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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31她想大步奔向他,……

    “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羨慕。或許因?yàn)椋抢餂]有你。”

    ——《我與y》

    最后一年寒假,留給高三生的休息時間并不多,年前年后加起來的時間不超過十天,在這期間溫窈幾人沒能抽出時間來聚會。除夕夜那晚,群里熱鬧過一陣子,大家互相祝福了新年快樂。

    那個時候,很多人發(fā)送的都是復(fù)制粘貼版的新年祝福。溫窈最喜歡的是《南方周末》的新年賀詞: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夢想。

    她將這句賀詞寫在了星星紙上,塞進(jìn)了星星瓶,最后的落款是送給陳翊南。她希望這一年,她與他都可以如愿以償。

    進(jìn)入三月份后,陳翊南陸陸續(xù)續(xù)接到了申請過的幾所國外醫(yī)學(xué)院的offer。在此之前,一中的保送人員名單也公示了出來。

    看到溫窈站在公告欄前,鄭一桐從不遠(yuǎn)處走了過來,“溫窈,謝謝你。”

    “嗯?”溫窈側(cè)目,心下有些疑惑,“謝我做什么。”

    “嗯……我從老班那里都知道了,你沒有選擇京大的保送名額,這才輪到了我身上。”鄭一桐頓了下,“否則,我也不一定能……”

    溫窈笑了下:“沒事的,我只是想去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yè)。能拿到這個名額,是因?yàn)槟惚旧砭秃軆?yōu)秀吶。”

    鄭一桐眸光微動。

    “溫窈,謝……”

    “好啦,以后少了和你競爭第一的機(jī)會,我還有些遺憾呢。”溫窈摟著鄭一桐的胳膊朝教室走去。

    鄭一桐真的作勢思考了起來,認(rèn)真道:“那我可以再陪你考幾次。”

    溫窈被她逗得一笑。

    臨進(jìn)教室前,她重新回頭看了眼公告欄的方向。鄭一桐大概以為自己剛才在看公告欄上的保送人員名單,實(shí)則不然。

    她看的,是光榮榜。

    距離競賽結(jié)束,已經(jīng)將近一年時間。一年時間,說短也短,說長也長。她和陳翊南的照片還被放置在公告欄里,兩人離得很近,上下靠著。和現(xiàn)在比,他的頭發(fā)長了些,個子也更高了。

    此時此刻的云在頭頂藍(lán)天飄動,溫窈閉上眼睛,她將手從口袋抽了出來,感受著四周空氣流動。

    恍一睜眼,安靜中響起一陣笑鬧,轉(zhuǎn)頭就看到陳翊南和江楓在廊道盡頭走來。

    一直到很多年后,溫窈都記得這天。

    藍(lán)天,白墻,玻璃窗,唇角噙笑的少年。

    驚鴻一瞥,確實(shí)讓人驚艷。

    陣陣春風(fēng)襲來,溫窈發(fā)絲浮動,一聲聲呢喃隨著風(fēng)聲消散,昭示著一場無聲告白的落幕。

    “陳翊南,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嗎?”

    _

    溫窈進(jìn)班里時,林見月正和周圍聊的火熱。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安靜的性子,和班里很多人都玩得來。不讓她自習(xí)課說話就算了,課間那是必須說上一兩句的。

    虞眠看出溫窈的疑惑,她戳了戳溫窈后背,正想和她解釋,林見月就轉(zhuǎn)頭了。

    “欸、窈兒,你回來的正好。我們正在討論這高中三年還有什么遺憾的事情未能實(shí)現(xiàn),你說說你呢,或許我們可以幫你實(shí)現(xiàn)呢!”

    林見月問的突然,溫窈一時間怔愣住了。

    高中的遺憾……

    過道旁邊,張淼拍拍林見月胳膊,“哎呀,溫窈回來那么晚,她都不知道咱們剛才說過什么。”

    林見月覺得有道理,指著張淼接著說道:“三水她很想去追追操場五六點(diǎn)鐘的夕陽,聽說從操場看夕陽可是一中的三大美景之一。”

    “我有一個小小的遺憾,也不能說是遺憾。我有一個小小的愿望,希望我的十八歲成人禮可以和我的好朋友們在一起度過。”

    “恬恬的遺憾是暗戀隔壁班一個男生兩年了,但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他。”說到這,林見月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楚曉恬的腦瓜。

    楚曉恬捂著頭,掙扎道:“你再敲我,我也不敢去嘛。”

    林見月?lián)u搖頭,最后說道:“虞眠嘛,她說她沒什么遺憾了。但我覺得不可能,人怎么會沒有遺憾呢?你說是吧,窈兒?”

    溫窈思緒萬千,林見月叫了她兩聲才回過神,她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見月立時朝虞眠望去,“你看,我就說吧。”

    虞眠妥協(xié):“那我說一個。如果學(xué)校廣播站可以在休息時間放一首我最喜歡的《晴天》,那我高中真的是沒什么遺憾了。”

    “這有什么難的。”江楓笑著坐下了。

    林見月揶揄了一兩句,隨即重新將問題拋給了溫窈。

    看著窗外一片綠

    意盎然,溫窈忽然想起了拾華書店所在的那條小巷,路兩邊的幾株迎春花應(yīng)該開了,它的花往往開的最早。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和陳翊南一起走過,一叢叢的小金葉,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一群蝴蝶在舞動,純潔又靈動。可惜今年,只怕是黃色花瓣飄落在地,無人可賞。

    所以,林見月問的,遺憾是什么呢?

    大概是,她的遺憾都與他有關(guān)。

    _

    伴隨著一模結(jié)束,百日誓師來的悄無聲息。

    只是在一個尋常的上午,方媛突然通知大家去操場集合。大家排好隊(duì)朝操場走去,伴隨著距離縮短,廣播里傳出的振奮音樂聲愈發(fā)清晰。

    事情這才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直到眾人踏進(jìn)操場的那刻看見高高掛起的紅色條幅,大家才猛地意識到,要百日誓師了啊。

    平時空曠的場地里站滿了人,從高空看去,黑壓壓的一片。各個班級依次用最響亮的聲音喊了自己班級的標(biāo)語,洪亮的聲音似潮水般滔滔不絕,席卷整個操場。

    這幾日積壓在大家心口的壓力,都盡數(shù)吶喊釋放了出來,有些比較感性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淚。

    校長在臺上講話,鏗鏘有力的音樂作為他的背景,許是音樂作用,他的腔調(diào)也變得慷慨激昂起來。

    致辭過后,他說道:“下面有請高三學(xué)生代表上臺發(fā)言并帶領(lǐng)大家宣誓。”

    溫窈心下一動,目光直直望向臺上。似乎是心有靈犀般,她見到陳翊南走到了臺上。

    林見月在她身后悄聲笑道:“蕪湖~是南哥欸。”

    溫窈輕輕笑了。

    少年墨綠色的校服外衣隨風(fēng)舞動,一如三年前作為新生代表發(fā)言時一樣,自在又張揚(yáng)。

    他調(diào)了調(diào)話筒,咳了一聲,開始說道:“親愛的老師同學(xué)們,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三理科一班的陳翊南。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

    陳翊南笑了下,隨即將手中的白紙一折,“這網(wǎng)上搜來的稿子,我實(shí)在是背不過,不如直接發(fā)揮。”

    林見月輕嘖一聲:“還得是南哥啊。”

    溫窈點(diǎn)頭,這的確很陳翊南。

    “俗話說:‘行百里者半九十’,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贏家。此時距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間,或者說已經(jīng)不足一百天…………”

    春日暖陽,日頭不算足,溫窈靜靜看著臺上的人,心中卻在期待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三分鐘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陳翊南目光掃向臺下眾人,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不急不緩地說出了最后的結(jié)束語。

    “同學(xué)們,‘須知少日擎云志,曾許人間第一流。’。那便預(yù)祝各位,可以上青天,攬明月,自在搖曳,生生不息。”

    自在搖曳,生生不息。

    溫窈在心中默念了兩遍。

    明媚春光下,她微笑著重新抬起頭,望向他正在退場的背影,于心中開口:

    親愛的少年,那我祝你,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所求所愿,皆有回響。

    此時此刻,她的心底忽然有種念頭升騰而起。

    她想大步奔向他,然后擁春風(fēng)入懷。

    _

    明天和意外總是不知道哪個會先來臨。

    百日誓師的那個下午,臨近放學(xué)的時候,林見月拉著三人翹了一會兒自習(xí)課。不同于往常的是,這三人里多了個張淼。

    “趁著一模成績沒出來,我還有命活,先來帶你們彌補(bǔ)一下遺憾。”林見月托腮看著太陽落山的方向,感慨道:“三水,操場這里的夕陽真的好美啊。”

    身旁傳來抽泣聲,林見月看到張淼的頭一下子倚在了自己肩膀上,“雖然……好害怕,但是……好美啊嗚嗚。”

    溫窈三人對視一眼,齊齊笑了。

    “我又想起來那天,江楓去廣播室改了《運(yùn)動員進(jìn)行曲》放《晴天》的英勇事跡了,最后還是被方姐揪著耳朵回來的。”林見月突然說道。

    張淼破涕為笑:“這么一看,我們似乎彼此彼此。”

    虞眠也笑了,她的目光無意識瞥向身旁,注意到了正瞇著眼睛發(fā)呆的溫窈。她用胳膊輕輕撞了下,低聲開口:“想什么呢?”

    溫窈唔了聲,說道:“夕陽太好看了。”

    “能有他好看?”

    虞眠語出驚人,驚的溫窈差點(diǎn)從椅子上滑下來。

    她睜大眼睛看著溫窈,睫毛忽閃兩下,一時失言。

    “你……嗯……什么他啊?”溫窈假裝沒聽懂。

    “溫窈,”虞眠微笑著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喜歡一個人的目光的藏不住的。你瞞得過林見月和江楓,可瞞不住我。你喜歡陳翊南,我知道的。”

    最后一句話,一錘定音。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我以為自己隱藏的挺好。”

    虞眠沉思片刻:“大概從陳翊南生日那次,我就看出了一點(diǎn)苗頭。”

    “那次說不出口的遺憾,也是因?yàn)樗桑俊?br />
    溫窈搓搓手指,從震驚狀態(tài)中恢復(fù)平靜,“萬事都逃不過虞小諸葛的眼睛呀。嗯,的確是。”

    “那……你有沒有想過彌補(bǔ)一下遺憾?”

    溫窈愣了下。

    虞眠接著說出口的話,讓她剛平復(fù)下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

    “我感覺,陳翊南或許對你也有意思呢。”

    “不可能,他說過自己高中不談戀愛的。”

    虞眠屈指敲了敲她的頭,“你傻呀,沒讓你們高中談,但大學(xué)可以啊。沒關(guān)系,說不說這件事還是要取決于你。我只是作為旁觀者,說了下自己眼中所見。”

    溫窈有一瞬間失神。

    她有想過的。或者說,其實(shí)她也特別想去問問。在青春這條看似既定的軌道上,還是應(yīng)該留下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

    比如:讓遺憾不再成為遺憾的勇氣。

    第32章 chapter32她要聽到他的親口……

    “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教學(xué)樓頂樓雜貨間的窗臺上有你的名字,我寫的。可惜,今后你不會再知道了。”

    ——《我與y》

    眼看著黑板上的倒計(jì)時天數(shù)變得越來越小,滿桌的試卷,堆疊的書本,教室常常被巨大無形的壓力充斥。于是,方媛對大家的鼓勵話語也變得越來越多。

    下午五六點(diǎn)鐘的時刻,從教室的玻璃窗向外望去,總能看到大片的火燒云綿延至天邊。

    高三的晚霞似乎總是美的驚心動魄,也只有在這時才能讓大家齊齊駐筆。紅的、紫的、藍(lán)的、橙的,糅合在一起,像極了大家即將奔赴的遠(yuǎn)大前程。

    多年后回想起來,溫窈覺得高三這段時日疲憊又平凡,難熬是難熬了些,但還好有朋友的陪伴。

    還有,同樣與她一樣在共同努力的他。

    盡管不在一個地方,但溫窈和周澄一直保持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進(jìn)入高三下半學(xué)期,兩人的聯(lián)系更密切了些,原因是周澄每逢做試卷做的崩潰都會來溫窈這里嘮嗑。

    她不抱怨平日里學(xué)習(xí)負(fù)擔(dān)有多重,只是純粹家長里短,不把負(fù)面情緒也傳染給溫窈。還是后來溫窈察覺出異常,再三追問之下,她才道出了原因。

    某天課間時,溫窈手機(jī)震動了兩下。這個時間點(diǎn),估摸著是周澄。

    果不其然,屏幕一亮,她就看到了信息內(nèi)容。

    周澄:阿窈,我突然想起來,還沒問過你想考哪所大學(xué)?

    溫y:京大。

    周澄:!有志氣!姐們看好你!

    溫窈笑了下,發(fā)了個扶額笑的黃臉表情包。

    周澄:我努努力,爭取也可以考去京北,這樣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啦!

    溫窈發(fā)了個嗯嗯,在后面加了三個感嘆號以表強(qiáng)烈贊同。

    沒一會兒,林見月就從辦公室問完題回來了。她剛坐下,就立時轉(zhuǎn)頭,

    “江楓,南哥是有什么急事嗎?我剛才在辦公室看見他和老羅申請了假條,一拿到手就連忙跑了出去,連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沒注意到。”

    “啊?”江楓先是一愣,隨即撓了撓頭,“不知道啊,他沒和我說。”

    “好吧。”林見月悻悻回頭。

    溫窈自從聽到陳翊南三字開始,就在認(rèn)真聽著,她習(xí)慣于從別人那里得知他的消息。此刻即便話題已經(jīng)結(jié)束,她也控制不住地多想。

    再三猶豫下,她掏出手機(jī)打開了兩人的聊天界面,發(fā)送了一條信息。

    溫y:剛才林見月看見你請假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一秒……五秒……十秒……

    兩分鐘過去了,都沒等來對面回應(yīng)。

    應(yīng)該是在忙,沒來得及看手機(jī)吧,溫窈心中猜測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時刻。直到晚自習(xí)結(jié)束,溫窈都沒等到陳翊南的消息。

    她像往常一樣自己騎車回家,走最近的一條路線通常會經(jīng)過景怡園。景怡園的圍墻柱燈很有特色,是一種加入了階梯型元素的方形燈,隔老遠(yuǎn)就能一眼分辨出來。

    溫窈騎著車子在景怡園門口一閃而過,沒一會兒,她又退了回來。大門口旁邊的便利店內(nèi),靠窗位置正坐著一個人。

    陳翊南借用便利店插座給手機(jī)充電,剛一打開,就彈出了一條條信息。

    最上面的一條是某個軟件的推送廣告,下面是來自江楓和溫窈的兩條q|q消息,他先點(diǎn)開和溫窈的聊天框回復(fù)了她的消息。

    便利店外,溫窈正停在路邊,隔著幾米遠(yuǎn)的距離,她看到了陳翊南敲擊手機(jī)的動作,而她口袋里的手機(jī)也剛好振動了一下。

    Cyn:沒事,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和老羅請了假回來休息,不用擔(dān)心。

    身體不舒服?

    溫窈支住腿從車子上下來,準(zhǔn)備去看看情況。

    此時,景怡園的側(cè)門處傳來“啪嗒”一聲輕響,鐵欄門被人推開,蘇文婷走了出來,徑直向便利店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便利店門關(guān)閉的瞬間,蘇文婷似乎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溫窈胳膊靜靜垂下,手機(jī)還被她握在手里。透過便利店的玻璃落地窗,她能看到室內(nèi)的一切。

    蘇文婷拿了兩瓶飲料,在陳翊南的身旁坐下,她將易拉罐裝的可樂推了過去。

    “他叫你來的?”

    陳翊南放下手機(jī),眉眼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緒。

    蘇文婷搖搖頭:“沒有,是我正想敲門時,聽到了你們屋內(nèi)傳來的爭吵聲。”

    陳翊南沒說什么,便利店內(nèi)安靜的只剩下空調(diào)發(fā)出的沉悶制冷聲響。

    蘇文婷狀若無意地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溫窈還在那里站著。她眼神微動,靜謐中驀地開口:“陳翊南,你別動,這里沾了個東西。”

    沒等陳翊南反應(yīng)過來,蘇文婷的身體前傾,朝他后背伸手而去,一觸即分。

    溫窈站在路邊一覽無余,很巧的是,蘇文婷身體前傾的角度,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卻是蘇文婷輕輕吻了陳翊南的臉頰,蜻蜓點(diǎn)水一般。

    她一時不敢相信,直直地呆滯了一分鐘。回過神來才感覺到心臟處的難受,像是被細(xì)棉線纏了一圈又一圈。

    疼……斷斷續(xù)續(xù)的疼……

    溫窈眼眶酸脹,她緊抿住唇,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蘇文婷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陳翊南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什么東西?”

    “啊、沒什么,就一個蟲子。”

    “你剛才在看什么?”

    陳翊南有感覺到她的眼神多次向外面瞟去。

    蘇文婷愣了下,隨即輕飄飄地說道:“就……好像看見了一個熟人。”

    熟人?

    陳翊南眼底劃過一抹疑惑之色。

    溫窈回家后徑直回了臥室,連陸文慧喊她都沒回應(yīng)。臥室門被她“哐”的一聲闔上,她倚在門板上慢慢滑落在地。

    積壓了一路的情緒在此刻爆發(fā),她死死咬住唇,昏暗的臥室里傳來一聲聲嗚咽,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在地板上積成了一攤小水洼。

    她不敢想,也不敢問。

    暗戀竟會讓她這樣患得患失。

    從頭到尾,從始至終,這仿佛是一場屬于她自己的獨(dú)角戲,那淹沒在春風(fēng)中的聲聲呢喃,不得回響。

    _

    隔天,溫窈頂著有些紅腫的眼睛走進(jìn)教室。她早晨用毛巾包裹住冰塊消過腫,否則腫得情況更嚴(yán)重。

    林見月和虞眠一看見就嚇了一跳,忙追問她這是怎么了。溫窈沒說實(shí)話,隨便用一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兩人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沒再多追問。只是一個默默給她塞軟糖,一個默默給她塞水果硬糖,弄得溫窈哭笑不得,無奈之余心下也很感動。

    但老天爺仿佛要和她作對一般,平靜下來的日子沒過幾天。貼吧里,學(xué)校里,一條消息不脛而走。

    輿論的中心都在討論兩個人——陳翊南和蘇文婷。

    一條帖子熱度高高掛起,標(biāo)題是:驚!疑似一中校草與北附校花“喜結(jié)連理”!

    本來一開始沒有多少人信,貼主便在下面有張貼了幾張兩人的同行照片,參與帖子下面蓋樓的還有女方的好朋友,再加上女方好朋友的親口之言。

    這條謠言傳來傳去,竟有**成真話的意思。學(xué)校里的謠言往往傳播最快,一來二去,也傳到了文科班里。

    林見月托腮嘟囔了句:“咦,沒記錯的話,蘇文婷不是南哥那個青梅竹馬嗎?”

    “是啊,”江楓臉上揚(yáng)起意味深長的笑容:“陳翊南這小子出手這么快?嘖,要不是他最近請假了,我現(xiàn)在指定把他揪過來問問。”

    林見月一臉八卦,“那個女生怎么樣?”

    “我沒和她打過幾次照面,不過倒是挺漂亮的。”

    說到這里,林見月撇撇嘴,不樂意了,“漂亮?能比我們家阿窈漂亮?!”

    江楓愣了下,連忙解釋:“溫窈也漂亮的,兩人不是一種漂亮。溫窈是一種清秀的美,蘇文婷是有一種明艷的美。”

    “算你識相。”

    虞眠抬眸看了眼前面的人,自始至終她都沒抬起過頭。而溫窈的手看似在動,實(shí)則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的筆在寫什么了,腦子是一片麻木的,題是做錯了好幾道的。

    兩人多談一句這個話題都是對她的折磨,也幸好,江楓又扯起了別的事情。

    “你們聽說沒,等再過幾天就是成人禮了。”

    “成人禮!”林見月眼睛放光,“那豈不是……”

    “嗯,對。下午有半天假期。”江楓補(bǔ)充道。

    半天假期……

    溫窈突然意識到,按照一中往年的傳統(tǒng),下午上完第一節(jié)課后會把大家召集在操場一起穿過成人門,還會有師長寄語和宣誓等環(huán)節(jié)。于是,成人禮那天便成了高三生高考前最后清閑的一日。

    有一個念頭在她心底悄悄冒出。

    有些事情,或許是時候做個了結(jié)了。

    _

    五月的一天,成人禮的紅色充氣門已經(jīng)在操場上撐了起來。

    下了第一節(jié)課,大家排隊(duì)去了操場。等舉行完各個環(huán)節(jié),便是自由活動了。

    溫窈趁大家去操場的功夫,借口肚子疼偷溜回了教室。她從書桌里拿出了準(zhǔn)備好的一封信,外封是牛皮紙樣式的,寫著“陳翊南收”。

    她揣著它路過理科一班,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教室。確定教室沒人后,她走到窗戶邊陳翊南的桌子旁,一伸手將信封放了進(jìn)去。

    等一路小跑到操場,溫窈才松了一口氣。

    信件內(nèi)容并非表白,她約了個地方想同他見一面,落款也標(biāo)明了自己的名字。

    陳翊南他……應(yīng)該會來的吧?

    溫窈慢慢想。

    等到成人禮活動徹底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diǎn)多鐘,陳翊南回到教室,先去衛(wèi)生間洗了下手。他坐回位置上,手摸到桌洞里的抽紙抽了一張,連帶著掉出來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上寫的“陳翊南收”四個大字正好翻到了上面,旁邊有人咦了一聲,先他一步撿了起來。

    “南哥,你這是又收到了一封表白信吧?”

    陳翊南眼神微動,伸手搶了過來,并沒有回應(yīng)男生的話。信封上的字體他辨認(rèn)了出來,是溫窈寫的。

    不過,溫窈寫信做什么?

    他將信帶回家后才打開,白色橫線紙上寫著一句話:

    陳翊南,明天下午放學(xué)后我們在中心公園湖畔見一面吧。

    _

    中心公園風(fēng)景優(yōu)美,綠樹成蔭,因空氣清新,常有不少老年人去散步。里面有個人工湖,自上空看去呈現(xiàn)出一種元寶形狀,故當(dāng)?shù)厝艘残ΨQ它為“元寶湖”。

    溫窈由于今天的約定,昨晚失眠了很久,直到凌晨三點(diǎn)多才淺睡了過去。見面后的腹稿打了幾十遍,但心里仍舊是緊張無比。

    她有好多的話想問出口,想問問陳翊南同蘇文婷的關(guān)系,是不是已經(jīng)在一起了?想問問陳翊南對自己……又是什么感覺。

    聯(lián)系到虞眠曾說的話,她不想讓遺憾再成為遺憾。至少,她要聽到他的親口回答,才能死心。

    周五這天,天公不作美,從清晨開始天氣就陰沉沉的,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灰色,仿佛“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1)。

    但直到放學(xué)后,這場雨都未曾落下。

    溫窈騎車到中心公園時,陳翊南還沒到。她在湖畔長椅上坐下,頭頂著灰蒙蒙的天,不由得苦澀一笑。

    本以為能和陳翊南一起看到元寶湖落日的,想來這天都不想她如愿。

    陳翊南放學(xué)后像往常一樣送蘇文婷回家,到了景怡園大門口,他卻驀地停下車沒有進(jìn)去。

    “怎么了?”蘇文婷疑惑道。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說完,不等蘇文婷再問,他便徑自騎車離開了。

    從景怡園到中心公園倒是不算太遠(yuǎn),途徑三個紅綠燈就能到了。在最后一個紅綠燈開始倒計(jì)時的時候,陳翊南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瘋狂震動了起來,不想忽視都難。

    見是陳紹來電,他隨手點(diǎn)了接通。

    “喂?”

    “在哪?”

    兩人聲音同時響起。

    他頓了下,回:“去見朋友。”

    聽筒那邊的聲音很是焦急:“見什么朋友!趕緊去醫(yī)院,你外公出事了!”

    陳翊南神色一凜,“外公怎么了?”

    “你外公突然暈倒在了家里,我現(xiàn)在正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你也趕緊過去!”

    回應(yīng)他的是冰冷的電話掛斷聲響,直到后面有車不斷摁喇叭,他才猛地回神。

    陰沉了許久的天突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中一抹身影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在公園所在的那條路前右拐離去。

    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坐在長椅上的人撐起了傘。她伸出手,任憑雨水劃過手指,白色的水汽籠罩在元寶湖之上,整個世界變得愈發(fā)朦朧。

    還沒來嗎?

    還會來嗎?

    再等等吧……萬一呢。

    第33章 chapter33我們還沒有好好說……

    “原來,相逢已是上上簽。”

    ——《我與y》

    夜里九點(diǎn)鐘,朱紅色大門被打開,溫窈濕漉漉地走了進(jìn)來。盡管打了雨傘,但到了后面雨越下越大,再被風(fēng)一吹,她打著的雨傘便傾斜幾分,雨絲盡數(shù)刮了進(jìn)來。

    雨水混著淚水,不仔細(xì)看,倒也看不出溫窈哭過。

    “回來了?”陸文慧在看電視,茶幾前的地毯上趙景旭正趴著在畫畫。

    “嗯。”

    溫窈低低應(yīng)了聲。

    她走進(jìn)屋將書包放下,剛被關(guān)上的臥室門又被她猛地推開。

    陸文慧看見溫窈走到趙景旭身前一把將底下的書抽出,趙景旭呆滯兩秒,隨即便哭鬧了起來,“媽媽,姐姐搶我的畫本!”

    “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么?”

    紫色書封下的第一頁,已經(jīng)被胡亂涂畫的看不出文字。燙金色字體《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在此刻刺痛著她的眼睛,積壓了許久的情緒將她的堅(jiān)強(qiáng)和理智吞噬殆盡。

    她崩潰質(zhì)問:“憑什么讓他進(jìn)我的臥室!還隨便拿我的書亂涂亂畫!”

    趙景旭站在一邊,嚇得哭出了聲,哭得陸文慧更加心煩意亂,她說道:“哎你沖我大喊什么?!不就是一本書嘛,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故意的,你兇他干什么?這書我再給你買一本新的不就是了!”

    溫窈將書緊緊抱在懷里,擦了把臉頰上的淚珠,“那不一樣!”

    說完,便轉(zhuǎn)身回了屋。接著,臥室門被“砰”的一聲闔上。

    “你——你——”平時對自己溫聲細(xì)語的人忽地?fù)Q了副模樣,陸文慧直直指著溫窈的臥室門,怒道:“真是反了天了!”

    溫窈將書平鋪在書桌上,用紙巾細(xì)細(xì)擦著,擦著擦著,她的胳膊就墊著額頭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不停地抖動,一滴滴淚落在了白色紙頁,然后蔓延開。

    許久之后,雨驟歇,月放晴。

    書桌前的人緩緩抬起頭,眼淚流過的地方形成了一道道淚痕,扯的臉頰微微發(fā)痛。

    她將詩集合好,重新放進(jìn)了抽屜。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機(jī)被她拿了出來,合集名為《我與y》的空間動態(tài)里又多了一句話:

    我討厭下雨天。

    _

    人民醫(yī)院內(nèi),搶救室的紅色燈牌還亮著。

    門外等著許多人。陳翊南起身走到徐慧安身旁,暗啞的嗓音暴露了他的疲憊。

    “外婆,您坐會吧。這都站了一個多小時了。”

    徐慧安雙眼發(fā)紅,一看就是剛才哭過,她搖搖頭,回:“不行,我得看著他出來,我才能心安吶。”

    病危通知書剛簽完沒多久,陳翊南連筆都差點(diǎn)握不住。他站在旁邊扶著徐慧安沉默不言,緊皺的眉頭也暴露了他此刻內(nèi)心的慌張。

    從小到大,父母工作忙碌,是外公外婆看著他長大的。外公最是慈祥,小時候他玩鬧,外婆追著他打,都是外公笑著護(hù)他。外公是一名人民老教師,空閑時間還會教導(dǎo)他的學(xué)業(yè)。他的一手好字,便是在跟外公身邊練出來的。

    可以說,除了母親,外公外婆便是他最親近的人。

    夜?jié)u深了,紅色燈牌驟然熄滅,從搶救室里走出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

    徐慧安連忙走上前,焦急問道:“醫(yī)生,怎么樣了?”

    兩名醫(yī)生對視一眼,其中一名醫(yī)生摘下了口罩,斟酌著開口:“病人是突發(fā)心梗,我們已經(jīng)盡力搶救,但很遺憾,病人于九點(diǎn)五十五分去世。”

    兩人微彎了下腰,“節(jié)哀順變。”

    乍聽見這消息,徐慧安猛地向后踉蹌一步,一個沒站穩(wěn)朝后倒去。陳翊南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徐慧安哭著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慈生他不可能走的……他只是睡著了。南南,你說是不是?你告訴外婆,你的外公只是睡著了,對不對?”

    她的手死死抓著陳翊南的胳膊搖晃,他半蹲著扶住徐慧安,眼底已然泛起紅意,內(nèi)心像針扎一樣痛苦。

    “南南,扶著你外婆先去休息,這里有我處理。”陳紹在旁邊說道。

    陳翊南先一步帶著徐慧安回了明月灣,外婆歲數(shù)大了,經(jīng)了今天這一遭,身子骨早就支撐不住了。剛才又哭了那么久,現(xiàn)下已經(jīng)筋疲力盡,一沾上床就睡著了。

    他將客廳的燈光全部熄滅,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臥室。東面墻上還掛著宋慈生親手寫下的一幅字:天道酬勤。

    看著這幅字,他忽地想起些什么。陳翊南走出臥室進(jìn)了書房,他拉開紅色棗木書桌前的抽屜,里面靜靜放著一封信。

    前幾日,他來看外公時,偶然碰見他急匆匆地將什么東西放進(jìn)了抽屜,當(dāng)時他未起疑,便沒多問。

    此刻,他看著這封信,心下卻有些不敢打開。仿佛打開了,就證明外公去世已成為了一個既定的事實(shí)。

    夜涼如水,他在書房里站了許久,才慢慢伸手打開了信封。

    【南南,聰明如你。想必你看到寫封信時,我就已經(jīng)不在了。

    我的身體狀況只有我最清楚,時至今日,我老頭子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唯獨(dú)兩人最是不舍,一是你外婆慧安,二就是你了。南南,往后的日子就要你替我多多照顧你外婆了,人的命數(shù)天定,勸她不要太過傷懷,日子還是要好好過下去。

    因?yàn)槟隳赣H的事情,外公一直知道你想要學(xué)醫(yī)。我記得清楚,那天你收到了國外知名醫(yī)學(xué)院的offer,興沖沖地跑過來和我說時有多開心,外公也為你開心,我家南南打小就優(yōu)秀懂事,想去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所以南南,外公想和你說,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管旁人。人生短

    暫,外公永遠(yuǎn)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夢想,哪怕是你母親如今還依舊在世,也一定會支持你。

    只可惜,外公的身體不好,只怕是等不到見你娶妻生子了。若是可以,就領(lǐng)著你喜歡的姑娘去我墓前陪我說說話,也算是聊我一樁心愿了。

    南南,今后的路外公不能陪你走了。只愿我們南南未來,平安康健,幸福一生。】

    強(qiáng)撐了一晚上的人,終是在此時哭出了聲,他抱著信紙,將最脆弱的一面留給了寂靜夜色。

    _

    周一開學(xué),溫窈像往常一樣騎車去學(xué)校。經(jīng)過兩天時間舒緩,她的心情平穩(wěn)了許多。

    她放好車子后走進(jìn)教室,準(zhǔn)備開始清晨時分的早讀,剛翻開書,就見江楓跟在林見月和虞眠身后走了進(jìn)來。

    “欸?你倆能聯(lián)系到陳翊南嗎?奇怪,我去他家里敲門也沒人開門。”他問。

    林見月拿出手機(jī)給他看,“沒有,南哥沒回過我的消息。”

    “我也是。”虞眠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機(jī)。

    三人坐到位置上,江楓輕嘖一聲:“這是怎么了?”

    林見月偏頭問道:“窈兒呢,南哥有回你消息嗎?”

    溫窈愣了下,自從那天過后,她就沒給他發(fā)過消息。半晌后,她搖搖頭,撒謊說了沒有。

    江楓摸著下巴說道:“行吧,那我一會下課后去找他。”

    不成想,課間時江楓剛出去沒多久,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我靠我靠,怎么個事,陳翊南桌子干干凈凈,一本書都沒有了。”江楓臉色慌張。

    虞眠冷靜道:“你別急。今天陳翊南在班里有沒有調(diào)換位置?”

    “沒有啊,”江楓一攤手,“我問他同桌了,他同桌說他來的時候桌子就已經(jīng)干干凈凈了。而且,他早上也沒見陳翊南來。”

    溫窈攥著書頁的手攸然一緊,心底有什么東西一滑而過,似乎她怎么抓也住不住,這種無助失落的感覺令她害怕極了。

    三人就看見溫窈蹭地站起,接著又跑出了教室門。

    “這是……”江楓疑惑道。

    等站到辦公室門口,溫窈才陡然回神,她的手還扶在門把手上,半刻后,門終是被她打開,老羅的聲音也在此時傳了出來。

    “對,陳翊南那小子昨天走的,國外留學(xué)去了。”

    溫窈僵在原地。

    方媛問:“怎么這么突然?”

    老羅的聲音不似之前歡快,甚至有些沙啞:“宋老師去世了,對陳翊南這孩子打擊挺大的。因?yàn)樗卫蠋煹倪z言,這孩子決定了去國外頂尖醫(yī)學(xué)院求學(xué)的決心。”

    方媛不知道宋老師去世的消息,安靜了一瞬,隨即伸手拍了拍老羅肩膀,“節(jié)哀順變。”

    溫窈呼吸一滯,只覺腦袋木的發(fā)脹。

    方媛一轉(zhuǎn)身看見了她,問道:“怎么了,溫窈?”

    “老師,我身體有點(diǎn)不舒服,想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她的指尖掐的掌心生疼,可這些痛意卻比不上心底分毫。

    溫窈朝外跑去,腳步停在理科一班門口,她看了眼陳翊南所坐的位置。干凈,從桌面到桌洞,無一例外的干凈。

    刺眼的日光曬到她額角,世界在她眼中天旋地轉(zhuǎn),不知不覺中,她已經(jīng)走到了頂樓的雜貨間。

    門被打開,塵土飛揚(yáng),靠窗邊擺好的桌椅上卻只落下了一層輕薄的灰塵,似乎昭示著她與陳翊南在這里消磨時間的痕跡。

    可惜,物是人非,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巨大的疲憊席卷全身,溫窈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坐在了椅子上。一向喜凈的人,這次卻連椅子都忘了擦。

    腦袋仍舊暈乎乎的,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根葡萄味棒棒糖,將外皮剝開后顫著手送進(jìn)了嘴里。明明是甜甜的葡萄味,此刻卻越吃越咸。

    好難吃。

    終于,她閉上眼睛,任由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時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上下課的鈴聲打了一遍又一遍。女孩埋在雙膝間的頭才悄然抬起,她伸出手向著窗臺摸去。

    累積的灰塵被她用手輕輕拂去,露出了石灰臺面上的幾道刻痕,是一串大寫字母:CYN。

    溫窈撫摸著刻痕,低頭苦澀一笑。

    人生總是充滿別離,她知道的。

    她難過的是,他們還沒有機(jī)會好好道別。

    陳翊南,我們還沒有好好說過再見啊。

    第34章 chapter34鮮衣怒馬止于盛夏……

    2013年6月10日,伴隨著地理考試結(jié)束鈴聲響起,一年一度的高考自此落下帷幕。

    這天天氣很好,因著下了會兒陽光雨的緣故,空氣中的溫度比平時要舒適一些,還夾雜著梔子花的香氣。

    不愧是金桂六月,十里飄香。

    溫窈走出考場,腳踩上柏油路的瞬間,才恍惚意識到徹底結(jié)束了,她的高中生涯,她的青春就要退場了,眼底有些迷茫,心下卻又堅(jiān)定。

    “窈兒!”林見月笑著從身后撲過來摟住了她的胳膊。

    受慣性作用,溫窈向前踉蹌了一兩步,她也跟著笑了。

    “虞眠和咱倆不是一棟樓,走吧,咱們回教室等她。”

    “好。”

    林見月拉著她回了教室,果不其然,和虞眠正好在教室門口碰上了頭。

    三人相視一笑。

    “欸,”林見月嘆了口氣:“怎么辦?這就要畢業(yè)了,時間過得真的好快呀!此時此刻我這心里,竟然特別的不舍。”

    江楓哎呦一聲:“又不是暑假不見面了。不過是高中畢業(yè),你整得我們要生離死別一樣。”

    虞眠咳了兩聲,小聲斥道:“好好說話。”

    江楓忙做了一個封嘴的手勢,方媛也在此時走進(jìn)了教室。

    眾人一陣起哄,不為別的,而是她穿上了綠色旗袍。進(jìn)考場時老師們都等在校內(nèi)路邊,大家也來不及欣賞。現(xiàn)下考完試一身輕松,才一起驚訝起了方媛身上的綠色旗袍。

    “方姐,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穿裙子,這也太好看了叭!”有女生笑著說道。

    方媛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一群小皮猴,我這綠色旗袍的寓意,那可是希望你們一路綠燈。”

    眾人笑,齊齊回應(yīng):“方姐,我們懂~”

    “好啦好啦,”方媛笑著拍拍手,“我長話短說,爭取大家早點(diǎn)回家。”

    她在幕布上放映了自己準(zhǔn)備好的ppt,“現(xiàn)下高考也結(jié)束了,不論考好考壞,請全部拋之腦后,你們這幾天最大的任務(wù),就是放松!盡情的玩!”

    臺下響起熱烈掌聲。

    “你們呢,是我?guī)н^的第三屆學(xué)生,而你們也是我?guī)н^最好的一屆學(xué)生。很幸運(yùn)能成為你們的班主任,也很幸運(yùn)在最后一年里能遇見一群可愛聰慧又活潑的你們。”方媛笑著,眼眶卻是紅了,“我是一個不喜歡離別的人,也就不放什么煽情的歌了。”

    她舉起帶來的一張卡片,解釋道:“這個是我手寫的一張車票,從北淮一中站開往未來可期站。每個人都有,后面有我對大家的寄語。來班長,最后一次履行下你的職務(wù),把這些卡片發(fā)下去。”

    溫窈拿到卡片后,翻到了背面,一行行黑色小字映入眼簾:

    【乘車須知】

    本次列車為單程票。

    這是你離開高中校園奔向美好未來的第一張火車票,請妥善保管。

    愿君此去繁花似錦,他日相見,清風(fēng)朗月,把酒言歡!

    山長水遠(yuǎn),望諸君珍重珍重!

    不止溫窈眼眶紅了,其他人也是。即便沒有催淚音樂,離別的傷感氛圍也在空氣中不斷蔓延,教室里隱隱傳來抽泣聲。

    方媛背過身緩了緩,才重新笑著回頭,“同學(xué)們,這段旅程結(jié)束了,我們下段旅程再見。今后的路,我就祝大家——徑行直遂,青云萬里。下

    課!”

    “起立!”

    “老師——再見!”

    下午沒有課了,以后也不會有了。

    _

    溫窈幾人將各自的書整理好搬回家后,又在江楓提議下來到了一家燒烤店。好不容易高考結(jié)束了,四人肯定是要聚一下的。

    趙思誠本來想為溫窈慶祝高考結(jié)束的,一看有了安排,便將慶祝推遲了。陸文慧少不了又說了她幾句,但溫窈心里高興,索性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不往心里去。

    幾人里面,她家離燒烤店最遠(yuǎn),以至于她是最后一個到的。等她一到,江楓和林見月兩人就開始起哄要她自罰一杯,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樣。

    “行。”溫窈笑著喝了一杯,正好,她也想試試自己的酒量。

    “好了好了,吃串吧。”虞眠碰了碰溫窈胳膊,“少喝點(diǎn)。”

    “好的呀,虞眠姐姐。”

    虞眠一臉震驚:“你莫不是醉了,怎么這么叫我?”

    溫窈噗嗤一笑,虞眠就反應(yīng)過來是她在逗自己了。

    四人吃完晚飯,又在林見月的盛情吆喝下一起去了KTV唱歌。

    林見月在前面抱著話筒嘶吼,溫窈在后面拍手叫好,“天籟之音!太好聽了,林見月!”

    江楓捂住耳朵嘟囔了句:“這分明是魔音貫耳吧。”他看向黑色玻璃臺面上的啤酒罐,偏頭問道:“溫窈這是喝了多少啊?”

    虞眠望著面色暈起兩團(tuán)酡紅的少女,猶豫回道:“可能是……兩瓶?”

    江楓笑了下,“阿窈這酒量也不行啊!”

    “你別忘了,在燒烤店的時候她還喝了幾杯呢。”

    “也對。”

    兩人話音剛落,溫窈的頭就慢慢蹭到虞眠的肩膀上來了,泛著些迷糊的嗓音在虞眠耳邊斷斷續(xù)續(xù)響起:“我……好想你啊,陳翊……南。”

    最后幾個字,虞眠沒聽出來,她不禁問了句:“阿窈,你想誰?”

    旁邊沒了回應(yīng),虞眠側(cè)目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身旁人已經(jīng)窩著睡過去了。

    _

    6月25日,高考成績公布。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夏天,自己坐在電腦前查中考成績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如今再次坐到這里,白駒過隙,她卻已經(jīng)變得更堅(jiān)強(qiáng),更自信。

    時間一到,她就點(diǎn)下了查詢鍵,屏幕中的圓圈轉(zhuǎn)了幾下后,成績單界面就彈了出來。

    溫窈有一瞬怔愣。這個成績,比她預(yù)料的還要好。她想了想去年京大的分?jǐn)?shù)線,覺得自己穩(wěn)了。

    桌上手機(jī)已經(jīng)震動了好幾下,溫窈這才拿了起來,群里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很幸運(yùn)的是,大家都考的還不錯,江楓甚至也摸到了南大的分?jǐn)?shù)線。

    林見月:家人們,我有望去京北上大學(xué)啦!你們呢,還可以嗎?

    江楓:小爺我一出手,天下盡在我手。南大沒問題的。

    林見月嘁了聲,發(fā)了個鄙視的小黃臉。“那我家虞眠和阿窈呢?”

    虞眠:南大。

    溫窈緊隨其后。

    溫y:應(yīng)該是京大。

    林見月連發(fā)好幾個煙花表情包,“這也太棒了!今天就是四福臨門吶!”

    溫窈笑了下,退出群聊界面,打開了和陳翊南的聊天框,入目是一連串已經(jīng)發(fā)送出去的信息,卻都沒得到回應(yīng)。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編輯了一條新信息發(fā)送了出去。

    【陳翊南,今天是高考出成績的日子。多虧了你之前對我學(xué)習(xí)上的幫助,我的高考成績還不錯,我很開心。你呢,最近過得還好嗎?】

    習(xí)慣了得不到回應(yīng),溫窈盯著屏幕愣神許久,直到上方彈出條消息。

    周澄:啊啊啊窈兒,我考的好好!我爸媽說這個暑假可以放我去旅游,我要去找你!

    溫y:好呀好呀。

    周澄接著問了下她考的怎么樣,溫窈如實(shí)說了,又免不得周澄一頓啊啊。

    確定了周澄來玩的消息后,溫窈關(guān)上電腦,回了臥室。北淮能玩的地方不少,她準(zhǔn)備做一下攻略,好帶著橙子去游玩。

    剛打開臥室門,她的視線就猝不及防地接觸到了書桌上的星星瓶。只剩下一層星星,就要填滿整個瓶子了。

    溫窈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將它塞進(jìn)了柜子里。

    今后大概是不會再有機(jī)會可以填滿它了。

    2013年這個夏天,文理科狀元被一中與附中雙雙包攬。一中的溫窈折桂文科狀元,也順利拿到了京大的錄取通知書。

    燙金線描繪在正紅色封面上,溫窈淺淺吐出一口氣。

    以前只聽人們說盛夏的風(fēng)是甜的,如今她卻難以茍同。

    蟬鳴噪,晚霞急,鮮衣怒馬止于盛夏繁花。

    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抹月亮,墜落于最后一個盛夏。從此,愛意東升西落,都與她無關(guān)。

    第35章 chapter35“溫窈,好久不見……

    2020年,9月20日。

    暮色沉沉,霞光盈滿天際,有幾縷順著輕薄紗簾縫隙灑了進(jìn)來,從木質(zhì)書桌桌面攀到凈白指尖。指尖在鍵盤上自由躍動著,終了,打下最后一個句號。

    溫窈將最后一章發(fā)送了出去,書籍從連載狀態(tài)變成了完結(jié)。短短二十萬字,描繪了她整個青春,故事里的少年也永遠(yuǎn)停留在了那年長夏。

    是長夏,亦是苦夏。

    溫窈起身將被風(fēng)吹起的白色紗簾拉到一邊,彎腰趴在陽臺上看起了落日。

    她是在大學(xué)時期接觸到了寫作,忙碌學(xué)業(yè)的同時也會寫點(diǎn)東西放松腦子。最開始還只是投稿書刊,后面簽約了一個平臺,索性也就堅(jiān)持到了現(xiàn)在。

    真正決定開始寫這個故事是在今年6月初。當(dāng)時孟大編輯催著她開新文,她支支吾吾地先應(yīng)下了。

    那時候她剛接觸了一個叫“知了”的軟件,這是一款屬于通訊社交類中具有社區(qū)性質(zhì)的APP。每個用戶都可以在此平臺上提問或回答問題,分享自己的經(jīng)歷,和其他與自己有相同愛好的人分享互動。

    溫窈剛注冊好進(jìn)入主界面,就刷到了系統(tǒng)推送的一條問答。

    【有沒有那么一雙眼睛,令你至今難忘?】

    問答下面的評論區(qū)回什么的都有。

    有人說是自己的外婆,天寒地凍給自己送來烤地瓜,睫毛上覆了點(diǎn)雪,他至今難忘。有人說是她去山區(qū)支教時遇到的一個小女孩,生了一雙異瞳,美的令她至今難忘。更有甚者,發(fā)了自家小貓瞳孔的圖片,是擁有一雙藍(lán)瞳的布偶貓。

    溫窈刷著評論區(qū)垂眸笑笑,她第一反應(yīng)想到的竟是陳翊南。

    畢業(yè)這么多年來,她走過了很長的路,也見過了很多人,但卻再沒有一雙眼睛能如他一般驚艷。只一眼,便淪陷了整個歲月人間。

    關(guān)于孟大編輯催她開的新文,突然間就有了靈感。他一定不會想到她竟為他寫了一本書,而她將書名定為《落日夏》,夏日終章,落日為序。

    她想,她終會與熾熱輕輕道別,不如以此為作為契機(jī),是懷念,亦是再見。

    于是就有了這本書的誕生,溫窈也將那年長夏撿到的一束光,趕在日落前歸還給了太陽。

    “窈兒,”溫窈的臥室門被敲響,周澄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進(jìn)來,“忙完了嗎?快出來吃飯了!”

    溫窈立時應(yīng)了聲,“好,這就來。”

    她剛走出房門,就被餐廳里的場景震在了原地。些許紅玫瑰花瓣撒在桌子上,五個香薰蠟燭擺在中間,還有一個日落燈放在桌前位置打著光。

    “你這是……”

    “同男朋友燭光晚餐的提前操練?”

    周澄看著她,嘴里的surprise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噎了回去,“去去去,什么男朋友。作為你的親閨閨,你都還沒有男朋友,我怎么可以比你先談。你看看,這分明是咱們兩個的燭光晚餐。”

    溫窈稍加思索,將所有節(jié)日想了個遍,都沒意識到今天是什么值得慶祝的日子。

    “所以橙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嘛?”暖黃燭光搖曳,溫窈湊近周澄問道。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周澄翻出手機(jī)聊天界面,興奮道:“看見沒,副臺長讓我去做京北附屬醫(yī)院那個剛從國外回來大佬的專訪!”

    “我和羅蕓這個關(guān)系戶競爭這么激烈,幸好她剛好生病了,要不然到時候這

    專訪落在誰手里還不一定呢。”

    溫窈將一塊披薩放進(jìn)周澄盤子里,“我們周大記者工作能力過硬,在哪里不都是一塊閃閃發(fā)光的金子。”

    周澄驀地一笑,餐廳里的惆悵氛圍一閃而逝。

    “快吃吧,大金子。再不吃就要涼了。”溫窈狡黠笑道。

    正啃著披薩的某人愣了下,隨即指了指溫窈,口齒不清地說了句:“我是……大金只,那……你就……是小金只!”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動作一致地舉起紅酒杯。

    “干杯!”

    “Cheers!”

    葡萄酒已經(jīng)提前醒過,喝起來倒是沒有那么澀了。溫窈舔舔嘴角,又喝了一口。

    “少喝點(diǎn),別醉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吧。”

    溫窈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紅酒杯。

    “前幾天阿婆給我打過電話。”周澄突然開口。

    溫窈叉子一頓,抬眸疑惑望去。

    “阿婆知道咱倆在一起住,不好直接去問你。索性來我這里打探消息了,話里話外都在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啦?有沒有人追你啦?”

    溫窈笑了下,“我才25嘛,不著急吧。”

    “我當(dāng)時也是這么說的,你猜阿婆說什么?”周澄一拍手,笑道:“25四舍五入就要30歲嘞,都要成黃花大閨女的嘞。”

    溫窈失笑。

    “阿婆是會四舍五入的。”周澄接著開口:“不過,阿婆她也是怕你未來孤單罷了。時間真快啊,咱們兩個長大了,阿婆也老了。還記得…………”

    聽著周澄的碎碎念,溫窈有一瞬失神。

    直到耳邊傳來周澄的輕聲呼喊。

    “呦呦?”

    “嗯?”溫窈將思緒拉回,說道:“你怎么又叫我這個?”

    “你不會……還在惦念著你高中那個人吧?”

    溫窈搖晃紅酒杯的手一頓。

    高考畢業(yè)后的暑假,周澄來北淮找溫窈,在家里借助了幾天,也就是這幾天的功夫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溫窈暗戀的秘密。在周澄的再三追問下,溫窈全交代了出來。

    不過,在講的過程中,她省去了初中兩人初見的那一段,也沒有告知周澄自己暗戀人的名字。所以,周澄并不知道她暗戀的人就是陳翊南。

    溫窈笑了下,搖頭說了句沒有。

    周澄半信半疑,不等她再次開口,就被溫窈塞過來的小番茄堵住了嘴。

    “唔……”

    “你嘗嘗,甜的很。”

    溫窈放在臥室里的手機(jī)在此時響了起來,她朝周澄指了指房間,示意自己去接電話。

    她將桌子上的手機(jī)拿起來看了眼,指尖右滑點(diǎn)了接通,“孟姐,怎么了?”

    “小溫!”

    溫窈習(xí)慣性把手機(jī)挪遠(yuǎn),等孟今玥喊完,才重新將手機(jī)移回來。聽筒那邊的人接著說道:“《落日夏》完結(jié)了?”

    “對。”

    “你知不知道它的反響有多大!”

    溫窈心想,她還真不太清楚。最后一章發(fā)布完,她就把電腦關(guān)機(jī)去吃飯了,沒注意到后臺數(shù)據(jù)變化。

    “你這本書一完結(jié),又讓你的話題量,閱讀數(shù)據(jù)翻了一番。現(xiàn)在,它可是咱們網(wǎng)站的大熱ip,高居各個現(xiàn)言榜單榜首。已經(jīng)有不少出版社來找我詢問書籍的相關(guān)出版事宜,對于出版社,你有什么意愿嗎?”

    溫窈打了個哈欠,真的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兒。

    “沒有。”

    正側(cè)耳傾聽的孟編輯:“…………”

    “這方面我不太明白,都要靠你了孟姐。哦對,那合同方面的東西,您倒是可以問我,這方面我就比較熟了。”

    “行吧,你放心,出版這事我肯定給你談的妥妥的。”

    孟今玥同溫窈認(rèn)識有四年了,也是她從茫茫人海中,一眼挖掘到了溫窈的寫作文采。所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她這個伯樂,也算是見證了溫窈這匹千里馬的崛起。

    “那就謝謝孟姐啦!”電話那頭說道。

    _

    周一作為從周末過渡到新一周的工作日,對打工人來說已經(jīng)夠令人精神萎靡的了。不巧,天公還不作美。

    半夜時京北剛下完一場雨,清晨空氣中還漂浮著新鮮泥土腥味,石板路被沖刷的一干二凈,有水漬殘留在上面,聚積到凹陷處形成一灘灘水洼。

    陡然,水洼四分五裂。

    溫窈從單元門里走出,看著這霧蒙蒙,濕漉漉的天,緩緩呼出一口氣。

    冷空氣與熱空氣碰撞,瞬間凝結(jié)成為白色水霧。風(fēng)一吹,又消失的杳無蹤跡。

    沉悶。

    是她最討厭的下雨天。

    溫窈進(jìn)了律所大門,刷卡時,身后傳來急嗒嗒的高跟鞋聲響。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師父來了。

    “呦小溫,你也剛到啊!”

    來人一身黑色西服套裝,紅色花紋絲巾搭配在領(lǐng)口兩側(cè),金色耳飾隨著步伐有節(jié)奏的搖晃。

    溫窈微微側(cè)頭望去,笑著夸贊:“梅姐,看來今天是復(fù)古主題,這一身真不錯。”

    阮梅爽朗一笑,走上前捏了把溫窈的臉,“就你嘴甜。”

    阮梅,阮梅,名字軟,人可不軟,做起事來雷厲風(fēng)行,妥妥的女強(qiáng)人,嘉誠律所一把手。

    溫窈一年前來到這里,阮梅成為她的帶教律師。不同于其他帶教律師讓實(shí)習(xí)生進(jìn)行案件資料整理,阮梅還帶著她撰寫法律文件,協(xié)助參與案件。歷時幾個月的時間,她受益良多,進(jìn)步飛速。

    她叫阮梅一聲恩師都不為過,阮梅與她也合得來,師徒二人感情好的不得了。

    是良師,亦是益友。

    此刻,阮梅向前走去,提高手里的牛皮紙袋朝后抖了抖,“三明治吃不吃?”

    溫窈眼睛一亮,小跑幾步上前接住袋子,沒忍住,笑意從她彎起的眼角中傾瀉而出,“謝謝師父!”

    阮梅笑笑,走進(jìn)了辦公室,溫窈也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她拿出三明治小口小口咬著。

    面包片微煎,中間夾著雞蛋,小番茄與肉片。還是熟悉的味道,一嘗就知道是師父自己做的,她滿足地往椅背上一靠。

    溫窈解決完早餐后,拿著整理好的文件走進(jìn)阮梅辦公室,“師父,這個是您昨天讓我整理的文件,都在這了。”

    “行,放這吧。”

    溫窈正準(zhǔn)備離開,就被叫住了。阮梅從電腦后探出頭,對她說道:“欸小溫,等下午你跟我一起跑一趟客戶那里。”

    “好嘞。”

    下午兩人駕車出門沒多久,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連綿不斷。

    溫窈有帶傘的習(xí)慣,她同阮梅共用一把傘走到了目的地樓下。因提前同客戶溝通過的緣故,這次會談很順利,比預(yù)計(jì)時間結(jié)束的還要早。

    下樓時,阮梅抬腕看了眼,“我看這差不多也到下班的時間了,今天的文件我不著急要,明天下班前給我就行。”

    溫窈點(diǎn)點(diǎn)頭。

    樓道內(nèi)有窗戶沒關(guān)嚴(yán),風(fēng)一吹,時不時的有雨滴飄進(jìn)來,剩下的便一股腦地砸在了窗戶上。

    阮梅“哎呦”了一聲:“這雨怎么還越下越大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溫窈連忙擺手,“不用了師父,我還需要去買點(diǎn)東西。您趕緊去接佳佳放學(xué)吧,要不一會兒這雨下的就更大了。”

    “那行吧,你到家記得和我報(bào)個平安啊。”

    “行。”溫窈眼眸一彎。

    剛目送阮梅駕車離去,她口袋里的手機(jī)就連續(xù)響了幾下。

    周澄:啊啊啊啊啊啊

    周澄:窈兒,你知道我今天采訪的這個醫(yī)生大佬有多帥嘛!!

    周澄:我以為搞醫(yī)學(xué)研究的都是老學(xué)究,結(jié)果人家超級年輕,我的天吶!

    溫窈笑了下,故意道:被你說的我也好奇了,有照片嗎?

    周澄:那包有的,不過你別急,等我們這篇專訪出來,你就能看到了。(壞笑)

    溫窈:那好吧。我下班了,你在哪?

    周澄:剛結(jié)束采訪沒多久,我還在附醫(yī)這里。

    附醫(yī)?

    那豈不是就在她所在的這個小區(qū)附近。正好,可以接了周澄一起回家。

    溫窈同周澄簡單解釋了下,兩人約在街角的那間咖啡廳。周澄工作

    還差個收尾,她也不著急,索性撐著傘在雨中漫步而去。

    這雨下的陰晴不定,忽大忽小,讓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夜北淮的一場雨,也同今天一般相像。不過時隔多年,心境已然發(fā)生了些許變化。

    她低頭躲著水洼走,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咖啡廳門口。

    咖啡廳門口亮著暖黃色門燈,溫窈收了傘,手指剛握上原木色門把手就停住了。不知為何,她的心猛然劇烈跳動了幾下。

    她似有所感,側(cè)身望去,街道對面正站著一個高個子男人。他穿著件灰色絨面大衣,大衣衣擺自然垂到身下兩三分,被黑色西裝褲包裹住的一雙腿又瘦又長。

    雨霧小了些,溫窈抬眸恰好同他對視。接著,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男人的眉眼在此刻同記憶中的他重疊。

    “窈兒!”周澄用包擋著頭發(fā),一路小跑了過來。

    可惜,溫窈沒聽到。她的世界空白一瞬,腳仿佛被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整個腦中只剩下一個問句:是他嗎?

    周澄心下疑惑,便順著溫窈目光看去,隨即激動地?fù)u了搖溫窈胳膊,“我靠,就他,就是他,我今天采訪的那個大帥哥!”

    溫窈看到男人眉眼動了,他眼尾微微上翹,眼中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男人橫跨街道走了過來,由遠(yuǎn)及近,她看的愈發(fā)真切了些。

    曾在夢里聽過無數(shù)次的熟悉聲線再次從她耳邊響起,這次是真實(shí)的。

    他道:“溫窈,好久不見。”

    第36章 chapter36僅一瞬間,溫窈便……

    溫窈微微怔愣,心下沒由來地泛起一絲喜悅,或許是有些訝然,驚訝陳翊南竟然還記得自己。

    畢竟,已經(jīng)七年多沒有見過了啊。

    溫窈眼眸微彎,笑得溫柔。

    “好久不見,陳翊南。”

    從頭目睹到尾的周澄瞪大雙眼,手指不可思議地在兩人之間指來指去。

    “不是,你……”

    “他…………”

    卡殼半天,才終于憋出了一句:“你倆認(rèn)識啊?!”

    “嗯,”溫窈輕笑出聲:“橙子,這是陳翊南,我的高中朋友。”

    “陳翊南……”周澄沉思半晌,忽地一拍腦袋,“我說這名字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呢,從拿到采訪信息的時候,我就感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鳴溪一中的辯論比賽,我見過你!你是北淮隊(duì)辯論隊(duì)代表之一!”

    時間有些久遠(yuǎn),陳翊南想了半刻,才從積壓在最底部的記憶中找了出來。

    “好像是有這回事。”他回。

    不等他細(xì)想,周澄又一拍手,激動道:“你倆是高中同學(xué),還許久未見。你你你,你不會就是溫——”

    “唔……”

    幸而溫窈早有預(yù)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周澄的嘴,才沒能讓周澄將后面的話托盤而出。

    溫窈撩了下耳邊碎發(fā),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咱們進(jìn)去聊吧。”

    剛平靜下來的周澄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拉住了正想進(jìn)門的溫窈。她適時拿出手機(jī)在溫窈眼前晃了晃,“窈兒,不好意思,臺里出了點(diǎn)事,副臺長叫我回去。我就先走了啊!”

    “哎?”

    “你們好好聊哈!”周澄扔下這句話,轉(zhuǎn)身跑了。

    雨已經(jīng)停了,屋檐上累積的雨水正順著檐壁慢慢流下,一滴一滴落在石板路上。

    溫窈只覺得四周安靜極了。時隔七年,再次見到陳翊南,她并非如面上一般平靜,只是,心底亂的有些麻木,一時竟不知該從何開口。

    從七年前?還是近況?

    “那個……”

    “溫窈。”

    兩人同時開口。

    溫窈下意識抬頭,輕輕嗯了聲。

    眼前人微微頷首,緩緩開口道:“抱歉,那天,我失約了。”

    風(fēng)聲,雨聲,簌簌聲,還有他沉澈的嗓音,在一瞬間一股腦涌向了她。

    她的目光久久望向他,一時忘記了遮掩。那個雨夜的悲傷,似乎跨越了時間,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

    僅一瞬間,溫窈便紅了眼眶。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輾轉(zhuǎn)反復(fù),不過都是她自欺欺人。原來,她從未放下,也從未釋懷。

    “有空和我聊一聊嗎?”

    溫窈指尖掐了掌心軟肉一遍又一遍,鉆心的痛意讓她清醒了幾分。許久后,她才勉強(qiáng)揚(yáng)起一抹笑意,“當(dāng)然可以啊。”

    咖啡廳內(nèi)的人不算多,僅有零零散散的幾桌人。屋內(nèi)放著悠揚(yáng)鋼琴曲,倒顯得環(huán)境更加清雅了些。

    兩人就坐在一個角落里,旁邊靠著落地窗,透明玻璃窗上掛滿了雨滴,像鉆石。

    “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天。”

    前天,那就是周六,溫窈默默算了下。

    “你有和其他人聯(lián)系嗎?比如說,江楓。”

    “有,今天剛和他聯(lián)系過。我剛回國,沒有多少熟悉的人,就連這個手機(jī)號也是剛辦沒多久。”陳翊南頓了下,接著說:“今天負(fù)責(zé)采訪我的那個記者,是你朋友?”

    “啊、對,”溫窈笑了下,“是我初中朋友,現(xiàn)在在和我合居。”

    兩人的狀態(tài)就像老朋友間的正常寒暄,卻不知為何,她心底感到一陣陣的悵然若失。

    “住這附近?”陳翊南狀若無意地問道。

    溫窈微笑著擺手,說附近房價(jià)貴住不起,然后和他報(bào)了個小區(qū)名。

    陳翊南點(diǎn)了下頭,若有所思。

    服務(wù)員在此時將意面和小食端了上來,她將芥末蝦球往陳翊南那邊推了推,“你嘗嘗,這個還不錯。”

    陳翊南叉起一個放進(jìn)嘴里,卻被芥末味輕輕嗆了下,他見溫窈看著自己,忍著喉間癢意說了句“好吃”。

    溫窈實(shí)在沒憋住,低下頭輕笑出聲:“陳翊南,你挑了個芥末醬最多的蝦球。”

    陳翊南喝下一口涼水,唇角也勾起了一個弧度。此時看見溫窈這個笑容,他這才覺得兩人距離拉近了許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相識的那段時光。

    溫窈手機(jī)震動了下,鎖屏界面彈出周澄的消息提示。

    周澄:窈兒,我好餓啊。家里沒東西吃了,你一會兒幫我?guī)Х莩缘幕貋戆伞#p手合十)

    溫y:沒問題,我很快回去。

    放下手機(jī)后,她揮手叫了下服務(wù)員,要了幾道吃食打包帶走。

    陳翊南趁這個空隙,去地圖上搜了下溫窈剛才說過的小區(qū)名稱,將路線默默記在了心里。

    溫窈放好刀叉,用紙巾擦了擦嘴角。

    “吃好了?”

    她點(diǎn)了下頭。

    “我送你。”不等溫窈拒絕,陳翊南拿著車鑰匙朝外走去。

    溫窈提好外賣袋跟了上去,一出門,她就注意到了那輛停在路對面,車燈正在閃爍著的黑色大G。陳翊南拉開副駕駛車門,等在路邊。

    她走上前拉開后座門,開口解釋道:“我還是坐后面吧,坐副駕駛,你女朋友知道了會不開心的。”

    她還沒忘記高三那年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蘇文婷同他目前是不是還在一起。以防萬一,她還是坐后面比較合適。

    陳翊南眉頭一跳,伸出手擋住了后座門,“女朋友?誰和你說我有女朋友?”

    看這個樣子,那應(yīng)該就是分手了?

    溫窈垂眸默默想。

    最終,她還是稀里糊涂地坐進(jìn)了副駕駛,直到車子啟動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明明是想來拒絕的。

    “你不是剛回國,京北的路你認(rèn)識嗎?”溫窈有些疑惑。

    陳翊南唇角牽起,用余光看了眼溫窈,“放心,拐不跑你。”

    溫窈攥著安全帶的手一緊,車窗外的風(fēng)吹得格外溫柔,迎上朦朧月光,她抿唇一笑。

    許是嫌熱,灰色羊絨大衣已經(jīng)被他脫下扔在了后座。他白色襯衫的袖子挽起,握住方向盤的手一如既往的好看,骨節(jié)分明,修長干

    凈。

    “你本科是在京北上的大學(xué)?”

    陳翊南主動打破安靜氛圍。

    “嗯。”

    “京北大學(xué)?”

    溫窈訝然偏頭,睫羽閃動了兩下。

    陳翊南笑了下,“沒有反駁,那看來是了。”

    “很厲害。”

    他真心實(shí)意夸贊。

    “你怎么猜到的?”

    陳翊南給出的理由,也令她有些動容。

    “高中有三年,你便努力了三年。你想得到的東西,就會拼了命的去爭取。這份堅(jiān)韌心志,我當(dāng)時就很佩服。所以,你值得京北大學(xué)。我也始終相信,你能考上京北大學(xué)。”

    靜默片刻后,她回憶著開口:“我記得我當(dāng)時偏科,老師沒少找我,也多虧了有你的輔導(dǎo),后面我的情況好了許多。”

    “那你呢,去了國外哪里?”

    “當(dāng)時外公去世后,我就去了斯坦福醫(yī)學(xué)院。”

    陳翊南外公去世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后來江楓告訴她的。剛才一時不察竟又提起了那年的事,現(xiàn)下她有些后悔。

    悄摸打量了一會兒后,她見陳翊南神色如常,提起那件事也沒什么難過神色,心下這才松了一口氣。

    直到快到家門口,溫窈都沒再開口詢問陳翊南不辭而別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問與不問,好像都沒有了什么意義。

    車子七拐八拐,終是行駛到了小區(qū)門口。溫窈本想著送到大門口就行,不成想推脫幾下不成,陳翊南將她送到了樓下。

    溫窈道了聲謝,繼而推開車門離開,剛邁出一步,就被陳翊南叫住了。

    他道:“溫窈,要不要加個微信?”

    _

    三樓樓道的燈泡壞了,周圍一片漆黑。兩人還沒來得及去找物業(yè),溫窈只得打開手機(jī)手電筒給自己打光找鑰匙。

    不等鑰匙插進(jìn)鎖口,門就自動開了。她拉開門,卻見屋內(nèi)也是漆黑一片。

    “奇怪,不是說在家……”溫窈一面說著,一邊摸索到了客廳大燈開關(guān)。

    “啪嗒”一聲輕響,暖色燈光照亮了室內(nèi)。溫窈換鞋的手一頓,她看到正對面的木質(zhì)餐桌前,周澄正直直地坐在那里,滿臉笑意。

    有些同這場景格格不入的是,周澄手里掂量著一個干凈的長湯勺,正被她握在掌心里一晃一晃的。

    溫窈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預(yù)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周澄就伸出湯勺沖她一指,“如實(shí)招來,活罪難逃,死罪可免。”

    “親愛的周小姐,”她抬高手中提著的外賣袋遞到周澄眼前,“您先用餐,我這就和您娓娓道來。”

    月上梢頭,三樓的燈光從客廳亮到餐廳,溫窈也將事情講了個大概。

    “還真被我猜對了,他果真就是你高中暗戀的那個人啊。”周澄使叉子一用力,叉了塊牛排,后知后覺道:“幸好你捂得快,否則我這就要說漏嘴了。”

    “不過窈兒,你還喜歡他嗎?”

    溫窈有些愣神,垂在桌下的手指蜷了蜷,她淺淺笑道:“橙子,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關(guān)于喜歡,早就淡了。”

    周澄投來疑惑的目光,本來想開口,想了想,又收了回去。她只是想說,溫窈的神情,可著實(shí)不像是不喜歡了。

    而若是不喜歡了,又何必日日翻看那本莎士比亞的詩集,還細(xì)心為它包了書封,這么多年來,保存的像是一本新書。

    第37章 chapter37“陳翊南,這是紅……

    樓下,黑色大G還未開走。

    陳翊南倚在車門上,目光從三樓那扇亮起的窗戶上面收回。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車,剛拉開車門,就看到放在副駕駛座椅上的手機(jī)屏幕亮了下。

    溫窈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請。

    陳翊南點(diǎn)開了溫窈的微信頭像,他眉頭微蹙,總感覺這個背景看起來有些眼熟。

    頭像里是個年輕女孩的背影,看著像是溫窈。她穿著黑色毛呢大衣,脖子上圍著紅色格子圍巾,左手握著一根還未燃盡的仙女棒,正側(cè)身朝身后的漫天煙花望去。

    很好看。

    輕輕敲打著方向盤的手指頓住,陳翊南眉頭舒緩,唇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清淺笑意。

    手機(jī)上彈出一條消息提示,來信人是江楓。

    江楓:見到了?

    陳翊南回了個嗯。

    這條信息剛發(fā)出去沒多久,對面就立時發(fā)來了視頻通話邀請。他點(diǎn)了接通,江楓的臉接著就從屏幕上出現(xiàn)了。看起來,倒是和高中時沒太大變化。

    “不是我說啊陳翊南,你藏的挺深啊?”

    “你喜歡溫窈,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

    陳翊南聽到視頻那頭傳來一道淡淡的女聲:“因?yàn)槟闵祮h。”

    江楓將手機(jī)放倒在了桌子上,屏幕變成了黑色,有他放低的聲音順著聽筒飄出,“阿眠,你能不能給我留點(diǎn)面子……”

    陳翊南低頭笑笑,聽著屏幕那頭的吵吵鬧鬧,他也莫名走了神。

    高三那年外公去世后,他找到了那封外公就給他的信。讀完后,便做出了出國留學(xué)的決定。他要學(xué)習(xí)最精湛的醫(yī)術(shù),像母親一樣救助更多的人。

    縱然父親反對,但他還是堅(jiān)決出國了,手機(jī)也不小心在國外機(jī)場被偷了。陳紹一氣之下,凍結(jié)了他卡里的錢,想借此逼他回國讀金融。

    那一段時間是最艱難的。但他不可能回國讀金融,當(dāng)時,卡里的錢不能用,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他便打起了工,打工賺錢的同時兼顧學(xué)業(yè)。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攢了半年錢后,他才買了一個新手機(jī)。

    那時距離2013年高考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陳紹見他回來無望,也就解凍了他的銀行卡,兩人僵持的關(guān)系這才好轉(zhuǎn)了些。

    學(xué)醫(yī)真的很累也很苦,更別提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在國內(nèi)獨(dú)居的外婆是他唯一放不下的親人,他一直這么認(rèn)為。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每逢深夜一身疲憊地躺到床上,望著懸掛在頭頂窗外的明月,他總會想起溫窈。

    星河浩瀚,似她眸中光華流轉(zhuǎn)。而同她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也總在深夜?jié)撊胨哪X海,無比清晰。

    有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在他的心底逐漸蔓延,直至包裹住整個心臟。

    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喜歡,是在2014年的5月份。

    盡管假期只有短短一天,在聽說外婆生病后,他還是連夜趕飛機(jī)回了北淮,落地是江楓接的機(jī),兩人打車直奔市醫(yī)院。確定外婆身體無大恙后,他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夜色漸深,他下樓送江楓出醫(yī)院門。在途徑醫(yī)院問診大廳時,一抹熟悉身影映入他的眼簾。隔著重重人群,哪怕僅僅是個模糊側(cè)顏,他也一眼就將她認(rèn)了出來。

    溫窈神色焦急,拿著單子快步朝左側(cè)座椅區(qū)走去,然后小心托住一個年輕男人的胳膊,扶著他離開了。看兩人離去的方向,應(yīng)該是醫(yī)生科室。

    陳翊南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輕輕握拳,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剛才江楓站在一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自然也注意到了溫窈。他疑惑道:“哎那不是窈妹妹嗎,怎么也在這”

    接著,他撞了下陳翊南肩膀,笑道:“你看,旁邊那男生還挺好看的。不會是窈妹妹上大學(xué)新結(jié)交的男朋友吧?”

    江楓本沒指望能得到回應(yīng),耳邊卻忽地傳來一道聲音。

    “比我好看?”

    陳翊南淡淡開口,教人聽不出情緒。

    江楓愣了下,面上流露出震驚的情緒。他有些不可置信,這話可不像是陳翊南會說出口的,但他又切切實(shí)實(shí)聽到了。

    見陳翊南已經(jīng)走出了一米遠(yuǎn),江楓這才急忙回神跟了上去。

    江楓大大咧咧并沒將碰見溫窈的事情太放心上,按理說,他的情緒也不會有很大波動才對。可那瞬間加速的心跳,卻暴露了他的不對勁。

    見到溫窈同那個年輕男生走在一起,他竟有些……難過,心下也感到一絲煩躁與慌張。

    后來,隔天回到美國后,舍友Frank找他喝酒。喝到盡興時分,兩人都有了些醉意,F(xiàn)rank聽后打趣道:“陳,你是喜歡那個女孩子吧?”

    他的呼吸微滯,剎那間如夢初醒一般。本因喝了酒有幾分混沌的頭腦,也頓時清醒了許多。

    那天,他徹夜未眠。

    晚上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從如今的視角來看,他才恍然發(fā)覺自己對待溫窈是同旁人不一樣的。

    再后來從江楓口中得知那晚事情緣由后,他腦中緊繃了好幾天的弦才猛然松弛下來。幸好,幸好,那個年輕男人是她的學(xué)長,而非男朋友。

    從那天起,他便對歸國有了期待。遙遠(yuǎn)的大洋彼岸,有著他除了外婆外最牽掛的人。

    視頻那端重新亮了起來,江楓探出頭,嗅到一抹不同尋常的氣息,“我突然想起來,從那晚陪你去醫(yī)院看外婆碰見溫窈后,你小子就不對勁。還問我誰好看,我靠我當(dāng)時怎么就沒想到呢!”

    陳翊南笑了下,故意道:“因?yàn)椋闵怠!?br />
    不等江楓反應(yīng)過來,他就掛斷了視頻。黑色轎車被啟動,朝城市的另一端開去-

    忙碌的一周過后,因著陳翊南歸國,曾經(jīng)冷清了許久的q|q群再次活躍了起來。

    前幾年,微信逐漸成為當(dāng)時最流行的即時通訊軟件之一,辦公也方便,大家使用q|q的次數(shù)也就少了。江楓便新建了一個微信群,將溫窈幾人都拉了進(jìn)去。

    周五下班前,江楓在群里發(fā)了條消息,問這么長時間沒聚了,要不要一會兒下班聚一下。

    林見月率先回應(yīng):可以啊,黑心老板今天難得沒讓我加班!聽說南哥也來京北了

    Cyn:嗯,回來了。今后就在京北工作了。

    林見月:熱烈歡迎.gif

    林見月:南哥今晚來不來?

    Cyn:行。

    虞眠:@溫y窈兒呢,今天有空嗎?大家都有空的話,我就和江楓一會兒坐高鐵直接去京北了。

    溫窈冒了個泡:有空,下班后可以去。

    林見月:咱們?nèi)ツ某裕窟@個時間點(diǎn),估計(jì)都沒位置了吧。

    江楓眼睛一轉(zhuǎn),說了句:這個不用擔(dān)心,實(shí)在不行咱們可以去陳翊南家里吃火鍋,他家地方大。

    虞眠放下手機(jī),笑道:“你故意的吧。”

    “我這是為了兄弟愛情操碎了心啊。”

    群里接著來了消息。

    林見月:會不會有些麻煩南哥?

    Cyn:不麻煩,那大家晚上都來我這聚吧。一會我把位置發(fā)群里。

    林見月:那先辛苦南哥啦!

    江楓也發(fā):感謝大哥款待!

    溫窈正想放下手機(jī),界面置頂位置忽地又蹦出一條消息,是那個熟悉的藍(lán)色頭像發(fā)來的。

    Cyn:下班后有空陪我去趟超市嗎?

    溫窈怔了下,指尖一時停頓在屏幕上。

    對面接著發(fā)來了第二條消息。

    Cyn:江楓將采購的工作交給我了。我平時也不怎么買東西,怕有什么遺漏。我想,麻煩你幫忙一起去采購,可以嗎?

    溫窈回神想了下,就是幫陳翊南一起采購而已,便發(fā)了個ok。

    對面秒回:幾點(diǎn)下班?

    估計(jì)是好溝通時間,她回了個六點(diǎn)半。

    Cyn:好,六點(diǎn)半在律所門口等你。

    溫窈心下一驚,拒絕的話語剛想發(fā)出去,對面卻似乎能窺探到她心中所想。

    Cyn:從醫(yī)院回家正好能經(jīng)過你的律所,我直接帶你去超市,這樣也節(jié)約時間。

    這么一想,倒也是。

    她刪掉了消息框中編輯好的語句。

    掛在墻上的鐘表緩緩走到六點(diǎn)鐘,溫窈忙完收尾工作,將審查好的文書放到阮梅辦公室,也差不多到了約定時間。

    她拿好包,走進(jìn)電梯。嘉誠律所電梯外的玻璃窗是單層防窺的,行至三樓處,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打著三角閃的那輛黑色大G。更引人注目的,是車前面站的人。

    陳翊南正雙手環(huán)胸,輕倚在車門前。他身姿高挑,惹得不少人頻頻回頭。可這人卻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一般,目光定定看著律所大門。

    溫窈唇角笑漪輕牽,低頭用指尖點(diǎn)了兩下手機(jī)屏幕,亮起的時間顯示距離六點(diǎn)半還有十分鐘。

    他來的竟這樣早。

    看到溫窈走出來后,陳翊南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謝謝。”

    “溫窈,和我就別這么客氣了。”

    陳翊南系好安全帶,起動車子向前走去。

    溫窈蜷了蜷手指,輕聲回了句好。

    陳翊南帶著她來到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大型商超。周五的人多一些,兩人在超市門口推走了僅存的最后一輛購物車。

    溫窈本來說著是來幫忙的,到頭來她卻成了主要采購的那個人。

    “你家里有幾包調(diào)料?”

    “好像……沒有。”

    六包調(diào)料被放進(jìn)了購物車。

    “家里還有什么蔬菜?”

    陳翊南認(rèn)真回想了下:“應(yīng)該還有些生菜。”

    “那再買點(diǎn)茼蒿、空心菜、土豆………”溫窈走在蔬菜區(qū),一面說著,一邊拿菜放進(jìn)購物車。

    陳翊南唇角噙笑,安靜推車跟在溫窈身后。

    路過水果區(qū)時,他叫住了溫窈:“吃不吃葡萄?”

    溫窈轉(zhuǎn)頭看了眼他手中提的水果,不禁一愣,隨即輕笑出聲:“陳翊南,這是紅提。”

    “啊、是嗎?”他笑道:“長得還挺像的。”

    溫窈從他手中接過,“你看,這種果粒呈橢圓形,果肉緊實(shí)的大部分是提子。不過,科學(xué)點(diǎn)來講,紅提也算是葡萄的一種。”

    陳翊南低頭望著身前人出神,女孩講的認(rèn)真,睫羽閃動就像飛舞的蝴蝶。

    此時在兩人身旁走過一對母女,小姑娘拉著媽媽的手看了兩人一眼,繼而抬頭放低聲音說道:“媽媽,那個哥哥的女朋友好漂亮哇!”

    小姑娘自以為說的很小聲,卻不知被兩人聽的一清二楚。

    溫窈怔在原地,臉上迅速泛起了一層紅暈。

    第38章 chapter38這串?dāng)?shù)字和她生日……

    陳翊南看到身前人似遮掩般地伸手輕蹭了下臉頰,仿佛這樣就可以將紅暈?zāi)ㄈァ?br />
    他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輕撓了下,癢癢的。

    “陳翊南,咱們火鍋底料是不是還沒有買?”

    溫窈轉(zhuǎn)回身,低頭輕聲開口。

    他難得走神。

    同溫窈重逢那日,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其實(shí)還是挺驚訝的。相較于高中時期,她的頭發(fā)更長了些,臉上稚氣已經(jīng)褪去,清秀中多了絲明艷,就像皚皚白雪中生出的一支紅梅。眉目如畫,勝雪三分。

    除了這些,他總覺得還有哪里變了。今日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那副她常年佩戴的黑框眼鏡,已經(jīng)被她摘了去。

    他因此想起兩人在北淮的第一次相遇,便利店前,榕樹下,兩人目光交匯的瞬間。

    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她的眼眸像夏日雨打芭蕉時滴下的水珠,水光瀲滟。

    想到這,陳翊南垂眸笑了下。

    “是,還沒買。”他道。

    半小時后,黑色大G駛進(jìn)車庫。

    陳翊南停好車,從溫窈手里接過裝滿菜的購物袋以及幾瓶飲料。

    溫窈有些擔(dān)憂:“我?guī)湍隳眯┌桑瑫粫悬c(diǎn)沉?”

    “沒事,你幫我開門。密碼是——”陳翊南話音一頓。

    “是什么?”溫窈回頭問。

    “0212#”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溫窈伸手按上數(shù)字,“0…2…1…2”,最后一個數(shù)字被按下后,她微微一愣,這串?dāng)?shù)字……和她生日一樣。

    這么巧?

    門啪嗒一下開了,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翊南走進(jìn)門將東西暫時放在地上,

    抬手摁下右面墻上的燈光開關(guān)。室內(nèi)明亮起來,溫窈也看清了房屋內(nèi)部的布置。

    這是個兩層的loft,面積很大,裝修風(fēng)格雖然簡約,卻不失格調(diào),入門正對著的墻上還掛著幅山水字畫。

    陳翊南看了眼溫窈穿的高跟鞋,彎腰從鞋柜里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試試,新的。”

    “啊、好,謝——”

    一個謝字剛說出口,溫窈就立時止住了話頭,她沒忘記上次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門廳只開了一個小燈,燈光暖洋洋地灑落在溫窈頭頂,栗色發(fā)絲被染成了金黃色。

    她低頭換上拖鞋,甩動著的發(fā)尾輕柔地擦過他的虎口,帶起一陣心猿意馬。

    陳翊南輕輕閉了閉眼睛,伸出指尖小心觸碰了下虎口位置。

    “這么大的房子,都是你自己住?”

    他驀然回神,嗯了一聲。

    “不會孤獨(dú)嗎?”

    溫窈本沒多想,可等問出了聲才瞬覺其中歧義。她慌地連忙擺手,“我不是……”

    陳翊南喉間溢出低低笑聲,他一面提著袋子朝廚房走去,一邊說著:“是挺大的,空著也是空著。溫律師需要租房嗎?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可以考慮打個九折。”

    溫窈怔了下,下意識跟在他后面反駁:“才九折?陳醫(yī)生,就咱們這交情,不值個五折嗎?”

    “五折?市場價(jià)格都沒這么低,小溫律師留點(diǎn)活路吶……”

    溫窈抿唇笑了,眼眸彎成弧度小小的月牙狀,適才面上的慌亂一掃而空。

    “叮咚——叮咚——”

    一串門鈴聲響起。

    “我去開。”溫窈放下剛從袋中拿出來的料包。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有兩道身影快速擠了進(jìn)來。

    “南哥回國快樂!”

    “陳翊南,歡迎回家!”

    林見月和江楓一齊喊道。

    溫窈被塞了一懷花,此刻艱難地探出頭,默默一指:“他在那。”

    虞眠抬腳從后面邁進(jìn)屋,扶額無奈道:“唉,沒個靠譜的。”

    江楓撓頭笑了下,和溫窈打了個招呼。倒是林見月,兩人雖然在一座城市,但工作地方離得遠(yuǎn),平時也不經(jīng)常見面。此時看見溫窈,林見月直接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想死你了,窈兒!”林見月擦了下眼角,重新抬起頭,看著溫窈和虞眠同自己面對面站著,心下感慨萬千:“真好,咱們仨難得能聚一塊。”

    餐廳內(nèi)熱氣氤氳,鍋中翻滾起熱鬧的浪花。

    江楓坐在餐桌前招呼道:“三位,別傻站著了,先來吃飯吧。”

    虞眠拉著林見月率先坐下,就坐在江楓兩邊,場上只留下唯一一個空位,在陳翊南身旁。

    等溫窈落座后,陳翊南拿出幾瓶飲料,問大家喝什么,江楓擺手笑道:“飲料有什么意思。南哥,有小麥果汁嗎?”

    “有。”

    陳翊南去儲物間拿了幾瓶出來。

    他坐下后,見溫窈杯中還沒喝的,便順手將她杯子撈了過來,剛想給她倒些飲料,就聽到身旁人小聲說了句:“我也想喝些酒。”

    陳翊南眉梢輕輕一揚(yáng),“你能喝酒?”

    “能喝一點(diǎn)。”

    溫窈比劃了一瓶的高度。

    “…………”

    “行,”陳翊南給她倒了半杯,“少喝點(diǎn)。”

    虞眠將兩人的互動都看在了眼里,她心中竊喜,伸手在桌下輕戳了戳身旁人的腿。

    林見月一臉疑惑:“阿眠,怎么了?你戳我干什么?”

    虞眠的手一頓,心中頓覺大事不妙。

    怎么說呢,她,戳錯人了……

    剛想好借口該怎么說,她的手就被林見月一把握住了。只見林見月驚訝道:“我的天,這是婚戒嗎?!好漂亮!”

    虞眠怔了下,隨即沖眾人點(diǎn)點(diǎn)頭。

    江楓借此補(bǔ)充道:“本來準(zhǔn)備再過段時間告訴你們的,我和阿眠的婚禮定在了明年三月份。到時候,你們可不能缺席啊!”

    溫窈幾人乍聽見這則消息都有些驚訝,不過細(xì)細(xì)想來,虞眠同江楓在大學(xué)時就開始戀愛,談了這么多年,結(jié)婚倒是也很正常。

    消化好這則消息后,三人起身輪流送上祝福,溫窈和林見月還答應(yīng)了虞眠要去做她的伴娘。

    陳翊南滴酒未沾,眼神清明,身旁卻是黏上來了一個江楓,拉著自己的手不放。硬是讓自己做他未來孩子的干爹。

    他搖頭失笑,隨口應(yīng)下了。待一轉(zhuǎn)頭,就看到溫窈杯中空空如也,而剛才剩了半瓶子的罐裝啤酒正被她抱在手里,小口小口喝著。

    不是說,就喝一點(diǎn)?

    小騙子,以后可不能相信她的話了。

    晚飯過后,已經(jīng)將近夜里十一點(diǎn)鐘,月光灑落窗沿。除了陳翊南,幾人都有些醉了。

    家里這么多空房間,他提議眾人從這睡一晚,明天再走。

    江楓說道:“那正好,咱們明天還能去爬京北附近的西靈山。”

    溫窈其實(shí)不怎么喜歡運(yùn)動,但她想了想,周末也不能總是窩在家里。明天不加班,那座山也不高,她索性同意了。

    “陳翊南,明兒個有時間沒?”江楓偏頭問。

    “明日調(diào)休。”

    林見月一拍手掌,“ok,就這么決定了。那我先去睡了。”時間不早了,加上喝了些酒,她困得有些睜不開眼。

    樓下那間客房江楓和虞眠睡,樓上還有兩個臥室,一間主臥,一間客臥。主臥陳翊南自己住,剩下的客臥林見月和溫窈正好可以一起睡。

    溫窈拿起手機(jī)給周澄發(fā)了條消息,告訴她自己今晚不回去住了。正想退出微信,阮梅就來了消息。

    一個緊急任務(wù)。

    恰好她今日不在家,身旁沒有電腦。思來想去,她敲響了陳翊南的臥室門。

    門很快被打開,見到來人,陳翊南先是一愣,隨即問道:“怎么了?”

    “那個……你書房里的電腦能不能暫時借我用一下,我這里剛來了一個工作,有點(diǎn)急。”

    “我?guī)湍愦蜷_。”陳翊南朝書房走去。

    這也是溫窈第一次看見他的書房。書房空間很大,靠北的位置擺放著一個咖啡色沙發(fā),書桌對面的胡桃色木質(zhì)書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醫(yī)學(xué)資料書籍。

    “可以用了。”陳翊南起身將位置讓給了她,“有什么問題再叫我,我睡不早。”

    溫窈笑回:“好。”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jī)屏幕閃了好幾下,但她專心致志地在編寫文件,并沒有注意到。

    陳翊南出去后,很快就端了一杯溫水回來,輕聲放下后,又走了出去,全程沒有打擾到正在工作的人。

    待到將文件發(fā)送到阮梅郵箱,已經(jīng)將近夜里一點(diǎn)鐘。夜色四合,秋日傍晚的風(fēng)拂過溫窈指尖,微微涼潤。

    溫窈伸了個懶腰,這才撈起旁邊的手機(jī)。屏幕一亮起,都是周澄發(fā)來的消息。

    周澄:!!

    周澄:!!!

    周澄:窈兒你變了,你現(xiàn)在都學(xué)會夜不歸宿了!

    周澄:我要對你的成長提出表揚(yáng)!不過,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要注意保護(hù)自己噢~(兔兔捂臉.jpg)

    隔了幾分鐘后。

    周澄:你怎么還沒回我?

    周澄:哦天啊,我懂了,打擾了~(兔兔告退.jpg)

    溫窈:…………

    她指尖迅速編輯了條信息,發(fā)了過去。

    “橙子,你在想什么?”

    “我剛才在忙工作……”

    有些令她意外的是,對面竟然還沒睡。聊天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隔了一分鐘,周澄的信息才發(fā)了過來。

    周澄:啊哈哈,工作啊,工作好哇!

    周澄:不說了,我明天還要跑外務(wù)。晚安寶貝!

    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溫窈趴在桌上搖頭失笑。她正準(zhǔn)備站起身,就忽覺身下有一股熟悉的暖流。

    不會吧……

    她打開日歷,看了眼上個月的日期,算算周期,的確是到日子了。但問題是,最近太忙,她忘了。現(xiàn)在,包里連一片衛(wèi)生巾都沒有。

    正在糾結(jié)該怎么辦的時候,書房門被輕輕敲響了。陳翊南將門拉開一條縫,問道:“還沒忙完嗎?”

    “忙……忙完了。”溫窈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

    走近柔聲問道:“怎么了?”

    “沒……沒事……”

    陳翊南垂眸,目光接觸到溫窈捂住肚子的手上,瞬間明白了什么。

    “你等等。”

    他走了出去,很快,溫窈就聽到了大門關(guān)閉的聲音。

    她的身子坐的筆直,一動不敢動。

    沒一會兒,陳翊南就提著一個袋子回來了。他將袋子放在書桌上打開,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平時用什么牌子,就都買了點(diǎn)。”

    溫窈抬眼一看,袋中是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衛(wèi)生巾。

    “都可以的。”她小聲道。

    “行,我先去給你沖杯紅糖水,喝了暖一下。”

    陳翊南走了出去,她也提起袋子進(jìn)了衛(wèi)生間。

    紅糖水沖好后,陳翊南將杯子放在了餐桌上。衛(wèi)生間的門也被打開了,溫窈慢慢探出身,用氣音說道:“我的褲子不小心沾了點(diǎn),怎么辦?”

    一樓臥房內(nèi)傳來拖鞋與地面的摩擦聲響,溫窈心中一驚,下意識拉著陳翊南躲進(jìn)了旁邊的臥室。

    拖鞋聲由遠(yuǎn)及近,最后進(jìn)了衛(wèi)生間。兩人還倚在臥室門上一動不動,溫窈回神環(huán)視一圈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陳翊南的臥室。

    而兩人的手還在緊緊握著,有熱度源源不斷的順著掌心傳來。溫窈也意識到了這點(diǎn),手指連忙一松。

    陳翊南沒動,唇角漾開一抹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兩人安靜站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直到外面人回了臥室,陳翊南才開口:“我給你拿條褲子。”

    他在衣柜中翻了一會,拿出一條休閑褲,“這條是新的。不過你穿的話,就是可能——”

    溫窈從衛(wèi)生間換好出來。

    他忍著笑意道:“可能有些長。”

    的確,溫窈低頭看了眼,在她身上穿著,褲腿已經(jīng)拖地了。

    “沒事,明早我讓橙子幫我送一條新的過來。”

    溫窈道謝后轉(zhuǎn)身,目光在觸及窗邊桌子時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在桌子上面,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第39章 chapter39“這是你送的,我……

    2011年時,她送給陳翊南的17歲生日禮物,就是這個藍(lán)色手作杯子,沒想到還被他保存的很好。

    陳翊南順著溫窈目光望去,待看清楚她看的東西后,笑道:“還記得?”

    “記得的。我只是有些驚訝,這么多年了,你竟然還留著它。”

    “溫窈,這是你送的,我很喜歡。”

    因?yàn)槭悄闼偷亩Y物,所以我都很喜歡。

    溫窈睫毛忽閃了兩下,有一瞬間怔愣,但她很快回神道:“你喜歡就好。那個……我先回去睡覺了,晚安。”

    接著,她便摁下門把手,火速逃離了陳翊南的臥室。

    陳翊南的目光一直追隨在溫窈身后,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而臥室門也因受慣性“啪嗒”一聲闔上。

    林見月已經(jīng)睡熟,發(fā)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而溫窈睜著眼睛,回來后已經(jīng)在床上靜靜躺了十分鐘。她的眼睛盯著天花板,大有勢要在天花板上盯出一個洞的架勢。

    所以,他剛才是什么意思?

    總不應(yīng)該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夜很深了,溫窈晃了晃有些沉重的頭,強(qiáng)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_

    周六過后,林見月就被老板呼叫回了公司,江楓和虞眠也回了南陽。陳翊南周日醫(yī)院值班,順路將溫窈送回了律所。

    新的一周開始,幾人都恢復(fù)了忙碌的狀態(tài)。

    坐在溫窈旁邊工位的昊哥從阮梅辦公室出來,走到溫窈桌前敲了兩下,“小溫啊,阮姐叫你。”

    溫窈從一堆文件中抬頭,回了聲“好”。她敲門進(jìn)了阮梅辦公室,阮梅看見她來了也不過多啰嗦,直接切入正題。

    “我這里有個離婚案子要給你,你先看看,能不能行。”阮梅推了份文件過來。

    溫窈大體瀏覽了一下,是一份關(guān)于撫養(yǎng)未成年問題的離婚糾紛案。見沒什么問題后,她就應(yīng)下了。

    文件上的資料有限,一些細(xì)節(jié)性的問題,她還是需要和當(dāng)事人那邊溝通一下。

    周二下午,嘉誠律所會客室內(nèi)。

    一個長頭發(fā)女人走了進(jìn)來,戴著墨鏡,脖子上也圍著厚圍巾。

    雖說入了秋,但律所內(nèi)溫度不低,倒也不必一直捂這么嚴(yán)實(shí)。溫窈招呼過后不由得多看了眼,隨即說道:“劉女士,您好!我是嘉誠律師事務(wù)所的律師,我姓溫。接下來,您的案件由我受理。”

    “噢好的,阮律師有和我提過你。她推薦的人,我是信得過的。”女人道。

    “感謝您的信任。不論什么案子,我這邊都是會認(rèn)真對待的,這點(diǎn)您可以放心。您之前咨詢的事實(shí)我都有過了解,今天來,您還有其他需要補(bǔ)充的嗎?如果沒有,接下來我這邊會核實(shí)下一些細(xì)節(jié)問題。”

    女人偏頭看了眼門口方向,見會客室的門好好關(guān)著,回頭對上溫窈目光道:“有一件事,我上次沒說。”

    她抬手慢慢摘下自己的墨鏡和圍巾,溫窈目光觸及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波瀾不驚的神色里起了一絲漣漪。

    她的眼角泛著淡淡青色,圍巾下的皮膚更是斑駁紅痕,青紫痕跡交叉著一塊又一塊。

    女人苦笑了下,平靜道:“這么多年,我是實(shí)在忍受不下去了。以前是為了孩子,一直忍著,忍一會也就過去了。可如今他越發(fā)變本加厲,尤其是酒后。這次我下了決心,一定要同他離婚。”

    “溫律師,”女人目光望了過來,語氣中帶上一絲焦急:“請您幫幫我,我要離婚,也要把樂樂帶走!樂樂絕對不可以交給他這種人撫養(yǎng)啊!”

    溫窈起身接了杯溫水,放到女人跟前,“《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條第三款明確規(guī)定了禁止家庭暴力。我們?nèi)绻芴峁┏渥愕募冶┳C據(jù),那么不僅能解除婚姻關(guān)系,也能夠向施暴方提出損害賠償。”

    她接著說道:“根據(jù)《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條第三款規(guī)定,離婚后,子女不滿兩周歲的,以由母親直接撫養(yǎng)為原則;子女兩周歲至八周歲的,以父母協(xié)議為主,協(xié)議不成的,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子女的原則判決;子女已滿八周歲的,應(yīng)當(dāng)尊重其真實(shí)意愿。您的兒子樂樂今年剛滿六歲,父親若是具有家暴傾向,法院那邊也不會輕易將您兒子判給施暴方的……”

    “我明白了,溫律師。”女人看了眼時間,重新整理好圍巾墨鏡起身,“過上幾天,我會再來找您的。”

    溫窈將女人送至律所門口,兩人分別。剛在工位坐下,前面談話聲就傳了過來。

    “我和你們說哦,前陣子我朋友代理了一個刑事案件,開庭當(dāng)天,就有七八名被害人那邊的家屬來旁聽,那叫一個氣勢洶洶。”

    有人擔(dān)心道:“那你朋友可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朋友反應(yīng)快啊,簽完筆錄后,一路驅(qū)車從后門走了。”

    “別說他們搞刑事的了,就咱們這搞民事的也不好干啊。自從聽說有個同行被對方當(dāng)事人扇巴掌跟蹤后,我這包里可就常備防身器具了。”

    “哎的確,雖然說這種事也不多見,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以防萬一還是保險(xiǎn)一點(diǎn)。”

    …………

    溫窈敲鍵盤的手一頓,在那邊聊天的幾個,都是律所里的前輩。這種事情,過去也不是沒聽說過。想了想,她打開購物軟件,下單了幾樣防身工具,以防萬一。

    _

    一段時間后,溫窈和離婚案的當(dāng)事人又見了一面,這次女人帶了傷情鑒定書以及相關(guān)照片視頻。調(diào)查取證結(jié)束,溫窈遞交了起訴狀。

    后面法院安排了訴前調(diào)解,當(dāng)事人表明態(tài)度明確拒絕了訴前

    調(diào)解。訴前調(diào)解失敗后,正式立案。

    開庭審理當(dāng)天,溫窈醒的很早,倒不是因?yàn)榫o張。她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剛畢業(yè)的自己,會因?yàn)橥従o張到失眠。這幾年辦了不少案子,也形成了習(xí)慣,會找一個安靜地方多想多說上幾遍自己想說的內(nèi)容,再翻閱一下卷宗,梳理庭審提綱。

    開庭前,溫窈和阮梅見了一面。阮梅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小溫,怎么樣,有把握嗎?”

    溫窈笑著點(diǎn)頭,“放心吧,梅姐。”

    法槌一落,該起離婚糾紛案最終歷經(jīng)一個小時結(jié)束。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rèn)為,雙方夫妻感情破裂,符合法定離婚條件。又因男方存在家暴行為,在日常生活中對未成年人健康成長存在不利影響,孩子判給了女方劉曉娜撫養(yǎng)。

    溫窈走出法庭大門時,一抬頭和站在樓道里的男人對上了視線,是這次被告張勇。張勇盯著她看了會,隨即朝法院大門走去。

    被告律師和溫窈打了聲招呼,她偏頭的瞬間,沒注意到張勇嘴邊揚(yáng)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溫律師,進(jìn)步飛速啊。”來人夸贊道。

    溫窈笑道:“王律師,咱們也算是老熟人了。剛才庭上的發(fā)言,您別往心里去。”

    “哎呀說哪去了,都是為了當(dāng)事人嘛。”男人抬腕看了眼,“我還有別的事,以后有機(jī)會再聊。”

    “好。”

    周澄快步從廚房端了碗湯出來,迅速放下搓了搓手指,她將湯推到溫窈跟前,說道:“要我說,家暴只有0次和無數(shù)次。在我這,就是零容忍。”

    溫窈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同。

    “不過,也不是每個男的都是這種人。”周澄碰了碰溫窈胳膊,狡黠笑道:“我看,那個叫陳翊南的就不錯。”

    溫窈立時被剛喝下的一口湯嗆到了,直咳的臉頰通紅才緩了過來,“你怎么突然提他?”

    “我怎么感覺,你倆好久沒聯(lián)系了。”周澄不答反問。

    “……還好吧。”

    溫窈心虛地瞟了眼手機(jī)屏幕,吃飯前兩人剛結(jié)束了聊天。

    周澄投來懷疑的目光,被溫窈借喝湯躲了過去。手機(jī)鈴聲恰在此時響起,周澄走去窗邊接通,沒一會兒又興奮地跑回來,抓住溫窈胳膊就是一頓搖晃。

    “窈兒窈兒!今晚的碗筷就拜托你刷了,我來活兒了,啊哈哈哈……”有笑聲不斷從周澄房間傳來。

    餐廳里,溫窈收拾碗筷的手一頓,感覺自己高漲的工作熱情可能很大一部分受周澄所感染。

    _

    一般情況下,溫窈起床時,周澄還會在被窩里賴一會兒。今天卻難得,她一起床就看到隔壁臥室空空如也的床鋪。

    看來這次是接了個不錯的外務(wù)了。

    溫窈沒多想,按時到了嘉誠律所。

    另一邊,周澄已經(jīng)收拾好采訪設(shè)備,坐著車到達(dá)了附屬醫(yī)院。昨晚副臺長交給她的,是一個醫(yī)學(xué)專家人物類型的采訪稿件。她昨晚已經(jīng)連夜查清楚了每個人的相關(guān)資料,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她周澄,從來不打無準(zhǔn)備的仗。

    一進(jìn)門,醫(yī)院大廳就一反常態(tài)的聚集著不少人,時不時的還有劇烈的爭吵聲從人群中央傳來。

    周澄好不容易擠到了最前面,看清楚的瞬間,她已經(jīng)下意識摸出手機(jī)給溫窈打了電話。

    溫窈接到電話時,剛在茶水間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喂,橙子,怎么了?”

    聽筒對面語氣焦急:“窈兒,快來附屬醫(yī)院,陳翊南他受傷了!”

    第40章 chapter40忘懷容易,釋懷難……

    附屬醫(yī)院辦公室內(nèi)。

    溫窈剛幫陳翊南上完藥,他的左手手背被砸過來的文件夾劃出一道傷口,不算深,卻也不斷在往外滲血。

    “你怎么來了?”陳翊南問道。

    溫窈裹紗布的手一頓,“橙子剛才來你們醫(yī)院采訪,恰巧碰到了大廳有人鬧事。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四十分鐘前。

    她正想端著沖泡好的咖啡回工位,就接到了周澄的電話。周澄剛同她說了句附屬醫(yī)院有人鬧事,接著聽筒里便是一陣嘈雜。

    混亂聲過后,手機(jī)似乎被周澄重新拿起,清晰地聲音順著聽筒傳出,她也得知了陳翊南受傷的事實(shí)。

    在醫(yī)院受傷的話,不是小事,何況近幾年醫(yī)患關(guān)系愈發(fā)緊張。

    于是,溫窈先去了趟阮梅辦公室,說明情況后,便急忙打車來了附屬醫(yī)院。等她到后,事端正好平息沒一會兒。

    溫窈輕呼出一口氣,她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剛才一進(jìn)門時,看到地上那幾滴血的心慌。

    她真的以為陳翊南出了什么事。幸好,幸好,只是手被劃傷。

    “倒是你,怎么來的這么快?”

    陳翊南想了下,兩人工作的地方隔著二三公里,現(xiàn)下還是上班高峰期,路上肯定會堵車。可溫窈卻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趕到了附屬醫(yī)院。

    溫窈粘好最后一條膠帶,解釋了下:“半路遇上堵車時,我提前下車了。后半段掃了個自行車,騎到了醫(yī)院附近。”

    她起身揚(yáng)了下手腕,示意道:“我先走了。這個傷口,注意別沾水。”

    “不再多待會兒了?”

    溫窈站在門外攤手笑了下:“陳醫(yī)生,律師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片刻愣神的功夫,陳翊南再抬眸時,門外早已沒有了人。

    他看著自己裹好紗布的左手,唇角驀然彎了彎。

    許多年前,他也曾像今天一般幫溫窈上過藥。這么一想,仿佛有一種時間重疊的巧合。心底的那個念頭,變得愈發(fā)堅(jiān)定了起來。

    _

    日子一旦變得忙碌,時間便像裝了發(fā)條一般,走得匆忙。

    十月初,溫窈從快遞站點(diǎn)搬回了一大箱東西。孟大編輯給她下了通知,這箱簽名扉頁要盡快簽完,最好是在這個月底前。等到下個月,《落日夏》的實(shí)體書就會提上日程。

    溫窈收到消息時,還在床上躺著。她看了眼書桌旁邊地上的紙箱,心底頓時升騰起一股無力感。

    除了這些,不久前,離婚案的當(dāng)事人劉曉娜來律所找過她一次,還特地帶了錦旗感謝。

    期間,溫窈也得知了劉曉娜準(zhǔn)備帶著樂樂回老家發(fā)展的計(jì)劃。離婚后,劉曉娜的氣色好轉(zhuǎn)了許多,身上的青紫痕跡已經(jīng)淡化到幾乎看不見。

    那一刻,她對所熱愛的法學(xué)似乎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法律是公平的守護(hù)者,而她作為律師,更是法治的使者。

    阮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看了,人都走遠(yuǎn)了。”

    “阮姐。”溫窈忽地叫出聲。

    見阮梅停住腳步回頭,她笑道:“謝謝您。”

    感謝您這些年在法律行業(yè)上為我引路。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感謝,叫的阮梅有些云里霧里。不過,見溫窈已經(jīng)走遠(yuǎn),她便也沒多問。

    今天是周五,下班早。溫窈到家時,看見了鞋柜前周澄的鞋子。

    “橙子,你下班了?”

    廚房中探出一個頭,“對啊,今天不用加班。”

    溫窈洗干凈手,走進(jìn)廚房幫周澄打下手。兩人分工合作,不一會兒,兩菜一湯就被做好了。

    客廳中傳來陣陣手機(jī)鈴聲,周澄接過她手里的活,“先去接電話吧。”

    溫窈快速將水漬在圍裙擦了兩下,伸手拿起手機(jī),視線在觸及到來電人時不由得一愣。

    是陸文慧。

    “喂,窈窈。”

    溫窈唇角笑容一僵。

    “媽。”

    “你這去了京北,平時都不知道多給家里打幾個電話的。當(dāng)初和你說別報(bào)那么遠(yuǎn),你不聽……”

    “哎呦,你就少說點(diǎn)吧。”電話被人搶了過去,聽筒里傳出了熟悉的聲音:“窈窈呀,最近過得還好吧?”

    溫窈有些驚訝,外婆和媽媽怎么在一起?

    “外婆,我很好。倒是您,怎么和媽媽在一起?”

    陸文慧的聲音透過聽筒從遠(yuǎn)處傳來,“你外婆前幾天生病住院了,你不知道啊?”

    “外婆,您沒事吧!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和我說呢?我明天就回去看您。”

    “不打緊不打緊,外婆知道你工作忙,就沒和你說。”

    …………

    電話掛斷后,周澄走過來問道:“明天回鳴

    溪嗎?”

    “嗯,回去看一下外婆。”

    “我陪你一起吧,我也好久沒見過阿婆了。”

    確定好回去后,周澄便看起了車票。溫窈在周澄身旁坐下,屏幕再次被點(diǎn)亮?xí)r,綠泡泡的右上角多了個小紅點(diǎn)。

    Cyn:后天有空嗎?聽說曦園路那邊新開了一家韓料店,味道還不錯。

    溫y:這次恐怕不行,明天我回鳴溪。

    對面沒有立時回消息。

    周澄拿著手機(jī)給她看了眼,“你看,明天這幾個車次都沒票了。最后這趟,就是時間挺晚的。咱們買哪趟?”

    溫窈還在猶豫時,握在手里的手機(jī)突然震動了兩下。

    Cyn:京北到鳴溪沒有直達(dá)車站。我剛才看了下,鳴溪附近的車次也沒有太合適的。

    Cyn:正好,我明天準(zhǔn)備回北淮一趟。溫窈,我送你吧。

    Cyn:就當(dāng)是上次事情的報(bào)酬。

    上次事情……醫(yī)鬧那次?

    她也沒幫什么大忙,不過是幫他抹了下藥。

    溫窈指尖輕動。

    溫y:太麻煩你了,而且不只我自己回去,還有橙子呢,我們買最晚的那趟車次就行。

    Cyn:多一個人,我的車也載得了。最晚的那趟車次到家太晚,這樣來回一折騰,你在鳴溪能待的時間反而少了。這樣吧,如果你實(shí)在過意不去,那就等回來后請我吃頓飯?

    周澄還在一旁扒拉屏幕,找最佳出行計(jì)劃。

    溫窈忽地偏頭說道:“橙子,咱們明天坐陳翊南的車回去吧。”

    _

    隔天早上七點(diǎn)半,黑色轎車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溫窈單元門口。

    車窗落下,周澄招了招手,“陳醫(yī)生!”

    陳翊南頷首,“上車吧。”

    周澄率先拉開后座門坐了進(jìn)去,溫窈也想坐,卻被周澄趕了下來,她悄聲道:“你坐前面,得有人陪主駕駛開車,以防萬一。”

    說罷,便是“啪嗒”一聲響,車門落鎖了。

    “…………”

    最終,溫窈坐進(jìn)了副駕駛。

    從京北回鳴溪,自駕的話需要走兩個半小時的路程,幾百公里開下來也是挺累的。多虧周澄話多,問東問西,一路上嘴就沒閑下來,車?yán)锏姆諊艣]那么寂靜。

    “陳醫(yī)生,我看資料說你是斯坦福畢業(yè)的?”

    “嗯。”

    “陳醫(yī)生,像你這么優(yōu)質(zhì)的男生,現(xiàn)在不會還是單身吧?”

    溫窈回頭,小聲喊道:“橙子!”

    陳翊南笑笑:“沒事,現(xiàn)在的確是單身。”

    “陳醫(yī)生從小到大應(yīng)該不缺人追,這么多人,難道沒有一個喜歡的?”

    陳翊南沒猶豫,道:“沒有。”

    “那看來就是心里有人了!”

    周澄得出結(jié)論。

    車廂里頓時變得安靜起來,令溫窈有些驚訝的是,陳翊南并沒有反駁。她偏過頭對著車窗,窗外樹影婆娑,流水般向后逝去,像極了回憶在腦海中一幀幀播放的畫面。

    忘懷容易,釋懷難。

    想來也是,《落日夏》里的那束光早在她指縫間不知不覺溜走了。

    他喜歡誰,他心里有誰,也同她沒關(guān)系。他們只是高中朋友,僅此而已了。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倒也沒有很久。溫窈和陳翊南說在鳴溪下高速后將兩人放下就行,但陳翊南堅(jiān)持將兩人送到了家門口。

    隔著老遠(yuǎn),溫窈就看到了大門外的那道身影,看起來比之前又瘦了些。

    車子一停,溫窈便跑下去一把抱住了外婆,她低低喊了聲:“外婆,我回來了。”

    外婆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回來好啊,外婆給你做好好。”

    周澄打開車門,笑著開口:“阿婆,我也來咯,還記得我不?”

    外婆指著周澄,滿臉驚訝,“橙子,你是小橙子。”

    陳翊南是最后過來的,他幫兩人將行李和禮物從后備箱拿了過來。

    老人沒見過他,看著眼生,不由得問道:“這是哪家的娃娃?”

    陳翊南打了個招呼:“阿婆您好!我是陳翊南,溫窈的朋友。”

    溫窈抬腕看了眼時間,問道:“你還接著往北淮走嗎?”

    “現(xiàn)在馬上要中午了。南南,一起吃個飯?jiān)僮甙伞!蓖馄懦f道。

    陳翊南先是愣了下,隨即笑回:“好。”

    鳴溪外婆家的房子,和幾年前沒有太大區(qū)別。溫窈看到自己的臥室還和走之前一樣干凈,想來是外婆平時經(jīng)常打掃的原因。

    她轉(zhuǎn)了一圈都沒見到陸文慧的身影,便問了一嘴。

    “趙家那小子昨晚發(fā)燒了,你媽連夜趕回去了。”外婆說道:“我本來說今早見個面再走也來得及,她卻擔(dān)心的很。”

    溫窈摟住外婆肩膀,安慰著:“沒事,以后又不是不回來了,總會有機(jī)會見面的。趙景旭生病,媽肯定是坐不住的。”

    外婆嘆了口氣,遞過來一個托盤,“把這幾個杯子拿出去吧。”

    周澄和陳翊南正坐在沙發(fā)上,男人身高腿長,倒顯得沙發(fā)有些逼仄。她走上前,說道:“我外婆就是喜歡熱鬧些,一會兒如果拉著你說話,你可別嫌煩。”

    “怎么會?”陳翊南幫她拿出杯子,“我很喜歡外婆。”

    抽油煙機(jī)被關(guān)閉,吸氣聲小了,安靜氛圍中老人的聲音也順著門板傳出:“呦呦吶,呦呦?來幫我把這幾盤菜端出去。”

    “來啦。”

    陳翊南喝水的手一頓,心中默念了句:呦呦。

    周澄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動解釋道:“南哥,你不知道吧。”

    經(jīng)過半天的相處,陳翊南從周澄這里稱呼,已經(jīng)從陳醫(yī)生變成了南哥,拉近了不少距離。

    “知道什么?”他問。

    “呦呦,是溫窈小名。沒幾個人知道,溫窈覺得不好意思,你可別說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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