱們一直這樣耗著也不是個辦法,現(xiàn)在營地七八萬人,每天吃喝拉撒就是一大筆!敝\士在旁憂心忡忡。

    完顏宗翰冷笑:“耗?誰跟他耗,我就是想回京,皇帝還能攔著我不成?傳我的密令,讓小的們準備一下,那些陰溝里的老鼠,也差不多是時候收拾了!

    謀士愣了下,旋即反應(yīng)過來,完顏宗翰是想多殺幾個宋兵,之后憑借押送的借口回京,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趕緊去通知了。

    ……

    “呵——忒!”韓世忠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罵罵咧咧,“他娘的,這幫子蠻夷的血一股臊味兒,八成是不怎么洗澡!”

    手下小兵笑道:“五哥,咱不也一個月洗一回,我看啊,你下次砍金賊的時候離遠點,剛才那兩個被你扎了個對穿,那血飆的!”

    旁邊人聽罷嘻嘻哈哈笑作一團,他們原是大宦官梁方平的部下,奉命駐守在黃河附近,結(jié)果當金兵二次南下之事,梁方平害怕得獨自逃跑。原本大家見主將都沒了,也想著收拾收拾回家算了,然而此時軍中一叫韓世忠的副使站了出來,號召大家給金人搗亂,爭取將被俘的宗室大臣救出來幾個。

    韓世忠江湖人稱潑韓五,鷙勇絕人,有萬人敵的美譽,而且嗜酒仗義,不拘小節(jié),他一呼吁,還真有不少人響應(yīng)。于是就這么大概五千人,自發(fā)形成抗金小隊,周圍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義舉,也紛紛剩下自己的口糧偷偷送去。

    一來二去的,還真讓他們打出了些名頭。

    “五哥,我剛打死的那個金狗說,他們營內(nèi)剛病死了將軍,正在把尸首和一些馬匹送回金國,一個時辰前剛出發(fā),咱們要是將人劫了,之后估計就不用擔心口糧了!”士兵們興高采烈地議論。

    韓世忠倒是知道金人那邊死人了,目前自顧不暇,所以聽完有些心動,但還是猶豫道:“會不會太冒險了些,要是引得對面出動呢?”

    “嗐,送幾具死尸能有多少人,鄉(xiāng)親們家里的糧也不多了,五哥,得讓兄弟吃飽才能跟金人拼命啊!”手下勸道。

    或許是最近順利的作戰(zhàn)讓人放松了警惕,韓世忠經(jīng)手下如此一規(guī)勸,到底是點頭答應(yīng)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特意把僅剩的四五千人全帶上。繞過金軍營地,前進幾里,果然看見一隊人馬。

    “記住,咱們的目標是糧,搶到了別多耽擱,立刻就走!”韓世忠小心吩咐,他總覺得事情有點蹊蹺。

    后面士兵嘻嘻嘻哈哈地答應(yīng)了,伴隨著一聲高喊,韓世忠打頭,眾人齊刷刷向金兵們沖了過去。

    看到他們過來,金人似乎也慌了一下,但緊接著又恢復(fù)了平靜,為首的甚至擺好了姿勢,似乎早就等著他們一般。

    不對勁!

    韓世忠眼力過人,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后瞬間凜然,毫不猶豫地沖著身后人大叫:“跑!快跑!有埋伏!”

    然而已經(jīng)太遲了,戰(zhàn)場上,哪怕只是五千人,一旦沖起來也不是輕易能剎得住的。手下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隱藏在后方的金人就已經(jīng)現(xiàn)身了。

    雖然韓世忠這

    邊戰(zhàn)斗力不差,也取得了些戰(zhàn)果,但那都是靠著偷襲以多打少等計策才成功,現(xiàn)如今輪到金人用幾倍的人馬包圍他們,局勢瞬間被扭轉(zhuǎn)。

    韓世忠絕望地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倒下,自己也身中數(shù)刀,眼看突圍無望,苦笑一聲,想要慷慨就義。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巨大的馬蹄聲。

    韓世忠微愣,之后嘲諷地對正在與自己過招的金人將領(lǐng)道:“就為了抓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用了這么多人還不放心,你們金人也都是耗子膽兒!”

    結(jié)果對方?jīng)]有跟他斗嘴,反而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韓世忠不明所以,剛想說話,忽地,一道破空聲劃過,金人將領(lǐng)的額頭被箭羽擊中,瞬間跌落下馬。

    韓世忠呆住了,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支威武且殺氣騰騰的軍隊出現(xiàn)在山坡上。他們?nèi)藬?shù)不多,但身上的裝備確是他此生見過最精良的。高高飄起的軍旗上只繡著一個大字——

    趙。

    第76章

    完顏宗翰這次為了圍剿韓世忠等人,足足派了兩萬大軍,是宋方的四倍還多,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結(jié)果中間被二龍山橫叉一腳,只得狼狽回去。

    因著來得匆忙,趙淳楣也并未強追,吩咐下去挑了個適合的地方安營寨扎,之后看了眼遍地傷患,命醫(yī)療隊將他們抬進去。

    “我不……”韓世忠下意識拒絕,話還未出口,便見一群穿著統(tǒng)一白色服裝的女子飛快奔向戰(zhàn)場,熟練地簡單止血包扎后,又給嚴重的喂了些藥物,之后更是有人拿著擔架把傷員運走,整個過程麻利又專業(yè),不少看著多半救不回來的在他們的安撫下都平靜下來。

    韓世忠不說話了,默默接受了醫(yī)療隊的治療,之后在宗澤的邀請下進到軍帳內(nèi)。

    “早聽聞河北韓世忠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勇武過人,宗姬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最早跟著種老將軍打西夏,之后在大名府殲滅水賊,湯村擊破強盜,累立奇功,乃是朝廷封的武節(jié)郎!弊跐杉尤f分。自打東京淪陷,他四處奔走希望有地方官員能跟隨自己保家衛(wèi)國,然而人人避而不見,好不容易有個將領(lǐng)站出來,怎能不讓他心潮澎湃!

    北宋定武臣官階五十三階,武節(jié)郎排第三十八,聽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但考慮到韓世忠出身貧苦,所得的一切純是自己靠命搏出來的,倒也值得稱贊。

    對于趙淳楣,得知這位是與岳飛齊名的南宋名將,更是十分尊敬。

    倒是韓世忠本人,只淡淡謝過對方的救命之恩,旋即就別過頭不再言語,看上去不想與趙淳楣有太多牽扯。

    如此態(tài)度看得花榮魯智深一幫人眉頭微皺,他們身為趙淳楣手下,平素最看不得自家寨主被輕視,頓時便對此人沒了好感。

    趙淳楣倒是沒什么感覺,自己又不是金子,怎能做到人人喜歡,遂轉(zhuǎn)身繼續(xù)跟聞煥章討論接下來該怎么做。

    “根據(jù)時遷的匯報,完顏宗望前些日子尸體已經(jīng)送回去了,現(xiàn)在完顏宗翰手下能兵力大概七八萬,大部分是騎兵,這些人雖然因為氣溫水土可能削減一部分戰(zhàn)力,但動起手來依舊十分難對付!甭劅ㄕ履弥种械膽(zhàn)報,雖然他們這次打贏了,但只要有腦子的都不會去低估金人。

    想那完顏宗望也算當世將才,結(jié)果不到三十就稀里糊涂地死了,趙淳楣不由感嘆古人生命的脆弱,同時聽完陷入沉思。二龍山一共五萬兵馬,宗澤有一萬兵馬,這次出征,留了兩萬人鎮(zhèn)守開封,哪怕算上韓世忠的五千,加在一起不過四萬五。騎兵只有一半,剩下的都是步兵,以步軍打馬軍,注定是要吃虧的。

    “吩咐下去,讓底將士們都準備好,明天這個時候差不多要與金兵開戰(zhàn)了!壁w淳楣起身下達命令,之后便打算跟著解珍解寶去周圍勘測下地形。

    見此韓世忠也裝不下深沉了,連忙叫住對方,“唉!你把話說明白!怎么就要打仗了!?”

    趙淳楣愣了下,之后解釋道:“敵多我少,我們長途跋涉又剛剛過來,完顏宗翰肯定要趁著大軍尚未修整好來攻一波啊。”

    “這俺自然知道,”韓世忠皺眉,“所以你現(xiàn)在要做的難道不是趕緊撤回城內(nèi),有城墻擋著怎么也能少損失點!

    他頓了下,接著面露狐疑,“該不會,你覺得就憑你能擋住完顏宗翰吧?”

    見他一而再再而三質(zhì)疑趙淳楣,其余將領(lǐng)終于忍無可忍,魯智深拍案而起,破口大罵道:“兀那鳥人!唧唧歪歪這么多屁話!早知道就攔著寨主不救你這無禮之徒了!”

    韓潑五也是個暴脾氣子,聽罷大怒:“兀那禿驢!要不是因著搭救才懶得管你們!都去送死爺爺眼不見心不煩!”

    眼見雙方針尖對麥芒馬上要動起手來,趙淳楣出來打圓場了,先是安撫了手下,之后對著韓世忠笑道:“我知將軍憂慮,這樣吧,咱們來打個賭。”

    “賭什么?”

    “就賭這回與金軍對戰(zhàn),我們不光獲勝,而且傷亡不過兩千。倘若你贏了,那我就贈將軍糧草千石,駿馬五百匹,如何?”

    韓世忠聽完不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覺得趙淳楣腦子是不是壞了。對付金人以少勝多已經(jīng)是奇跡,還傷亡不超過兩千,這不是給自己送錢嗎?他雖然臉皮厚,但面對這種搶劫一般的行徑還是有些做不出來。

    奇怪的是,如此荒謬的賭局,趙淳楣那邊并沒有人提出異議,魯智深甚至在旁起哄,“灑家看吶,姓韓的要是輸了就跟燕小乙一樣,白白給我們二龍山打三年工。”

    韓世忠被激得心頭火起,大喝道:“不用三年,要是真能做到,韓某人跪下認你當爺、呃……當奶奶,以后你說什么是什么!”

    趙淳楣苦笑,勸了幾句見沒用,索性便不再管了。

    ……

    跟宋方料想的一樣,完顏宗翰作為一個卓越的軍事家,當然懂得把握住機會。

    在得知霸占了東京,把自己扶持的張邦昌趕下皇位的一伙前來送死后,二話沒說便清點人馬,打算明日便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在敵國對環(huán)境不熟,他甚至當天夜里就想奇襲!

    金兵的戰(zhàn)斗能力、行動效率都是很強的,次日天尚未徹底放亮,大軍就已經(jīng)集結(jié)。

    兩方相距不過幾十里,完顏宗翰也沒打算遮遮掩掩,畢竟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么計謀韜略都是浮云。

    軍隊有條不紊地行進,完顏宗翰騎在馬上,突然,對身邊的副將道:“等下,通知旁邊的讓一讓,我到前面去!

    副將不解,詢問這是為何。

    完顏宗翰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不知為何,我今天總覺得心中不踏實,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著。”

    副將聽罷并未質(zhì)疑自家長官,打仗的人都知道,很多有能力的武將,在戰(zhàn)場上都會有一種類似“直覺”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很多時候就是能發(fā)揮作用。

    完顏宗翰無疑是當世名將,而且金人向來講究身先士卒,就連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每次都是沖在最前方,所以當覺得可能有困難之時,完顏宗翰第一反應(yīng)不是退,而是自己打沖鋒,好隨時觀察戰(zhàn)況。

    副將想了一會兒,建議道:“倘若是這樣,那將軍更應(yīng)該在后面坐鎮(zhèn),不如末將領(lǐng)著親兵替您看管,我們這身輕易也傷不了!

    副將身穿玄色重甲,此乃金人用自己精湛的鍛造工藝制成的“鐵浮屠”,能伐遼滅宋靠的就是它。

    考慮到重甲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敵的,完顏宗翰也就沒有反對,畢竟他心中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自打出兵伐宋,這一路遇城破城,遇寨拔寨,基本沒有過什么困難。雖然昨日在對方手上吃了點虧,但也不過是因為其偷襲傷到皮毛。

    換句話說,完顏宗翰根本沒把宋人放在眼里,現(xiàn)在他最擔心的,反倒是金國皇帝怎么處置自己。

    七八萬人共同前進,氣勢不可謂不驚人,金人治軍嚴謹,副將率領(lǐng)著鐵浮屠走在前方,行進的速度難免慢了些,待臨近對面軍營已是下午,天上烏云密布,顯得周圍有些暗淡。

    眼看馬上就要到了,忽地,最前排的士兵突然停了下來。

    副將眉頭微皺,連忙上前詢問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小兵們都很茫然,“不是我們不動了,是馬不動了。”說著硬拉了幾下韁繩,然而胯、下馬匹好像著了魔般牢牢站在原地,低頭不住舔舐著什么。

    副

    將走進查看,只見此處地面竟有一層厚厚的白霜,拈起一點放到嘴里,一股又甜又咸的味道直沖口腔。

    這是……糖和鹽……

    副將心頭一凜,立刻讓手下吹響號角,預(yù)示戰(zhàn)斗開始,敵人設(shè)下埋伏。

    但他心中并不慌亂,一來是金人南征北戰(zhàn),打了這么多仗什么沒見過,二來則是有身上的鐵浮屠作依仗,埋伏無非是在暗處放冷箭,尋常箭羽根本奈何不得重甲。

    他正這般想著,忽地!聽得“砰砰砰”幾聲,然后最前排的士兵開始哀嚎!

    副將微愣,下意識抬頭,只見不遠處一排手持怪異長管的宋軍面容嚴肅地對著他們。

    直到此時,他方才察覺到事情不妙。

    然而,已經(jīng)太晚了。

    二龍山研發(fā)的火繩木倉,威力射程甚至速度都不及這個時代的弓箭,唯獨一點,木倉里面的彈藥在火、藥的推進下,打在重甲上,雖然打不穿,但卻非常疼。如此大大降低了鐵浮屠的威脅程度,再加上這場戰(zhàn)斗金人臨時變陣,讓鐵浮屠沖在最前方,導(dǎo)致這一金國神器完全沒有發(fā)揮作用。而對戰(zhàn)局茫然無知的后方,因鐵浮屠的全部淪陷也慌了神,甚至主帥完顏宗翰親自指揮也無法取得成效。

    當然了,完顏宗翰這么多年的仗不是白打的,見情況不妙果斷選擇撤退,甚至拋棄了一些后勤人員。

    戰(zhàn)后清點,這場堪稱自打金兵入侵以來大宋在正面戰(zhàn)場獲勝的最大戰(zhàn)役,金兵留下七千多具尸體,被俘虜五千人,其中包括一個猛安與兩個謀克,地位等同于宋這邊的千夫長百夫長。更重要的是,還繳獲了上百套鐵浮屠。

    這東西要工藝十分精良,雖然也能仿制,但造價昂貴不說需要時間也長,連金國都是用一套少一套。

    趙淳楣一邊清點戰(zhàn)場一邊處理其他瑣碎事,經(jīng)旁人提醒才注意到已經(jīng)跟了自己一路的韓世忠。

    “韓將軍在這兒站著干嘛,主帳馬上要開會了,你作為重要人物也得出席啊,我等下與工匠商討完就過去,不用管我!壁w淳楣隨意與對方打了聲招呼,之后轉(zhuǎn)身繼續(xù)忙了。

    韓世忠心中建設(shè)了半天,結(jié)果對方如此風輕云淡,頓時有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見趙淳楣要走,連忙大喊一聲:“俺輸了!見過奶奶!”

    說罷就要俯身,嚇得趙淳楣連忙上前將人拽住,結(jié)果韓世忠人高馬大的,一個沒站穩(wěn)反而被其帶了個跟頭。

    身后花榮面色大變,趕緊沖上去扶,之后一幫侍衛(wèi)、做匯報的書記、甚至來往巡查的官兵也紛紛上前,眾人擠作一團,你推我我踩你,動靜大到更遠處的人也被吸引。

    “行了行了!干嘛呢這是!都喘不過氣來了!壁w淳楣艱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臟污,有些灰頭土臉道:“我沒事兒,都散了吧!

    其余人還是有些不放心,趙淳楣好說歹說,總算把他們攆走。

    經(jīng)此一打岔,韓世忠別扭的情緒也消散許多,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尷尬。

    趙淳楣看著他,半晌,嘆了口氣,“韓將軍,我知你瞧不上我一介女兒身,但如今家國淪陷,朝廷又是這個樣子,無論男女老少,總要有人站出來。趙某從京城來,金人在那兵殺人如刈麻,臭聞數(shù)百里,這一路已經(jīng)見識了太多慘劇,現(xiàn)在只想為百姓做一點事。你放心,我不會干涉將軍的任何內(nèi)務(wù),還望您寬宏大量,咱們一起攜手抗金,趙某在此謝過韓將軍了!”

    言罷深深對著韓世忠行了一禮。

    韓世忠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才剛打了大勝仗,本應(yīng)志得意滿的趙淳楣是這副姿態(tài)。從對方的語氣里,韓世忠沒有聽出半分意氣風發(fā),有的只是誠懇與疲憊。

    這讓他想起種師道老將軍,當年他剛參軍,有次在西夏打了大勝仗,營地集體慶祝,大家鬧著讓老將軍講講他在戰(zhàn)場上的英姿。然而種師道一言不發(fā),吃了兩口酒便回去休息了。那時候他還不懂老將軍為何不高興,只記得一位當了十多年兵的百夫長告訴他,真正的名將都是不愛打仗的,無論輸贏,折騰的都是手下的兵與老百姓。

    眼前趙淳楣的神態(tài)與記憶中的種師道漸漸重合,這令韓世忠有些恍惚。

    半晌,他突然開口:“俺沒有瞧不上你,俺有個姓梁的婆娘,平日也領(lǐng)著兵幫著打金人,所以我很清楚女的關(guān)鍵時候能有多頂事。”

    “那……”趙淳楣懵了,她開始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得罪過對方。

    韓世忠搖頭,“就是因為你太厲害了,才得防著你,大宋本身已經(jīng)夠亂了,再出來娘們兒趁虛而入,犯上作亂,豈不是要命。以前在艱難平過叛亂,那里民間經(jīng)常講陳碩真的故事,俺害怕你成為第二個陳碩真!

    陳碩真是唐代浙東農(nóng)民起義女領(lǐng)導(dǎo)人,自封“文佳皇帝”,非常受百姓喜愛。

    韓世忠瞧著大大咧咧,實則粗中有細,思量甚遠,甚至考慮到之后天下大勢。

    趙淳楣哭笑不得,連忙解釋自己并沒有那份意思。

    誰知韓世忠卻不聽她講完,只瀟灑地揮了揮手,“得了,是俺這大老粗鉆牛角尖了,宗姬行事光明磊落,你說了我自然相信,況且……”就算是了又如何?他仔細想了一下,有位打仗厲害又為人慈悲的老大也不錯。

    趙淳楣沒聽出他話外之意,不過既然雙方心結(jié)解開,那其余的也都不重要了,倒是之前聊天的的時候有件事讓她很在意。

    “韓將軍方才說,你有位姓梁的娘子,很會打仗?”趙淳楣雙眼放光。

    韓世忠撓撓頭,“也不是說很會吧,感覺跟我差不多?宗姬想見她我給你找過來!

    趙淳楣連連點頭,梁紅玉。∵@可是史書中記載的巾幗英雄!想不到自己能見到真人,連忙讓韓世忠引薦。

    第77章

    梁紅玉是位個子不高,講話聲量也不大的中年婦人,光看外表與大宋尋常人家的娘子沒什么區(qū)別,但趙淳楣與其聊了兩句,發(fā)現(xiàn)其人腦子非常活絡(luò),性格也很堅毅,面對自己不卑不亢,甚至針對戰(zhàn)后如何處置那些俘虜提出了幾點很有用的建議。

    在大大方方展示了自己的優(yōu)點后,梁紅玉直接提出希望能在趙淳楣麾下為其效力。

    許久都沒遇到如此直白的毛遂自薦,趙淳楣不免愣了一下,但結(jié)合對方的生平,此番行徑倒也不算離譜。

    梁紅玉本是武將世家,從小習得一身功夫,后父兄因延誤戰(zhàn)機被斬,她也因罪成為京口營妓。雖說從富家小姐淪落至此不可謂不悲慘,但梁紅玉并未認命。在當伎子其間,她努力學習彈琴歌舞和筆墨丹青,甚至連功夫都未曾落下。之后再一起酒宴中結(jié)識了嶄露頭角的韓世忠,主動出擊,最終與其結(jié)為眷侶。甚至此番在后方騷擾金人,她都主動請纓為丈夫分憂。

    無論是悲是喜,她都將人生牢牢握在手里。

    趙淳楣非常喜歡梁紅玉這種性格。事實上,自打掌權(quán),她一直刻意地去培養(yǎng)一些女性下屬。像如今跟史進共同負責近身護衛(wèi)的扈三娘,醫(yī)療部主管花芳以及負責整個紡織部門的張貞娘和錦兒……但是由于古代女子受教育程度有限,人才上相對匱乏。倒是二龍山,因著開設(shè)不少工廠,現(xiàn)在女工人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

    慢慢來吧,趙淳楣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接著她又看向了梁紅玉,眼中滿是欣賞,“娘子既有此心,我自是無不應(yīng)允,你領(lǐng)兵抗擊金人有功,等論功行賞后讓人帶你去軍隊里轉(zhuǎn)轉(zhuǎn),到時候再確定工作內(nèi)容!

    梁紅玉聽罷,饒是她性情沉穩(wěn)也不禁大喜過望,連忙謝過趙淳楣。

    處理完梁紅玉這邊,趙淳楣馬不停蹄地去往中央軍帳。她到得晚,等進去之時所有人都齊了,主位理所應(yīng)當?shù)貫樗屃顺鰜怼?br />
    趙淳楣也不扭捏,落座后直截了當?shù)亻_始戰(zhàn)后總結(jié),并且集思廣益,讓大家共同商討接下來該怎么做。

    宗澤作為二把手,自然頭一個開口,他性子沉穩(wěn),思慮得又多,所思所想自然要從宏觀角度,“金人吃了這么大一個虧,想要再打過來肯定是不可能了,哪怕完顏宗翰有心,也要顧及手下士兵的心理。”

    古人本身就密信,女真這種生活在山林中的民族更甚,宋人這邊冷不丁掏出一種從沒見過的武器,噪音巨大不說甚至能對鐵浮屠產(chǎn)生傷害,這不得不讓他們驚懼。事實上,陣亡的七千多人里有三分之一都是陷入慌亂的士兵被受驚的馬踩踏致死。

    基于這一點,宗澤覺得應(yīng)當治理好眼下收復(fù)的失地,之后用手上的幾千俘虜跟金國談判,看能不能換回幾個皇室成員。

    不過韓世忠聽完倒是有不同意見,他沉思片刻,反問趙淳楣,“宗姬,你的那個什么火器,最多能射多遠!

    趙淳楣愣了一下,苦笑道:“若是指能傷人那種,還不到三十丈!

    火繩木倉雖然是對付騎兵的利器,但前提是得生產(chǎn)出來,歷史上歐洲大約在14世紀六十年代發(fā)明了火繩木倉,之后用了兩百多年來改進工藝部件,直到17世紀末方才徹底淘汰。而趙淳楣這邊,從第一把木倉生產(chǎn)到現(xiàn)在,總共才兩年。也就是說他們手上的,其實還只是半成品。

    事實上,這次火、器營雖然大放異彩,但也有一些因為木倉支操作不當而炸膛誤傷隊友和自己的情況。沒辦法,這個時代的工藝就是如此粗糙,哪怕趙淳楣已經(jīng)努力提高品控,依舊存在槍管鑄造差,彈丸形狀不規(guī)則等現(xiàn)象,這種成品的精度真的只能靠信仰了。

    假如要是再給她七八年,她有信心設(shè)立出完整的軍工產(chǎn)業(yè)鏈,到時候生產(chǎn)的木倉一定會成為真正的騎兵克星,但眼下戰(zhàn)事迫在眉睫,也就只能湊合著用了。

    韓世忠點了點頭,倒是沒有說什么,畢竟在他看來,此等神器有缺陷才是正常的,否則宋這邊每人扛著一把不是橫掃天下了!

    “俺看這木倉填充彈、藥也挺麻煩,庫存不多的沒**流裝彈的話估計只夠放一發(fā)的,金人若是不用鐵浮屠,輕裝上陣,只要能頂住這一發(fā)便可直接突臉。這種近身戰(zhàn),咱們宋人不占便宜。”

    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可能都沒韓世忠打過的仗多,實事求是,他說的其實是最可信的。

    “所以……你也覺得我們應(yīng)當退兵?”趙淳楣虛心求教。

    韓世忠搖頭,“退?為何要退,咱們非但不能退,還應(yīng)該全力追趕完顏宗翰!”

    韓世忠狠狠拍了下桌案,額頭上青筋直冒,“金人其實一共就那么些兵,這次打我們基本上全來了,他們確實能打,但也是死一個少一個。如今難得這幫玩意兒被嚇破了膽,一支軍隊人心渙散,那想打就方便多了!”

    他講得唾沫橫飛,激情四射,其他人也被煽動得熱血沸騰,紛紛嚷嚷著要趁金人病要金人命。

    一片喧嘩中,某道沉默安靜的身影就極為顯眼。

    趙淳楣見狀輕敲了兩下示意眾人坐下,之后開口道:“鵬舉啊,你是怎么想的?”

    岳飛穿著低級將領(lǐng)的鎧甲坐在隊伍末尾,被領(lǐng)導(dǎo)點名有些慌亂,但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末將以為,窮寇莫追,雖然對面軍心不穩(wěn),但再往上走便靠近之前遼國境內(nèi),咱們對那并不熟悉,若是孤軍深入,很可能重復(fù)好水川之戰(zhàn)啊!

    好水川之戰(zhàn)是仁宗時期韓琦范仲淹伐夏,因為手下貪功冒進,幾萬人被當時的西夏皇帝李元昊團滅,打得半個西北家家戴孝,算是北宋比較著名的慘案了。

    韓世忠建議被駁回,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卻并未制止岳飛講話,而是開口道:“這么說,你是同意宗將軍咯?”

    岳飛遲疑片刻,依舊搖頭,“難得打出這么好的局面,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金人緩過來也是可惜。”

    接著不等旁人詢問,直接道出自己的觀點,“為今之計,我們應(yīng)當先往西走,將太原城與西邊的失地奪回來。”

    眾人怔了怔,瞬間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是了,太原城易守難攻,若是將其握在手中,金人以后再想伐宋就只能走東面,如此壓力便小了許多。完顏宗翰現(xiàn)在自顧不暇,想必也沒功夫來管,此時不拿更待何時!

    “這小子不錯,恭喜宗姬又得一干將。”韓世忠笑著對趙淳楣道賀,宗澤也是一副欣慰的表情。

    對于岳飛的冒頭,趙淳楣其實一點都不驚訝,不光是因為后世的光輝形象,主要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對其能力品行都看在眼里,與周圍人商討片刻后直接采納了他的建議。

    二龍山多年來早已養(yǎng)成了辦事效率高的好習慣,所以當趙淳楣下令西行后,很快整個軍隊全速運轉(zhuǎn)起來。青州、東京的各種后勤物資源源不斷地開始往外運,確認補給無憂,大軍正式出發(fā)。

    跟預(yù)想中一樣,在確定他們沒離開后,完顏宗望帶領(lǐng)著自己的人也動身飛速往金國首都上京趕,對于這次的戰(zhàn)況,他必須原原本本地告訴族人!

    二龍山一行倒也不是光埋頭趕路,現(xiàn)在大宋的北方已經(jīng)千瘡百孔,不少城鎮(zhèn)被金人入侵后,當?shù)毓賳T被殺,出于一種“無政府”狀態(tài)。在這種環(huán)境下,匪亂四起,治安極差。趙淳楣領(lǐng)著軍隊一路平亂,總算是在流寇尚未成規(guī)模前將他們?nèi)醋×恕?br />
    至于那些亂賊,視情節(jié)嚴重殺得殺關(guān)得關(guān),部分刺頭沒犯太大錯又不怎么服管的,直接抓到軍隊里充壯丁。最開始這幫人叫得跟殺豬一樣,后來吃兩頓飽飯也就老實了。

    此外還有件事讓趙淳楣很驚喜,他們這一路竟然遇到了不少零散的抗金勢力,這其中有的是民間武裝、有的是山匪、有的甚至是官吏,他們?nèi)穗m然不多,但一直沒有放棄抵抗。

    趙淳楣與各個首領(lǐng)交談后,無論對方是什么出身,通通吸納進自己的隊伍里,并且一視同仁。

    最開始一些首領(lǐng)尚且有些不放心,以為趙淳楣這么好說話是不是要拿自己的人當炮灰,結(jié)果遭遇了幾次金兵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每次作戰(zhàn),都是二龍山的人沖在最前方,其余的要么負責打掃戰(zhàn)場,要么在后方掠陣。再加上趙淳楣本人吃穿都很樸素,待人賞罰分明,大家也就都安心聽其調(diào)遣。

    漸漸的,整個北方都聽說了趙淳楣的大名,傳說這位宗姬帶領(lǐng)著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軍隊,幫助他們打贏入侵者,而且對百姓秋毫無犯,一些受過她恩惠的,甚至在家中供奉起她的牌位。

    趙淳楣本人對此一無所知,即便知道也抽不出時間來管。

    大軍走走停停,一路緩慢前進,比預(yù)料中足足晚了一個月才到太原城下。雖然拖沓了些,但總體倒也值得,他們的隊伍不光壯大了,而且還妥善安排了北方的事務(wù),讓百姓不至于因為戰(zhàn)事耽誤了農(nóng)耕。否則各種天災(zāi)人禍加在一起,今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太原城內(nèi)的一萬多金兵似乎對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早有準備,見到二龍山大軍,并沒有擂鼓迎戰(zhàn),反而派出了一位宋人使者,并且攜帶了趙佶、趙桓的親筆信。

    這位宋使姓秦,單名也該檜字,也是個老熟人。此時他尚未變成迫害岳飛的大奸臣,而且因為當時金國要立張邦昌為皇帝,

    他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金人氣不過,將其與皇室一并擄走,如此也導(dǎo)致現(xiàn)在在宋朝其他人眼中還是位忠貞剛烈的清流名臣。

    趙淳楣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這位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讓負責文書工作的楚齊將信接過,之后大聲朗誦給眾人聽。

    楚齊從東京城一路跟著來西北,接觸到的世界與之前完全不同,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鍛煉,整個人也沉穩(wěn)了不少,然而當看到信的一瞬間,面色卻陡然氣得通紅。

    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許久,少年方才一字一頓地讀出了信上的內(nèi)容。

    帳內(nèi)原本有些亂糟糟的喧嘩聲隨著朗讀越來越小,到最后直接無人言語,四周死一般沉寂。

    半晌,趙淳楣有些疲憊地開口道:“都說說吧,大家是怎么想的!

    “有甚好說的!”韓世忠收起平日囂張肆意的態(tài)度,面上一片冰冷,“都到這一步了,那不成還真按照信上說的退兵?”

    是的,趙佶跟趙桓就是寫信讓大軍撤退,不光如此,還狠狠斥責了趙淳楣,說她牝雞司晨,原本就是待罪之身,不允許大宋任何人與其有牽扯,否則就是叛國。

    聽了韓世忠的話,其余將領(lǐng)也紛紛贊同,一旁的秦檜頓時跳起腳來,指著眾人的鼻子大罵道:“大膽!你們連太上皇和皇上的話都不聽了嗎!你們可都是大宋的子民,官家的臣子,跟罪人待在一起想叛國是吧!”

    趙淳楣被他吵得腦仁疼,只能先好聲好氣讓人將秦檜帶下去,面對一幫五大三粗的士兵,秦檜不敢反抗,但臨走前還是撂下一句,“眾位別忘了,大宋的國君可還在金人手里,若惹怒了他們使得官家有任何閃失,各位難不成想遺臭萬年嗎!”

    此言一出,原本想要說點什么的眾人也不開口了。

    如今的大宋處于一種十分尷尬的局面,皇帝不在,中央失去權(quán)威,南方官吏有些蠢蠢欲動,有些還在觀望。北方在二龍山的強武力下倒是比較消停,趕走了敵人一切百廢待興正在重建,但大部分人依舊惴惴不安。

    宋朝的皇室,絕大部分都在東京住著,一些散落在民間的宗室成員,基本上血脈都很遠,有的甚至跟平民百姓無異,就像趙淳楣名義上的父親,連當?shù)厣晕⒂悬c勢力的鄉(xiāng)紳都比他有牌面。宗澤倒是跟趙淳楣商議過要不要從那些人里選一位新君,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考慮到宋徽宗幾十年的折騰,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大宋實在經(jīng)不起又一位不靠譜的皇帝了。

    所以,現(xiàn)在的問題是,從道義禮法上,大家還是趙桓的臣子,應(yīng)該聽其調(diào)遣,可倘若真這般,那他們這一路的艱難險阻,無數(shù)士兵的血淚全部白費,大宋也就徹底完了。

    正當眾人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之時,許久未曾發(fā)言的聞煥章緩緩開口。

    “諸位,聞某有一計,可解眼下之困!

    第78章

    聞煥章雖然也能出主意,但其實并不怎么知軍事,這一路平亂打仗其實很少開口。

    不過即便如此,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趙淳楣對其的倚仗,再加上早在幾年前,聞煥章就在文壇闖出名聲,眾人也都非常尊敬,見他要發(fā)表意見,立刻收起情緒,側(cè)耳傾聽。

    聞煥章環(huán)視了一周,沉聲道:“太上皇、皇上二位圣駕北狩,內(nèi)無三代之宗繼,外有虎狼相圍繞,現(xiàn)國勢危殆,人心洶涌,故我等身為大宋臣子,應(yīng)請定大計,以奠宗社。”

    他先是把大旗舉起來,示意大家選皇帝是臣子應(yīng)盡的義務(wù),而且必須要選,不選不行。

    在座的聽了這話,也都嚴肅起來,紛紛點頭,唯有宗澤皺眉道:“這我之前想過,從民間尋一宗室繼位,但翻遍了族譜,沒有什么合適的啊!

    “怎么沒有,”聞煥章輕笑,他繼續(xù)道:“古云:‘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依我之見,長者,達也。若說能力強的宗室,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此言一出,屋內(nèi)頓時一片死寂,久久無人開口。

    “砰!”一位武將手中茶盞沒拿住掉落在地上,頓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見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武將頓時驚出一腦門冷汗,磕磕巴巴道:“俺、俺一時沒拿住……”

    眾人收回目光,經(jīng)此一打岔,大家也都回過神來。

    “不行!”宗澤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趙淳楣身為女子,歷朝歷代,你可聽說過女人繼承大統(tǒng)的,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這不是胡鬧嗎!”

    “怎么不行!”第一個站出來反駁她的并不是聞先生,而是個誰都沒想到的人——前大楚皇帝張邦昌。

    雖然張邦昌這個皇帝是金人逼著當?shù),但不管怎樣都是大逆不道之舉,只要新君上位,他八成是活不了多久,這點張邦昌也十分清楚。

    沒有人愿意死,都想活著,所以張邦昌啟動了的自救行動。方才聞煥章開口的瞬間,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趙淳楣女子身份本就是劣勢,但假如有一個更不夠格的自己在旁襯托,對方立刻變得“根正苗紅”起來。再加上趙淳楣待人比較寬和,對待朝中那群投降派,也只處置了王時雍一人。所以對于她當皇帝,張邦昌是舉雙手贊成。

    宗澤瞅他就不煩別人,沒好氣讓其趕緊滾邊去,別在這兒添亂。

    張邦昌之前因為理虧,在宗澤面前難免唯唯諾諾,可眼下關(guān)乎自己的小命,自然是要據(jù)理力爭。他乃進士甲科前幾出身,出使多國,一路做到宰相,論官場經(jīng)驗和嘴皮子,宗澤這個不得志的地方官根本不是對手。

    在他的煽動下,很快,楚齊等學生也被感染,十分激動道:“宗姬已經(jīng)證明了,她能管理好朝廷,為什么還要去民間找那些已經(jīng)被養(yǎng)廢了的宗室?現(xiàn)在局勢這么危急,萬一金人再打過來怎么辦?我們大宋到底還要有多少個臣子飲恨而死,還出多少個牽羊禮?!”

    “夠了!”宗澤拍案而起,氣得指著幾個學生們痛罵:“爾等深負皇恩,現(xiàn)在二圣在敵國受苦,你們竟然說出此等話,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局勢越來越僵,大家也紛紛起身規(guī)勸,順帶讓楚齊帶頭向宗將軍認個錯,然而學生們卻都梗著脖子,不肯低頭。

    “諸位,煩請告訴一聲,我們到底說得哪兒不對?你們難道都對這些事情無動于衷嗎?”

    眾人微愣,旋即嘆了口氣。

    就在不久前,金國那邊傳來消息,唯一前去勤王的張叔夜張將軍在渡過界河后悲憤難抑,仰天大呼,扼吭而死。而趙桓、趙佶二帝在抵達上京后,金人命他們身穿孝服,拜祭阿骨打廟,這被稱為獻俘儀。然后,又逼著他們給現(xiàn)在的金國皇帝行禮叩拜。做完這一切將他們幽禁起來,幾百宗室婦女,或賞賜給金人,或被投入浣衣局,趙桓皇后朱氏不堪受辱,投水而死,可最該死的父子倆卻還活得好好的,趙佶甚至還有閑心寫詩作畫。

    遠在大宋的文臣武將知此事,或氣憤不已,或暗自垂淚,但終究無能為力,只好埋頭裝作不知道。

    可有些東西好像是空房間里的大象,它就擺在那里,哪能說沒看見就沒看見,午夜夢回,在恨金人入骨的同時,誰敢對那兩位天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

    畢竟哪怕是再忠貞的臣子,面對他們也說不出“明君”二字。

    所以此時被楚齊幾個少年一問,紛紛說不出話來了。

    不光如此,帳內(nèi)還有許多來運送販賣后勤物資的商戶,其中不乏一些南方來的巨富,他們也十分興奮。

    往日此等場合哪是這幫人能接觸到的!這可是傳說中的“從龍之功”啊,哪怕沒有什么切實好處,說上幾句話被記錄下來也算青史留名了,于是七嘴八舌地嚷嚷著自己代表老百姓也愿意讓宗姬繼位。

    這都什么跟什么!宗澤氣了個半死,沒好氣地讓他們閉嘴后轉(zhuǎn)身看向另一位手握兵權(quán)的大將韓世忠,希望他能發(fā)表點建議。

    然而韓世忠嘿嘿一笑,直接了當?shù)溃骸拔覜]意見。”

    宗澤被噎住,此時他環(huán)望四周,無論文臣還是武將,無論學生還是商賈,哪怕是朝廷的舊勢力,這么多人只有一個態(tài)度——希望趙淳楣登基。

    頹然地低下頭,宗澤不再掙扎了,不光是因為要對抗眾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知道,這就是眼下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說……諸位是不是忘了什么……”

    正當軍帳內(nèi)一片歡

    欣鼓舞,覺得馬上就要迎來勝利曙光之時,后方突然傳來道聲音。

    回身望去,只見趙淳楣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無奈。

    此時大家方才反應(yīng)過來,爭來爭去,還沒問當事人的意見。

    萬一她不想當皇帝呢?

    于是紛紛緊張地盯著趙淳楣。

    趙淳楣剛聽到聞煥章的話也陷入震驚,之后聽著雙方的爭論,依舊久久無法回神,看著周圍一張張寫滿各種情緒的臉,她不知怎么,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一句西方的諺語——骰子已經(jīng)擲下。

    當年凱撒帶著大軍來到盧比孔河邊,究竟渡不渡河進軍羅馬,直接指向了歷史發(fā)展的兩個不同軸向。

    而現(xiàn)在趙淳楣也面臨著與凱撒一樣的境地。

    不當皇帝,大概率能在亂世中保全自己與二龍山,但也僅限于此;而接過皇位,也許執(zhí)掌天下,達成心中理想,可考慮到眼下的環(huán)境,同樣可能自顧不暇,最后眾叛親離,跟那位“文佳皇帝”陳碩真一樣慘死。

    但無論怎樣,下了決斷就沒有后悔重來的機會。

    那么問題來了。

    趙淳楣,你會怎么選?

    ……

    今年的雨格外大,這才入夏,老天好似漏了一般噼里啪啦下了好幾場。

    趙孝穎坐在馬車里,掀起車簾看了眼快要下冒煙的外面,回身對著旁邊的老婦人道:“過了這座山,差不多就能到了!

    老婦人面容消瘦,衣著非常樸素,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透露著清苦,她抬眼向外望去,輕聲嘆了口氣:“雨再這樣下下去,黃河兩岸的百姓怕是又要遭災(zāi)了。”

    趙孝穎沉默不語,大宋朝廷尚且自顧不暇,又哪有時間去管理民間。

    就在此時,坐在最右邊的某男子笑道:“這您就多慮了,我們宗姬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打從前兩個月,在北方容易泛濫的河堤就已經(jīng)開始加固,久了不說,挺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趙孝穎有些不自在地輕咳兩聲,對著那明眸皓齒的中年男子道:“柴大官人,你與淳楣是什么時候相熟的啊?”

    這么大個漢子,一口一個我們宗姬,像什么樣子!前朝余孽,難道打算穢亂宮闈嗎?

    想到這里,趙孝穎又是無奈搖頭。

    他運氣好,之前因為與趙淳楣結(jié)交,惹怒了皇帝趙桓,恰好外地有個宗室因為欺男霸女被一家被當?shù)厝舜蛩溃w桓便以此為借口將其趕出京城,剛好逃過金人第二次南下。

    進入開封后,宗澤曾想過將其請回來,結(jié)果老人家聽說皇族的慘狀,直接一病不起,沒辦法只好先讓其在原地安頓下來。

    萬幸經(jīng)過細心調(diào)養(yǎng),趙孝穎的身子逐漸轉(zhuǎn)好,之前在京里,他就負責宗正寺這一塊,如今將人叫來也算專業(yè)對口。

    面對老者的質(zhì)問,柴進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早就在趙淳楣手下辦事了,事實上,靠著家族世代的金錢人脈,軍隊的物資很大一部分都是柴進負責的。

    如今他覺得身上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勁兒,前朝皇室身份確實尷尬,那么前前朝就無所謂了吧!趙淳楣若是當上皇帝,那對于大宋的影響不亞于一次改朝換代。柴進所求的不多,只要以后柴家子孫能融入社會,正常做官與人接觸就行。

    趙孝穎被噎了一下,干脆別過頭,眼不見心不煩。

    雨漸漸停了,一行人也來到目的地,下馬車后接受軍隊的檢查。

    趙孝穎之前在京城里居住,禁軍們時不時也搞一些演練,但基本上花活居多,甚至有當眾變戲法的,百姓們看個熱鬧,真實戰(zhàn)力如何大家也不怎么清楚。

    但當面對面容嚴肅,舉止干練的職業(yè)軍人之時,他瞬間明白了雙方的不同。

    可是,開封府的禁軍也都是真金白銀喂養(yǎng)出來的,怎么就會跟對方有這么大差距?而這樣一群厲害的人,為何要臣服于趙淳楣一個小娘子?

    懷著復(fù)雜的心情,趙孝穎來到中央軍帳,才一進去,就見趙淳楣一身普通常服,頭發(fā)挽了個高髻,正笑著與身邊人說些什么。

    見了他們,連忙上前親熱地打招呼。

    趙孝穎看著眼前身居高位,在千軍萬馬前談笑自若的女人,腦海中依稀浮現(xiàn)出當年雙方初次相見,對方滿臉驚恐,在開封府衙內(nèi)瑟瑟發(fā)抖的樣子。

    不過十年,好似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您一定就是元祐太后吧,淳楣見過祖母,請恕孫女接駕遲了!壁w淳楣對著一并前來的老婦人深深行了一禮。

    老婦人微微側(cè)身避了一下,語氣淡淡道:“老嫗不過一尋常百姓,如何擔得起宗姬這一拜!

    說起這位元祐太后孟氏,也是老趙家留下的爛賬。

    她本是哲宗皇帝的原配,當年深得太皇太后高滔滔的喜愛,高滔滔反對王安石變法,支持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她死后哲宗親政,為了擺脫祖母的影響,大力扶持新黨。而孟皇后作為前朝的“政治遺產(chǎn)”,本身性格木訥不得丈夫喜愛,再加上有妃嬪誣陷,很快就被廢掉。

    元符三年,哲宗病逝,向太后不顧朝臣反對,支持哲宗的弟弟繼位,也就是宋徽宗趙佶。舊黨在向太后的支持下重新抬頭,孟氏時來運轉(zhuǎn),遂被復(fù)位。不料次年向太后逝去,同樣的劇情又來了一遍,新君想要自己的勢力扶持新黨,孟氏再次被廢,并且被勒令在冷宮出家修行,整整二十載。

    前些年她所居住的宮殿失火,之后身無分文又沒什么用處的孟氏被趕出了皇宮,沒辦法只得寄居在大相國寺附近的小民宅,過著簡樸的生活。

    金人攻陷汴京,對照著宋朝皇家玉牒將二帝以及全體宗室一一搜羅出來,整個六宮有封號的后妃皆被擄去,而孟氏因為早已被廢黜,因此奇跡般地逃過一劫。

    趙孝穎雖也是宗室,但畢竟是旁支,所以毫無疑問地,孟太后成為了整個大宋身份最高的人。

    不過很顯然,歷經(jīng)兩廢兩立,筋疲力盡的老太太已經(jīng)不想再摻和這一切,如果不是孟家子孫不小心說漏了嘴,大家甚至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人。

    趙淳楣碰了個軟釘子,也沒有惱,而是讓手下去為兩位老人家準備食宿,還貼心的安排了郎中。

    “我們醫(yī)療部開展了體檢項目,收效還不錯,不少上了歲數(shù)的都及時查出毛病,這東西就得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聽聞伯祖前陣子身體抱恙,那更應(yīng)該檢查了……”趙淳楣耐心囑咐,然而趙孝穎卻從其口中聽出了異樣。

    伯祖……

    趙孝穎乃端獻魏王的兒子,宋徽宗趙佶的堂兄,若是正常來講,趙淳楣應(yīng)該管自己叫叔祖,而現(xiàn)在改了一個字,如此走的就是僖王的路子。

    別忘了趙淳楣還有個早夭的“野爹”,當年朝廷為了拉攏在二龍山落草為寇的趙淳楣,除了封宗姬之外,還將其過繼到宋徽宗早夭的二兒子名下。只不過談妥沒多久,金人就打來了,匆匆忙忙地也未上玉蝶。可如今對方卻把這層身份搬出來了,那么態(tài)度很明顯。

    她已經(jīng)決定當皇帝了。

    趙孝穎心頭劇震,原本以為怎么也要商量一番,結(jié)果這么快就做了決定,這使得他不禁開口詢問為什么?

    趙淳楣怔了怔,很坦誠道:“因為我想!

    是的,在聞煥章提出想法的那一刻,她極度震驚,緊接著,從內(nèi)心最隱秘的地方,又冒出來一股欣喜。

    此時趙淳楣才意識到,在漫長的歲月里,對權(quán)力的渴望已經(jīng)在她心底扎根。

    認

    識了這一點后,趙淳楣幾乎迅速調(diào)整了自己。

    她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可恥的,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決策,再讓她屈居人下已然很難了。所以,與其虛情假意的推脫,讓手下們搞黃袍加身那一套,她更愿意自己主動。

    她想當皇帝,想要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

    趙孝穎被她的直白弄得說不出話來,指著趙淳楣的手直打顫。

    “伯祖,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我也無法回頭了,況且整個宗室再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了,除非您親自上陣……”

    “胡鬧!”趙孝穎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從來都是兄終弟及,父死子繼,哪有過繼給堂兄的!況且老朽再過兩年就七十歲了,無兒無女,我當皇帝不是沒多久又要天下大亂!”

    過了好半天,老頭才緩過來,長嘆一口氣,半天,有些認命道:“你得保證,將大部分趙氏子孫救回來!

    趙淳楣愣了下,之后大笑出聲:“這有何難,伯祖放心。”

    趙孝穎得了承諾,終于點頭,而一邊的孟氏始終十分漠然,對此也不怎么上心,見身邊人同意,也點頭答應(yīng)。

    有了這二位的肯定,其余人再想反駁也說不出什么來。畢竟說白了,這都是人家老趙家內(nèi)部的事兒,趙孝穎給上了玉蝶,孟太后站出來相認,她趙淳楣就是宋徽宗的親孫女,連小宗入大宗都不用,屬于自然繼承人。

    太后的詔書一頒布,趙淳楣也沒了后顧之憂,面對已經(jīng)被圍困一個月,始終沒得到救援而人心惶惶的太原城,直接出兵,不到五日,太原城破。

    原本一些大臣建議她回京城舉行大典,但趙淳楣不愿延誤戰(zhàn)機,順利拿下太原城后直接原地登基。禮服、冠冕、甚至玉璽都是趕工先做的。

    儀式雖然簡陋,但來的人卻不少,許多南方的重臣得知此事都險些驚掉下巴,連忙派人前去太原查看是怎么一回事。

    趙孝穎在宗正寺任職多年,對這些還算是有所了解,尋了幾個禮部官員一起寫了一封漂亮的勸表。趙淳楣接受后便在太原城郊祭拜了天地祖宗,并且立下誓言“吾始逼于難,不得已以兵救禍,誓除奸以安宗社,為周公之同勛!

    最后,在萬眾矚目下,接過呈上來的傳國玉璽。

    玉璽上只有八個大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第79章

    酷夏,太原城。

    古代的山西作為北抵草原,南接中原,西通陜西,東達河北戰(zhàn)略紐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這其中,大同與太原是兩個最關(guān)鍵的地方,前者作為草原游牧民族進犯漢人王朝的跳板,已經(jīng)早早被割讓給遼國,現(xiàn)在被金人握在手里。而后者掌握著整個山西的命運,它的淪陷直接導(dǎo)致了北宋滅亡。

    在占領(lǐng)太原城后,金人將奮力抵抗的太原官吏屠戮殆盡,之后對百姓進行了慘無人道的鎮(zhèn)壓。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二龍山的大軍進入太原后,開倉放糧,救治病人,重新搭建房屋……這些行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得心應(yīng)手,不光如此,考慮到太原的重要性以及被損壞程度,趙淳楣以嘉獎之名,免了此地和周邊的全部賦稅,安家落戶的給予一定補貼。

    北宋的稅收是很高的,聽此立即就有不少附近的民眾跑來太原定居。雖說隨時隨地都有戰(zhàn)爭風險,但老百姓本身就要過不下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漸漸的,原本衰敗的城市開始有了人煙,一些小攤販也重新做起了買賣。

    吳璘端著海碗,大口大口吞咽著里面的食物,如此豪邁的吃相引得周圍紛紛側(cè)目,他也不管,放下后繼續(xù)道:“店家,再來一碗麻飲雞皮,一碗沙糖菉豆、兩份水木瓜!

    麻飲雞皮就是北宋版涼皮,原本只是民間一種很普通的小吃,二龍山的廚子研究出新調(diào)味,不光加了如今便宜很多的糖水,還用茱萸、花椒、陳芥菜籽兒做出了一種辣醬,灑在上面口味豐富了許多,很快就廣受追捧。

    旁邊的吳玠看不慣自己弟弟如此胡吃海塞,訓斥了兩句便習慣性地提前掏錢結(jié)賬。

    “不必不必,二位軍爺先吃,等吃完了再說!崩习逍Σ[瞇地,之后還送了兩杯自制的荔枝膏水。

    吳玠有些驚訝,他們當兵的,不說跟百姓勢如水火,平日見了也要躲著走的,何曾這般受優(yōu)待,于是旁敲側(cè)擊地詢問。

    “嗐,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這太原城,誰沒受過新官家與二龍軍的幫忙,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會心里有疙瘩,軍爺要是還想喝糖水我再給你上點。”老板說完就繼續(xù)去忙了。

    倒是吳家兄弟,對著“新官家”三個字有些不自在,他們也沒想到,百姓竟然這么快就接受趙淳楣。

    吳璘略帶不滿地嘟囔道:“到底是愚民,這點小恩小惠就收買了,中央那些官老爺?shù)降自谙胧裁,真讓娘們兒騎在自己頭上?”

    吳玠警告性地瞥了弟弟一眼,示意他慎言,小心讓旁人聽去。

    兩人都是涇原統(tǒng)制官曲端的部下,常年在西北抵御西夏,得知首都淪陷二帝北狩也非常著急,然而還未緩過神,就聽到有位宗姬要當皇帝了,頓時陷入一種懵逼的狀態(tài)。

    曲端為官多年,到底是能沉住氣,沒有公開表態(tài),而是派了自己非常信任的兩個手下到太原觀察,吳玠吳璘都是良家子從軍,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人品能力都是絕對信得過。倘若接觸下來認為趙淳楣沒問題,那曲端也愿意帶著西北軍為其效力。

    吳璘不似兄長那般沉穩(wěn),被制止后依然不服,“我哪里說錯了,聽聞那女人當年在山東時就與朝廷作對,這說明早就有不軌之心,F(xiàn)在當了皇帝,我看啊,做的第一件事跟金國求和,別讓二帝回來,要不然就是對各地鎮(zhèn)壓流言,總之不能讓人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吳玠皺眉,剛想開口,卻聽不遠處一陣鐘聲,聲音響徹整個太原,使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望向遠處,久久不能回神。

    兄弟倆不解,便轉(zhuǎn)身詢問老板這是怎么了。

    “軍爺不知道?”老板擦了擦透紅的眼角,“這是官家為守城的王稟將軍以及士兵百姓在城郊祭奠呢,還給他們刻了碑,每個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城里不少百姓都去了,等下我也提前收攤?cè)タ纯,聽說許多城池都準備了,唉,要都像王將軍那般勇武也是應(yīng)該的……”

    王稟是之前負責守衛(wèi)太原的將領(lǐng),在物資缺乏的情況下,獨自守了九個月,也多虧了他金人第一次南下東京才得以保全。最后城破了,他依然不肯投降,在巷子里與金兵廝殺,最終力竭而死。他死后,金人為了泄憤,將其尸體用馬踏成碎,最后連具棺槨都沒有。

    吳家兄弟聽到此處不由怔住了,半天,吳璘有些不自在道:“那又怎么樣,不過是收買人心……”

    “收買人心?收買給誰看?”吳玠瞧不過去了,打斷弟弟。

    吳璘微愣,有些消沉地嘆了口氣,是啊,上面的官老爺們又不在乎他們這些兵都死活,有什么好收買的呢。猶豫了一會兒,他有些別扭道:“要不然,咱倆先去見一見那個新皇帝?”

    “嗯!

    ……

    像吳氏兄弟這樣,代表各地方來覲見趙淳楣人這兩天很多。

    趙淳楣自打當了皇帝,基本上天天忙得飛起,恨不得睡覺都在處理政務(wù)。每到這時,她都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前輩,以宋徽宗為代表的一眾昏君,不由對他們升起了淡淡的敬佩之心。

    她真的不知道,每天要面臨如此大的工作量,那些人都是怎么發(fā)展出各種各樣的愛好,甚至還能兼顧到后宮的,反正她是做不到。

    除了自己的事情,她還要兼顧眼下的太原的布防,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總不能跟之前朝廷一樣,放任其自生自滅吧。之前守城的將士都死的差不多了,趙淳楣與人商議許久,最后招募了兩千新兵,又從跟隨自

    己打了幾場仗后收用的兵里分了三千多出去。

    趙淳楣并不打算動二龍山的人,這是她手上的底牌,唯一一支執(zhí)行力高,忠誠度高,單兵作戰(zhàn)力強的隊伍,自己用了好幾年耗費了無數(shù)心血培養(yǎng)的。之前韓世忠說完顏宗翰手下那些金兵精銳死一個少一個,她又何嘗不是。現(xiàn)在跟金人對打,雙方無非是互耗國力罷了。

    五千人看似不多,但基本都是騎兵,再加上當?shù)匾恍┝闵⒀瞄T,守城是足夠了。

    正當趙淳楣猶豫著要不要在太原留個信得過的將領(lǐng)看管之時,聞煥章請求面圣。

    在趙淳楣登基后,作為第一功臣的聞煥章并未一步登天,而是被任命為正二品尚書右丞,除了幫其積攢資歷外,尚書右丞掌管兵部、刑部、工部的各種調(diào)動,于亂世中可以說是第一梯隊的官職了,有聞煥章看著也放心些。

    聞煥章這次來主要是進行日常的匯報,此外,他還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你說滄州有官員想起兵造反推翻我?”趙淳楣有些驚住了。

    聞煥章點頭:“是柴進提供的消息,應(yīng)該錯不了。”

    “不是……為啥。俊壁w淳楣瞪大眼睛,這倒不是她迷之自信,只不過滄州雖為軍師重鎮(zhèn),但跟金人還是比不了,要不是二龍山看著早就淪陷了,他們拿什么造反?!

    “并非知府與將軍,只不過是幾個管文書的被煽動!甭劅ㄕ陆忉尩溃骸安还馐菧嬷,這一陣子有不少文官都不消停,大有聯(lián)合之勢。臣覺得有些異常,按理說官家才剛登基,走得也是正規(guī)禮法,連太后都出面了,哪怕是心中不愿,也應(yīng)該觀望一段時間,這么快就出事,只有一種解釋!

    趙淳楣腦子活,一下就心領(lǐng)神會,“你是說,背后有人煽動?”

    聞煥章給出了肯定的回應(yīng),之后從身上翻出幾封信件呈了上去。

    趙淳楣打開翻看,看著看著樂出了聲,“這都什么玩意兒,說的是我嗎。”

    信件中,她被描繪成一位心思深遠的魔女,從十幾歲就想著顛覆大宋,證據(jù)就是二龍山如此厲害,卻眼睜睜看著二帝被虜走,這一切都是她跟金人的陰謀!寫信之人還許諾,只要大家一起號召對抗趙淳楣,那以后高官厚祿少不了。其辭藻之豐富,話語煽動性之強,趙淳楣自己都甘拜下風。

    看到最后,落款處秦檜二字映入眼簾。

    趙淳楣:“……”本來就看你不順眼,不挨收拾難受是吧。

    秦檜之前代表二帝來給軍隊這邊下達命令,最后反而促成趙淳楣的上位,F(xiàn)在他的利益與二帝,甚至金人都是一致的,如此看趙淳楣自然不爽,但礙于對方手里的兵權(quán),不敢直接出面,便四處唆使一些相熟的地方官吏,希望他們聚集起來鬧事。

    這招雖然看似無腦,但仔細一想還真挺不好辦。

    別挑動的官員都是文官,雖然權(quán)力不大,但畢竟是士大夫出身,他們?nèi)羰蔷奂饋恚苋菀桩a(chǎn)生音量。趙淳楣若是放著不管,聲音越來越多會煽動民間。可要是管,尺度也不好拿捏,真要是不小心弄死幾個,那反而做實了其編織的罪名。

    而對于秦檜本人,此時的他并未像后世那般人人喊打,并且因為強烈反對張邦昌為皇帝,在士林間風評還算不錯。

    對此,聞煥章表示交給他來處理。

    “哦?先生有什么好主意?”趙淳楣好奇地發(fā)問。

    聞煥章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官家可知在我大宋官場,如何能將一個人徹底扳倒?”

    趙淳楣虛心求教。

    聞煥章冷笑:“自然是從道德大義上將他批倒斗臭,只要蓋了章,那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趙淳楣聽得似懂非懂,于是乎聞煥章便親自演示了一遍。

    他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秦檜某位親眷,秦檜雖然在宋廷時候表現(xiàn)得十分堅毅,但其實跟隨金人一路北上很快就被嚇破了膽子。為了活命,他開始對待金人搖尾乞憐,成功搭上了某位金國官員后,便給當時在山東當官的親戚寫信,希望他能將山東一帶,尤其是二龍山的資料交給他。

    對于這種要求,親戚自然是十分氣憤地拒絕,有回醉酒與不小心與同僚透露此事,很快就在當?shù)亓鱾鏖_。好在秦檜也不是什么大官,大家討論了一陣子便失去興趣。

    聞煥章將秦檜的信件公開出來,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如今正是宋朝對金人恨意最強的時候,秦檜作為大宋官員,竟然直接通敵賣國!此舉直接導(dǎo)致之前與秦檜私交甚密的一眾文人紛紛站出來割席,再沒有人提要推翻新君什么的。

    眼見解決了見大事,心情不錯的趙淳楣決定重重嘉獎那位大義滅親之人,畢竟信里秦檜可是用不少好處利誘,這都沒上鉤,必須搬出來樹立典型。

    聞煥章聽罷笑道:“這人我之前打過交道,官當?shù)囊话悖珜W識很好,官家可以給他個跟文書金石頭相關(guān)的職位,也算滿足他心愿了!

    接著似乎又想到什么,開口道:“對了,您不是說想找個學識豐富的女先生嗎?他娘子在文壇十分有名!

    “不知您可曾聽說過‘易安居士’?”

    第80章

    趙淳楣在離開太原城前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易安居士。

    李清照今年已經(jīng)四十有五,雖說在古代已算半只腳踏入老年,但也許是因為對文學金石的熱愛以及還算優(yōu)渥的生活,讓她看上去非常年輕。

    面對趙淳楣,她似乎有些緊張,但隨著交談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

    “……姓秦的當日給我家送信的時候我們嚇了一跳,想來他當日在朝堂上怒斥金人,結(jié)果這才過了多久便倒戈了!敝v起此事,李清照也不由一陣唏噓。

    趙淳楣笑了笑,“倒也不奇怪,我相信秦檜當時反對金人,誓要保家衛(wèi)國的感情是真摯的,伴隨二帝北狩,也是報了必死的決心,但這就是人,人總是會高估自己的決心,高估自己在面對生死抉擇時的能力!

    李清照聽完愣了愣,接著有些復(fù)雜地看向趙淳楣,這些東西,哪怕是久經(jīng)官場的父兄都很難解釋清,對方年紀不大,還是位女子,看待事務(wù)卻有如此的洞察力,也難怪能走到今日之位。

    面對這樣的英杰,李清照覺得自己再掩飾也沒意思,直接了當?shù)溃骸胺A官家,秦檜雖然為害家國,但他妻子與我乃是親眷,現(xiàn)在人在金國,生死不知。日后若是能回來,奴家斗膽,還請官家看在王家?guī)状伊迹埶幻!闭f罷就要行禮。

    趙淳楣連忙將人扶起,說實話,雖然王氏跟秦檜一并被罰跪在岳飛像前,但作為一個古代后院女人,她能做的其實有限。自己向來不愿用還沒發(fā)生的事給人定罪,哪怕是對待秦檜,在發(fā)現(xiàn)其叛國前也始終客客氣氣。搞什么株連就更不可能了,當即答應(yīng)了對方。

    李清照感激地謝過。趙淳楣又順勢提出希望對方能留在宮中當女官。

    “這……”李清照遲疑了,半天,有些為難道:“蒙官家看中,本是三生有幸,但一是奴家于政事一竅不通,冒然上手怕是耽誤了國家大事,二來奴與拙夫的《金石錄》尚未?保

    還需要時間整理,三來,奴少時習文,于詩詞一道自認略有成就,一直以來都想收個女弟子繼承衣缽,所以實在是抽不出身來,還請您寬恕。”

    趙淳楣對此也表示理解,只不過她上輩子去浙江金華李清照紀念館旅游過,還特意查了一下這位女詞人的生平,并未聽說女徒弟一事,于是便有些好奇地打聽。

    說到這里,李清照也非常郁悶,她這么多年跟隨丈夫趙明誠到各地任職,也見識過不少有靈氣的少女,但每次提出收徒,都被其父母以“才藻非女子之事也”為由拒絕。次數(shù)久了,連她都不免泄氣。

    趙淳楣聽罷哈哈一笑,表示這有何難,她剛好想辦個女子學校,教些詩書讀寫一類的,以此選拔一批近身女官,倘若有李清照這種揚名天下的才女在,那愿意把女兒送進去的人想必不少。

    李清照頗為意動,但還是有些猶豫,“這可行嗎?”

    “交給我吧,”這件事在趙淳楣腦子里已經(jīng)謀劃許久了。

    雖然在她身邊已經(jīng)有不少女性管理者,但這些基本上都是跟著她在二龍山起家的。青州她經(jīng)營多年,平民百姓看到女兒進工廠能多份技能傍身賺錢,在利益的趨勢下愿意讓她們拋頭露面。但想要將此事推廣到全國,還是費力了些。

    畢竟有錢人不愁吃穿,送女兒進廠打工什么的也不太現(xiàn)實。不過若是跟名家學些詩詞倒是還好說,剛好趙淳楣才登基,也算是向新皇交投名狀了。

    不管怎么樣,讓女性都參與到社會工作中這一步總要邁出去。

    解決完這一切,趙淳楣終于決定班師回京。這一路跟隨她的散兵們,除了留下幾個在重鎮(zhèn)駐扎,剩下的也跟著她去開封。

    經(jīng)過小半年的修整,東京城如今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了生氣,百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對比起之前,倒是念叨起新皇帝的好來。尤其聽說奪回了太原城以及北方部分領(lǐng)土,更是士氣大振。

    所以,當趙淳楣進城之時,出乎意外的受到了全城的歡迎。

    而這種民之所向,也給百官們留下來深刻的印象,許多原本還有些躍躍欲試的地方官員見此也暫時消停下來。

    都當上皇帝了,再像之前那樣住外面的府邸終究是不合適,最終在臣子的請愿下,趙淳楣搬進了宮廷。

    北宋的皇宮是出了名的小,其本就是五代時期后梁的皇帝根據(jù)自己稱帝之前的王府改的,后經(jīng)歷后晉、后漢、后周三個短命王朝,由于時局動蕩和國力匱乏等原因,對皇宮也只能是因陋就簡、慘淡經(jīng)營了。

    宋太宗倒想是對皇宮進行擴建,然而因為皇城腳下的百姓不愿意遷居最后只能作罷。宋徽宗好奢華女色,有封號的妃子都不知凡幾,更別他伺候他的宮女太監(jiān),一大群人將宮里擠得滿滿登登。

    然而現(xiàn)在這些人都被金兵擄走,光趙淳楣一個,反倒襯得皇宮寬敞了起來。

    趙淳楣雖飲食起居不用人伺候,但這么大的地方,總要有人打掃維護,于是便從民間尋了一批曾經(jīng)在宮里伺候,后因年紀大了被放出去的老人,許以不錯的報酬,讓她們繼續(xù)工作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

    除此之外,還請孟太后搬進來清仁宮。

    老太太雖然是被皇室傷透了心,但經(jīng)過這些日子與趙淳楣的相處,倒是稍微好了些,一些旁人獻上來的寶貝,趙淳楣自己不用,通通送進太后寢宮。除此之外,還在民間尋了些巧嘴的女藝人,平日變著法兒哄老人家開心,如此祖孫二人的密情誼倒是愈發(fā)深厚。

    孟太后雖然兩起兩廢,但畢竟當了一段時間皇后,又在宮里住了半輩子,許多宮廷的禮儀規(guī)矩,甚至結(jié)構(gòu)暗室都一清二楚,托她的福,趙淳楣也算在短時間內(nèi)把皇宮摸了一遍。

    不光如此,趙淳楣還甚至希望趙孝穎也一并住進宮里。

    “您在城西的府邸都被金人燒了,現(xiàn)在還沒興建起來,皇宮這么大,也不缺住的地方,來了沒事兒還能跟祖母聊天,何樂而不為呢?”

    趙孝穎連連搖頭,拉下臉斥責道:“我一個外男,進宮里住像什么!你現(xiàn)在都是官家了,可不能這么肆意妄為,我……咳咳……”

    話音未落,便忍不住咳了起來。

    趙淳楣端來茶水,關(guān)切地送到其跟前。趙孝穎年逾古稀,自打之前大病一場,身子就一直不好,兩人認識這么久了,自己沒少受其照顧,讓他進宮里住,也是想著能經(jīng)常請看著點。

    她這份心,老者又何嘗不知,溫聲道:“你身為女子,繼承大統(tǒng)本就是前無古人之事,如今多少雙盯著,切記要嚴于律己,方可存續(xù)基業(yè)。”

    接著又想到什么,有些欣慰道:“現(xiàn)在咱們皇室關(guān)系和睦,再加你又收復(fù)了領(lǐng)土這么多領(lǐng)土,朝堂穩(wěn)固,南方大部分官僚看在眼里,所以一直風平浪靜,這都是所謂的‘仁者無敵’!

    “都是伯祖教導(dǎo)的好!壁w淳楣笑了笑,沒有反駁。

    事實上,南方之所以還沒動靜,在于她剛當上皇帝就派駐守在青州的部隊去那邊轉(zhuǎn)了一圈,不光震懾住了宵小,還找到一些望族大官商議。

    如今的北宋,除了個別地方,對南方普遍是存在歧視的。不光是因為自兩漢以來,具有政治影響力的世家大族都是出自于北方,還有當時宋太、祖趙匡胤得位不正,必須要穩(wěn)住自己的北方基本盤等影響。甚至于開科取士,朝廷也覺得“南人下國,不宜冠多士”從而更偏向北方人。

    趙淳楣作為“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的代表人物,身邊的一切都是嶄新的,雖然不能對南方學子官吏多加照拂,但也向他們保證,日后定會一視同仁。

    如此胡蘿卜加大棒的威逼利誘組合拳下來,才將南方安撫下來。不過有些話,不能對長輩明說,只好胡亂搪塞過去。

    趙孝穎咳得更厲害了,趙淳楣想要叫太醫(yī),結(jié)果卻被其攔住。

    “不要緊,都是老毛病了,”趙孝穎擺手,抿了一口水,嘴里依舊不停念叨,“同意你繼位,我還有些擔心,但這段時間看下來,你做的很好,太好了,行事頗有太、祖太宗遺風。等眼下的事處理完了,咱們再去將你耶娘的墳遷了,現(xiàn)在他們身份也不一樣了。哦,對了,還得派人去你老家,身為大宋天子,小時候的事兒也得記錄下來。”

    “原本我當年勸哲宗皇帝,對宗室人好點,一些血脈淡的也不必趕出京城。現(xiàn)在看來,哪怕是在鄉(xiāng)間長大,也能出現(xiàn)你這樣的好孩子,到底是姓趙的……”

    趙淳楣聽到這里,心中微動,想到自己穿越以來經(jīng)歷的種種,突然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伯祖,你說,我要是不姓趙呢?”

    “哐當——”一個不穩(wěn),趙孝穎手中的茶碗跌落在地,瞬間摔得粉碎。

    無心去管這些,他瞪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趙淳楣,“胡說什么!你要不姓趙,那你,我,孟太后,甚至擁立你登基的那些官吏,就會變成大宋的罪人!活著被天下唾棄,死了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你必須姓趙!你只能姓趙!”

    說到最后,趙孝穎的聲音已經(jīng)近乎尖銳。

    趙淳楣看著眼前的老者,察覺出他言語中的恐懼與請求,暗中嘆了口氣。

    握住對方的手,真誠而堅定道。

    “放心吧伯祖,我姓趙,我是大宋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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