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控制不住
重妄很沒安全感,這一點沈云清早就知道,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可能是因為被他逐出師門過,又或者是因為師尊,但前者往事不可追,后者他解釋了又沒用,完全是個死局。
“不會不要你。”沈云清回抱住身體微微顫抖的男人,安撫的輕輕拍了拍,“會好的,都會好的。”
最后一句他也不知道是說給重妄聽還是給他自己聽,越臨近道侶大典他越沒來由的心慌,尤其在知道鳳宿對他也不是單純的師徒情誼之后。
從前他以為只是師兄弟間的小打小鬧,他都沒往心里去過,可如今不得不多想,畢竟小鳳凰也很瘋。
他想的太入神,都不知道重妄是什么時候平靜下來的,最后還是被伸進衣襟的手驚得回了神。
不是普通的親近一下,那手法越來越曖昧,都揉到了腰窩上,沈云清忍不住溢出一聲輕哼,“你怎么又……”
在龍窩里整日胡鬧就算了,出來之后只老實了幾日,最近不止晚上纏著他,甚至還白日宣淫,龍族真的太逆天了,各方面的逆天。
“我忍不住。”重妄抱起他就往床邊走,把他放到床上時不怎么走心的說了個理由,“可能情潮期要到了。”
沈云清僵住了。
現在他都招架不住,情潮期動輒幾十年,他會被折騰死的吧……
看他這表情重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上床后先溫柔的親了親他,“沒事,你再突破幾次就受得住了,我盡量壓一壓,先讓你突破渡劫期,我也不想,但龍族就這樣,只能辛苦你了。”
沈云清:“……”你要是不笑的這么高興我就信了。
妖界。
燙金的大紅請帖懸在空中,鳳宿臉上縱橫著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時不時連成幾道符咒,幾乎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模樣。
“你為了沈云清,以自身封印紫府秘境,可他呢?他宴請六界要跟重妄合籍了。”身后的虛影笑得猖狂,“最純正血脈的鳳凰,同是上古神獸,你卻永遠比不過那條龍,鳳宿,你真可憐啊。”
黑色紋路漸漸朝脖頸擴散,鳳宿抿著嘴唇不出聲。
“沒用的,你為他付出這么多又能怎么樣,他根本不在意,反倒是你,弄成這副鬼樣子,沈云清怕是連看你一眼都會被惡心到做噩……”
“閉嘴!”
請帖應聲爆開,連前方的桌子都被震到四分五裂,虛影笑聲越來越大,盡情嘲笑地上亂了心神被反噬到吐血的人。
“別自欺欺人了,他根本不在意你,只要你把身體交給我,我會幫你把沈云清搶來,讓他完全屬于你。”
“鳳宿,別抵抗了,你想的,你想要沈云清,讓我幫你,只有我能幫你,把身體交給我,交給我……”
如同魔咒一般的話在耳邊一遍一遍重復,鳳宿雙眼慢慢染上猩紅,很快又拼命掙扎著壓下。
“不,我不要,我只要他活。”高大的男人癱倒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聲音越來越輕,“師尊,要師尊好好活著,不能死,不能……”
密室門悄無聲息的打開,直到來人走到面前鳳宿也沒察覺。
白衣男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對他的狼狽視若無睹,自顧自拿出法器,從里面放出一個衣衫破爛的人,正是半死不活時被從地牢里救走的白宣然。
“吃吧。”
話是對鳳宿說的,先有反應的卻是白宣然,驚恐的向后爬去,“不,你不能這么對我,我是攬月宗宗主,我……”
“你不該害他。”白衣男子神色冷漠,“若是沒有望月峰百年孤苦無依,倒是可以饒你一命,好在你如今也算是還有些用處。”
“望月峰……沈云清?!”白宣然忘了害怕,盯著面前的男人目眥欲裂,“你是誰?你為什么幫他!你……啊!”
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白宣然整個人都被一團黑霧吞噬,黑霧散開,地上再無人影,鳳宿也抬起了頭,臉上的紋路消失不見,與常人無異。
“吞了他夠你維持這身皮囊了,好好消化他的靈力,別讓我失望。”
“你到底是誰?”鳳宿嗓音嘶啞,見他不答,又重復了一遍,“你是誰?”
“慕月。”
這人百年前就找上他說要跟他合作,一步一步料事如神,可鳳宿不信他是散修慕月,隱世萬年的半步飛升,如今六界皆知的大能。
“你不是。”
“為何?”
“你又為何提前百年布局幫師尊破命劫?”鳳宿盯著他的眼睛,“或許……我該叫你一聲師祖,對嗎?墨塵仙君。”
“我若真是墨塵,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師尊會很高興見到墨塵的,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是啊,為什么呢……”鳳宿自言自語似的,很快又笑了,目光灼灼的看他,“你最好不是。”
“墨塵已經死了。”慕月冷眼和他對視,“我們的目的都是讓你師尊活下去,與其懷疑我,不如收斂心神養好你這具身體。”
說完便轉身離開。
“我要見師尊。”
慕月腳步微頓。
鳳宿語氣堅定,“道侶大典,我要去。”
“沒人攔你。”慕月的身影伴隨著這句話消失在門口。
密室重新陷入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鳳宿盯著門口喃喃自語,“真的……不是嗎……”
請帖送出去,魔尊迎娶云清仙尊的消息就成了六界的談資,只有小部分人祝福這樁親事,大多數人不是羨慕魔尊艷福不淺,就是不齒正道仙君委身魔頭。
如今的人界掌權人青滄更是當眾撕了請帖,揚言沈云清是人界之恥,若真嫁給魔尊,日后便不得再踏入人界半步。
話說的正義凜然冠冕堂皇,心中想的到底是大義還是忌憚云清仙尊在人界的威望,怕他爭奪人界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人界,其余五界對此都沒什么看法,大祭司和柳無顏甚至提前一天到了魔界,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忙的。
“明日人多眼雜,我這賀禮就提前送了吧。”柳無顏剛到就拿出一大堆丹藥,甚至還有一部分是七品,“龍族嘛,肯定要有情潮期,這是我翻遍古籍才找到的丹方,專門給龍族道侶用的。”
他沒說得太清楚,但眼神里明晃晃的寫著“你懂的”,顯然是知道以沈云清的身體虛弱程度扛不住重妄在情潮期不知節制的索求。
這簡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重妄對這個賀禮相當滿意,不顧沈云清的眼刀對柳無顏表達了隆重的感謝,各種寶物和丹方不要錢似的給了一堆。
大祭司就靠譜多了,他依舊對重妄和沈云清合籍的事十分不贊同,對重妄的不滿已經到了頂峰,所以賀禮完全跟重妄無關,都是給沈云清的。
除了幾樣虛空界特有的天材地寶,還給了他一塊無字的玉牌,“有性命之憂時取一滴心頭血滴在上面,若仙尊參透玉牌上的指引,可留有一線生機。”
他說的平靜,但任誰都能聽出這賀禮有多貴重,幾乎可以說是以消耗他的壽命換沈云清一線生機了。
天機不可泄露,他這是給了沈云清一次窺探天機的機會,甚至不止是窺探,還會指點一二。
沈云清怔愣片刻,毫不猶豫的把玉牌推了回去,“大祭司,這個太貴重了。”
大祭司沒收,只語氣重了些,“希望仙尊永遠用不到此物。”
他們都知道沈云清如今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直面命劫,只是誰都不愿意說破,大祭司也不想破壞喜氣洋洋的氛圍,點到為止。
沈云清明白他的意思,沒再推辭。
鳳宿是晚上來的,一身紅衣在夜色中顯得有些邪氣,鬼魅似的站在沈云清殿門口,雖說只有一瞬便被重妄發現了,但這舉動無疑過于僭越。
師尊和師尊道侶的寢殿,他不讓人通報就要硬闖,沒有一個徒弟能干出這種事。
重妄以為他終于藏不住對沈云清的心思了,打開殿門什么都沒說,只等著他開口。
“師尊。”
鳳宿盯著他身后邁步走來的沈云清,目光熾熱的幾乎能燙傷人,沉默在夜色中蔓延,沈云清走到門口,臉色白得嚇人,“小鳳凰,你……”
“我來給師尊送賀禮。”鳳宿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個儲物戒。
他不說破,沈云清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下意識去看重妄。
只這一眼,鳳宿偽裝出來的平靜便搖搖欲墜。
終究是不一樣的,和看徒弟的眼神不一樣,看他永遠都是縱容和疼愛,看重妄卻是依賴,全心全意的依賴。
萬事不求人的云清仙尊對別人有了依賴,即便不宣之于口,其中的情意也昭然若揭。
他比不過的,那便永遠不要說出自己那些齷齪心思了,別臟了師尊的耳朵,也不要讓師尊疏遠,甚至……厭惡。
要是放在從前,重妄定然恨不得以此機會刺激死他,可如今看他周身那藏不住的落寞和愴然,卻莫名的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若是沈云清的師尊現身,我是不是就要變成下一個鳳宿?
這念頭只有一瞬間,很快便被他強行擠出腦海。
不會的,沈云清與我兩情相悅,對墨塵并無男女之情。
可腦海中像是有另一個聲音在反駁他。
會,你對沈云清有情不就是因為他養過你嗎?你和他才朝夕相處三年而已,墨塵和他相處了幾百年,現在沒有什么,若是墨塵回來跟你搶呢?
你搶的過嗎?
你入了魔,搶的過正道仙君嗎?
心魔最擅長蠱惑人去放大內心深處的陰暗和不安,重妄清楚這是心魔作祟,卻做不到像平時那樣去壓制了。
沈云清站在他身側,正糾結該如何與鳳宿把話說開,一時間沒發現他的異常,反倒是鳳宿察覺了不對。
“重妄,你控制不住自己?”
幾乎是瞬間,鳳宿便把沈云清拉到了身后,眼底一片怒意,“你這副模樣怎么敢與師尊合籍!”
重妄也瘋魔成了這樣,他怎么能放心把師尊交給一個瘋子。
“你若是控制不住,那便就此滾遠些,什么時候像個人了再滾回來!”
第72章 棋子
“小鳳凰,你別刺激他!”
沈云清上前一步要安撫重妄,卻被鳳宿死死扣住手腕,“師尊,你不能再縱著他了,你心里清楚的,你的縱容只會讓他越來越瘋,心魔只能他自己鏟除。”
道理沈云清都懂,可他舍不得他的龍崽子獨自面對心魔折磨。
兩人當著他的面糾纏,重妄被墨色侵染的眸子閃過一抹猩紅,體內魔氣翻涌,很快便不受控制的溢出。
要徹底失控了。
看到了嗎,他背叛你,什么兩情相悅都是騙人的,他在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
他都不敢靠近你,這算什么道侶?
殺了他,殺光他們,這樣你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腦海中是心魔誅心的蠱惑,目光看到的卻是沈云清擔憂的眼神和要靠近的動作,重妄感覺自己被劃分成了兩個極端,一個要毀滅一切,一個心里疼得喘不過氣。
他不想傷害沈云清,不想看沈云清難過,不想讓沈云清擔心……
“龍崽子,我還在,我……”
“別過來!”
重妄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聲音顫抖,“別過來,走,快走……”
沈云清還要說些什么,卻猝不及防的被鳳宿弄暈,強行帶離這里。
離開之前鳳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傳音過去,“重妄,你被師尊寵壞了,你占了師尊的所有偏愛,到頭來控制不住自己還想讓師尊遷就,總不能這世上所有好事都被你獨占。”
“倘若真窩囊到贏不了心魔,那我勸你最好自己了結,這樣做廢物之前至少還能有些用處,幫師尊破了命劫。”
鳳宿從不隱藏自己的私心,他就是看不慣重妄,他嫉妒,甚至是恨。
兩情相悅濃情蜜意時他愿意退讓,可如今重妄威脅到了沈云清安危,他那恨意也瘋狂生長。
不能待師尊好還要傷害師尊,那便去死,別在這礙眼。
“師尊。”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懷中,月光下鳳宿看著那讓自己魂牽夢縈了幾百年的臉,再也控制不住那些見不得光的念頭,低頭緩緩湊近。
“我對你的情意不比他少。”
眼底盡是執念和瘋狂,落在額頭上的吻卻溫柔克制。
“師尊,你回頭看看我,我……”鳳宿口中的話一頓,隨后苦笑一聲,“罷了,還是不要看了,就這樣什么都不知道吧,我又陪不了你多久,何必徒增感傷。”
這一夜他站在床前,看著床上人的睡顏說了許多。
說不知何時突然對他有了執念,說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說自己太瘋了,瘋到與虎謀皮,還說了很多句對不起。
“師尊,我不是個好徒弟,我不求你回應我的心意,只求你日后得知真相,不要恨我。”
“我不后悔,我只想讓你好好活著……”
魔尊殿內,重妄匍匐在地上,五指生生摳入靈石做成的堅硬地面,周身魔氣籠罩,腹部往下皆化為龍身,上身在龍身和人形間不斷變換,偶爾露出的人臉上神色痛苦萬分,拼命和體內的心魔拉扯。
“沈云清,沈云清!”
“沈、云、清……”
三個字翻來覆去的在他口中繞,仿佛這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殿內忽然響起一聲笑,那是一個男人不屑、譏諷的笑聲。
重妄抬眼看去,門口的白衣男子看不清容貌,似乎都不能算做一個人,只是一道影。
即便是這樣,重妄也能分辨出他是誰。
“墨、塵。”
隨著這個名字說出口,他上身都覆蓋上了龍鱗,只肩膀往上還能勉強維持人形。
那道影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有可能只是他的心魔幻化而成,但看著那仙氣飄飄的正道仙君,重妄還是忍不住去比較。
他自身難保弄成這副鬼樣子,墨塵卻光風霽月,如此高下立見,他如何敢篤定沈云清會選他。
似乎為了對他的猜測表示贊同,墨塵的虛影又笑了一聲,“不自量力。”
剎那間重妄眼前景象驟變,時而是沈云清幼時在望月峰被墨塵手把手教導讀書寫字,追在后面依賴的笑著叫師尊,時而是他和沈云清的道侶大典,墨塵從天而降,沈云清毫不猶豫放開他的手,投入墨塵的懷抱。
“砰!”
龍尾掃過幻象,半個寢殿的擺設都被這一擊化為灰燼,重妄的龍爪在地上劃出一道道血痕,憤怒咆哮,“假的,都是假的!他不會!他說了不會不要我!”
最后一點人形也化為龍身,魔氣徹底失控,充斥整個魔尊殿。
殿外,慕月緩緩睜眼,侵入殿內的靈力盡數收斂,連氣息都不曾有絲毫紊亂,好似被打破幻象遭到反噬的人不是他。
“廢物。”
慕月語氣冷漠,殿內折磨重妄的心魔顫抖一瞬,很快又變本加厲的侵蝕重妄識海。
夜空中新月懸掛,慕月仰頭欣賞片刻,古井無波的眼神難得多了一絲溫柔,“待到滿月時,我希望你已經能完全控制他了。”
心魔無法開口回應,只操控著魔氣暴動一瞬,示意自己知道了。
整座宮殿都被結界籠罩,看不出絲毫異常,更無人知曉這宮殿的主人正失控的在殿內翻滾自殘,龍爪劃破自己的身軀,龍血流了一地。
別院內,大祭司看著魔尊殿的方向凝眉不語,柳無顏從隔壁走出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怎么了?”
“太安靜了。”
“嗯?安靜不好嗎?”柳無顏見鬼似的盯著他,“這大喜的日子,你在期盼出事?”
大祭司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
他今夜占卜的結果是大兇,但憑他的修為造詣竟然無法窺探這兇險從何而來。
無憑無據,只靠一張嘴說今夜可能會出事,他若是柳無顏,他自己都不會信,更何況他還明晃晃的表示過不同意這門親事,怎么看都像是要故意找茬。
“說話啊。”柳無顏拍拍他的胳膊,“你啞巴了?有話就說。”
大祭司看了看他拍自己的手,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看魔尊殿的方向,就在柳無顏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說了自己那無憑無據的占卜結果。
“所以你懷疑重妄和仙尊會出事?”
“嗯。”
“那還等什么,快去看看啊!”
柳無顏拉著他就往出走,大祭司沒動,表情難得能看出一點詫異和震驚的情緒,“你信?”
“廢話,不信你還能信誰,你還能害我嗎?“柳無顏絮絮叨叨,“說不定是魔界魔氣太重影響了你發揮,你的占卜術我信得過,你說有事肯定就是有事……”
明明是隔著衣袖被拉著,這一刻大祭司卻突然覺得被他手上的溫度燙了一下。
兩人匆匆趕到魔尊殿外,只看到不知誰設下的結界突然消失,緊接著便是一聲一聲痛苦又憤怒的龍吟。
“他娘的!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別這么準!”
柳無顏邊罵罵咧咧邊推開殿門,魔氣撲面而來,要不是大祭司及時攬住他帶他后退幾步,這么濃重的魔氣定然會傷了他。
“吼!”
魔龍看著門口的兩個人,龍吟聲透著些嗜血的興奮,躍躍欲試的想殺了他們。
“怎么這么嚴重?”這下連柳無顏都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仙尊呢?重妄怕不是被人給坑了。”
他想上前幫忙,大祭司扣住他的腰,“別過去,身上的聚靈丹都給他,其他補充靈力能幫助突破的丹藥都給他。”
“你……”柳無顏震驚的回頭看他,不敢相信他急著趕來竟然會選擇袖手旁觀,不幫重妄壓制魔氣。
“按我說的做。”大祭司扣著他腰身的手又用力了幾分,語氣也加重了。
柳無顏頭一回見他這么強勢,莫名其妙的就被唬住了,翻了好幾個儲物戒,把能用得上的丹藥全朝重妄扔去,直接扔進大張的龍嘴中。
最后一瓶丹藥扔完,不等他反應過來大祭司就撕裂空間帶他回別院了。
“你為什么不幫……”
“幫不了。”
柳無顏臉色微沉,不再問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你我皆是棋子。”大祭司依舊面無表情,語氣卻比以往多了不易察覺的溫柔,“這盤棋下了太久,只有一人能cao控棋局,兩顆棋子改變不了什么,貿然掙脫掌控只會被悄無聲息的抹殺。”
“這世上只有仙尊能馴服重妄,魔化的重妄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我不是袖手旁觀,只是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下盡可能與幕后之人周旋。”
他沒有說在今夜之前他也是想不管不顧的沖過去的,他知道的太多,最后定然不得善終,倒不如自己選擇一種方式身死道消,可在去魔尊殿的路上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一顆棋子不在乎生死,但這顆棋子旁邊的棋子實在太笨了,沒人看著些,他不放心。
空氣沉默了許久,久到大祭司心中有了一種叫做自嘲的情緒,身邊的人突然驚訝道:“你第一次跟我說這么多話,原來你能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啊!”
大祭司:“……”我說了那么多他真的認真聽了嗎?
魔尊道侶大典當日,準魔尊夫人不知所蹤,魔尊心魔發作毀了整個場地,收到請帖來觀禮祝賀的眾人還未到魔界便看到一條魔龍盤旋魔界與人界交界處上空,頭頂烏云密布,雷聲滾滾。
魔尊引來了雷劫,渡劫后期邁入半步飛升的雷劫。
九道天雷劈了九日,一道匯聚耗費一日之久,雷劫覆蓋方圓百里,每一道都被沖天的魔氣籠罩,劈下時不見周圍景物,只有一條魔龍和滾滾黃煙。
除了渡劫的魔尊,周圍所有東西都被劈成了灰燼。
第三日起那片被天道法則保護的土地就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龍血滋養萬物,可惜還未長出什么天材地寶就被雷劫劈得胎死腹中,只留下沾染龍血的一片廢墟。
圍觀渡劫的修士無數,柳無顏和大祭司隱了身形站在最外圍。
“這就是你讓我給他丹藥的原因?”
“嗯。”大祭司頷首,“幕后之人逼他完全魔化為禍蒼生,仙尊不在無人能夠阻止,那便只能賭他的天賦能不能突破到半步飛升了。”
“一場雷劫是我能爭取的最長時限,若仙尊還不能趕來……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本就是一場孽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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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干本尊何事?
沈云清睡醒后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他只覺得識海中和重妄的魂契比以往存在感強了許多,顯然重妄修為更高了,并沒有性命之憂。
至于為什么沒有來找他,大概還是因為魔化。
確定重妄沒事他才嘗試睜眼,入目的是一個陌生的雕花大床,等不及他去想這是哪里,耳邊就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終于醒了,起來喝點水吧。”
和水杯一起映入眼簾的是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除去俊美的容貌,男人周身的氣質讓他下意識想到了四個字:光風霽月。
上一次他用這個詞來形容的還是他的師尊,沈云清看著他和師尊完全不同的臉,心神恍惚了一瞬。
是兩個人,卻能給他差不多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他竟然會下意識覺得這人會很好相處,也值得信任。
沒來由的好感充斥腦海,接踵而來的就是反抗這股好感的排斥和防備。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是和善之輩,怎么可能對一個人無端生出好感。
“我是慕月。”看出他眼中的防備,慕月放下水杯并未強求,“鳳宿被魔尊打傷不得不閉關療傷,閉關前讓我代他照顧你。”
“多謝前輩。”
沈云清嘴上說著謝,心中并無半點動搖。
即便他說的是真的,龍崽子魔化打傷小鳳凰,那小鳳凰為何會與一個隱世萬年的半步飛升如此熟悉,還能托其照顧自己。
“鳳宿想為你破命劫,所以找上了我。”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慕月慢條斯理的與他解釋,“百年前你修為散盡不肯見他,他便拿他擁有的一切與我交換,他一次次強行突破提升修為去幫你解決后顧之憂,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若他身死道消,按照約定以后我會照顧你。”
慕月說了很多,包括鳳宿背著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收集百年天材地寶留著給他養身體,謀劃除掉重妄,甚至背著所有人封印尚未完全現世的紫府秘境……
沈云清安靜的聽著,意料之外,但在清理之中。
他一直都知道鳳宿不只是有一點瘋,結合重妄說破的鳳宿對他的情愫,一切都有了解釋。
“前輩為何告訴我這些?”
“鳳宿時日無多,覺得他為你付出過什么你應該知情,我便說了。”
沈云清陷入了沉默,腦海里不斷重復四個字:時日無多。
“要喝水嗎?”慕月又把水杯送到他嘴邊,仿佛對他的煩憂一無所知,也不催促,只是出于責任才照顧他。
沈云清沒讓他喂,接過水杯喝完又朝他道謝。
“不必客氣。”慕月臉上掛著溫潤的笑,“日后你我便要朝夕相處,還是早些適應的好。”
沈云清一愣,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被封了靈力,或者說被變相的軟禁了。
“前輩這是何意?”
“方便照顧你罷了,保你性命無憂,這是我答應鳳宿的條件。”
慕月是個很奇怪的人,他了解沈云清的一切習慣,按時讓他吃丹藥和天材地寶,給他準備零嘴,需要剝的也會親自給剝,就連下棋也能陪,可以說是照顧的無微不至。
即便是小鳳凰交代的,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他修為高,說話做事又都滴水不漏,沈云清不好得罪他,但也不是完全沒脾氣,也會做一些事來試探他的底線。
但這人似乎沒有底線,一些過分的要求也都毫不猶豫答應,除了不讓沈云清出門。
“前輩,我想去院外看看。”
慕月動作優雅的為他添滿茶水,“看什么?“
“風景。”
“嗯。”慕月應了一聲,以靈力打開房門,坐在原地一招移山填海,硬是把院外的景物都搬到了面前。
“看吧。”
有那么一瞬間沈云清突然就明白了為何從前總有人被自己氣到,原來自己就是這么氣人的。
“既然小鳳凰時日無多,前輩可否容我去看看?”
這件事沈云清沒全信,但也知道鳳宿的狀態確實有問題,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時日無多,他更想自己看,或者聽鳳宿親自跟他說。
慕月并未應允,只安撫道:“你安心待在此處,我自然會盡力保他性命。”
沈云清面色微冷,“若我想見重妄呢?”
“他很好。”
“好不好要我見了才知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就算撕破臉了,慕月卻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語氣都不變,“該吃丹藥了。”
他甚至都不用沈云清答應,用靈力將人制住,親手喂到口中即可。
不說重話,不威脅,態度還好,就只是強勢的把一切都做完,沈云清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所有人對他都帶著些許對前輩的敬重,慕月不同,慕月是他的前輩,對他的態度也完全當他是個胡鬧的小輩,是有些包容疼愛在里面的。
除了有時候過分強勢,其他方面總能讓沈云清想起他的師尊。
沈云清偶爾也會看著慕月出神,被盯得久了,慕月放下手中的經書,“看什么呢?”
“我師尊也喜歡看經書。”沈云清語氣懷念,“前輩認識我師尊嗎?墨塵仙君。”
“見過幾面。”慕月語氣淡淡,“不熟。”
“前輩跟師尊很像,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就是師尊。”沈云清輕笑一聲,可眼中毫無笑意,只有化不開的哀傷,“可我師尊早已坐化了。”
慕月也看著他,神色如常,找不出一絲值得懷疑的細節。
或許真的不是,又或許是自己的試探太拙劣,沈云清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即便眼前人真是他的師尊,他也得出去看看小鳳凰,去陪著他的龍崽子。
第三次嘗試沖破靈力封印時,沈云清吐了一身的血,滿頭冷汗看著慕月靠近,閉上眼睛的瞬間聽到一聲無奈的嘆息。
慕月將他攔腰抱起,剛朝床邊邁步,臉色驟然一變,胸口處是由血跡畫成的陣法,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抵住他的金丹,手上是足以瞬間碎掉金丹的符咒。
本該昏迷的人冷眼看著他,“前輩,勞煩送我離開。”
性命和萬年修為能否留下都掌握在別人手中,慕月卻毫無懼色,還和平時滿足他的無理要求一般,言語間帶著縱容,“我陪你。”
沈云清不想答應,但他確定不了鳳宿和重妄的情況,帶著個受制于他的半步飛升,確實會方便很多。
給鳳宿的傳音沒有回應,倒是鳳宿手下的問羽接通了傳音,“仙尊,我們尊主在閉關療傷,尊主他舊疾未愈……前幾日回妖界的路上又被魔尊重傷,傷得很重,怕是……”
沈云清原本是想要給重妄傳音的,聽到這句話哪還能先去找重妄,立刻前往妖界。
有魂契在他能確定重妄并無性命之憂,可鳳宿不同,若真因他而死,他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魔界和妖界方向相反,沈云清趕去妖界時,遠在魔界的重妄正好在渡最后一道雷劫,可惜這消息被刻意封鎖,根本傳不到沈云清耳朵里。
“仙尊!”
問羽守在密室門口,看到沈云清出現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尊主不許任何人進去查看,已經兩日沒有消息了……”
上次見面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透著鳳凰一脈特有的傲氣,此時的問羽衣衫滿是褶皺,頭發也亂糟糟的,眼下烏青更是明顯,也不知在這守了多久沒有合眼了。
“我進去看看。”
沈云清說完就轉頭看向慕月,慕月當即抬手打破鳳宿布下的結界,甚至還幫他推開了密室門。
血腥味爭先恐后的往鼻子里鉆,沈云清眼底的擔憂更甚,大步走進去。
“小鳳凰?”
無人應答,沈云清繼續往前走,穿過兩道屏風才找到地上俊臉毫無血色的鳳宿。
此時的鳳宿半邊身子都現了原形,鳳凰翅膀上是一個黑漆漆的大洞,血就是從那里流出來的,像是被魔氣侵蝕留下的無法愈合的傷口。
靈力在這種情況下用處不大,必須先拔出魔氣,沈云清熟練的布下一道凈化陣,手剛觸碰到傷口,周圍的空間突然一陣扭曲,他整個人都消失在原地,被吸入了那個黑漆漆的大洞。
幾乎同一時間,鳳宿睜開雙眼,臉上被黑色紋路蔓延,轉過頭死死盯著門口的慕月,“我已經騙師尊進了紫府秘境,這具身體還有用,幫我修復。”
慕月看著他翅膀上不斷擴大的黑洞,“先把秘境吐出來,你現在這樣撐不到他得了機緣出來。”
魔尊渡劫成功,世上又多了一個半步飛升的大能,與此同時眾人尋找了幾年的秘境突然現世,無數修士爭相前往入口,生怕去晚了被旁人搶占先機錯過大機緣。
而本該也去爭奪的魔族此時卻安靜的詭異。
炎夜和流音看著眼前氣場更強大也更冷的尊主,心涼了個徹底。
他們急匆匆來稟報尊主云清仙尊可能進了秘境的消息,結果尊主竟然只是冷聲問他們,“干本尊何事?”
那神情和語氣,仿佛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尊主,仙尊他……”炎夜硬著頭皮回答,“他是你的道侶,你……不記得了嗎?”
魔化后究竟有什么后遺癥他也不知道,萬一尊主把仙尊給忘了,那不就成絕世大渣男了嗎?
“道侶?”重妄冷笑一聲,“道侶大典前夜跟別人逃婚的道侶嗎?”
渡劫九死一生,沈云清不知所蹤,心魔趁虛而入,如今的重妄不是不記得沈云清,而是被心魔cao控了心神,認為是沈云清拋下他,不要他了。
渡劫時沈云清離開他的畫面被心魔一遍一遍在腦海里重復,那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時候,沈云清又被困住無法現身去看他,他耗盡心神在雷劫下保命,心魔便就此得了手。
怨恨如有實質,帶著殺氣的眼神看得炎夜直冒冷汗。
“仙尊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是逼不得已,否則不會離……”
炎夜倒飛出去撞上殿門吐出一口血,重妄漫不經心的收回手,“若再提起沈云清,本尊決不輕饒。”
流音也急,但她不像炎夜那個大直男那么沒腦子,心思一轉便去扶炎夜,邊扶邊念叨,“云清仙尊是死是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那秘境兇險萬分,肯定會死在里面的,反正以后也見不到了,為了個死人惹怒尊主,活該你挨打!”
“咔嚓!”
殿內發出一道響聲,是椅子扶手被人生生捏碎的聲音。
進秘境去送死了嗎?
重妄周身魔氣滔天。
要死也得是死在本尊手里,背叛本尊的人,怎么能死得太過容易!
等炎夜和流音再抬眼,殿內已經沒人了。
流音松了口氣。
尊主啊,我只能幫你到這了,你快清醒清醒吧,見到仙尊千萬別作死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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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龍崽子來護妻啦
紫府秘境并非第一次現世,那是龍族被滅族留下的秘境,自然是在滅族時就有,只是被人強行封印了,連重妄這個修真界最后一條真龍都沒進去過。
幾百條真龍在此隕落,龍血、龍骨、龍筋皆在此處化作秘境的一部分,這些龍族中有重妄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但這些親人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找不出具體模樣了,他因滿腔仇恨入魔,入魔后下意識忘了很多事,只記得有滅族之仇要報,從不回想那些痛徹骨髓的細節。
逃避也好,自我保護也罷,總之他刻意忘了幾百年,如今站在秘境入口,塵封的記憶翻涌,卻被他強行壓下。
找到滅族的仇人之前,他一點都不想放任自己被仇恨左右,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當年被仇恨蒙蔽雙眼入了魔,是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若不是他入魔后被發現,怎么會被沈云清逐出……
重妄薄唇微抿,到秘境入口后帶來的那種近鄉情怯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無盡怨恨。
沈云清拋棄他兩次了,還是道侶大典前夜背叛他……沈云清,你怎么敢!
此時的沈云清還不知道自己背了一口多黑的鍋,他是第一個進去秘境的人,踏入后半個時辰內他都是懵的。
因為最初的秘境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龍吟聲此起彼伏,依稀可以聽出有幼龍聲音青澀,也有成年龍族聲音渾厚威嚴,一聲接著一聲,井然有序,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
如果他是龍族,他就會發現這是龍族最高規格的歡迎,那一聲聲龍吟都象征著臣服和朝拜,他們已然不在世間,只余一縷殘魂徘徊在埋骨地,卻依舊有著龍族的驕傲和教養,拼著最后一絲力氣也要和族長的道侶打招呼。
龍吟聲停下,被沈云清藏的很好的逆鱗在黑暗中悄然閃爍,緊接著整個秘境以他為中心,圍繞著他緩緩有了光亮。
高山流水,青蔥樹林,鳥語花香,秘境中的天都比外面要藍,靈氣更是濃郁得驚人,千年前的靈脈都不及此處十分之一。
用神識查看一番自己所處的環境,發現這是一方小世界之后沈云清才面色逐漸嚴肅起來,猜測這里該是傳說中的龍族埋骨地,也是世人爭相找尋的紫府秘境。
沈云清取出紙筆,安靜的默寫出往生經文,放下筆后行了個拜見長輩的大禮。
龍族不會復生,他便對著虛空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拜見長輩,以家眷之禮祭奠,虔誠的用經文超度。
這些都是重妄的族人和家人,他作為重妄的道侶,理應如此。
等他做完這一切邁步朝前走,周圍的風似乎都柔和了許多,連景物都透著一股子對他親近的意味。
“重妄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這是沈云清的承諾,不是什么場面話,而是下定決心要以此為目標去努力,他甚至不打算深究到底是不是鳳宿和慕月聯手騙他進入秘境,他只覺得很幸運。
當年龍族一夜之間被滅族,無人知曉原因和罪魁禍首,如今他來到這里,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解開重妄的心結。
“小狐貍,出來探探路。”
九尾靈狐被召喚出來,爪子還沒落地就腿軟的直接趴了下去,“主……主人……”九尾靈狐尾巴耷拉著,整只狐貍都快不行了,“太強了,這么強的龍族威壓,我會死的嗚嗚嗚……”
“你站不起來?”沈云清感受不到龍族威壓,盯著他打顫的腿若有所思。
“別說是我,就是神獸來了都得哆嗦,除非是上古神獸,那個級別才能不受影響。”
鋪天蓋地的龍族威壓啊,還不只是一條龍的,這對靈獸來說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攻擊。
沈云清環顧一圈,“所以這秘境內不會有靈獸存在?”
“也不能說絕對沒有。”九尾靈狐被龍族威壓折磨久了,聲音都有些顫抖,“如果主人你遇到了,那就絕不是什么簡單的靈獸,至少得是神獸級別,能跑就跑吧,盡量別招惹。”
沈云清點點頭,把她收回靈寵空間,對這秘境又有了新的認知。
凡是秘境皆是機緣和危險相輔相成,此處少了靈獸作為一般秘境內最大的危險,那相對的自然是秘境中有其他潛伏的危機。
這里除了能幫龍崽子找滅族之人的線索,慕月……或者小鳳凰,騙我進來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沈云清邊思考邊隨便找了個方向往前走,手里無意識的撫摸著那片逆鱗。
他就這么一個人慢慢悠悠的走完了半個秘境,路上一絲危險都沒遇到,直到外面傳出秘境現世的消息,人們陸陸續續闖進來。
那一瞬間沈云清明顯感覺到秘境有了變化,靈氣不再那么濃郁,景物也不如之前漂亮,突然就和從前他去過的那些秘境沒什么區別了。
很快有人爭搶天材地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沈云清懶得參與這些,下意識躲遠些,可惜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總有他避不開的。
他最先遇到的還是個熟人,修羅王辭鏡。
辭鏡看到他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要張嘴,最后卻什么都沒說,不止沒打招呼,反而用一種防備又疏離的眼神看他。
沈云清大方的任由他看,也不回避,只等著看他為何是這個反應。
果然片刻后他身邊便落下一道人影,是個看面相就十分陰險的中年男人,談不上獐頭鼠目,但一眼望去總會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差把“壞人”兩個字刻在臉上了。
“老祖。”
辭鏡一開口叫人,沈云清就明白了他之前那種有意劃清界限的反應是為什么了,也知道了那中年男人的身份。
修羅界半步飛升的那位老祖,蒼厭。
蒼厭沒理會辭鏡,只用一種十分不屑的眼神看向沈云清,“你就是那個天生道體?”
說的是天生道體,但那語氣就跟說秦樓楚館里的小倌一樣,侮辱意味十足。
辭鏡隱晦的看了沈云清一眼,有點怕他發火,畢竟他再天賦異稟,對上半步飛升也勝算渺茫。
顯然他多慮了,沈云清雖然脾氣算不上好,但也明白什么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晚輩沈云清,見過前輩。”
不卑不亢的問好,似乎沒聽出自己被人輕視了。
辭鏡松了口氣,不動聲色的想要把蒼厭引到別處,奈何蒼厭盯上了沈云清,非要讓他在前面探路。
“你不是那條魔龍的道侶么,正好這里是他全家死絕的地方,你這個道侶探路想來不會被為難。”
語氣里對龍族滅族的幸災樂禍毫不掩飾,沈云清心中殺意乍現,面上卻絲毫不顯,平靜的走在前面。
蒼厭走在最后,辭鏡跟在沈云清身后,即便身為修羅王,在老祖面前他也不得不做一個安分守己的晚輩,聽由差遣,但不代表他就甘心做人手里的一把刀。
尤其是在蒼厭如此作死的對待沈云清之后。
他有野心,但他從不激進,也最會審時度勢,如今六界動蕩,看似是因為出世的這些半步飛升,實際上動蕩的中心還是沈云清和重妄,而且大祭司那個知天命的神棍堅定站在他們那邊,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沈云清和重妄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但絕不會是輸家。
辭鏡藏在袖子里的手中憑空出現一塊傳音玉佩,閃爍兩次后又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秘境另一邊的閻幻看著手里的傳音玉佩微微瞇眼。
或許真是有外人在場的原因,沈云清走之前就走過的路都出現了變故。
秘境中沒有靈獸可以傷人,但一人高的蝕骨花危險程度不亞于一個渡劫期修士,觸碰到就會被毒液侵蝕骨髓,而且此花最愛群居,沈云清發現第一個時臉色就變了。
果然,下一秒無數蝕骨花從四面八方將三人包圍,沈云清走在最前面,也是第一個被攻擊的對象,有了靈智的蝕骨花似乎聞到了他天生道體自帶的香氣,一靠近他就格外興奮,執著于拿他當養料。
蒼厭自然不會救他,甚至饒有興趣的欣賞他以化神期的修為狼狽躲避堪比渡劫期的攻擊。
辭鏡離得近,剛出手幫了一次,蒼厭暗含警告的眼神就看了過來,他不得不顧忌,不好再貿然出手幫忙,只悄悄關注沈云清的情況,考慮若是真的撐不住了該如何不動聲色的將人救下。
沈云清壓根就沒理會這些暗潮洶涌,只專心致志的應付那些蝕骨花,甚至越打越興奮,殺戮道實在太喜歡打斗了,即便不殺人,這種打斗時嗜血的興奮也在體內叫囂,血是沒少吐,但他也隱隱覺得摸到了突破的門檻。
可惜現在不是時候,在蒼厭面前突破必然暴露他修殺戮道的事,這跟作死沒有任何區別。
“噗……”
又是一口血噴出,始終把他當樂子看的蒼厭突然開口,“天生道體果然只適合做爐鼎供人取樂,你若開口求一求,老夫倒是可以將你收在修羅界做個高等爐鼎。”
不只是收做爐鼎,還是做整個修羅界的爐鼎。
辭鏡眼皮一跳,見沈云清執劍的手顫抖了些許,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正要說些什么,一團火焰從天而降,把沈云清身前的幾株蝕骨花燒得干干凈凈。
一陣黑煙過后,那火焰的主人也現了身形,玄色衣袍無風自動,嗓音冷冽,“怎么,修羅界是也想體會一下滅族是什么滋味嗎?”
第75章 口嫌體正直
修道一途,同境界實力也不盡相同,有人是靠天材地寶強行堆砌上去,也有人穩扎穩打,名副其實,后者自然強于前者,因為除去表面上的修為,經驗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所以一些萬年老妖怪級別的前輩,大多對同境界后輩不屑一顧。
蒼厭就是其中之一,同為半步飛升,重妄一個剛突破的小輩,竟然敢到他跟前叫囂,這種行為無異于找死。
兩人相對而立,重妄不閃不避,迎著他沾染了殺氣的眼神轉頭看向辭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修羅界人都死絕了,讓個老不死的出來嘩眾取寵。”
辭鏡也是服了他這張嘴了,什么時候都不饒人,非得讓嘴先痛快了不可,怎么就這么欠呢。
打起來是意料之中的事,兩個半步飛升的大能你來我往,眨眼間便過了數十招,動靜大得大半個秘境都能聽到,辭鏡帶著沈云清離得遠了些,還給他設了兩道結界護著。
沈云清原本一直仰頭觀察戰局,發現重妄并未落下風才轉頭看他,眼神帶著明顯的探究意味。
“我無意與仙尊無敵。”辭鏡無奈嘆息,“身不由己一詞想來仙尊深有體會,我如今便是這般處境。”
他也在修羅界一言九鼎了幾百年,突然入世的老祖唯我獨尊,這幾年不知折了他多少忠心耿耿的屬下,得罪了多少人,可他技不如人,能保全幾分顏面已是不易,其他事只有聽吩咐的份,蒼厭可不會念及同族情分,殺同族殺得毫不手軟,對他也不會例外。
“那便殺了。”
沈云清語氣平淡得像是說今天想換一種零嘴吃一樣,辭鏡瞳孔微震,一時間不敢確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殺蒼厭嗎?
“你不想殺了他?”這句是沈云清傳音說的,帶著真情實感的疑惑,“修羅界只有一個王不好嗎?難不成你喜歡受制于人?”
辭鏡:“……”你說的太理所當然了吧?
那是半步飛升的大能啊,是說殺就能殺的嗎?
他想說點什么,目光觸及到沈云清興奮中殺意盎然的眼神,硬生生把話噎了回去。
嗯……是真的想殺,而且十分期待。
這事挺不靠譜的,卻是由最靠譜的人說出來,辭鏡多少有些恍惚,猶豫之際空中打斗的兩人已然落下,各自退了半步,竟是打了個平手。
沈云清第一時間走到重妄身邊,見他沒有什么傷,只有嘴角帶著點點血跡,這才放心下來,拿出錦帕要幫他擦干凈,卻在快碰上時擦了個空。
“龍崽子?”
沈云清手在空中頓住,疑惑出聲卻只換來一個比看陌生人還要冷漠的眼神。
哪怕當年兩人打得你死我活時沈云清都沒被用這種眼神看過,何況現在他們是道侶,只這一瞬,原本見面時被維護的暖心就消散了干凈,心也涼了些許。
重妄看到了他眼中的受傷,心里冷笑。
不是跟野男人走了嗎?現在惺惺作態給誰看呢?
他沒理會,只冷眼看向面帶不甘和怨毒的蒼厭,那眼神帶著龍族睥睨天下的氣勢和他自身的狂傲與囂張,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卻生生把蒼厭氣得吐了血。
直到蒼厭離開他都沒有看沈云清一眼,這要說不是刻意的鬼都不信,沈云清臉色冷得嚇人,辭鏡都替重妄捏了把汗。
還以為是來英雄救美的,萬萬沒想到是來作死,敢在仙尊面前作死,真的佩服。
“差不多得了,面子能比仙尊重要?”
辭鏡走時給重妄留了一句傳音,重妄擰眉看向他離開的方向。
我跟他很熟嗎?
他話里的意思怎么像我很怕沈云清似的?
呵,一個背叛我的負心漢,我會怕他?
重妄收回目光轉身就走,走了幾步發現身后一點動靜都沒有,忍不住放出神識感受了一下,結果身后感受不到沈云清的氣息了!
他立刻回頭去看,身后果然沒人了!
沈云清!你竟然敢就這么走了!
重妄周身魔氣更盛,心魔充斥他的識海,對他的狀態相當滿意,見縫插針的引導他對沈云清怨恨更深。
“他本來就不想見你,他不在乎你。”
“他都不要你了,你還管他做什么,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挑撥離間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就等著他和沈云清一刀兩斷再無往來。
重妄的魔氣失控了片刻,很快又都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自生自滅?”重妄眼底怒氣滔天,“他負了本尊,本尊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另一邊,沈云清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臉上一派平靜淡然,周身的氣勢卻冷得快要結了冰。
不光是生氣,心里還酸得厲害,不明白他的龍崽子為什么這樣對他。
他修了千年無情道,鐵樹開花這么一回,能給的都給了,不能給的也不顧一切的給了,結果龍崽子不理他,無緣無故給他臉色看,虧他還以道侶身份為龍族祭奠,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要是放在從前,云清仙尊受了委屈定然要還回去,怕是早就開打了,可惜從兩人情愫暗生開始他就被放在心尖上疼寵,不自覺的就嬌氣了,也學會了像常人那樣和道侶鬧脾氣。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
他心里負著氣,走得很慢,也沒什么目標,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周圍氣息有什么不對,警覺的回頭去看,正看到一團魔氣快速朝他襲來。
給我氣受還不夠,現在是又要兵戎相向了嗎?
沈云清臉色驟冷,斷月劍感受到他的怒氣都嚇得在他手中有些抖。
魔氣越來越近,白衣仙尊執劍而立,衣訣無風自動,揮劍去斬魔氣的瞬間,本該是兩股靈力碰撞打斗,那魔氣卻一點不還手,被斬成兩截后竟然化成了兩條小龍,搖著尾巴朝他游來。
沈云清微微皺眉,執劍的手緊了緊,沒再出手,眼看著那魔氣化成的兩條小龍一左一右纏上他的胳膊,龍頭挨著他的手腕黏黏糊糊的蹭。
就……一看就是重妄的魔氣,這蹭人的方法都如出一轍,撒嬌撒得無比熟練,說一句登峰造極都不為過。
沈云清當即心里便軟了一塊,但想想這魔氣的主人都做了什么,又狠下心把這兩條小龍扯下來扔到一邊。
魔氣只和他分開了一瞬,下一秒便纏上他的腿,龍爪抱著,龍尾纏著,龍頭蹭著,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重妄在原地等了有一會兒了,遲遲不見魔氣將人綁回來,還以為是沈云清不要命的反抗了,猶豫片刻到底是忍不住找了過去。
邊走心里邊想,我可不是怕他受傷,我是懶得浪費時間繼續等,早點把人抓回來早點折磨。
然而等他找過去后……
他看見了什么?
他的魔氣在抱沈云清的大腿?!
還毫無骨氣跟狗子似的蹭來蹭去!
重妄臉比魔氣都黑,當即把那丟人的玩意收回來一頓教訓。
讓你去抓人,你他娘的竟然不聽老子命令!
這下臉都丟沒了,某個要報復回去狠狠折磨人的魔尊強撐著冷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冷哼一聲,“還敢出現在本尊面前,是迫不及待找死了嗎?”
沈云清先是怒火中燒,隨后便是疑惑,最后又有些無語。
我為什么不敢出現?找死?他陰陽怪氣的什么意思?
我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了嗎?
什么叫我出現在他面前,難道不是他追過來的?
有那么一瞬間,沈云清甚至都要原諒他了,因為他現在的表現真的很像撞壞了腦子。
他不說話,還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重妄差點被氣死,身側分出兩縷魔氣,沖過去緊緊纏住他的手腕。
這是半步飛升的修為,沈云清一時不察,竟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這么被捆住了。
他還真動手!
“你……咳咳咳……”
沈云清氣得直咳嗽,沒一會兒就咳了血,血跡染紅衣襟,有一種凄美又破碎的美,看起來可憐極了。
如果忽略他被怒意填滿的眸子的話。
重妄下意識緊張起來,想要幫他順氣,心魔卻在此時開口。
“他在裝可憐騙你,他就是這么勾引別的男人的。”
“他拋棄你了,你就這么心軟原諒他,那他以后還會這么對你。”
對,他拋棄我了,沈云清又不要我了,不能原諒,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重妄表情冷漠,雙眸也沒有任何溫度,看起來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可負責捆住沈云清的魔氣卻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不僅把人放開了,還跑到重妄身上找到一方錦帕,手忙腳亂的幫沈云清擦血,一團擦血一團順氣,分工相當明確。
重妄:“……”
沒出息的蠢貨!給本尊回來!
魔氣動作頓了一瞬,然后繼續熟練的照顧沈云清。
重妄的魔氣自然是重妄的一部分,和重妄心意相通,如今這模樣顯然是違背了命令。
沈云清把某個魔尊惱羞成怒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的郁悶和酸楚一掃而空。
他看得出這是出了什么問題,不然重妄不會一面看起來很恨他,一面和從前一樣忍不住照顧他,和他親昵。
“龍崽子。”
重妄吹胡子瞪眼,語氣兇狠的恨不得殺了他,“誰準你這么叫本尊的!”
話音未落,圍著沈云清的魔氣興高采烈的找他貼貼,把他從前蹭到后,恨不得就此賴在他身上了,十足的狗腿子形象。
重妄:“……”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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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沈云清:我忍
打臉這種事,習慣了也就不怎么疼了,而且尷尬是有上限的,再怎么尷尬也不至于尷尬死人。
重妄把魔氣收的干干凈凈,只要他不提剛才被自己的魔氣打自己臉的事,那他就能假裝一點也不尷尬,還維持著他心狠手辣的大魔頭人設。
如果忽略那紅到要滴血的耳朵的話。
他想裝作無事發生,沈云清可不會慣著他,收了劍目光十分直白的盯著他通紅的耳朵,語調懶散,“魔尊大人,耳朵紅了是可以用靈力強行壓制的,你一個半步飛升的大能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重妄身體一僵,隨后惡狠狠的瞪向他,“本尊做事輪得到你多嘴?”
“哦。”沈云清點點頭拿出留影石,“魔尊大人真威風,這么威風的場面該記錄下來供六界贊頌啊。”
“你敢!”
重妄一抬手那留影石就碎成了粉末,半步飛升的威壓也落在他身上,“沈云清,你以為本尊不敢殺你嗎?”
“我確實是這么以為的。”
“你!”
“魔尊大人,你我之間有魂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難不成你想與我殉情?”
威風的魔尊大人被他噎得半天說不出話,心里恨得牙癢癢,恨他一個正道仙尊怎么這么能氣人,還這么會陰陽怪氣!
他是忘了最初入望月峰要治好人家時,沈云清還找他要金絲楠木棺材呢,這氣人和陰陽怪氣可不是新學的,人家早就會,只是從前跟他濃情蜜意樂意慣著他罷了。
這種程度沈云清可不滿意,還皺眉埋怨,“當初我說解了魂契,你偏不同意,這下好了,反目成仇了你還得保護我別讓我死了。”
重妄周身氣壓一低再低,他卻仿佛沒注意到,繼續感嘆,“我樹敵頗多,修為不高,這具身體也虛得很,稍微不注意些怕是光咳血都能咳死,真是委屈魔尊大人跟我同生共死了。”
嘴上說著客套話,那神情可半點不客套,簡直就是毫不掩飾的看熱鬧和幸災樂禍,一雙鳳眸都笑的有些彎了,看著像是準備直接把魔尊大人給氣死。
如果怒火有實體,那重妄現在的怒火已經在頭頂噴出三丈高了。
他想動手,可沈云清剛經過一番打斗,又吐了血,現在臉色蒼白的有些過分,靈力匯聚在手中他硬是不敢用。
虛弱成這樣,我這一下不會直接把人給打死吧?
要不威壓再大一點給他些警告?稍微用點力就能壓到跪下。
重妄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著重在他膝蓋上掃了一眼。
這么虛弱,在地上跪一下這雙腿怕不是要廢了。
嘖,嬌氣。
識海中感受到他心聲的心魔頓了一瞬,總感覺有什么不對,可他現在對沈云清的態度又貨真價實的是怨恨,還認為沈云清拋棄他背叛他,一時間還真就找不出哪里不對。
沈云清親眼看著他的表情從憤怒到沉思再到嫌棄,雖然不知道他的心路歷程,但大致能猜到他是不會對自己動手了,于是皎皎如月的仙尊嘴上更不饒人了。
“魔尊大人日理萬機,我就不在這礙眼了,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一點留戀都沒有。
一、二……
他在心中剛默念到“二”,身后就傳來了某人的呵斥,“本尊讓你走了嗎!”
沈云清停下腳步回頭,沒說話,只用眼神詢問——你還有事?
那漫不經心抬眼看過來的表情,就差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重妄氣得咬牙,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場。
秘境中風和日麗,陽光和煦,只有一處烈日當空,是被人用靈力強行改造出的烈日,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著,白衣白發的美人越走越慢,只要一停下腳步,前方黑衣的男人就回頭厲聲催促。
“繼續走,本尊讓你停了嗎!”
他們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若是平時走半個時辰不算什么,可重妄故意走得很快,沈云清的身體太虛弱,很難跟上他的腳步,又被烈日曝曬,精致白皙的臉龐都被曬紅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走不動了。”
天生道體的香氣雖被封印,但依舊能溢出些體香,出了汗便是名副其實的香汗淋漓,美人又面色酡紅,身體因為不堪重負小口小口輕喘,連說出口的話都尾音顫抖,清冷的聲音這么一顫跟撒嬌似的,重妄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羽毛掃了一下,有點癢。
再看他如今的模樣,心口也跟著癢了。
呵,做出這幅樣子是想勾引誰?本尊會被你個負心漢勾引嗎!
重妄臉色又冷了幾分,“走不動也得走,你以為你如今有資格跟本尊談條件嗎?”
沈云清的眼神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戳,心中默念好幾遍不跟傻子計較才勉強壓住怒火。
等他擺脫心魔了再找他算賬,我忍一忍,自己選的龍崽子,總不能就這么扔了,雖然現在變黑了,但努努力還是可以變回金色的。
金燦燦的真龍,那么漂亮的龍尾和龍角……
一想到這沈云清就淡定了,偷偷拿出逆鱗摸了幾下,算是先給自己畫餅充饑了。
等他擺脫心魔了,龍尾龍角都給他摸禿!
突然熾熱的眼神硬生生把重妄給看得心里一虛,輕咳一聲冷聲道:“你看什么!”
看你為什么這么欠揍。
沈云清在心里冷笑,正想回噎他一句,遠處突然閃過一陣耀眼的金光,緊接著濃郁磅礴的靈氣四散開來,顯然是有至寶現世。
這下重妄也沒心思折磨他繼續走了,趕去奪寶之前沉思片刻,從儲物戒里拿出一條金燦燦的鎖鏈,銬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帶走。
沈云清低頭看了看貼著手腕那一層防止磨傷的靈獸皮毛,心中五味雜陳。
罷了,到時候龍尾給他留一片鱗片吧。
兩人雖然離得遠,但重妄修為高,又有龍族天生的速度加持,趕到時也不算晚,眾人守著的那處山洞還在震顫,至寶真正現世還需要些時間。
然而此時顯然有比等待至寶現世更引人注意的事發生了——魔尊鎖著云清仙尊。
有人單純看熱鬧,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心疼云清仙尊被魔頭欺辱,辭鏡和閻幻卻并不在這其中。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是同款的震驚。
重妄怎么敢的!
辭鏡稍微好一點,畢竟之前目睹過重妄作死,閻幻則是完全不知情,甚至懷疑他是被人給奪舍了,特意傳音過去。
“重妄?”
重妄不耐煩的看向他,“何事?”
閻幻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沒被奪舍你還敢鎖著仙尊?
兩人雖是傳音,但鬼界老祖青冥就在閻幻身邊,說多了怕引起注意,閻幻只給了他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太作死。
重妄沒看懂,但也不打算理,他可沒忘閻幻跟辭鏡從前一心要弄死他來著,說不定又憋了什么壞水要害他。
青冥是個雙鬢微白的老者,算不上仙風道骨,但看面相毫無奸詐之色,反而有些正派,跟閻幻在一起甚至顯得閻幻那張死人臉更不懷好意了些。
“小友可是墨塵那小徒兒?”土垚土
老者的聲音絲毫不顯老態,反而中氣十足似壯年,不帶絲毫惡意和高高在上的姿態,像是個慈祥的長輩在與后輩閑聊。
沈云清轉身正對,認真行禮,“正是,晚輩沈云清見過青冥前輩。”
行禮時手上的鎖鏈叮鈴作響,引得青冥多看了一眼,“我與墨塵有些交情,可要幫忙?”
此話一出,周圍空氣驟冷,那是被魔氣籠罩時顯出的陰冷,也昭示著魔氣的主人此時心情不渝,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
青冥對這帶著挑釁和冒犯的舉動并無怒色,只目光平靜的看向重妄,甚至透著幾分悲憫。
這悲憫可能是因為他是修真界最后一條真龍,又或許是因為他入了魔又被心魔控制,其中原因重妄不得而知,但這似乎很為他惋惜的眼神著實看得他很不舒服。
因為露出這種眼神的人很有可能和龍族有交情,既是有交情,當年龍族求救時卻毫無回應,所作所為也算不上什么君子。
沈云清時刻注意著重妄的動靜,自然也不會錯過青冥的這個眼神,他的想法和重妄一致,對青冥的好印象也打了折扣。
“多謝前輩,不過還是不勞煩前輩了,至寶出世在即,此時動手對大家都沒好處。”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但有心人聽到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比如魔氣纏身的“某些人”。
以為這時候維護我怕別人跟我動手,就可以討好我了嗎?
沈云清莫名其妙的收獲了一個不屑的眼神,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鎖鏈突然被扯了一下,扯得他踉蹌著湊了過去,站到重妄身邊。
事發突然,他光顧著穩住身形了,沒看到某人上揚一瞬又被狠狠壓下去的嘴角,等他看過去時那張俊美的臉已然充滿惡意和冰冷。
“等本尊辦完正事再收拾你。”
沈云清已經不想跟他說話了,生怕自己忍不住拿劍抽他。
“轟隆!”
至寶現世在即,外溢的靈力導致山洞都坍塌了一部分,慕月就是在這時現身的。
落地時剛好被至寶現世的金光照耀,配上那一身白衣,更像是要羽化成仙了,不知多少人看得移不開眼。
青冥和蒼厭與他都是舊相識,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慕月卻沒過多理會,目光精準的落在沈云清身上,言語間盡是親近之意,“云清怎么不等我便獨自前來了?”
重妄臉色一黑。
這又是哪來的野男人!
第77章 人人得而誅之
一聲象征關系不一般的“云清”,何止是讓重妄聽了進去,周圍人的目光全都意味深長起來,在這三人之間徘徊。
沈云清站在中間,左側是重妄,右側是慕月,剛好是個三角形。
要說誰最想看后續,那絕對非閻幻和辭鏡莫屬,他們可是見證過沈云清和重妄從濃情蜜意到感情危機的,現在來了個能和重妄平分秋色的男人,這場戲顯然是迎來了高潮。
誰不想看追妻火葬場呢?
你再囂張啊,你狂啊,你有本事把仙尊腳也鎖上啊,我看你到時候哭的聲音夠不夠大!
“咔噠”一聲,沒等沈云清回應,慕月直接把那鎖鏈給他解開了,如果說剛才還只是惹人懷疑,現在可就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重妄臉色又黑了一個度,“沈云清,他是誰?“
沈云清對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是真不敏感,壓根沒感受到氣氛的緊張,還有心思想“我也想知道他是誰,到底是不是我師尊”。
心中猶疑之際,有人代他回答了,“我是慕月,與云清一見如故,算是忘年交了。”
沈云清不過千歲,慕月卻是活了萬年,一句忘年交不為過,作為前輩,慕月說話的語氣和方式也是旁人學不來的,那是一種游刃有余且經過了歲月沉淀的沉穩。
“云清身體虛弱,還需細心調養,魔尊若與他有過節可以找我,我會幫忙解決,至于鎖鏈……”慕月頓了頓,語氣依舊平靜,周身的氣勢卻強勢了些許,“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在他身上看到。”
沒說什么重話,但字字句句都在詮釋兩個字:撐腰。
他是來給沈云清撐腰的。
沈云清呼吸一滯,看他的眼神不自覺的帶上了懷念。
這是從前的墨塵仙君,也是他師尊慣會做的事,給他撐腰,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
連語氣都相似的過分。
一聲“師尊”眼看就要脫口而出,卻被一句冷冰冰的話語堵住,“他受苦受難時你不在,現在安好了你才來一見如故,雪中送炭的事一點不做,錦上添花倒是得心應手。”
重妄嗤笑,“年紀大了精力不足,貪睡些可以理解,但白日做夢還做得深情款款心安理得……怕是臉皮比城墻還要厚了吧?”
一個臟字不帶,硬是沖淡了慕月的英雄救美濾鏡,可見平時囂張嘴欠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到用得到嘴上功夫的時候是真難遇敵手。
氣氛因為他的嘲諷有些詭異的安靜,周圍看戲的眾人都屏氣凝神,不少人都覺得要打起來了,沈云清卻渾然不覺,只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重妄。
這種事邏輯這么清晰,怎么就在感情上被心魔控制得嚴嚴實實?非把我當成負心漢?
重妄注意到了,但沒理解到位,毫不猶豫的瞪了回去。
怎么著,我罵野男人你還心疼了?
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一旁的慕月安靜看著,甚至都不打算反駁重妄的話,只多看了一眼沈云清看著重妄時那種再也看不到旁人的專注眼神。
“錚!”
山洞內琴音乍起,打斷了這場對峙,緊接著一把通體紅艷的琴破空而來,躲避周圍試圖制住它的靈力時還發出了幾聲龍吟。
這是一件有自我意識的神器,龍筋為弦,龍骨為身,那艷紅的顏色則是由龍血染成,單拿出任何一樣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威力非凡,更何況匯聚在一起。
不斷有修士飛身而起想要奪得這件稀世神器,奈何實力不夠,連邊緣都碰不到,只有在場的四個半步飛升分占了四個角,穩穩當當將那神器圍堵在中央。
重妄是龍族,對這用真龍尸骨做成的神器自帶親和力,可惜其余三人合力牽制,硬是讓這有自我意識的神器無法向他靠近一分一毫。
四人在空中神仙斗法,下方的人可遭了殃,大乘期以下腰都直不起來,被靈力余威震到都隨時會要了命,是以逃的逃躲的躲,最后只剩下沈云清一個在大乘期以下的混在中間。
當然他也不是有意找死,而是周圍有結界護著,里面那層結界魔氣縈繞,外面那層是慕月給的。
就這樣還有人不放心,辭鏡和閻幻都不動聲色的往他旁邊挪了挪,隔著幾個人不至于被各自的老祖懷疑,但又來得及發生意外及時動手搭救的距離。
神器身上帶著怨氣,被靈力打中后紅光大盛,龍吟聲和琴聲混在一起,能亂人心智,重妄正是心智不堅的時候,難免有些恍惚,一時不察那神器便要以他為突破口沖出包圍。
青冥離得近,正要出手阻攔,驀地多了一股新的靈力,繞住琴身便要將其帶走。
“青滄!”
來的正是最后一個半步飛升,取代仙盟掌管人界的散修青滄,也不知在這附近埋伏了多久,等到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見被人識破身份,現身的同時又要被四人圍攻,目光立刻鎖定被結界護著的沈云清,本命劍直指沈云清胸口。
電光火石間,重妄飛身落下要救人,慕月卻把靈力轉換了方向,不是要留住神器,而是將其推向沈云清。
“砰!”
“嗤!”
神器撞上劍身和劍尖沒入血肉的聲音同時傳來,青滄的本命劍刺入沈云清胸口,但也只是刺破了一點點,重妄徒手握住了劍身,手掌鮮血淋漓,神器撞飛那把劍時又傷了他一次,手掌上的傷口已然能看見白骨了。
重妄也顧不上看自己的手,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攬住沈云清腰身,顫抖著為其輸送靈力。
即便是傷得不重,那傷了根基的身體也經不住靈力在身前這么碰撞,不僅傷口流血,口中也溢出了不少鮮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然而這只是表象,此時的沈云清只覺得體內靈力不停翻涌,先前為了不渡雷劫強行壓制突破,他經脈里的靈力早已飽和,現在被突發情況弄得壓制不住,隨時都要突破了。
重妄也察覺到了他的狀態,但殺戮道怎么能在人前突破,一時間進退兩難。
他退出爭搶神器的行列,其他人卻還在繼續,只是神器同時沾了兩人的血,其中一人還是龍血,一時間怨氣大盛,方圓百里紅光漫天。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想要屠戮一切的殺氣。
重妄想把人帶走已經來不及了,沈云清雙目猩紅,眼角下方的紅色月牙形印記時隱時現,受了怨氣影響甚至不分敵我,一掌打在他胸口。
高亢的龍吟聲壓過琴音,神器身上的怨氣和沈云清身上的殺氣交相呼應,竟是突破了幾人的圍堵直奔沈云清而去。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沈云清的狀態。
白衣白發膚白勝雪,本該是這世上最圣潔的容貌,卻周身殺氣滔天,紅光縈繞,加上那紅色的月牙形印記,仿若殺神一般。
“殺戮道,他竟是修殺戮道的余孽!”
蒼厭這一聲徹底斷了沈云清的后路,或許大部分人都不知殺戮道意味著什么,但一個活了萬年的半步飛升大能如此驚怒,再加上沈云清如今的狀態,肯定是邪魔歪道無疑。
“除魔衛道!”
“保護蒼生,殺戮道人人得而誅之!”
正道修士大多時候都亂如一盤散沙,只有這種時候會前所未有的團結,動手前甚至還極為默契的打著匡扶正義的旗號,一句除魔衛道,完美掩飾為了爭奪利益而起的殺心。
既是神器的歸處,又是危害蒼生的邪魔歪道,群起而攻之只是一瞬間的事,無數靈力襲來,只有兩人堅定的護在沈云清身前。
重妄化作龍身抗下大部分攻擊,慕月一手執劍一手撐著結界。
其他人自然無法突破兩人的保護,可他們還要面對三個半步飛升。
蒼厭是第一個發難的,緊接著就是青滄,青冥猶豫片刻,也提劍加入戰局。
一人一龍不久前還劍拔弩張,如今卻配合默契的護著身后的沈云清,誰也不肯移開半步,想方設法的配合對方。
可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兩人如何能擋得住這么多人,巨大的龍身不知被砍了多少劍,虧得龍族天生體質強悍,又有魔化加持,換了普通人怕是要被千刀萬剮而死了。
慕月也沒比他好多少,結界一次次破碎又一次次強行撐起,一身白衣盡數被鮮血染紅,看不出一點平日里的仙風道骨了,相當狼狽。
閻幻和辭鏡始終沒動,不去“除魔衛道”,也沒有選擇繼續護著沈云清。
兩人眼中是一模一樣的糾結。
他們都不是好人,按照以往的行事準則,趁機殺了重妄才是他們要做的事,可這中間又夾著沈云清。
于情,他們欠了云清仙尊不少人情。
于理,他們也不是什么正道,一樣被歸為“邪魔歪道”之列。
“大祭司怎么沒來……”
辭鏡嘆了口氣,閻幻也深表惋惜。
他們是真想看看此時那個知天命的神棍會如何選擇,若大祭司選擇幫忙,那他們也就跟著賭一把。
偏偏大祭司沒來,他們無從參考,利益權衡之下,像他們這么沒良心的東西,不跟著一起動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你救不救?”
“你說呢?”
兩人對視良久,最后同時悄悄拿出自己留著保命的法器送到沈云清胸口幫他護住心脈。
辭鏡:你竟然有良心?
閻幻:你被人奪舍了?
第78章 屠龍
沈云清對此時的混亂一無所知,殺戮道帶來的無限殺念和神器侵入的怨氣在他體內互不相讓,還有失控了的靈力拼命想要突破,他整個人被這三股力量交織,神魂都快被撕裂了。
“轟隆隆……”
頭頂烏云蔽日,雷劫開始匯聚,慕月咬牙抗下蒼厭和青滄同時襲來的一劍,傳音給重妄,“送他去渡劫!”
渡劫時受天道法則保護,只要現在把沈云清送出去,這些人定然不敢再去打擾渡劫。
“吼!”
巨大的魔龍咆哮一聲,龍尾卷住沈云清用力一扔——
好巧不巧正落在閻幻和辭鏡面前,差一點就出了眾人的包圍。
重妄重傷,又要分神迎戰,能送到這里已經是極限了。
已經有人發現了沈云清在這,數道靈力爭相襲來,辭鏡和閻幻下意識將人拉住。
一息過后,兩人帶著沈云清站在不遠處,頭頂是雷聲滾滾,對面是千夫所指。
辭鏡:“……”不是,我沒反應過來就救了!
閻幻:“……”草!習慣了!
這反轉誰也沒料到,戰局都因此停住了,除去旁人的憤怒,重妄是最懵逼的。
這倆人跟沈云清有這么深的交情嗎?為了他公然與六界為敵?
怪不得總想弄死我,不會是覬覦沈云清吧!
如果沈云清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要感嘆一句:奇怪的野男人又增加了。
所有人都退到一旁避開雷劫覆蓋的范圍等沈云清渡劫,維護他的四人站在了一處,卻誰也沒跟誰交流。
辭鏡和閻幻還在懷疑人生,重妄已經沒精力考慮什么野男人了,一股腦給自己灌了好幾瓶療傷的丹藥,然后拿出十幾個儲物戒,不要錢似的往沈云清周圍扔法器,想盡可能幫忙扛一扛雷劫。
以沈云清現在的情況,身體虛弱不說,連神智都不清醒,這雷劫必定兇險萬分。
能做的都做了,重妄摩挲著本命劍戮天,難得心平氣和的跟慕月說句話,“若是撐不過去,我會進去幫他頂著雷劫,雷劫過后你要是能活著帶他出去,就帶他去找鳳宿。”
其他事鳳宿可能靠不住,但事關沈云清性命,這種時候沒人比鳳宿更讓他放心了。
那瘋子就算自己丟了性命,也絕不會讓沈云清有閃失。
慕月沒回答,只抬眼看了看遠處的天空。
“唳!”
鳳凰啼鳴響徹云霄,整片天空一半是紫色的雷云,一半是艷紅的鳳凰真火,巨大的鳳凰真身由遠及近,俯沖下來時隱約可見周身縈繞著一層黑影。
重妄狠狠皺了皺眉,“你來干什么!”
他也進來了,誰還有能力在外面接應沈云清?
鳳宿并未理會,直沖進沈云清渡劫的區域,身上黑影越來越清晰,眼看著要把沈云清吞沒。
重妄發現不對想要阻攔,身邊的慕月突然發難,兩人纏斗成一團,只過了幾招的功夫,沈云清整個人就完全被那黑色的虛影籠罩住了。
“沈云清!”
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黑色的巨龍騰空而起,不顧一切去追趕要沖破此方空間的鳳凰。
重妄從未如此慌亂過,他有預感,若此時追不回沈云清,他們怕是這輩子再難見面了。
“各位,神器隨時都可以再搶回,屠龍的機會卻可遇不可求。”慕月執劍面對眾人,語氣平靜,“重妄已是強弩之末,一條返祖的魔化真龍,讓他死在龍族的埋骨地,尸骨能孕育出的神器比之今日現世這件,怕是要強上數倍。”
他不說這些也會有人想趁機除掉重妄,現在再加上一條用重妄的尸骨孕育新的神器,這誘惑沒人能抵抗得住。
慕月最先動手,一劍刺中龍尾,巨龍在空中咆哮翻滾,卻執著的繼續追趕鳳凰,直到眾人蜂擁而上,徹底斷了他的去路。
龍血幾乎染紅了頭頂的天空,辭鏡和閻幻仰頭看著眾人合力屠龍,卻遲遲沒有加入,因為他們動不動手已經無所謂了。
重妄沒活路了。
慕月算計得太狠,帶走沈云清這一步已經足夠誅心了,瘋魔的重妄如何能是這么多人的對手,更何況其中還有四個半步飛升。
心魔的控制達到了頂峰,重妄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清楚的感受到識海中和沈云清的魂契斷了,有人在沈云清的識海動了手腳,不僅毀了魂契,甚至還幫沈云清承擔了反噬。
一道道靈力打在身上,從空中墜落的瞬間,重妄努力看向慕月。
果然,慕月身上盡是被魂契反噬的血色符文,一個半步飛升的大能,就這么一點一點被那符文吞噬修為,從眉心開始,血肉漸失,露出森森白骨。
毀了魂契,我身死道消便不會影響沈云清,我死了命劫自然算是破了。
原來如此,難怪鳳宿會幫忙。
重妄化作人身以劍拄地,不顧口中不停溢出的鮮血,朝慕月露出一個陰森的笑,“慕……應該叫你墨塵仙君吧,仙君真是……好手段。”
能提前在沈云清識海中留下神識,能用秘術幫忙承擔反噬,這世上也就只有沈云清的師尊做的到了。
秘境外。
鳳宿強行沖破空間,一出來就重重摔在地上,翅膀拖出一道道血痕,周身黑影大盛。
時刻惦記著奪舍他的虛影終于找到了機會,不過片刻便在他身旁凝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影子鳳凰。
“累了就睡吧,把身體交給我。”虛影溫柔蠱惑,“我會幫你安頓好沈云清,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回……回妖……”鳳宿維持不住真身,化作人形趴在地上,咬牙努力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回妖界,給你身體,幫師尊……渡……渡劫……”
“這就對了。”
話音落下,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緩緩睜開眼,眼中再無焦急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野心和狠厲,起身朝妖界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妖界已然不復鳳宿走時那般平靜,問羽帶著妖族眾人看著不斷出現地動的禁地,表情嚴肅。
“里面有仙尊留下的封印,四大兇獸皆被封印于此,我進去查看封印,你們繼續聯系尊主。”
四大兇獸一旦沖破封印,后果不堪設想,整個修真界都要生靈涂炭。
問羽說是進去查看,其實他心里清楚,這明顯是有人破壞了封印,但他不能說。
因為除了鳳宿,別人進不去禁地。
他知道尊主很瘋,卻從未想過會瘋到做出放出四大兇獸的事,如今只能搭上他這條命,偽造成四大兇獸自己沖破封印的假象,給他家尊主遮掩住這件事。
周圍幾個大妖紛紛勸阻,奈何他去意已決,只能合力幫他破開禁地外的結界。
“咔嚓!”
結界碎裂的瞬間,一道火紅的身影隨之落地。
“終于回來了。”
鳳宿臉上掛著愉悅的笑,近乎貪婪的看著周圍的景色,仿佛被囚禁許久的囚犯終于得以重見天日一般。
“尊主?”
這樣的鳳宿有些陌生,問羽叫了他一聲,很快便得到一個贊賞的笑,“你做的很好,這道結界早就該消失了,哦對了,還有你們也該做我的養料,好久沒吃飽過了,正好……呃!”
鳳宿身形搖晃一瞬,再抬眼時眼底一片怒色,“問羽,馬上帶人封鎖妖界,所有人都撤出去!”
問羽發現他似乎和剛才的不是一個人,緊張的抓住他的胳膊,“尊主你這是……”
“走!”
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封印一破,不封住妖界困住四大兇獸,到時整個修真界都要淪陷,問羽咬咬牙,到底是聽了他的命令。
周圍人一走,鳳宿身上又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虛影,一會兒沒入體內,一會兒籠罩全身,虛影拼命跟他爭奪身體的主導權,最后卻只是被撐出一道縫隙,隨著虛影縫隙不斷擴大,沈云清的身影從中透出。
幾乎是沈云清剛被“吐”出來,地面就轟然裂開,整個禁地都塌陷下去,三個龐然大物從地底爬出。
與此同時,沈云清頭頂雷劫重新匯聚,他本人也被兇獸現世的怨氣驚醒,懷中還抱著那把龍骨琴,周身殺氣怨氣混為一體,眼角下方的血色月牙形印記前所未有的鮮艷。
殺戮道急需大開殺戒,天道不容要以雷劫誅殺,四大兇獸現世想屠戮蒼生,三方勢力,三個目的,卻都能用一個字概括——殺。
“吼!”
“錚!”
兇獸的吼聲和琴聲交疊在一起,頭頂的天雷也如期而至。
如果沈云清沒被殺意控制,他就會發現四大兇獸缺了一只,饕餮不在。可惜此時他眼里只有殺戮,想要殺盡目光所及的生靈,連劈在身上的天雷都不顧,調動所有靈力彈奏龍骨琴,琴音盡數化為月牙形的劍意,狂風驟雨般斬向兇獸。
他殺紅了眼,根本不在意自己在渡劫,兇獸顧及天道法則保護渡劫之人不敢上前,他便主動迎上去,連帶著天雷也跟著他走,三只兇獸都跟著挨劈,天雷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整整一天一夜,即便妖界關閉了入口,打斗時靈力的余威也擴散到了外界,問羽帶妖族在外面守著,看到滿身邪氣的沈云清也不敢多說,對外只說云清仙尊和妖尊在聯手重新封印兇獸。
從化神期突破到大乘期,再到大乘中期,九轉金雷一次接著一次,沈云清一直在突破,也一直在和兇獸纏斗。
此時的打斗和鮮血都會是殺戮道突破的契機,可并不是每一個契機都能帶來一次突破,顯然其中有天道作梗,為了用雷劫誅殺他,不惜強行讓他突破以此名正言順降下天雷。
由此形成了閉環,沈云清這具身體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依舊撐著一口氣繼續這個循環。
殺戮的興奮已經讓他忘掉了身體的狀態和疼痛,即便這場殺戮結束后代價可能是他身死道消,他此時也是停不下來的。
“哈哈哈哈你們機關算盡,可曾想過天道會徇私?”虛影和鳳宿僵持不下,爭奪鳳宿身體時還不忘出聲嘲諷,“再這樣下去,等不到沈云清殺了那三個廢物,天雷就要把他劈得一縷殘魂都留不下了。”
天道,竟是天道要毀了他幫師尊渡命劫的計劃!
鳳宿恨啊,他拼盡了一切,怎么能甘心在最后一步功虧一簣。
“饕餮。”鳳宿聲音近乎癲狂,“你吞了那三個兇獸,我不僅把這具身體給你,神魂也給你吸食。”
作者有話說:
感謝katherine-的666打賞,破費啦~
第79章 天生道體的真正用處
百年前沈云清修為散盡,四大兇獸的封印曾經松動過一次,也就是那時候,慕月,或者說是墨塵,找到了試圖加固封印的鳳宿。
世人都說人界與魔界兩敗俱傷,妖界想要漁翁得利,妖尊鳳宿更是一舉突破了渡劫后期,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但沒人知道,鳳宿一心搜羅天材地寶想給沈云清養身體,根本就沒時間修煉,之所以突破渡劫后期,是慕月幫他算計了四大兇獸之一的饕餮。
他把饕餮困在了身體里,無法完全煉化,便千方百計與之融合,這才突破渡劫后期,且日日以鮮血喂養饕餮,與虎謀皮。
他想借饕餮的力量,饕餮則是想要借他的身體徹底擺脫兇獸的身份,不再一現世就被世人不容。
他們都是賭徒,任何一方賭輸了都會萬劫不復身死道消,顯然這次是饕餮贏了。
有了鳳宿的神魂,他便能真真正正成為血脈最為純正的鳳凰,再也不是為禍蒼生的兇獸。
“成交。”
鳳宿退讓,饕餮再次獲得身體的主導權,除卻沈云清頭頂的雷劫,一時間整個妖界都被黑影籠罩。
三只兇獸震驚的看著那股屬于自己同類的力量靠近,憤怒的嚎叫著,譴責饕餮與外人勾結。
可惜饕餮根本不在乎,干脆利落吞了最近的一只兇獸,另外兩只倉皇逃竄。
“轟隆!”
大乘期跨入渡劫期的第八道天雷落下,三只兇獸也被吞噬殆盡。
殺戮道已無物可殺,滔天殺意緩緩收斂,龍骨琴和斷月劍接連落地,此時的沈云清只剩下千瘡百孔的神魂勉強吊著一具破敗不堪的身體,沒了控制心神的殺意,清醒后的他連武器都拿不住了。
可還有最后一道雷劫沒渡。
“主人……”
九尾靈狐趴在他身邊泣不成聲,她是沈云清的靈寵,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主人生命在流逝,九條尾巴拼命幫忙止血卻無濟于事,最后身體倏然變大,用自己的身體把沈云清護在下方,想幫他扛了這最后一道雷劫。
“沒用的,他撐過去了也是死路一條。”占了鳳宿身體的饕餮饜足的舔了舔嘴唇,臉上盡是飽餐一頓的愉悅,“你沒感覺到靈氣越來越稀薄嗎?天生道體是要用來做鑰匙的。”
饕餮是上古神獸,沒人比他更見多識廣了,天生道體的用處他一直都知曉,只不過從未與人透露,他要的就是所有人為了救沈云清拼盡全力,如此他才有機會讓鳳宿心甘情愿獻出這具身體。
“你看。”
饕餮微微抬手,一面水鏡出現在九尾靈狐眼前,那是妖界結界外的場景,無數修士等在外面,群情激憤,眼底都是對死亡的恐懼。
“交出沈云清!”
“交出天生道體!”
“再這樣下去靈氣就要徹底消失了,大家一起沖進去!”
問羽帶著妖族死守結界,左側是炎夜帶領的魔族,右側是白風遙帶領的攬月宗弟子,但并不是三方勢力的所有人都在,只有大概五分之一是在的,這五分之一還是因為虛空界和醫仙樓的人混入其中了,否則會更少。
死亡和良心面前,會選擇守住良心的人太少了。
云清仙尊拼死要再次封印四大兇獸,這樣的豐功偉績在犧牲天生道體能夠拯救六界面前,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們不在乎是誰封印兇獸不讓其為禍六界,他們只想活,為大多數人的利益犧牲一個人的性命,那人是誰都不重要了。
一片混亂之中,九尾靈狐看到了不站在任何一方的大祭司,還有大祭司身旁掙扎不休的柳無顏。
“放開我!”柳無顏吼聲嘶啞,“你不救是你的事,重妄在秘境中生死未卜我不幫不了,現在連給仙尊傳消息都不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祭司死死扣住他的腰身,淡漠的表情下透著滿滿的無力和無可奈何。
“你現在過去除了送死,什么都幫不上。”
所謂的“紫府現,六界亂”,亂的并不是四大兇獸為禍六界,而是紫府秘境的出現揭開了萬年來無人飛升的秘密。
飛升上界的天門被封住了,而鑰匙就是天生道體,天生道體萬年才會出現一個,沈云清便是這個萬年里的天生道體,但他被墨塵藏起來了。
順應天道為蒼生而活的墨塵仙君,不知何時起對他養來當鑰匙的小徒弟動了惻隱之心,瞞著所有人讓一個天生道體活過了百歲,甚至傳授衣缽讓其成為了云清仙尊,藏在天下皆知的地方,卻無人再知曉天生道體的真正用途了。
除了大祭司。
他不入凡塵,不問世事,窺得此等天機也無所謂飛升不飛升,只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墨塵暗中除掉了所有知曉此事的人,唯獨留了大祭司,留他在這盤棋中做舉足輕重的一顆棋子。
“想幫忙就留著性命在這里等,等一切塵埃落定。”
柳無顏想問些什么,卻被施了禁言術和定身術,目眥欲裂的怒瞪也只換來大祭司意味不明的凝視。
那是他從未在大祭司眼中見過的眼神,依舊平靜,但不再淡漠,幽深得看不出情緒,卻專注得讓人心驚。
“我叫司謹,謹言慎行的謹。”
這是大祭司自己取的名字,虛空界歷任大祭司都沒有名字,都叫大祭司,因為他們不會在乎一個虛名,外人叫他們什么都無所謂,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稱謂罷了。
柳無顏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可又沒辦法問,只能迷茫又疑惑的看著大祭司以靈力為筆,虛空為紙,在空中寫下了這兩個字。
“我叫司謹。”
大祭司又說了一遍,柳無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好像……好像這人很希望自己記住他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試圖傳遞自己的想法,可大祭司看到了卻并未給他解釋,只定定的看了他數息,在他震驚的目光下,抬手摘了他的面具。
世人都說醫仙樓樓主以面具示人是因為容貌駭人,所以才自稱“無顏”,但從未有人見過他摘下面具的模樣,只以訛傳訛,越傳越丑。
可面具下的那張臉并不丑,甚至漂亮得過分了些。
不是俊美,而是漂亮,男生女相的漂亮,大祭司準確的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羞憤,眼看那張終年不見陽光而蒼白無血色的漂亮臉蛋緩緩染上薄紅,心中默默給了兩個字的評價。
可愛。
漂亮加可愛,想來這就是柳樓主要戴面具的原因了,以真面目示人實在有損威嚴,難以服眾。
“很好看。”
大祭司淡淡吐出三個字,手中白光一閃,多了一張面具,緩慢而又小心的給他戴上了。
這是之前就答應送的面具,比原來戴的那個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甚至在上面雕了極其精致靈動的小狐貍,燙金的,尾巴是他最常穿的衣裳顏色,紫色。
大祭司盯著狐貍尾巴多看了一眼,走之前又給他塞了一卷玉箋,“留著保命,以后別再管別人的閑事了,半個時辰后你便能恢復,生死有命,無需過分掛心。”
他走的干脆,柳無顏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沒來由的慌亂,拼命張嘴想要叫住他,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右手無名指涼了一瞬,是大祭司的儲物戒,抹去了主人的神識,成了無主之物。
“別再跟旁人喝酒了,酒品真的很差。”
這是大祭司給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恍惚間柳無顏覺得自己好像什么時候聽過,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
月光下,他醉醺醺的坐在屋頂上,被人拉起來時突然湊近,強行在人家嘴唇上親了一口。
后面的事他沒記憶了,半夢半醒間聽那人十分嫌棄的跟他說,“酒品真差,以后別跟旁人喝酒了。”
他耍酒瘋親過大祭司……
難怪后來被趕出虛空界,難怪那呆子突然絕交。
很多事在這一瞬都有了解釋,可他卻更迷茫了。
那呆子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還知道什么!
柳無顏調動靈力拼命沖擊身上的束縛。
大祭司,司謹,名字我記住了,你他娘的給我活著回來,我們還有賬沒算呢!
大祭司進了妖界,外面打得激烈,又無人修為高過他,他進得悄無聲息,甚至提前做了準備,連饕餮都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最后一道雷劫還在頭頂醞釀,是之前的幾倍粗,九尾靈狐根本扛不住,也替沈云清擋不了什么。
大祭司隱了身形靠近,目光捕捉到沈云清眉心時隱時現的白光,確認墨塵的神識還在,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
“天道從中作梗,你需要人幫忙。”
他傳音給那道神識,語氣平淡,“六界蒼生如何與我無關,但我要保一個人,你允我讓柳無顏安然無恙,我便助你幫仙尊破命劫。”
墨塵把六界蒼生都算計在內,原本他是完全不在乎的,包括自己的性命也沒有多看重,所以一直冷眼旁觀,無所謂是不是棋子,如今……
他這條命還是有些用處的,保柳無顏應該沒問題。
這局棋只有兩個人最無辜,一個是云清仙尊本人,沒人問過他愿不愿意被所有人拿性命換他渡命劫,還有一個就是柳無顏。
大祭司有些無奈。
那人實在太愛多管閑事了,拿了報酬什么都敢做,若能安然活下去,以后千萬別再什么都想管了。
自己也就這一條命而已,他再因為多管閑事誤入誰的棋局,可沒人再護他周全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Deepseaf的233打賞,破費啦~
第80章 給我好好活著
紫府秘境不斷吸收外界靈氣,六界靈氣越來越稀薄,妖界結界處兩方勢力也打得越來越激烈。
起初無人知曉結界內的情況,但能感受到強大的靈力波動,猜測是云清仙尊還在與兇獸纏斗,直到紫色的雷云突然擴大,甚至將結界震出了裂痕,眾人才知道云清仙尊在渡劫。
那天雷比九尺壯漢的腰還要粗,轟隆聲震耳欲聾,甚至都不像渡雷劫,更像是天道降下天罰。
不知不覺間眾人的目光就都被雷劫吸引過去了,沒再繼續打。
剛收服兇獸,現在又要面對這么駭人的雷劫,云清仙尊能不能活著渡過這雷劫都不好說。
“轟隆!”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的瞬間倏然漲大,比方才粗壯了一倍,透過結界離這么遠看都讓人心驚,白風遙猩紅著雙眼不顧一切朝結界撞去。
“小師叔!”
撐不住的,小師叔的身體就算不受傷也根本承受不了這道雷劫!
炎夜眼疾手快的拉住他,阻止他這自殺一樣的行為,“仙尊不會希望你白白送命,相信仙尊。”
他這么說著,心底卻一片冰涼。
這雷劫一看就有問題,尊主遲遲未歸,這時候還有誰能為仙尊去與天道對抗……
天雷已經到了沈云清頭頂,電光火石間一塊瑩白色的巨大玉牌突然出現,硬隔在天雷和沈云清之間,玉牌上一道白色的虛影盤腿而坐,依稀可見看出是個俊美的男子,將那天雷全都引了過去。
旁人單憑這一點虛影看不出什么,柳無顏卻認出來了。
那是大祭司,大祭司的神魂!
歷任虛空界大祭司都有一道與神魂相連的命牌,那是一出生就伴在身旁的神器,只在窮途末路時才會用來保命,命牌毀,人消亡。
大祭司拿自己的命牌給仙尊擋雷劫了……
柳無顏手腳發涼,一道“咔嚓”聲過后,他喉間涌上一股腥甜,眼看著那瑩白色的玉牌多了一道道藍紫色的裂痕,定身術還未解除的情況下硬是生生嘔出一口血。
與天道對抗如何能夠善終,大祭司神魂逐漸變得透明,身下的命牌也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下巴掌大,落在地上又摔出一道裂痕。
從大乘期成功邁入渡劫期,沈云清周身經脈因為不斷突破被沖撞得四分五裂,身上的白衣又被體內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層,連帶趴在他身上護著他的九尾靈狐皮毛都紅了。
“主人,撐過去了,我們撐過去了!”
沈云清想起身,卻只能做到動動指尖,聲音也破碎不堪,“去……去看看大……大祭司……”
大祭司身下都是血跡,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九尾靈狐剛沖過去,頭頂突然又是一陣轟隆聲。
“主人!”
九尾靈狐表情驚恐的往回跑。
怎么還有雷劫,為什么還在突破,主人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再引來雷劫!
她只是一只靈獸,不懂什么叫天道徇私,只知道要護主,她的主人不能死。
本體變到最大,巨大的狐貍完全將主人籠罩,爪子死死抱住她的主人,任由雷劫劈入血肉也不肯移開半步。
狐貍毛從空中飄飄揚揚的落下,本該潔白如雪,卻一根根都是刺眼的紅色。
沒有了,身軀如同兩人高的狐貍沒有了,只余下不斷飄落的狐貍毛,還有沈云清手中那條浸透了鮮血的尾巴。
毛茸茸的大尾巴,沈云清平日最喜歡摸了,此時卻顫抖著手,連握緊都不敢了。
“小狐貍……”
不只是小狐貍,還有小鳳凰,大祭司,和……龍崽子……
所有人都讓他活,可沈云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了。
他一個人的命劫,為什么要害死這么多人?
“為……為什么啊……”
沈云清仰頭看向頭頂的雷劫。
天道都容不下他,為什么還要幫他破命劫,為什么不問問他愿不愿意。
斷月劍感受到主人的召喚,顫抖著從地上緩緩騰空,因為靈力不足,飛到沈云清身邊時如同孩童學步一般搖搖晃晃。
“師……師尊,我不想……”
師尊還算計了什么?還要再犧牲多少人?
沈云清滿眼都是迷茫和哀怯,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全部裹在劍身上,斷月劍發出陣陣劍鳴,哀怨又悲切。
他知道主人要毀了它。
以沈云清現在的狀態,本命劍碎了那便必然身死道消。
“這條命我不想要了,師尊,收手吧……”
最后一個字落下,斷月劍在空中瘋狂抖動,劍身緩緩浮現出一道道裂痕,沈云清眼神平靜的看著,無視即將落下的第二道雷劫,只坦然等待死亡。
“你敢!”
伴隨著一聲怒吼,巨大的龍尾卷住斷月劍,生生打斷了它主人的自我了結。
“龍……龍……”
沈云清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沒想到重妄能在他師尊手下活著走出秘境,盯著龍頭上那個還在不斷流血的血窟窿,努力想要伸出手,卻根本做不到。
他的龍崽子斷了一只龍角,得有多疼啊……
“看什么?我要不是自斷龍角打開秘境,你是準備讓我出來以后給你收尸嗎?”
重妄瞪著他,憤怒的聲音帶著說不盡的后怕。
就差一點,差一點他就再也見不到沈云清了。
“我……”沈云清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愣愣的盯著他。
“好好活著。”
重妄盯著他頭頂即將落下的天雷,嗓音溫柔,卻不容抗拒,“沈云清,所有人都死了你也得給我好好活著。”
“你得活著,給我收尸,年年給我掃墓,只能是你,換了別人我死不瞑目。”
“轟隆!”
雷聲接替了這句話的尾音,龍爪抓著戮天劍,迎著天雷落下的軌跡直沖而上。
“不要!”
沈云清喊得撕心裂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戮天劍與天雷撞在一起,看著龍血傾盆而落,無數龍鱗碎裂成灰,龍身卻一路向上,撞上漫天雷云。
他看到他的龍崽子親手拔掉了僅剩的一只龍角,用龍角劃開雷云,一下,兩下……
順應天道而生的龍族,天道的寵兒,為他背叛了天道。
雷云散去,空中再找不到什么雷劫,也找不到那威風凜凜的巨龍了。
只有一條還沒有小拇指粗,沒了角的小龍,被滿身裂痕的戮天劍接住,一同從空中落下。
沈云清怔愣著看他們落地,只覺得眼前血色彌漫,臉上劃過兩行溫熱的液體落在地上,留下兩塊紅痕,他才意識到,自己落了血淚。
“啪!啪!啪……”
響亮的掌聲傳來,饕餮看夠了戲現身走過來,邊走邊饒有興致的感嘆,“真是一出好戲,龍族對抗天道,萬萬年來獨一份啊。”
沈云清如同提線木偶般,雙目失神,只死死盯著劍上的小龍。
“別急,云清仙尊,你很快就能去陪他了。”
饕餮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表情是對食物的無盡渴望,“我還沒吃過天生道體呢,肯定很美味,不過不急,云清仙尊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年我便吃過一次虧了,我得先吃了你的神魂才行,免得你自曝神魂與我同歸于盡。”
他收回手,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新身體,“鳳宿的身體果然不錯,可惜啊,他太瘋了,為了你竟然敢跟兇獸·交易,他的神魂我還沒吸食呢,他困住我這么久,我當然得讓他親眼看著我吃了他最愛的師尊。”
聽到鳳宿的神魂還在,沈云清眼中微不可察的閃過一抹光亮。
饕餮伸長了右手中指的指甲,硬生生戳入沈云清眉心,戳入的瞬間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人都死了,神識還留著有什么用。”
一抹白光從眉心的縫隙透出,沈云清知道那是墨塵的神識,他不相信他師尊也不在了,還未細想便看著饕餮將那抹神識吸入了口中。
怎么會,師尊怎么會……
“啊!”
識海被強行侵入的疼痛讓他無暇再思考其他,本就千瘡百孔的神魂抵擋不過片刻便被從眉心逼出。
神魂離體的瞬間,儲物戒中壓在最下方的鳳凰翎羽突然燃燒起來。
“師尊,我拖住饕餮,你奪舍我,用我的身體替我活下去。”
這是鳳宿留在那根鳳凰翎羽上的傳音,沈云清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他那么早之前便準備好了。
從一開始小鳳凰就沒想活,想把他自己的身體留給我,我奪舍小鳳凰,便不再是天生道體。
解決了四大兇獸,殺了龍崽子破我的命劫,讓我不再受天生道體所累……
原來如此,原來師尊把一切都算計到了,賭上六界蒼生,賭上所有人的性命,若是不成功,那活著的就會是饕餮,饕餮肆意吞噬眾生,生靈涂炭。
沈云清笑了,神魂已經虛弱到近乎透明,卻笑得暢快又瘋狂。
師尊,不是你教我護佑蒼生嗎?
現在這又算什么呢?
用蒼生性命逼我按照你替我選的路走下去,逼我必須取代饕餮,奪舍小鳳凰活下去嗎?
“你笑什么?”饕餮防備的看著他。
沈云清只是笑,笑到神魂開始渙散,饕餮不得不立刻將他吞入體內,免得他魂飛魄散浪費了這么強大的神魂養料。
神魂一入體,饕餮便抓緊時間吸食煉化,卻在動手的瞬間覺得身體突然熱了起來。
他低頭看向腳下,只見衣袍從下往上開始燃燒,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化作鳳凰,周身火焰滔天。
鳳凰涅槃!
鳳宿留了退路,要跟他同歸于盡!
與此同時,妖界結界轟然碎裂,無數修士沖入妖界,爭相搶奪沈云清沒了神魂的天生道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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