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單方面冷戰
自那天之后, 姜希芮單方面開啟了冷戰。
包括但不限于拒絕見面、拒絕交流、拉黑周行之的電話和所有社交平臺。
同時也拉黑了賀庭川。
賀庭川最近生活很是苦悶。
蘇雯從云省回來之后,得知他做了怎樣的好事,當即將他關在家門外, 行李都沒讓他收拾,直接凈身出戶。
蘇雯放言:“姜妹妹哪天消氣了,你哪天再回來!”
賀庭川傻眼了。
那豈不是姜妹妹和周行之一天沒和好, 他就一天沒有夫妻生活了?
合著他和老婆親熱還得看周行之能否挽回心上人?
賀庭川灰溜溜地從自家那棟樓出來,沒走幾步來到周行之的住所, 他們同住在瀾海壹號。
兩個失意的難兄難弟再次聚首, 這次換成了周行之的酒柜被貢獻出來。
“你想想招啊,這么拖著不是個事啊。”賀庭川很急,他的利益和這件事休戚相關。
周行之癱在單人沙發上, 長腿長手占滿了定制款家具的充足空間, 手搭著額頭, 濃密眼睫低垂,緩著這波酒勁上頭。
他是真有點醉了, 但這次芮寶不會再照顧他了。
親手喂的醒酒湯無,香軟閨房無,心軟貓貓無。
賀庭川坐在島臺那邊嘆了口氣,仰頭將酒精濃度不低的龍舌蘭一飲而盡。
他看著周行之落寞的模樣,心里很難受,也很愧疚。
賀庭川:“兄弟, 這事怪我, 我出的主意,你和姜妹妹說清楚, 都推到我身上,你本來沒想騙她的, 都是被我慫恿的。”
周行之維持著之前的姿勢,聲音低沉,細聽能聽出幾分凄涼苦悶:“就算是你出的主意,最后還是我同意的,所以這件事主要還是我的錯。”
賀庭川:“那你認錯態度誠懇一點,這時候最不能講面子,不要臉地貼上去,我想姜妹妹會心軟的。”
周行之沉默了。
這段時間,他嘗試了很多辦法,臉面這種東西早就不考慮了,死皮賴臉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見她一面,哪怕說上一句話。
比如某一天華新總部。
周行之偽裝成送花外賣員與前臺小姐姐周旋商量,想混進去。
他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粗著嗓子說:“這是送給姜總特助Elsa的花,送花的人特意囑咐我要送到她手中,還請通融一下,我就進去十分鐘。”
他不敢說是送給姜希芮的,只能借用齊淼的名頭來給Elsa送。
前臺小姐姐微笑搖頭:“抱歉,不可以的,您交給我就好,我一定送到。”
周行之不放棄:“你知道Elsa吧,姜總身邊的紅人,給她送花的是齊淼,霆宇周總的特助,這兩邊的人都不好得罪。你讓我進去,兩邊都高興了,你也能賣個好。”
前臺小姐姐一邊維持著商業微笑敷衍他,一邊心生警惕,這人怎么知道這么多。
于是悄悄給Elsa發了個消息。
最后是Elsa從總裁辦下來把周行之趕走的。
“您回去吧,姜總說她不想看見您。”冷美人毫不客氣。
周行之捧著花,取下口罩的俊臉面色難看,陰沉不定。
再比如某一天碧水灣。
周行之提前一天拜訪許老先生,成功進入碧水灣,之后賴在里面沒走,在車上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蹲守在姜希芮獨棟別墅的綠化帶旁,和之前宋敏慧蹲點的位置大差不差。
大概8點鐘,姜希芮從別墅里出來,Nina跟在旁邊給她遞上餐盒,里面裝有各種水果小食,姜希芮可以在工作間隙吃一些解悶。
中午這餐也是Nina來送,不過不是現在,要現做再送,這樣才新鮮。
幻影和司機等在一旁,就在姜希芮準備彎腰上車時,周行之從綠化帶這邊沖了過來。
他是想抱住芮寶的,先抱住再磨她,身體接觸最能讓人心軟,現在他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不要臉地撒嬌貼貼只要能讓芮寶原諒他。
可是,迎接他的不是貓貓嬌軟的身體,而是擊中右臉的結實一拳。
出手的是姜希芮的司機,身高188的退.伍.軍.人,出身特.種.部.隊,反應敏捷,因為周行之來得太快,沒看清他的臉,把他當做了不懷好意的壞人,直接出拳招呼。
“周行之!”姜希芮忍不住驚呼一聲。
周行之毫無防備被打了這一拳,因為沒有任何躲避,力道沒卸一分,右嘴角直接撕裂出血。
他看到姜希芮眼底藏不住的擔憂,心里有些歡喜。
他就知道芮寶還是在乎他的。
然而,就在他想說些什么好得到更多心疼時,姜希芮收回目光,沒再看他,俯身進入車內。
然后他聽到女孩冷淡的嗓音:“王叔開車吧。”
“芮寶……”
“Nina,你請周總進屋,讓他休息一會兒,之后再讓他直接去醫院。”
“好的Cici。”Nina點頭應下。
姜希芮沒對他說一句話,也沒再看他一眼。
之后,幻影啟動,逐漸離開視線。
周行之站在原地良久,心口的疼痛遠大于右臉。
那天他在那棟別墅里等了一天。
期間,Nina曾勸他去醫院,他沒聽,呆坐在沙發上,一整天只喝了Nina給他倒的茶。
因為姜希芮說……
“Cici說您想留在這里也可以,但是不允許我給您做飯,您還是回去吧。”Nina有些不好意思地轉述。
最后,他沒有等來姜希芮回家,因為當天鐵石心腸的貓貓直接留宿在華新總部休息室,對他避之不見。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他試了各種辦法,但是都未成功。
比如嘗試混進姜希芮常去的美容院、SPA中心、私房館子……還曾經試圖應聘碧水灣的網球陪練。
但是他的芮寶是個出身老錢階層的集團總裁,極其注重隱私保護,去公共場所向來使用包廂。
作為頂級會員甚至是會所大股東,信息不會輕易向外人泄露,他無從得知她的具體位置。
而且能近她身的人都要經過層層篩選,他偽裝不成,根本靠近不了。
緣分救不了刻意阻擋,因為貓貓單方面豎起鐵墻,偶遇變成不可能。
周行之拿起手邊切割面銳利的水晶杯,選擇依靠酒精短暫麻痹。
“你爸媽那邊呢?你不是說姜妹妹和他們處得很好,你讓你爸媽幫你說說情,或許姜妹妹就原諒你了呢?”賀庭川提議道。
他爸媽……
周行之還沒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因為他擔心歐陽女士知道這件事后,會和芮寶一塊將他掃地出門。
*****
姜希芮這段時間收到過幾次歐陽敏的晚飯邀請,每次她都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選擇拒絕。
「姜希芮:抱歉阿姨,這段時間工作有些忙,我今晚沒辦法過去。」
「歐陽敏:沒事,下次我再喊你。」
今天,她再次收到了歐陽敏的消息。
「歐陽敏:芮芮,今晚有螃蟹,你周叔叔最會做蟹粉了,要不要過來?」
姜希芮用手指摩挲著這條信息,實在狠不下心。
她看到進來送文件的Elsa,裝作無所謂地問道:“Elsa你最近和齊淼聯系的時候,他有和你說起過他的老板嗎?他之前的傷好了嗎?”
這事發生在上周,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埋伏在她家別墅門口,被王叔打了一拳。
Elsa滿臉茫然:“什么傷?”
“齊淼沒和你說嗎?”嘴角撕裂很明顯的,齊淼作為他的特助不可能沒發現。
Elsa:“哦,我還沒和您說,齊淼沒轉正,我最近都沒和他聯系了。”
姜希芮:“……是因為我嗎?”
Elsa低著頭沒說話。
姜希芮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開口勸:“我感覺那件事和齊淼關系不大,他不是故意要關機的,他是特助,自然是老板讓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千萬別因為我而拒絕他。”
Elsa沒什么表情:“之后再說吧,我現在看到他就煩。”
姜希芮:“哦哦好。”
Elsa離開辦公室后,姜希芮再次低頭看著手機里那條晚飯邀請。
周行之騙她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快一個月。
這期間,蘇雯和她打過電話,替賀庭川向她道歉。
“姜妹妹真是對不住,我當時不在華京,沒能及時攔住我家老賀。他這人在男女關系方面狗屁不通,還凈給人當狗頭軍師,我已經狠狠罵過他了,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姜希芮當然不是生賀庭川的氣,至多只是遷怒,拉黑也只是一時的泄憤。
她勸了蘇雯幾句,不想因為她的事情讓他們夫妻關系不睦。
就像她的助理Elsa那樣。
姜希芮有些苦惱。
經過這一個月,她也曾經復盤過這件事。
周行之騙她肯定不對,大部分錯都在他。
但是她當時因為受魏明自.殺的影響,情緒不正常,想法過于悲觀極端,有一些自己嚇自己的成分。種種巧合堆在一起,讓她反應過激。
可是無論如何,她受到的驚嚇以及當時的絕望無助都是真的,所以她生氣理由很充分,周行之受罰不虧。
姜希芮站在落地窗前想了會兒,覺得還是不能就這樣原諒他。
她拿起手機回復歐陽敏。
「姜希芮:阿姨,我想去,但是我想一個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周行之。」
歐陽敏并未多問,回答很干脆。
「歐陽敏:行,今晚不叫他,就我、你還有你周叔叔,咱們三個人吃。」
*****
歐陽敏前段時間就察覺出那兩個小孩在鬧別扭。
芮芮吃飯不主動,這很不對勁。
平時多饞的一只貓,現在倒好,無論用什么食物誘惑都不過來。
還有周行之,這段時間每周例行的兩次回家也不回了,搪塞的理由同樣是工作忙沒時間。
一定是周行之惹人家芮芮生氣了,這才不敢回家,因為他沒法向她交代。
歐陽敏信守承諾,并沒有通知周行之。
但是當她從華清大回到家的時候,卻在客廳看到了賴在沙發上不走的自家兒子。
周廣源站在面色陰郁的兒子身前,父子倆正在對峙。
周廣源:“你趕緊走,等會芮芮就過來了,我和你媽答應她了不叫你的。”
周行之:“憑什么讓我走,這里是我家,芮寶是我老婆,我就不走。”
192的大男人坐在沙發上,仰著脖子理直氣壯,嘴角隱隱帶著淤青。
歐陽敏心想芮芮這是動手了?
兒子都挨打了,看來這回是犯了大錯了。
她放下手提包,走了過來。
作為這個家食物鏈頂層存在的歐陽敏,說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個犯大錯的人,還吃什么飯,趕緊走。”
周行之:……
歐陽女士怎么知道他犯錯了,芮寶告狀了?
怎么能這樣啊,明明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芮寶竟然告家長!
不在場的姜希芮:……
第62章 自我剖白
周行之在華清大這邊有“眼線”。
一起在家屬樓長大的發小, 趙乾啟,三十歲海外學成歸來,繼承父母衣缽, 回到本科母校華清大成功找到一份教職 —— 任職經濟學院講師。
今天下午不到五點鐘。
「趙乾啟:老大,周叔現在就回家了,我學生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絕對可靠。」
年少無知時期,周行之仗著長得高, 曾在家屬樓附近稱王稱霸, 孩子王一般的存在,要求所有小孩兒都稱他一聲老大。
趙乾啟現在還保留著這個稱呼,尊敬無, 全是調侃。
「周行之:謝了, NBA全明星簽名籃球, 你是自己拿還是我哪天帶給你?」
「趙乾啟:多謝老大賞賜,我自己拿就行!」
周行之讓趙乾啟幫他盯著周廣源, 只要他爸提前回家就告訴他,這顆籃球是他答應的報酬。
周廣源平時一般到晚飯時間才會回家,最近提前回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給貓貓做飯。
果然,周行之五點半左右到達家屬樓的時候,周廣源正在廚房指揮阿姨搗鼓螃蟹。
“不對, 不能用這種黑醋, 要用鎮江香醋,在那邊我給你拿……”
周廣源轉身的時候看到了站在門口并未收到晚飯邀請的自家兒子。
“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周廣源面色訕訕。
周行之雙手插兜輕飄飄看了他爸一眼, 隨后將西裝外套隨意扔向沙發,大爺似的落了座。
“我怎么不能來?怎么, 今天家里有客人,你親自下廚。”
接著,就是歐陽敏回家時看到的那一幕。
周廣源:“你趕緊走,等會芮芮就過來了,我和你媽答應她了不叫你的。”
周行之:“憑什么讓我走,這里是我家,芮寶是我老婆,我就不走。”
歐陽敏加入進來:“一個犯大錯的人,還吃什么飯,趕緊走。”
周行之手臂架在膝蓋上,低著頭問道:“芮寶和您說了?”
“才沒有,芮芮不是背后告小狀的孩子,她什么都沒說。”歐陽敏為姜希芮正名,“我是自己猜出來你們倆在鬧別扭,說吧,你到底犯什么錯了,惹得芮芮都動手打你了?”
周行之摸了摸嘴角,面色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她打的,是她司機。”
歐陽敏抱著手臂,一臉“這有什么區別嗎”的表情看著他。
“這是個誤會,我沒大惡不赦到這個地步……算了,不解釋了。”周行之仰靠在沙發上,神色無奈。
歐陽敏踢了踢他向前伸的長腿,聲音帶著老師訓人的意味:“問你話呢,到底犯什么錯了,別吞吞吐吐的。”
周行之嘆了口氣,向爸媽坦白:“快一個月前,我出了場車禍……”
歐陽敏:“什么!”
周廣源:“你怎么不告訴我們?”
兩人同時質問道。
周行之連忙解釋道:“您二位先別急,我這不是沒事嗎,當時我也只是額頭擦破了點皮,所以就沒想和你們說。”
歐陽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覺得這大概率是實話,就放過了他,催促道:“行了,知道了,接著說重點。”
之后,周行之把他欺瞞姜希芮的過程大概說了一遍。
說的時候全程垂著眼,一副早已認錯伏法的模樣。
歐陽敏:……
周廣源:……
“這事你可一點都不冤,芮芮沒一腳把你踹了就是好的。”歐陽敏語氣不善地說。
周行之小聲嘟囔:“我沒說我冤……”
“行了,你趕緊走,你現在就是這個家的罪人,我們不歡迎你。”歐陽敏雙手拉住兒子精壯的手臂,試圖把他拽起來。
周行之不敢反抗,順著歐陽女士的力道起身,低聲下氣打著商量:“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就留一小會兒,我好久沒見她了,她一來我就走,絕對不打擾你們吃飯。”
歐陽敏想了會兒,一邊推他一邊說道:“你去樓上你趙叔家,趴在窗戶上看,我不能讓芮芮以為我不講信用,把你招來了。”
傍晚六點鐘左右,姜希芮到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樓上躲在窗簾后(探著頭姿態鬼鬼祟祟)悄悄看她的人。
周行之:……
即便沒有周行之,歐陽敏和周廣源對她還是十分熱情,一如往常。
周廣源:“來,先吃這個面,趁熱吃,等會兒就該坨了,放心就一小口,不會增加多少碳水。”
“謝謝叔叔。”姜希芮端著白瓷小碗,攪了攪裹滿蟹粉的面條,小口進食,輕微肉感的臉頰小幅度鼓動,但是頻率很高,吃得不慢又很香。
今天這桌菜多半以螃蟹為主,光蟹粉就有三道:蟹粉面、蟹粉豆腐、蟹粉獅子頭。
歐陽敏給她夾了一塊看著就很軟爛的牛腩:“吃太多螃蟹,脾胃容易寒涼,來,再吃點牛肉中和一下。”
姜希芮乖乖接下,啊嗚一口接受投喂。
飯后,姜希芮坐在客廳沙發上,一手拿著某老字號的牛舌餅,一手托在下面防止酥皮掉落。
像是這種掉渣的食物,她一般不在外面吃,因為吃相不好看,比較狼狽。
但是這是周叔叔特意給她買的。
周廣源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喝著飯后茶,說道:“我不會做牛舌餅,只能從外面買了。這附近的小孩兒都喜歡吃這個,我家那小子從小就好這口……”
大概是意識到提到了某個不該提的人,周廣源話說到一半沒再繼續,借著低頭喝茶掩飾尷尬。
周行之:……
姜希芮將嘴里的牛舌餅咽下,清了清嗓子:“我從小也喜歡吃這家的牛舌餅,在國外的時候也想著。”
周廣源笑了:“那就好,我買的時候還擔心你不愛吃。”
大概是愛屋及烏,姜希芮本就動搖的心愈發松動。
這里的愛屋及烏不是因為喜歡周行之而喜歡他的父母,而是因為歐陽敏和周廣源對她太好了,讓她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原諒周行之。
“那個,有件事我一直沒說,”姜希芮抿了抿唇,小聲開口,“我和周行之吵架了。”
歐陽敏低聲“嗯”了下,語氣不咸不淡:“他之前招供了,我們都知道了。”
姜希芮:……
這人怎么這樣啊,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憑什么告家長啊。
周行之:……
姜希芮有些不好意思:“您會不會覺得我氣性太大……”
“瞎說,”歐陽敏打斷她,“他犯錯了,就該罰,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周廣源連忙表態:“對對,我們都是你這邊的。”
姜希芮將手中剩下的半塊牛舌餅用紙巾包好,放到桌上,不自覺捻動著手指,像是在下定決心。
“其實,我生氣大部分不是因為周行之騙我,而是我在擔心周行之出車禍是因為我不配得到他的真心。”
因為她盲目地以為這是一場真心獻祭。
因為她注定孤寡,任何靠近她的真心也注定下場凄涼。
這是第一次,姜希芮如此剖白自己,將她見不得光的內心展露在他人目光之下。
她從未如此坦然地講出來,對周行之沒有,對宋敏慧沒有。
第一句話最為艱難,但是一旦開口下定決心,就像是泄洪的閘門被驟然打開,之后的傾訴一泄而出,暢快淋漓。
姜希芮說起那個一直被她藏起來的父母愛情故事,以及之后浪漫眷侶分隔兩地,她也成了被遺忘的“愛情結晶”。
“從我十二歲之后,我們就不常見面。爸爸常年待在歐洲,媽媽……她其實之前大半時間就待在美國,我出國留學后,就直接在那邊定居了。”
姜希芮覺得她能夠如此坦率,大部分原因是聽她傾訴的人有歐陽敏。
因為歐陽敏不會說一些“孩子你受苦了”這般無謂又尷尬的話。
她很羨慕周行之,濃烈一些的時候會發展成嫉妒,嫉妒他擁有這樣的爸爸媽媽。
歐陽敏就像是她幻想中媽媽的狀態。
她其實要求不高,她只是希望同為女性科學家的韓寶儀能夠在她的生活中時不時出場,作為媽媽的身份,而不是將她冷落一旁,不要她。
姜希芮苦笑地扯了下嘴角,接著說道:“因為爸爸媽媽的影響,我并不相信愛情,即使一開始有好感也會感到悲觀,所以在遇到周行之之前,我對另一半的期待是商業聯姻,計算好的匹配對象,并不需要付出感情。”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沒有愛的能力,無法付出真心,也無法得到真心。”
“所以,知道周行之出車禍后,我首先想到的是……這是因為我不配得到他的真心,所以才發生的。”
姜希芮未提姓名將魏明自.殺的事情簡單說了說:“這也屬于巧合,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許我也不會想得那么多,在得知他出車禍的時候應激嚴重,總覺得他受傷和那人自.殺性質相同,魔怔了似的,自己嚇自己。因此在發現周行之在騙我的時候,才會這么生氣。”
十一月中旬的夜晚七點鐘,深藍占據天空,夕陽早已不見了蹤影。
光源換成了室內暖黃燈光以及電視機屏幕的發光二級管。
新聞聯播準時響起,伴隨著窗外鄰里說話聲一起描繪著家長里短、煙火氣息。
姜希芮覺得身下簡單的布藝沙發是那么的柔軟,妥帖地托著她,遠比那個在碧水灣里孤冷待著的Minotti設計師限定款要有溫度得多。
鼻頭有些發酸,眼眶開始聚集水汽,她想可能是因為剛剛勇敢的自我剖白,所以情緒上需要一些宣泄。
可是在眼淚還未凝結成實繼而滴落下來之前,姜希芮看到周廣源面前的茶幾上霍然出現幾點水珠。
然后她聽見周廣源遮掩般的笑聲:“哈哈,叔叔眼睛好像有點癢,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說完,他低頭起身,腳步略顯急切。
歐陽敏朝周廣源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很是瞧不上,轉回視線發現坐在身旁的姜希芮也哭了。
姜希芮抽抽搭搭:“嗚嗚嗚,叔叔怎么哭了?”
她本來忍得好好的,沒想哭的,但是看到周廣源通紅的眼眶,眼淚就不聽話了,珠串一般接連滾落。
歐陽敏將小哭包摟在懷里,俯身從茶幾上抽幾張紙巾給她擦淚,淡淡奚落周廣源:“他啊,他從小就愛哭,咱不用管他。”
“是不是我把叔叔惹哭了?”
姜希芮好像發現周行之這方面隨誰了……
“和你沒關系,純屬他個人原因,別多想。”歐陽敏一邊拍著懷里小姑娘的后背,一邊說道,“對了,你今晚要不要直接留在這邊?周行之惹你生氣,你就霸占他的房間,讓他無家可歸。”
姜希芮從歐陽敏的懷抱中抬起頭,帶著哭腔應了一聲:“嗚嗚,好。”
之后,Nina送來姜希芮常用的床單枕頭被子,換下周行之的,再換上她的。
姜希芮看著屬于她的淡粉色床上用品,還有些恍惚,她真的留宿在這間周行之從小到大的房間里,霸占他的床,擠占他在這個家里的位置,就像不懂事無理取鬧的小妹妹一樣。
可能是因為哭過,這晚姜希芮睡得很早,也很快進入黑甜酣睡。
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她睡著后發生在客廳里的對話。
房間被霸占了的周行之被歐陽敏放了進來,此時坐在沙發上據理力爭:“芮寶現在應該睡著了,就讓我進去看她一眼,我保證絕不打擾她。”
歐陽敏站在沙發前自然地俯視他,十分護崽:“你一個大男人半夜進小姑娘的房間像什么話,不許去。”
周行之:……
那是他的房間好不好?而且他連芮寶的房間都進去過,怎么就不像話了?
但是這些話他不敢回嘴,只能低著頭生悶氣。
然后,他聽見歐陽敏說道:“你以后對芮芮好一點,別老惹她傷心。”
歐陽敏的聲音不像平常那般清冷淡然,現下略帶低啞。
周行之心說這是他老婆,他當然會對她好。
可是當他抬頭對上歐陽敏鏡片后面的那雙眼睛的時候……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調笑的話被咽下,開口時語氣是許下承諾的鄭重。
“好,我會的。”
第63章 港城生日宴
11月中下旬, 華京國際機場。
魏明沒有出國,至于之后會不會出國,說不準。
但是, 宋敏慧要出國了,去往塞拉利昂,西非赤道附近熱帶國家, 作為志愿者跟隨牛津大學某個研究飲用水健康和疾病傳播的科研團隊,做一些問卷調查、分發獎品的體力活。
這個活是姜希芮幫她找的, 托了朋友, 出錢又出面子,幫姐妹打點好一切。當然宋家也出力了,具體體現在跟隨宋敏慧一起去西非的幾位保鏢大哥。
宋家小公主解釋她是想出去看看, 并不是因為要離開傷心地, 做逃避的懦夫。
“我想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最近覺得玩男人沒意思了。”很有看破紅塵的意味。
私人飛機候機樓前。
姜希芮的幻影后排,兩個姑娘并排躺在一起。
宋敏慧不坐自己的車, 非要和姜希芮擠在一塊。Elsa慷慨地讓出她的位置給宋家小公主,此時坐在前排副駕駛。
那幾位保鏢大哥則坐在另一輛車上,等著兩位小姐妹惜別依存。
姜希芮今天來機場送小姐妹出國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她也有私人航班,半小時后飛往港城參加韓家小姨的四十二歲生日宴會。
“你看我體不體貼,為了避免姜大總裁專門跑機場來送我浪費路上的時間, 我特意選在了你飛港城這天飛塞拉利昂, 這樣咱倆就能一起來機場。”宋敏慧眨巴著眼睛,炫耀她的小心思。
姜希芮故意拆她臺, 悠悠說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專門來送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出國還要人送?”
“姜希芮!你好冷血!”
“你才發現?”
插科打諢沖淡了離別的感傷。
宋敏慧也沒真生氣, 她清楚Cici這么說是在開玩笑。她了解她的小姐妹,每次在這種帶著惆悵氛圍的時刻,姜希芮總會說些突兀的笑話來掩飾情緒。
十年前,Cici出國去牛津留學的時候也是如此,明明眼淚已經抵達眼眶,卻倔強地忍住,調侃她的新美甲不倫不類、亮瞎雙眼。
宋敏慧攏了攏蓋在身上的羊絨毛毯,說起小姐妹的男人:“你和周總和好了嗎?不會還不讓他進家門吧?”
姜希芮看向車窗外,聲音有些不自在:“等我從港城回來再說吧。”
“會不會是因為魏明的事,你才反應這么激烈,Cici你不是我,你值得……”
“不是的,你別多想,”姜希芮出聲打斷她,佯裝生氣說道,“宋敏慧,你該不會站在他那邊吧?你可是我姐妹,他都這么騙我了,我冷他一段時間不應該嗎?”
宋敏慧急忙表忠心:“我當然不是在同情他,我只是考慮到你的幸福問題,你冷著他,你也餓著,這多不劃算,你可以讓他當牛做馬在床.上賣力,就讓他跪著服侍你。”
姜希芮:……
她竟然忘了,她的姐妹是個lsp了。
“宋敏慧,不愧是你。”姜希芮豎起大拇指,皮笑肉不笑。
宋敏慧嘟著嘴吐槽道:“Cici,你這人有時候真沒勁,假正經,你們又不是沒做過,合著只能悶聲做,不能說了?”
時間走得很快,姜希芮該去登機了。
宋敏慧并不是私人航線,她還需要再等半個小時左右。
宋敏慧眨動著大眼睛,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強:“今年過年我大概率不會回來了,下次再見到你或許是明年夏天了,快給我抱抱。”邊說邊張開手臂。
姜希芮摟著小姐妹,小聲說道:“敏慧,你這么年輕,不要封鎖所有可能,去試一試,就算錯了也沒什么,就像你說的,無論怎樣,你還有我,我一直都在。”
*****
華京另一邊,霆宇總部總裁辦。
齊淼推門進入周行之的辦公室,將平板放到老板面前,輕聲說道:“周總,姜總今晚會去港城參加韓家二小姐的生日宴會。”
自從車禍那件事之后,齊淼的日子就很不好過 —— 與賀庭川屬于同病相憐。
輕微腦震蕩這些外傷倒是還好,養幾天就好了,真正難過的點在于姜總對于自家boss的懲罰。
周總一人受罰,殃及池魚,不巧他就是池里的魚。
先是Elsa不理他了,戀愛進展驟然叫停。接著他出院之后,還要活在周總每天日漸濃重的低氣壓中。
為了自身幸福,齊淼每天都在祈禱兩位總裁能夠早日和好,放過他這條小魚。所以在周行之安排他盯緊姜希芮的行程后,他就分外積極,只要姜總那邊一有動靜,他立刻匯報。
周行之看著這份聚會名單,好半晌沒說話,手指時不時敲擊桌面,像是在揣度權衡。
站在一旁的齊淼有些著急,心想這有什么好猶豫的,現在難道不應該立刻飛去港城,往姜總面前湊,說上話就有被原諒的希望。
周行之確實在猶豫,目光鎖住名單中的「羅佩東夫婦」,像是一只防御拉滿的領地頭獅,在貓貓面前徹底消散的邊界感再次豎起,氣勢威嚴不容侵犯。
齊淼這時也發現有些不對勁,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周行之利落勁瘦的下頜線輕微繃緊,手臂似乎在隱約發力,裸露在外的手腕筋絡明顯突起,蘊藏著力量。
“喂,有什么事嗎?”周行之接起電話,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具體的情緒。
賀庭川:“你知道姜妹妹要去港城宴會了吧?”
周行之:“對,我知道了。”
賀庭川:“姓羅的和姓何的那對夫妻也會去。”
周行之:“嗯。”
賀庭川沉默片刻,開口勸道:“你還是別去了,華京這邊年末也會有很多聚會,不差這一時片刻,而且說不定在這之前姜妹妹已經原諒你了。”
“好,我再想想。”
掛斷電話后,周行之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72層的高度讓霆宇總部可以輕松俯視華京大半天際線,是比華京總部還要高的位置。
這是他努力得來的位置,無所謂陰謀陽謀,商場廝殺向來只看結果。
周行之垂眸凝視著遠處水泥玻璃與蔚藍天空的交匯處,睥睨一切比他低位的存在。
無論是誰都無法成為他來路的污點,他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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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個小時后,灣流G650平穩降落港城國際機場。
姜希芮的韓家小姨,韓寶儀的妹妹韓寶偲(sī),今年四十二歲,今晚包下了維港邊上的君麗酒店頂層宴會廳舉行生日宴會。
邀請函像小蝴蝶似的早早發下去,燙金淡紫色信函語調雖正式但是莫名帶著嬌嗔,若要是不給面子來不了,宴會主人多半會給臉色的。
四十二歲,非整數的生日按理說沒必要如此大張旗鼓、聲勢浩大,恨不得將所有港城上流圈層的人都請過來作陪。
但是這可是韓寶偲,韓家二小姐,名媛聚會的狂熱分子,生日這么好的由頭就算是非整數的年齡也會被她好好利用。
姜希芮來參加主要是為了還人情,之前小姨幫她約到了黃家小女兒黃宣玲,這份人情她一直記得,為此她特意備下一份厚禮借著生日禮物的名頭送出去。
港城大佬歷來向往古玩收藏,之前的橡膠壟斷商黃總是一位,韓寶偲的公公,港城老牌資本巨擘郭麟珍也是一位。
所以這次她明面上送給小姨的是一顆快100克拉的頂級黃鉆,真正的大禮藏在隨禮中 —— 一只有市無價的元青花花瓶。
黃鉆是為了討小姨歡心,元青花是為了讓小姨討郭麟珍歡心,親情和商場權衡都有,當然后者更重一些,總之是為了讓小姨記得她的好。
晚上八點鐘,華燈初上。
65層高的君麗酒店宛如矗立在夜色中自帶光源的龐然大物,其上最高層宴會廳現下裝扮一新。
紙醉金迷四個字太過空泛,概括不盡今早剛從保加利亞空運過來的大馬士革粉紅玫瑰,以及桌臺上擺放的供賓客任意拿取的精致甜點,就連放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可露麗都是從韓寶偲吃慣的一家巴黎酒店當天空運過來的。
姜希芮乘坐宴會廳專屬電梯直達最高層,香檳色緞面綁帶高跟鞋輕盈踏出電梯,正式步入港城名利場。
她今天穿了一身十分符合年紀的Dior花卉系列高定紗裙,裸粉色輕紗上點綴著手工釘珠描繪出的鮮嫩花朵,重工華貴又不失少女的嬌艷俏皮。
雪膚在裸粉色輕紗掩映下似乎都透著粉色光暈,烏發挽起,纖細天鵝頸更顯氣質出塵。
港城不比華京,氣氛無法否認更為寬松跳躍,姜希芮無需用莊重華服來撐起集團總裁的架勢,而且她這次更想以韓家小輩的身份進行交際,穿得粉嫩年輕一點更加合適。
“寶貝兒,你來了,今天穿得真好看,我看滿場子里就沒人比你更出挑的了。”韓寶偲用的是普通話,十分熱情,伸手摟住她遠在華京一年見不了幾面的外甥女。
她看到了那份超出預期的大禮,深感姜希芮會做人。
姜希芮奉承道:“小姨今晚才是真正的艷壓,您像一朵玫瑰花一樣,這條華倫天奴特別襯您,衣美人更美。”
韓寶偲聞言笑容更加熱切,轉了個圈展示她的蓬蓬裙,玫粉色夸張濃烈,但是韓寶偲氣質華貴壓得下這樣的重彩,完全不俗氣,反而顯得珠光寶氣,光彩照人。
韓寶偲:“好好好,這話我喜歡聽,今晚我是大玫瑰,你是小玫瑰,這個場子你隨意,我可是你小姨,千萬別拘束。”
姜希芮乖巧點頭。
名利場不懼夜色侵襲,亮如白晝,觥籌交錯間眾人談笑自如。
姜希芮正在和港城羅家的一位初入核心管理層的青年才俊說著話,目光不經意間劃過這人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不遠處人群中看起來比所有人都要高上一頭的男人。
他們的目光穿越層層華服和流動行走的侍者,最終觸碰相交。
男人深邃的眉眼中情緒明滅不止,漆黑發亮的瞳孔正專注地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似是漩渦誘人沉浸其中,逃脫不掉。
黑色tuxedo禮服包裹住俊挺好身材,優越身高和出眾外貌讓他像屈尊蒞臨現場的王,盛氣凌人,雖然傲慢卻讓人無端信服。
周行之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拿著一杯香檳,姿態隨意風流,吸引目光而不自知。
姜希芮聽到附近的港城名媛小聲討論著。
名媛A:“這人是誰?之前都沒見過。”
名媛B:“我聽爸比講他是從華京那邊過來的,叫周行之,之前一直不來港城這邊,不知道今晚怎么過來了。”
名媛A:“周行之是誰呀?”
名媛B:“切,你好老土,連周行之都不知道,霆宇知道嗎?他就是霆宇的創始人,很年輕超厲害的。”
名媛A:“不光厲害,長得也好帥,很是我的菜,你說我有沒有機會?其實嫁到華京也不錯,現在交通也很便利了……”
名媛B:“哈哈哈,那你去呀,看看他理不理你。”
姜希芮一邊忍不住偷聽,一邊握緊手中的香檳杯。
他今晚怎么過來了,還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這么招人是想干嘛,故意給她惹麻煩嗎?
“Cici,你在看什么?”羅家小公子溫聲開口,試圖吸引面前貌美少女的注意。
“嗯?”姜希芮收回目光,勾唇淺笑了下,“沒什么。”
但是姜希芮的余光仍舊不自覺跟隨那人。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這是她男人,她盯緊一點有什么錯。
這時,周行之微微偏頭,眼神示意她一起去露臺方向。
姜希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端著架子不愿回應。
現在可是她在單方面冷戰中,她是什么隨便的人嗎?一個偏頭就能讓她動身,她不要面子的嗎?
傲嬌貓貓不聽話,大獅子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姜希芮看到一身黑裙的女人走到周行之面前,看起來十分相熟地和他攀談起來,言行間自在隨意,像是認識多年的老熟人。
可是,她的大獅子卻在黑裙女人近身那一刻,面色瞬間變得蒼白。
姜希芮能感受到周行之此時極為不悅,但是這份不悅遠遠超出被冒然靠近的社交范疇,而是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抗拒,他甚至在抵抗防御,就像是被侵占領地的雄獅,背部拱起進入攻擊狀態。
姜希芮認出了那位黑裙女人。
港城何家三小姐,何華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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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之在來港城之前預想過他會遇見羅佩東和何華芝,這對老錢夫妻熱衷于各種名利場,應邀了自然會出席。
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周行之心想,就像賀庭川之前說過的,他也該翻篇了。
但是此時此刻,看著驟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黑裙女人,他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云淡風輕、不以為意。
何華芝笑容滿面毫不見外:“Victor,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華芝。”
周行之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握緊,并未回話。
何華芝被冷落了也不在意,雖年過四十但風韻依舊,抬手將碎發別在耳后姿態優美動人。
但是周行之絲毫不覺得,他只覺得身體發寒,是源自內心深處的惡心。
何華芝繼續說:“你不記得我沒關系,我還記得你。十年前你才二十歲,那時候青澀得很,不像現在,完全長大了。”
她的目光像陰冷的蛇流連在他身上,周行之極力忽視,忍住想后退的腳步。他不能后退,他早已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廬、四處融資而到處碰壁的弱小自己。
“對了,你還記得我老公嗎?羅佩東,他在那邊。”何華芝一邊說,一邊指給周行之看,“當年他還想給你融資來著,不過你看不上他,拒絕了,我們為此還惋惜了好久。”
“夠了!”周行之忍耐到極限,沖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低吼道。
就在這時,就在他沒有做出更多失態舉動之前,姜希芮走到他身邊,輕柔的小手努力包裹住他垂在身側握緊的拳頭,輕輕撫摸像是在給予安慰。
他思念許久的溫熱手心貼著他的冷硬手骨,宛如一道融化冰川的暖流,勢不可擋走進他的內心。
那一刻,周行之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眼里只有面前漂亮得像是花苞的姑娘。
他的貓貓宛如天降,救他于萬丈冰淵。
“何小姐,”姜希芮側身看向何華芝,“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說話了,周總是我在華京的同行,我得盡一份地主之誼,請允許我先將他借走,帶他去見見我小姨,之后你們再談。”
何華芝看著眼前小她二十歲的年輕姑娘,聽著她表面客氣實則十分強勢的口吻,無法拒絕。
一是因為她是姜家人,二是因為她也是韓家人。
這里是韓家的地盤,韓寶偲的外甥女,她惹不起,姜家她同樣惹不起。
對于何華芝來說,她眼中的高低之分只存在于她的圈子里,對周行之這樣的新貴選擇無視,不參與排位,是可以任意揉捏的對象。
這種心理愚蠢又可笑,和天.朝.美夢一樣盲目無知,就像周行之說的,他們需要睜開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現在揉捏的人早已可以將她輕易踩在腳底,之所以不這樣做是周行之對過去陰影的唾棄,是想將她徹底抹去的決絕。
何華芝柔聲笑了下,很好說話的模樣:“當然可以,姜小姐客氣了。”
“您還是叫我姜總吧,我畢竟不是您的小輩,咱們還是按照商場上的稱呼更為合適。”
“……好的,姜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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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麗酒店,總統套房。
姜希芮向小姨借來了她在這里常年保留的房間。
韓家控股的酒店,也算是自家地盤,不用費心打點守住秘密。
一進入套房,周行之急切地捧著她的臉,嘴唇自眉心開始往下落。
男人的吻克制又瘋狂。
不光是因為思念,還有別的,他像是在尋求保護和安慰,又擔心這份情緒外露嚇壞她,所以有所收斂,小心拿捏力道。
姜希芮仰著臉接受他的吻,手臂緊緊摟住她的大獅子。
不知過了多久,吻停了下來。
周行之喘著粗氣,將她抱在懷里,很用力,不會弄疼她但是依舊壓迫感十足。
在絕對力量差距面前,即使對方在努力克制,畏懼也很難抑制。
但是勇敢貓貓不怕,她窩在失控邊緣的大獅子懷里,只感受到發自心底的滿足和他對她的疼惜。
姜希芮耳朵緊貼男人溫熱的胸膛,下面是他有力又快速的心跳。
她用手臂輕輕拍著男人的后背,就像是之前她在痛哭的時候,周行之做的那樣。
姜希芮柔聲問道:“可以和我談談發生了什么嗎?”
周行之沉默許久,終于低聲回答:“好。”
第64章 貓貓強勢安慰
十年前的夏天, 周行之剛剛走出校園。
十四歲到二十歲,六年MIT拼搏歲月,所謂只能保其二的三S定律——“study、sleep、social”, 他自覺都兼顧得不錯。
學習自不必說,睡覺質量應該也很好 —— 不然也不會長到192,至于社交, 剛畢業就擁有霆宇的雛形并且積極四處融資,周行之認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六年, 他幾乎沒有揮霍過一天, 或許是自負于強大的自身能力和智商優勢,他覺得自己的時間成本比別人要高上許多。
他自信于未來,「他一定會做出些什么」如同鐵律一般的信念佇立在腦海, 鞭策前行。
所以, 驕傲如他, 走出校園后期待的是更廣闊的天地和施展抱負的契機。
可是,最先帶來巨大沖擊的卻是圈層門檻, 天與地,云與泥,宛如當頭棒喝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雖然年僅二十,但是周行之早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他不會徒勞埋怨命運不公 —— 為什么會存在這樣一群人,他們天生掌握著眾多資源, 對他們來說, 錢不是賺來的,而是繼承來的, 似乎這樣的歷史傳承才能褪去金錢銅臭味,才能彰顯高貴身份。
不公平的感受來自于在他看來這些所謂老錢其中很大一部分能力欠缺、德不配位。
比如他的那位同專業同學Steven, 迷茫悲觀到自.殺,平白浪費出身所帶來的優越資源。
周行之并未因為這些不公而氣餒懊喪。
沒關系,只要能為他所用,他不在乎和這些人喝幾杯對他來說沒什么區別的紅酒,只是表面應酬罷了。
有一段時間,周行之把自己包裝得和那些老錢一樣,甚至學習他們的習慣和愛好,只為融入他們的圈子里,獲得一筆豐厚的天使投資。
比如穿著顏色單調乏味的昂貴羊絨,任何帶著logo的衣物都會被無情嘲笑。
他本以為他已經習慣這些虛與委蛇,直到畢業第二年的春天,他來到港城尋求進一步融資,千方百計拿到了韓家掌權人韓泰辰六十歲壽宴的入場券。
韓泰辰,韓寶儀的父親,姜希芮的外祖父。
百年造船巨頭,韓家的發家史便是半部港城史,家族榮光與這座城市共存。
在那場盛大到用任何語言形容都失真的宴會上,羅佩東主動找到他,提出一份那個時候的他難以拒絕的邀約 —— 一筆高達一千萬人民幣的天使投資。
以及一張房卡。
周行之不解:“羅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羅佩東淺笑道:“行之不要誤會,我覺得我們還是私下里交流一下比較好,這個場合還是太亂了,我們去我套房里的會客室,可以坐下來商討一些具體事項,比如股權比例。”
十年前三十歲中旬的羅佩東氣質儒雅,雖然不是羅家的核心層,但是眼光不錯投資了不少好項目,遠非那些酒囊飯袋的混日子二世祖。
周行之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
一是因為一千萬的天使投資太過誘人,二是他自負身體優勢,從沒擔心過人身安全。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羅佩東會無恥到給他下.藥。
他不愿回憶藥效發作時的狼狽感受,身不由己的絕望讓人窒息。他砸碎骨瓷茶壺,用瓷片劃破手臂爭取片刻的清醒,隨后掙扎起身離開房間躲進套房旁邊的布草間。
房門在他跌跌撞撞進入時沒有關嚴,留了一條縫隙。
過了一會兒,借著這條縫隙,他聽見羅佩東走了過來。
羅佩東:“人在里面,藥效估計已經上來了,你隨意。”
然后他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是羅佩東的妻子,何華芝。
何華芝:“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不過,你怎么突然這么好心,親自給我送人,還送到了床.上?”
羅佩東:“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們結束之后,給我發個消息,我去表演捉奸在床,拍到照片以此來要挾他。”
何華芝:“你要挾他做什么?他不就是個剛剛創業的年輕人?”
羅佩東:“的確,他現在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創業者,但是他手里的技術很值錢,霆宇也很有發展前景,我可以用照片要挾他,控告他勾引我妻子,爭取在天使輪融資的時候占有更多股份……”
何華芝:“不聽不聽,我不懂這些,聽了頭疼。”
羅佩東:“好,我不說了,你過去吧,辛苦夫人了。”
腳步聲逐漸靠近,周行之來不及過多思考,忍著發自心底的生理性惡寒,從布草間的窗戶翻出。
如果套房不是庭院式,如果布草間沒有恰好處在一樓,而是五六十層的摩天酒店,高空封鎖將會變得輕而易舉,周行之覺得他或許無法成功脫身。
離開套房后,他快速奔跑來到花園深處,最后跳進一處位于隱蔽角落的雕花噴泉池中。
初春的港城,二十度的氣溫和煦宜人,但是二十歲的周行之卻如同墜入冰窖。
維護得極好的清澈池水包裹著他,緩解大部分藥效,他將臉露出水面,看向噴泉池中央位置的洛可可風格大理石雕塑。
向來對藝術無感的周行之也不得不承認藝術的魔法,她能將糜.亂.縱.欲.包裝得如此夢幻動人。
這與那些老錢的行徑如出一轍,他們肆意的放縱是坦率,是在尋找自我,一切荒誕的舉動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來維護遮掩。
他們就是一群扭曲又罪惡的人。
二十歲的周行之如是想著。
落魄領頭獅渾身濕透,狼狽又混亂。
不過,這是最后的蟄伏。
十年后,不,無需十年,五年后,霆宇納斯達克敲鐘,云與泥將會顛倒。
不承認也好,掩耳盜鈴也罷,殘酷的資本市場最為公正客觀。
彼時他無力反抗的羅佩東與何華芝夫婦,現下如同腳邊泥螺,無法入眼。
其實,周行之清楚何華芝就是個蠢人,之前的故意靠近、言語挑釁宛如跳梁小丑,十分可笑。
但是,或許是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強大,亦或許是他試圖在姜希芮面前掩飾自己帶著污點的過往,再次遇見何華芝,他遠沒有預想中的淡然。
還好,他的貓貓保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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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麗酒店,58層總統套房。
貓貓對她的大獅子實行高空封鎖,這里沒有布草間可以躲,也沒有窗戶可以翻。
她將他牢牢壓在身下,揪著男人的襯衫衣領,親吻索取。
女孩涂著亮澤唇彩的嘴唇很快變得更加水光紅潤,但是她并不滿足,繼續肆意進攻,毫無章法的撩撥最是叫人防不勝防。
粗喘縈繞在鼻息間,似是在爭奪有限空氣,但是他們都不愿就此放開彼此,繼續投注其中,抵命糾纏。
黑色領結散開掛在男人的脖頸處,隨著女孩的動作搖搖欲墜。
裸粉色紗裙宛如一朵盛開要極致的花,強勢纏裹住黑色西裝褲,爛漫到荼蘼。
姜希芮克制不住在發抖,她不知道是因為親吻到極限即將窒息,還是因為她在痛心。
他當時一定很害怕。
那個時候,他才二十歲。
她無法構想強大如他會落魄到跌入噴泉池的畫面,這些字眼在拉扯她的心臟,帶來間歇性抽痛,她甚至想哭嚎出聲。
但是姜希芮現在不想哭,她決定換一種方式來平緩情緒,安撫自己,同樣也安撫他。
嘴唇分離,鼻梁相依,姜希芮垂眸看著她的杰作,男人的下唇被她吮得不成樣子,嘴角輕微破皮,可憐兮兮讓人憐愛。
姜希芮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動作帶著疼惜,生怕弄疼他,和之前的兇猛進攻判若兩人。
之后,她將手放到背后嘗試解開裸粉色輕紗的束縛,但是這條公主裙有魚骨束腰,繁瑣的綁帶交纏在背后,她解不開。
“周行之,你幫我解開,我一個人弄不了。”女孩嬌嗔地說道,隨即將后背轉向他,小手在后腰處忙碌著,看起來很著急。
周行之喉結忍不住上下劇烈翻動,他把手再次放到女孩的纖細腰肢上,親吻時他曾反復把玩過,盈盈不足一握,弧度誘人滑落至渾.圓.曲線。
“乖寶,脫衣服做什么?”男人的聲音低啞到顆粒感分明,他在明知故問。
姜希芮轉過頭,清凌凌的杏眼完全看不出情.欲.糾纏,似乎冷靜平淡得很,但是她軟糯的嗓音說出口的話卻十分要命。
“周行之,我想你了。”
這句話如同細微水滴落入油鍋,頃刻間爆裂四起。
周行之覺得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在沸騰,最劇烈的位置剛好在女孩落座的地方,磨人的妖精渾然未覺,甚至左右晃動,摩挲著神經聚集地。
他握住姜希芮的腰將她舉了起來,離開床,架著她來到窗臺。
女孩的細腿晃在兩側,瑩白到晃眼。
“乖寶,我也想你。”窗臺的高度剛好讓他們視線相平,周行之捧著她的臉,不停啄吻著,用嘴唇描摹她的輪廓,訴諸他的思念。
之后,兩人額頭相抵,周行之雙手在女孩背后忙碌著,喘息聲急切勾人:“芮寶,我幫你解開,你弄不開,我來幫你。”
“你不要使太大力,會扯壞的。”姜希芮嬌聲嬌氣吩咐道。
“好,我輕輕的,乖,嘴巴湊過來。”貪婪的獅子干活的時候還想著獎勵。
終于,貓貓嬌軟的身體被剝了出來。
周行之將他的姑娘從輕紗堆中捧起,單臂托著她像抱小孩兒似的重新回到床.上。
可是在俯身之前,他意識到一件事。
“芮寶,沒有t,我沒準備。”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懊喪。
他沒敢想他能直接從一個月的禁欲.牢籠中釋放出來,而且他也不愿意讓芮寶以為他和好只是為了這種事,所以并未準備。
周行之將頭放在女孩的頸窩處,不時蹭動著,紓解箭在弦上而發出受阻的難受。
“一般床頭柜里會有的。”姜希芮軟聲提醒。
雖然她說的時候好似經驗豐富,實際上這是小姨在借給她房間時給出的友善提醒。
好心的長輩十分樂意為小輩指點迷津。
周行之并未多想,起身吻了一下女孩的唇瓣,夸獎道:“芮寶就是聰明。”
于是,阻力消失,弓弦繃緊,箭矢勢不可擋。
貓貓摟著她的大獅子,宛如無涯欲海中的唯一浮木,宛如……貧瘠人生中的唯一珍寶。
“周行之,我愛你。”
因為男人的力道很重,姜希芮的話音有些破碎迷離,但是那三個字卻是如此鮮明而有力。
周行之從混沌情.欲.中強制脫身停下,他捧著女孩汗濕的小臉,聲音顫抖想要一個確認。
“芮寶,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好嗎?”
他聽過一遍“我愛你”的甜言蜜語,可惜那一次只是無情貓貓欲.望上頭的玩笑話。
姜希芮用臉頰蹭著他的大手,可憐可愛,她給了周行之汲汲渴求的安全感。
“周行之,我愛你。”
傲慢獅子低下頭顱只為親近一只不愿多走一步的嬌貴貓貓。
還好,貓貓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貓咪揮爪,不是利爪血痕,而是嬌軟肉墊的輕柔撫摸,滿懷愛意與依賴。
獅子低頭,不是假裝弱勢為之后的捕獵做準備,而是徹底臣服,甘愿放棄一身絕對力量,只做貓貓的忠實騎士。
姜希芮感覺到頸窩處的滾燙潮濕,她摩挲著男人的后頸,無聲安慰著。
片刻后,周行之重新抬頭,再次和她血肉緊貼。
男人眼眶發紅,深邃的眉眼此時情緒濃烈到如有實質,和情.欲一起編織出遮天羅網。
“姜希芮,我愛你。”
每一次起伏,周行之便低喃重復一遍,像是要將這句話刻入她的身體里,融入她的骨血中。
姜希芮,我愛你。
從圣莫里茲到華京,從始至終,從未改變。
穿過凜冬、盛夏再到實秋,輪回四季,周而復始,直到生命搏動完結息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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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芮十分熟練地在男人的懷抱里給自己找了一個窩,蜷起身體,雙手摟著他勁瘦的腰。
周行之單臂攬著他的嬌嬌,此時此刻的滿足無法用語言形容。
但是有時候極致的滿足反而會讓人有些患得患失,擔心這是否是場幻夢,輕微的變動都會使其破碎幻滅。
“芮寶,你會不會嫌棄我?因為我之前的經歷,會不會覺得我不干凈了……”
“你在說什么胡話!不準你這么說!”姜希芮抬起上半身,絲毫不顧及赤.裸.的狀態,大聲打斷他,“那件事你什么錯都沒有,你好無辜好可憐的,為什么會擔心我會因此嫌棄你,你不準這么想我!”
女孩放在身前的烏發遮不全美好的軟白輪廓,粉紅嬌嫩若隱若現。
周行之覺得他有罪,他的好姑娘明明在真情表白,生氣的模樣都是那么可愛,而他卻心猿意馬。
他將女孩重新摟入懷中,低聲認錯:“我錯了,我不該這么問。”
姜希芮靠在他的胸膛上,帶著懲罰性質玩弄她的最愛,揪來揪去。
“那個時候,你有看到我嗎?”她問道。
十年前,他二十歲,她十二歲。
姜希芮對那次壽宴記憶深刻,那是他們一家人最后一次一起出席的宴會。
那時,他們處在同一時空,卻如同兩條相隔千里的軌跡,即便不平行,即便有交錯的可能,卻依舊分屬于兩個不同的位面。
她穿著錦衣華服,卻不知他在無助掙扎。
想到此處,姜希芮忍不住起身輕輕吻了下男人的唇瓣。
無關情.愛,只是疼惜。
周行之低聲回憶道:“看到了,你當時穿了一件白色紗裙,陪在韓泰辰身邊,像是我永遠也接觸不到的小公主。”
之前,周行之從未回想過,那段記憶被他封鎖起來,這是來自心理醫生的建議,同時也是他的自愈措施。
但是現在,那些所謂污點不再重要,他的好姑娘疼惜他,于是記憶解封重新涌上腦海。
他當然能看到她,她站在宴會的主人翁身邊,耀眼又遙不可及。
周行之十分慶幸他在MIT六年里爭分奪秒的努力,那是他拉進云泥距離的最好時光,即使當時他并不認識她。
幸好,他足夠努力。
幸好,他最終站在了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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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未過零點的十一點鐘,派對依舊在進行,頂層宴會廳燈火通明。
姜希芮穿戴整齊,摸了摸周行之熟睡的側臉,起身離開套房。
她回到宴會廳,找到韓寶偲。
“小姨,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么了?”
韓寶偲從豪門姐妹花中脫身,跟著外甥女來到露臺處。
姜希芮掀起眼皮,目光帶著超脫年齡的狠厲和冷冽,暴風凝聚在眼底如同一片晦澀深淵。
年輕女孩唇齒微張,語調輕描淡寫降下審判。
“我要羅佩東和何華芝……”
“身敗名裂。”
第65章 玫瑰博弈結盟
十一月下旬, 港城深秋時節。
秋意涼在此處絲毫不見摧枯拉朽之勢,反而帶來體感上微涼的愉悅,熱量從未大量消減一如港城的繁盛, 仿佛永遠不會落幕。
現下臨近午夜時間,室外露臺20度左右的氣溫伴隨著維港潮濕的海洋氣息,纏裹著兩個身穿高定紗裙的人。
玫粉色艷光四射, 裸粉色溫婉嬌俏。
宛如兩朵馥郁芬芳的盛放玫瑰。
“我要羅佩東和何華芝,身敗名裂。”年輕女孩語調輕飄飄, 盛氣凌人降下審判。
韓寶偲聞言并未展露過多驚訝, 她拍拍玫粉紗裙,撫平不曾存在過的褶皺,繼而抬眼對上姜希芮那雙靈動水潤的杏眼。
“他們得罪你了?生這么大氣。”韓寶偲語調散漫問道。
“嗯, 得罪了我的人, 就要付出代價。”姜希芮微揚下巴, 眼底的冷冽依舊濃重。
在姜希芮看來,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 包括她自己,或多或少都帶著些瘋批基因。
或許是天生的,就像她之前所猜測的那樣,他們的血液中好似帶著詛咒,注定孤寡一生無所依。
亦或許有后天影響,世代傳承的不僅有數以億計的金錢資源, 還有各種各樣的畸形成長環境, 導致他們這些人大都心性不健全,區別于常人。
拿圈外人周行之對他們這些人的感受舉例:經常松弛到過分, 以至于顯得有些神經兮兮;無病呻吟,無理由的悲觀厭世, 例子是Steven。
其實上次車禍姜希芮的過激反應也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脫身,驚懼過分。
所以,為什么要欺負圈外人?
仗著自己發瘋便肆無忌憚,去禍害圈子外健康正常的人,用圈外不曾見過甚至超出想象的陰暗,凌駕在外界毫無抵抗力的陽光之上所帶來的烏云陰影會有成就感嗎?
在姜希芮看來,這是勝之不武、懦弱膽怯的選擇。
瘋批就該對上瘋批。
圈內戰爭手段帶來的硝煙不應該蔓延到青天白日下。
周行之不屑去懲罰羅何夫妻二人,那是因為她的大獅子寬容大度、品德高尚,但是這些和她無關,她向來睚眥必報、從不是善類。
既然羅何二人信奉圈內規則,她便用這套邏輯毀掉他們,摧毀他們最看重的一切,讓他們無法在港城上流圈層立足。
韓寶偲挑眉看向宛如被復仇戰神“哈姆雷特”附身的姜希芮,興致頗佳:“哦?你想怎么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知道羅佩東是私生子。”
姜希芮微動唇齒,云淡風輕地說出這條只有不超過個位數的人才知道的秘辛,對韓寶偲因震驚而瞪大雙眼的表情無動于衷。
……
所謂秘辛,其實很難瞞過家族內最親近的人。
比如羅佩東的侄女,羅穎卉。
“我不喜歡我的小叔,也不喜歡他生的孩子,我覺得他們很下賤,不配做我的親戚。”羅穎卉在一次醉酒后如此說道。
姜希芮和她曾經短暫成為室友,在中學組織的野營遠足活動時,她們曾共享一頂帳篷。
十四歲的羅穎卉傲嬌乖戾,說話直白不留情,她看不起出身比她低的任何人,因此在遇到姜希芮之后,她自覺這才是有資格成為她朋友的人,所以對姜希芮十分熱情。
但是這份熱情很短,在羅小姐受不了牛津中學枯燥的學習氛圍轉學去美國后,被迫中斷。
不過可能是因為實在沒有人可以讓羅穎卉傾訴苦悶,也可能是羅穎卉覺得華京天高路遠,和港城圈子關系不大,她將很多事情都告訴了姜希芮。
羅佩東是私生子,但是羅家老爺子牢牢地守住了這個秘密,甚至說服原配認下這個小兒子。
可是還是那句話,這種秘辛很難瞞過家族最親近的人,原配會向兒子訴苦,而他又會在家里不小心說出真相再被他的女兒羅穎卉知曉。
越是骯臟的秘密越是不長久,人的情緒壓力會有閾值,背負這樣的負面信息總會疲憊,傾訴是必然。
姜希芮最開始知道這些秘密的時候,了無興趣,也沒什么好驚訝的,無論港城還是華京,那些齷齪污濁萬變不離其宗,邏輯相似,結果也大差不差。
私生子、未婚先孕繼而上位或隱藏、婚內出.軌濫.交……毫無克制的欲望如同占據理智的猛獸肆意逞兇,淪落成未開化的野蠻人卻手握眾多資源,讓所謂上流圈層成為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競技場。
同樣,無論港城還是華京,在他們的圈子里,私生子都只配活在陰影下。
……
韓寶偲聞言睜大了雙眼,不自覺站直了身體,一改之前懶散看戲的狀態:“哇哦,我不知道這件事,Cici,你確定嗎?”
從君麗酒店60層的高度,姜希芮向下俯視交通干線交織不息的車流,點點車燈匯聚成璀璨光帶。
宛如嬌嫩裸粉玫瑰花的年輕女孩語氣寡淡地回應道:“這是自然,就像我能確定那件元青花是真品而非贗品,這兩件事我都有百分百的自信。”
宋敏慧之前就曾說過,姜希芮在理虧的時候也會端著架子,拿捏人的手段一流。
即便是此時此刻,她處在求韓寶偲幫忙的低位境地,也會將求助表述成交易,甚至是互利雙贏。
“Cici,你這是什么意思?”
韓寶偲微微蹙眉,姜希芮這是在提醒她剛剛接受的那份元青花大禮。
姜希芮將視線從樓下車水馬龍轉了回來,她勾了勾嘴角,笑容并非甜美討好,而是強勢自信:“我們是親戚不是嗎?我一直默認我們是盟友,會站在一起一致對外,比如這次一起對付羅佩東。小姨可以將這件事看作是一份投名狀,一次對姜家的投誠,之后在郭家的事情上,我會與您共進退。”
聽到這話,韓寶偲嘲諷笑出聲:“我不需要姜家和我共進退,我背后是整個韓家。”
笑話,難道接受了她的大禮和示好就要成為她手中的一把刀嗎?一個小輩竟然敢讓她指哪兒打哪兒?
姜希芮并未因韓寶偲不客氣的言語而感到不悅,面上依舊沒什么情緒波動。
之后,她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夸贊。
“其實我一直很崇拜小姨,小姨很厲害,手握無數人脈資源,您可以輕易見到甚至利用港城任何家族的核心家眷,有能力探聽到一切想知道的消息。所以,一直以來,小姨在我心中都是港城實至名歸的第一名媛。”
然而,之后卻話鋒陡轉。
“在我看來,這種能力和智慧并不亞于我的媽媽,華人圈中名氣頗大的女性科學家,韓寶儀女士。不過,外祖父和外祖母似乎并不這樣認為,港城媒體也不這樣想。”
姜希芮是獨生女,對于兄弟姐妹針對父母疼愛的爭奪沒有切身體會,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知道父母疼愛有什么好爭的,反正她從不會擁有。
但是這并不妨礙她設身處地去思考韓寶偲的處境 —— 從小活在學霸姐姐韓寶儀的陰影下,高光時刻仿佛全部被奪走,無論是父母還是外界媒體的關注,似乎全在韓寶儀身上。
可能是越缺乏什么就會越渴望什么,港城媒體對于清流一般熱衷學術不愛社交的韓寶儀大加贊揚、捧為港城明珠,在韓寶儀沒有離開港城之前,韓寶偲甚少被注意到。
根據這些,姜希芮合理推測,對于來自韓家的支持以及父母無理由的疼愛,韓寶偲遠沒有她表現出的那般自信。
當然這種話姜希芮不會如此直白說出口,過于傷情分了。
姜希芮悠悠說道:“我一直將小姨視作榜樣一般的獨立女性,您不妨再考慮一下,或許姜家的支持遠比母族韓家來得更有價值,也更能說明小姨的能力。”
韓寶偲微瞇雙眼,打量著面前這位人比花嬌的外甥女,似乎是在判斷她作為盟友所能提供的價值。
沉默并未持續多久,韓寶偲再次換上屬于可親長輩的慈愛笑容,她向姜希芮伸出一只手,笑著說道:“好,我同意,結盟達成!我很高興可以擁有你這樣的盟友。”
姜希芮伸手回握,同樣換上乖巧甜美的小輩笑容:“我就知道小姨疼我。”
韓寶偲眨動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仿佛之前的針鋒相對不存在一般語調輕快地調侃道:“那我們就叫玫瑰聯盟,我是大玫瑰,你是小玫瑰,無論港城還是華京,我們所向披靡!”
姜希芮回應:“對此我和小姨一樣自信。”
對姜希芮來說,結盟一方面是為了利用韓寶偲在港城的人脈對付羅佩東,同時也是為了避免韓寶偲借此向她獅子大開口要求高昂報酬的可能。
無關利益的時候,韓寶偲或許可以是一位知趣貼心的長輩,但是能咬上一口大撈一筆時,即使是小姨也不會無緣無故提供幫助。所以,姜希芮許下了一張承諾未來的支票,用盟友的身份,讓韓寶偲為她驅使。畢竟郭家也并非安逸之地,是非頗多,下一任掌權人的歸屬懸而未決,姜家的支持對韓寶偲而言很有價值。
除此之外,姜希芮還有其他考量。
之前她借用總統套房的事,只要韓寶偲想查便能輕易知道和她一起去房間的是周行之。
所以只有徹底將韓寶偲拉進同盟中,她與周行之的關系才能安全保密,之后韓寶偲就算知道了也無法拿此做文章,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她翻船了,韓寶偲也沒好處。
韓寶偲:“說吧,對羅佩東的事,你需要我做什么?”
姜希芮:“我想讓小姨幫我設個局,搜集羅佩東對羅廣霖有怨言的證據。”
羅廣霖就是羅家老爺子,羅佩東的父親。
韓寶偲不解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姜希芮解釋道:“羅佩東是私生子的事情一直被羅廣霖壓著,直接戳破相當于與羅家正面為敵,所以還是讓羅廣霖徹底放棄羅佩東,羅家內部松口,到時候咱們再添一把火把這件事捅出去。”
韓寶偲點點頭表示認同。
姜希芮繼續說:“至于為什么羅佩東一定會對羅廣霖有怨言,小姨不覺得羅佩東過于汲汲營營了嗎?他一直在努力找項目投資,向羅廣霖證明能力,但是羅廣霖卻從未讓他進入羅家的核心管理層,董事會向來掌握在羅家老大手中,羅佩東自負能力卻始終得不到認可,久而久之自然心生怨念。”
韓寶偲:“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么做。”
……
結束和韓寶偲的談話后,姜希芮回到總統套房。
脫下裸粉紗裙,剛剛經過一番名利場廝殺的貓貓恢復嬌軟狀態,重新窩進大獅子溫暖的懷抱中。
“你剛剛去哪兒了?”周行之閉著眼睛半夢半醒地問道。
他摟緊身體微涼的小姑娘,低頭用嘴唇蹭了蹭她的發頂。
姜希芮將臉頰貼著男人溫熱的胸膛,嬌軟的聲音卻說著狠厲的話:“我剛剛出去布了一個局,過一陣子就會收獲獵物。”
“周行之,我會給你報仇的。”貓貓許下諾言。
聞言,周行之從睡意朦朧中清醒過來,他捧著姜希芮嬌美的小臉,低聲問她:“乖寶,你去做什么了?”
“我不要說,這是一份驚喜,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惡趣味貓貓眼睛黑亮,壞點子很多的樣子,整只貓興致勃勃的。
周行之忍不住吞咽了下,他的好姑娘幫他對付別人的樣子實在過分迷人。
既是可靠的戰友,亦是甜蜜的愛人。
他低頭吮了下女孩兒唇瓣,低喃道:“謝謝芮寶保護我,我很期待這份驚喜。”
話音剛落,大獅子翻身壓在貓貓上方,身體力行表達感謝。
……
“周行之,我腿酸。”貓貓軟聲撒嬌。
“好,我們換個姿勢。”獅子言聽計從,服務絕佳。
“周行之,我想喝水。”
“我抱你過去喝。”
“周行之,我想……”
“乖寶,叫老公。”
“唔……老公。”貓貓甜蜜喚人。
獅子心滿意足,更加賣力干活。
維港圓月高懸,月華穿透落地窗,纏繞在親密相貼的兩人。
這份親密在身體上,也在心意間。
大獅子勇敢坦誠過往,貓貓報仇雖遠必誅。
*****
半個月后,華清大家屬樓。
清晨五點四十五分,鬧鈴準時響起。
“嗯哼,周行之,你快關掉。”姜希芮閉著眼睛煩躁地皺緊了眉頭,使勁拍打身邊的大男人。
周行之撐起身體,伸長手臂去拿放在床頭柜的手機:“抱歉乖寶,現在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被鬧鈴惹毛的貓貓沒搭理他,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周行之放輕動作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后,再小心開門走出房間。
他這么早起床是有原因的。
因為歐陽敏和周廣源一般在六點左右起床,他需要在這之前離開他的房間,哦不,現在是姜希芮的房間了,之后返回他在周廣源書房里的臨時床鋪。
華清大家屬樓的房子是四居室,主臥歸他爸媽,次臥本來歸他現在歸姜希芮,至于剩下兩間房,則是歐陽教授和周教授的書房,一人一間,從不打架。
因為沒有空余房間,所以現在他只能臨時睡在他爸的書房里,床是放不下的,也就是一張床墊而已。
這段時間,姜希芮和周行之恢復了一起回家吃飯的活動。天氣逐漸變冷,酒足飯飽后的貓貓懶得動彈,被歐陽敏熱情挽留后一般都會留宿。
老婆留下來了,周行之自然也要留宿。
但是問題是他睡哪兒。
周行之自然以為他要和老婆一起睡,但是歐陽敏持不同意見。
“芮芮平時工作那么忙,偶爾回家睡覺你還鬧她,你去睡你爸的書房,讓芮芮自己睡。”歐陽敏語氣強勢,不容拒絕。
姜希芮乖巧點頭:“好哦好哦。”
周行之:……
所以現在就變成了周行之半夜偷偷溜進姜希芮的房間,有時候只是摟著嬌軟貓貓睡覺,有時候則會嗯嗯啊啊壞事做盡。
姜希芮對此接受良好,甚至興趣十足。
惡趣味貓貓覺得這樣做很刺激,她很喜歡。
之前都很順利,但是今天卻出現了意外。
周行之輕輕關上門后,轉身看到了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的歐陽敏。
“……媽,這么早。”
“你在干什么?”歐陽敏抱著手臂,上下打量他。
“哦哦,我……我起床了,就來看看芮寶睡得好不好。”周行之撒謊時語氣有些飄。
歐陽敏了然,無奈扶額。
她看不得周行之一臉春光吃得很飽的滿足模樣。
她會感到白菜被豬拱的心痛。
歐陽敏揮揮手打發他去洗漱,眼不見心不煩。
吃過早飯后,一家四口各自出發。
去學校的去學校,去CBD的去CBD。
姜希芮來到華新總部,進入辦公室后,Elsa遞來平板。
上面顯示的是一封來自韓寶偲的電子郵件,剛剛抵達,玫粉色標題艷麗醒目 —— 收網時刻。
郵件內容是一則今早港島新聞的最新報道。
「羅家再起風云,二公子竟是私生?!」
私生子身份曝光,羅佩東完了。
韓寶偲搜集證據的思路十分簡單粗暴 —— 灌他酒,溫柔鄉里吐真言。
羅佩東的新歡是位剛剛進入港城娛樂圈的嫩.模,黑料一大堆,拿捏她簡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新歡嫩.模成為了韓寶偲的眼線,在羅佩東醉酒后,不停夸他厲害,吹捧他的能力,并且感慨他懷才不遇,家族不給機會,否則一定會比羅家老大還要厲害。
羅佩東被夸得飄飄然,本就被酒精點燃的靈魂好似徹底脫離軀體,情緒上頭當即痛罵親爹識人不清,老糊涂之類的字眼不斷往外冒,甚至帶著詛咒怎么還不死。
這些畫面被臥室里的隱藏攝像頭記錄下來,自動發往韓寶偲的郵箱,再被韓寶偲匿名發給了羅廣霖的原配夫人,遞上一把趁手的刀。
據說這條錄像帶是在羅廣霖的家庭聚會上被“無意”曝光的,不堪入眼的□□畫面還有里面的污穢謾罵讓羅廣霖當場昏了過去,在私人醫院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怒罵羅佩東,并揚言再也不管他了。
羅家老大趁著羅廣霖正在氣頭上的絕佳時機,將羅佩東私生子的消息賣給港島新聞,即便羅廣霖之后反悔起了憐惜,羅佩東也不可能翻身重新躋身港城上流圈層。
至于何華芝,則根本不需要她們動手。
何家現任掌權人是何華芝同父異母的哥哥,對何華芝毫無親情,記恨倒是不少。
何華芝私生活玩得更花,之前礙于羅家,何家這邊一直替何華芝壓下諸多丑事。
現下墻倒眾人推,何家對港媒的壓制不再作數,甚至有推動的意思,于是短時間內,眾多關于何華芝的花邊新聞不脛而走,鬧得港城滿城風雨。
羅&何夫婦聲名狼藉,狼狽逃離港城,去往某個不知名東南亞小國躲了起來。
這些自然是后話,但是姜希芮看到這則私生子身份曝光的新聞后,猜測得也差不多。
她滿意地點點頭,對Elsa說:“把這封郵件轉發給周行之,告訴他不客氣。”
至此,玫瑰聯盟首戰大獲全勝。
貓貓替大獅子報仇成功。
*****
時間又過去一個星期,來到十二月下旬。
華京前兩天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四九城一片銀裝素裹,透著瑞雪兆豐年的欣欣向榮。
這段時間,姜希芮和Lucas通過視頻會議對于收購事宜進行進一步談判,拉扯還在繼續,Lucas火氣也變得愈發大,但是姜希芮絲毫不受影響,繼續之前的策略,努力拖延進程,等待不到一個月時間后的三大機構最新評級判定。
最后時刻即將到來,穩住心神最為關鍵。
華新總裁辦,姜希芮在和周行之打電話。
“我大概6點下班,我們直接在華清大那邊見面就好了。”
“對,你別再繞路過來接我了,有積雪,路不好走。”
“不要,我不要叫老公。”
“好了,就這樣吧,我們等會兒見。”
姜希芮掛斷電話后,笑意還停留在嘴角處,戀愛的粉紅泡泡充盈在冷灰色調的辦公室內。
這時Elsa推門進入,身后跟著一位老熟人。
“靳叔,您怎么來了?”姜希芮起身相迎。
輕易不會離開爺爺身邊的靳叔毫無預料出現在華京,眼角皺紋比起上次見面時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對姜希芮說:“小姐,姜董兩天后會有一場手術,他讓我過來接您去美國見他一面。”
粉紅泡影幻滅,冰冷沉重如同枷鎖裹挾全身。
姜希芮聽見自己艱澀出聲:“好,我這就去準備。”
第66章 繼承人的選擇
灣流G650落地休斯頓機場是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十二分, 12月26日。
正值圣誕假期,街道上節日氛圍濃厚,馴鹿紅與森林綠配色無處不在。
休斯頓冬日幾乎無雪, 但這并不妨礙當地居民對于白色圣誕節的追求,人造雪掛滿樹枝與亞熱帶氣候共存,顯得有些詭異蹊蹺。
姜希芮從機場離開, 進入車內后將頭松垮地倚靠在車窗玻璃上。
空泛的杏眼麻木記錄著窗外與她毫無關系的節日歡樂。
休斯頓怎么會有雪?這一定是假的,她在做夢。
姜希芮覺得她好像進入某種時間循環, 似乎回到了她在牛津時, 靳叔來的那一天。
她在重復同樣的步驟。
靳叔來接她,Nina幫她收拾行李,之后隨著靳叔登上灣流G650, 落地, 來到安德森癌癥中心, 坐在這位年輕男醫生面前。
同樣的,她也在做著類似的祈禱, 這一切都是假的,休斯頓不可能下雪。
她在等周遭環境坍縮重回現實世界。
“抱歉這么晚通知你,病人病情突然惡化,這在我的預料之外。手術計劃提前,安排在明天下午,具體時間在這份手術協議書上, 請在下面簽上名字。”
姜希芮聽著面前醫生公式化的敘述, 看著他像機器人一樣開合不停的嘴巴,始終感受不到真實依托。
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屋內, 白熾明亮的光路鋪滿整間辦公室,包括那只桌子上的白色馬克杯, 陽光折射,泛著光暈,似乎下一秒就會因為程序卡頓而消散在空氣中。
姜希芮盯著它,等待重啟。
“芮寶。”
熟悉的干燥溫熱包裹住她的手,拉回她的目光。
姜希芮看到了坐在她旁邊的周行之。
是了,她想起來了,這次不一樣,是他陪著她來的。
真實感一瞬間回歸身體,陽光不再透著詭異的白。
他好似標定她世界的錨,他不會消失。
……
“好,我這就去準備。”
在Elsa和靳叔離開辦公室后,姜希芮扶著桌子緩慢坐下。
沒有經過思量,她直接拿起手機撥給周行之。
“芮寶,打電話過來是不是還是想讓我接你?乖,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出發了……”
“周行之,我爺爺兩天后有一場手術,我要去見他,安排了私人飛機,今晚就走。”姜希芮啞著嗓音輕聲說道。
“我陪你過去,”周行之沒有任何猶豫,接著又怕她不同意立刻說道,“芮寶,不要拒絕。”
“……好。”
是周行之接到她,隨后一起乘車來到碧水灣。
是周行之告訴Nina需要準備什么行李,而她全程站在一旁像個聽話等待安排的小孩子。
是周行之陪著她登機,經過十三個小時的飛行,一起降落休斯頓。
一切都有他,她不再像上次那樣獨自面對。
……
姜希芮回握那只大手,有些用力,像是在溫熱關懷中汲取力量。
“手術成功率有多少?”她問道。
男醫生抿了抿唇,恢復了人類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忍心。
“50%左右。”他說。
一半一半,如同拋硬幣的隨機游戲,結果如何只看天命,人力似乎毫無作用。
“你也只有50%?”
姜希芮知道這句話沒什么意義,但是理性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控場,她有一位即將進入手術室卻只有一半生存幾率的至親,她想多問問。
男醫生沉默了片刻,沒有推脫解釋:“抱歉。”
姜希芮握緊手中的筆,用力到骨節繃緊發白,眼中的字母串聯起陌生冷酷的文字。
落筆很沉,她是親屬,她要簽下名字同意爺爺進入那間生死結果縹緲不定的手術室,之后或許再也醒不過來,而這一切都在她的同意下。
“芮寶,可以明天再簽,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好嗎?”周行之摟著她的肩膀,聲音沉著可靠。
姜希芮深呼吸一次,搖了搖頭:“沒事,我可以的。”
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沒有手術,連50%的希望也沒有。
筆尖劃過紙張簽下姓名,塵埃落定。
她將協議書推向醫生,不想再看一眼。
姜希芮:“我想去看看爺爺。”
周行之:“好,咱們走。”
*****
病房外,靳叔客氣攔下周行之。
“姜董想先和小姐說說話,麻煩周總在外面等一會兒。”
周行之點頭,用眼神安慰回頭看他的姜希芮:“我就在這里等你,放心。”
姜希芮輕聲“嗯”了下,垂下目光推門進入病房。
此時已近夕陽西下,落日余暉在房間里渲染出金黃色調,宛如豐收稻谷一般的色澤格外溫馨令人滿足,可同時也意味著近黃昏的無奈收場,再極端些……還有回光返照的悲壯。
姜希芮靠墻站著不愿走近病房中央比起上次見面看起來更加憔悴的姜朝。
她躲得有些遠,不想看清爺爺的病容,似乎這樣就能維系住他并未生病的假象,全然一個自欺欺人的逃避懦夫。
“芮芮來了,傻站在那兒做什么?過來。”姜朝伸手喚她。
“我不要。”姜希芮微揚著頭,很倔地拒絕,但是這份倔強是為了掩藏即將斷弦的悲痛。
“又在耍什么小性子,你站那么遠爺爺看不清你的臉,快過來。”
姜朝的聲音包容中透著無奈,遲暮老人的簡單訴求輕易打動人心。
淚水決堤眼眶,姜希芮偏頭飛快擦拭了一下,接著甕聲甕氣地應了下來:“好吧。”
她低頭走近,拉開病床旁邊的單人軟椅,坐下后像是置氣小孩子一樣將頭仰給姜朝:“給您看,這樣夠清楚了嗎?”
可是她卻閉著眼。
不愿意面對爺爺此刻憔悴的面容是真的,還有……她擔心溢滿眼眶的潮濕不爭氣地涌落成水痕。
姜朝:“嫌棄爺爺變丑了?都不愿意看我了。”
姜希芮忍不住哭腔控訴道:“您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姜朝嘆口氣:“從上次來就變成哭包了,這次來還是哭,我記得你之前是個不愛哭的。”
“您怎么知道我不愛哭,我超愛哭,就喜歡哭!”姜希芮大聲反駁道,她不再忍耐,睜開滿是淚水的杏眼,哭嚎出聲。
“……行,哭吧哭吧,我現在也管不了你了,愛哭就哭。”姜朝把臉轉向一側不看她。
姜希芮獨自哭了會兒,沒多久就停了下來。
她發現只有在周行之面前她才能哭得那么肆無忌憚,可能是因為他慣著她,一直給她拍后背,安慰得越好委屈越大;也可能是因為在她潛意識里將周行之當作是最能包容自己的人,無論她怎樣失態,他都不會嫌棄。
“哭夠了?”從不會安慰小孫女的姜朝問道。
“嗯。”姜希芮抽抽鼻子。
“那咱們好好說說話。”
“您說吧。”
姜朝握住姜希芮搭在床邊的手,徐徐說道:“我前兩天大致了解了收購的事情,平心而論,我如果在你的位置上,可能做不到這么好,芮芮很棒,華新在你手中我很放心。”
姜希芮嘴角有往下撇的跡象:“您很少夸我,幾乎沒夸過。”
即使有過,也很含蓄,從未像現在這樣直白。
她從12歲開始,除了在牛津的學業外,還有每天定時的繼承人訓練,有時候是和姜朝直接視頻,有時候則換成華新的其他高層管理。
12歲到22歲,姜希芮每次收到的反饋都是永無止境的修改意見,以及她還能做得更好的暗示。
再自信的天子驕子也難掩失落。很多次,姜希芮都想讓爺爺夸夸她、肯定她的努力,但是每當看到姜朝那張嚴厲肅穆的臉,這種類似撒嬌的話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姜朝面對小孫女委屈的控訴并未否認,他扯了下嘴角,笑容有些苦澀:“現在情況特殊,我不想留遺憾,想夸你就直接夸了。”
“您別這么說。”姜希芮受不了他好似在留遺言的口吻。
姜朝:“芮芮怪爺爺嗎?一直對你要求很嚴格。”
姜希芮低著頭沒說話。
姜朝也不是非要她回答,他只是找個話頭想和他的小孫女說些心里話。
視線轉向窗外逐漸靠近地平線壯烈紅日,老人的聲音嘶啞疲憊,那是一種回憶帶來的感傷與愧疚。
“爺爺最近忍不住反思之前對你的教育,你的人生從來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所有選擇都是我的安排,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想法、你的意愿。爺爺知道你其實更喜歡哲學,但是我卻選擇無視繼續讓你接受繼承人訓練……”
姜希芮忍不住小聲插嘴:“您沒有您自己說得這么狠心的,我大學時選專業選的是政經哲,那個時候您并沒有反對。”
姜朝抬手摸了摸姜希芮的頭,難得溫情的舉動讓她再次眼眶發紅。
“你是好孩子,知道寬慰我,但是爺爺心里清楚我對你還是太強勢了。你身上擔負了太多,我的期許、華新的未來,你不可能像你堂哥堂弟還有你的父親叔叔那樣擁有輕松自在的人生,可以選擇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這一點是爺爺對不起你,但是芮芮,爺爺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擔得起這份重任,他們都不行,他們撐不起華新的未來。”
姜希芮連連搖頭,哭腔再次讓喉管苦澀、發音艱難:“不,不是這樣的,您說錯了,您沒有對不起我,我很高興您選擇了我,真的很高興。”
她接過姜朝遞給她的紙巾,緩了緩情緒接著說道:“爺爺,我可能從未對您說過,但是這份選擇對我很重要,有時候甚至是我最重要的信念支撐,而且我不需要所謂輕松自在的人生,昏昏噩噩漫無目的,我不想當受家族蔭蔽的蛀蟲,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可能是之前在歐陽敏和周廣源面前自我剖白過一次,姜希芮再次說起父母時,艱難程度減輕到微乎其微。
她苦笑一聲,自嘲說道:“您知道的,爸爸媽媽從未選擇過我,或者說他們從未真正愛過我。所以您知道您選擇我作為繼承人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這是我第一次被選擇,小時候我甚至一度認為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您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公開宣布我是華新未來繼承人,頂住所有人的壓力,義無反顧。自那時起,我就把您當作我最重要的親人,我的蓋世英雄,這一點從未改變。如果不是這層繼承人的身份,我根本無法在圈子里立足,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女孩罷了,一個連父母都不屑多看一眼的孩子而已。”
淚水不知不覺間布滿臉頰,干涸凝固再換上新鮮水跡,周而復始,如同源源不斷的原生傷痛。
姜朝用手背輕輕擦拭小孫女的淚痕,聲音是控制不住的顫抖:“好孩子,別這么說自己,你是爺爺最重要的珍寶,在爺爺這里誰也比不上你。我們是雙向選擇,誰都沒有辜負誰,乖,別哭了。”
小孫女可憐可愛的淚水讓姜朝心臟酸脹不已,他略顯笨拙地轉移話題:“我聽說這次是周行之陪你過來的,你們最近處的怎么樣?”
姜希芮鼻音很重地回復:“挺好的。”
姜朝:“你對他現在是什么態度?還是商業聯姻嗎?”
“爺爺,我喜歡他。”姜希芮并未扭捏,語氣堅定承認道。
接著她看到爺爺臉上自她進入病房后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那是欣慰于孫女找到幸福的巨大滿足。
“那就好,那就好。”姜朝拍著她的手,連連說道。
在這種幾乎處于訣別的時刻,他所期待的不多,無關乎集團發展、家族榮耀,唯有他的小孫女可以開心幸福而已。
*****
姜希芮離開病房后,周行之被叫了進去。
被叫到名字時,192的大男人露出了被教導主任點名的惶恐不安。
“爺爺找我談什么?”他改口倒是快,而且絲毫沒有不好意思,這聲爺爺喊得十分自然。
姜希芮沒關注這些,她還沉浸在之前談話的感傷迷茫,神情有些木楞。
即使如此,她還是意識到了周行之的不安,于是安慰道:“沒事,不用怕的,你這么好,爺爺不會為難你的。”
這點是實話,姜希芮從不擔心爺爺的為人處事,這可是姜朝,在商場廝殺近五十年的笑面虎,是圓滑到骨子里的精明;并不是她那位以自我為中心、毫不在意他人感受的爸爸,放鴿子這件事也能開脫成藝術家的灑脫。
爺爺和周行之的談話并未持續很久,他很快走了出來,帶著明顯的紅眼眶。
關于這點,姜希芮依舊沒擔心。
她明白周行之在有關她的事情上容易情緒激動,之前歐陽敏就和她說過,聚肴閣那次是歐陽敏第一次見到周行之哭,所以他們是彼此的哭包,只對彼此這樣。
這次紅眼眶大概是因為爺爺談到她的事情。
具體是因為什么,既然是單獨談話,姜希芮也沒想去探究具體內容。
她雙手握住周行之精壯的手臂,像個樹袋熊一樣懶洋洋地半掛在他的身上,就這樣被他托著回到了爺爺在休斯頓的住所,那里被靳叔安排一新。
之后時間的流逝緩慢又沉重,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之下,夜晚來臨。
姜希芮躺在陌生的床上,摟著她無比熟悉的大獅子。
周行之穿了一身棉質睡衣,長袖白T柔軟貼膚又暖融融的,臉頰蹭動在上面十分舒適。
姜希芮很滿意,眷戀地靠著他,使勁往他懷里鉆,讓他把她從頭到腳裹起來。
“老公,你把上衣脫了好嗎?”姜希芮鼻頭蹭著男人的胸膛,撥來撥去。
雖然睡衣很好,但是她想要貼貼。
周行之垂眸看著懷里的寶貝,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叫老公,之前都臉皮薄得很,不愿去喊。
“好。”他沒多問什么,現在她想做什么他都答應都配合。
周行之抓著領口扯下長袖白T,露出勁瘦好看的腰線。
姜希芮可憐巴巴在他懷里抬頭看他:“我想咬著。”
“好。”男人啞聲應下。
姜希芮得償所愿,用牙齒細細磨著,時不時用嘴唇抿一抿。
“老公,我們是親人對嗎?”她有些突兀地問道。
“對,我們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一輩子不分開的那種親人嗎?”
“對,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
夜深,夢未央。
姜希芮半含著她的最愛,夢囈含糊地喚出那兩個字。
“爸爸。”
周行之心里一痛,他的芮寶祈求父親愛憐的模樣讓他酸澀無比,不是嫉妒,而是疼惜到發痛。
他低頭用嘴唇摩挲著她的額發,想借此幫助她擺脫夢魘,擺脫那個不會予以回應的執念。
時間繼續行走,來到清晨,中午,最后抵達下午三點十五分,姜朝的手術時間。
手術室外,姜希芮呆坐在周行之懷里,靈魂空蕩。
她從昨天下午便是如此,只要可以便盡可能待著他的懷里,像是在那里安了一個窩,仿佛那里有她全部家當。
姜希芮望著紅色的「手術進行中」標志燈,里面有她的親人,一門之隔,兩種境地,生與死或許就在一線之間而她卻什么也不能做。
情緒壓抑到鼓脹,最終崩潰。
無望的哭嚎,歇斯底里,聲音好像經歷過失聲一般嘶啞破碎。
“周行之,我要沒有親人了!”
“我唯一的親人會不會就這樣沒有了!”
如同泣血一般的哭聲像是在質問紅色的無情燈光。
50%的概率……
他只有50%的概率!
時間一刻度一刻度移動在指針表盤上,冷酷決絕推向結局。
終于,紅色標志燈轉綠。
手術室打開……
第67章 親人
周行之推門進入病房時, 姜朝正在閉目養神,但是在關門的一瞬間,姜朝睜開了眼睛。
七旬老人雖然疾病纏身但是眼神依舊犀利有神, 如同假寐的老虎重回清明,卻在短瞬間換上溫潤外衣。
“周總過來坐。”
“爺爺,您叫我名字就好。”
“好, 我叫你行之。”
久聞彼此多時的年輕領頭獅與遲暮笑面虎,終于以商場之外的親屬關系面對面坐下交談。
可能是之前和姜希芮說話情緒波動大, 精神有些疲累, 也可能是擔心小孫女獨自在外面等著一個人胡思亂想,姜朝沒有過多鋪墊開門見山。
“芮芮很喜歡你,我很欣慰。”
周行之嘴角勾起弧度, 那是提到心上人的不自覺反應, 但是姜朝的后半句話讓他把弧度壓了下去。
“我以為我來不及見到這一天了, 能在走之前看到芮芮結婚我也能放心了。”姜朝說道。
之后,大部分時間是姜朝在說, 周行之坐在病床前的單人軟椅上默默聽著。
老人的獨白沉重又殘酷,他沒有任何掩飾或包裝,平鋪直敘甚至是揭傷疤一般地說出姜希芮的原生傷痛。
“芮芮從小很孤單,并不是說沒有朋友的孤單,而是芮芮的爸爸媽媽,他們……很自私, 所有的精力都在各自的事業上, 一個只知道畫畫,另一個也只知道待在實驗室里, 從來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也沒有考慮過他們陌生疏離的相處方式會對芮芮產生怎樣的影響, 他們是痛快了,分開很灑脫,從沒想過孩子會怎么想。”
“小時候,芮芮還會問我,為什么爸爸媽媽不疼她,為什么她的爸爸媽媽和別人的不一樣?我每次都糊弄過去,等她再長大一點,也就不問了。”
“而我,我也不是一個好爺爺,對芮芮并不是純粹的對孫女的疼愛,更多的是重擔和利用,考量的東西多半是家族集團的事情,對待她更像是對待一位繼承人,要求嚴格不在乎她小小年紀是否需要鼓勵……我對不起她。”
周行之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拳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姜希芮父母的事情,但是無論是哪一次他都心如刀絞。
他的好姑娘被親生父母無視得徹底,本應是血緣天生的羈絆疼愛,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困惑不解發展成懷疑自己,再到一層層失望冰凍成傷痛。
他忍不住說道:“你們怎么可以這么對她?你們可是她的親人。”
姜朝沒有回應他的質問。
老人抬起蒼老的眼皮,黑亮的眼睛像是在用盡最后一份力量看向坐在身旁的年輕人。
接著他啞聲說出宛如嘆息一般的托付:“行之,芮芮只有你了,你要多疼疼她,給她一份沒有理由的愛,答應我好嗎?”
周行之對上姜朝的雙眼,那一刻他明白了姜朝的用意。
揭傷疤一般的自述不是沒有緣由,姜朝在用姜希芮的原生傷痛激起他對她的疼惜。
姜朝沒有完全信他,但是老虎遲暮,姜朝或許沒有辦法親自替孫女的幸福保駕護航,所以在這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時刻,依舊機關算盡,為她考慮謀算。
所以,姜朝并沒有他自己說得那么無情,對待姜希芮嚴格要求是真的,但是疼愛也是真的。
酸澀從喉管蔓延到眼眶,周行之在替姜希芮感到欣慰。
他的芮寶還是有一位親人在用真心疼愛她。
周行之沒有多說其他,或是解釋無論如何他都會疼惜姜希芮。
他只是點點頭,緩慢且鄭重,低沉的聲音許下承諾:“好,我答應您。”
……
“周行之,我要沒有親人了!”
“我唯一的親人會不會就這樣沒有了!”
坐在他懷里的女孩雙手用力抓著他的領子,失魂落魄像是一只怎么也找不到家的流浪幼貓。
周行之小心托著她,她在發抖,通紅凄惶的雙眼像是在尋找依托一般望著他,可憐到讓他心臟抽疼。
“乖,不會的,不會的。”周行之啞聲安慰著,但是他覺得這種安慰十分無力,沒有任何作用,只是用來填充沉默。
然而,他說不出更好的話來讓他的好姑娘不再痛苦。
周行之摟緊她,將女孩濕透的小臉放在他的頸窩。
他在她的耳廓旁低語:“芮寶,我在,我一直在。”
試圖借此帶來些慰藉。
姜希芮如同一只被落雨打濕毛發的流浪幼崽縮在他的懷里,孱弱無助卻像是摟住逃生浮木一般緊緊抓著他。
女孩仿佛流不盡的淚水沾濕他的襯衫,一遍又一遍,終于手術室的門從內打開。
周行之立刻起身,抱起姜希芮沖向走出手術室的醫生。
他的芮寶木訥地抬起頭,嘴巴開合無法說話。
她失聲了。
周行之忍著心疼,替她問了出口:“醫生,怎么樣?”
男醫生摘下口罩,說出了他們最期待的答案:“手術很成功,之后再觀察幾天……”
喜悅勢不可擋涌上身體,周行之由衷舒了一口氣,可是醫生之后的話他卻完全沒有聽進去。
他發現姜希芮在他懷里暈了過去。
“芮寶,芮寶!”
*****
姜希芮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周行之的臉。
他就在她正上方,應該是發現了她即將睜眼的跡象早早等在那里。
她掙扎著眨動泛著酸澀的眼睫,默默瞧著他。
男人深邃的眉眼此刻難掩憔悴,辛苦奔波的感覺很重,脫離了高級寫字樓里商業精英的矜貴,更像是一位養家糊口做重活的頂梁柱。
為了他們的家,所以奔波,所以辛苦,所以更有男人味。
她的男人,她的親人。
“芮寶,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周行之問道。
姜希芮想開口回應,但是她發現嗓子嘶啞得厲害,無法出聲。
于是她只能點點頭。
周行之似乎是意識到了她的窘迫,輕聲安慰道:“沒事,別擔心,醫生說醒過來就好了,過一段時間就能說話了,乖。”
男人的大手摸著她的臉,干燥溫熱的觸感讓她不自覺偏頭蹭了蹭,透著說不出的依戀。
周行之輕笑了一聲,調侃道:“爺爺之前都笑話你了,他說他醒得都比你早,他還說你之后要多鍛煉了,身體這么脆弱,動不動就暈倒。”
一瞬間,姜希芮淚流滿面。
“爺爺”兩個字就像是觸動淚水的開關,暈倒之前的所有情緒膨脹 —— 高興、感動、欣慰、無所適從……再次齊齊涌了上來。
她的爺爺還活著,她的親人還在。
姜希芮閉著眼無聲流淚,呼吸沉重又灼熱,帶著哀嘆凄婉,帶著如釋重負。
受屈嚴重的貓貓重獲新生。
周行之的吻沿著淚痕往下落,男人的聲音沙啞粗礪:“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不哭了。醫生說咱們之后好好接受靶向治療,至少十年的壽命是沒問題的。”
聞言,姜希芮摟住男人的脖子,將臉貼著他的,再也忍不住咧著嘴無聲哭嚎。
幸福如果可以用意象精準濃縮,姜希芮的選擇是休斯頓12月29號傍晚時分周行之下巴處的胡茬。
*****
1月1日,元旦。
嶄新的一年,嶄新的一天。
這幾天,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的姜朝和失而復得重獲新生的姜希芮關系變得特別親,祖孫二人不再是之前嚴厲導師和端正學生的疏離關系,現在變得特別黏糊,黏糊到周行之有些吃味。
兩人像是終于學會情感表達的學齡兒童,不再隱藏對彼此的關心和疼愛,但是手段十分直接粗暴。
姜朝:“芮芮的那架飛機還是我給的,灣流G650也老了,我重新給你買架G700換下來,已經讓靳叔去訂購了。”
姜希芮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開心大寶寶,摟著姜朝的胳膊撒嬌:“爺爺真好,沒有人比爺爺更疼我了!”
周行之:……
說來也是巧,他也訂了灣流G700打算送給芮寶作為新婚禮物,還在路上結果出了姜朝這個攔路虎。
周行之在心里默默嘆口氣,沒事,家里有兩架同一型號的飛機也沒什么,機內裝潢可以不一樣,芮寶可以換著用。
姜希芮:“爺爺,我叫人重新設計了一遍您在華京西郊的謐園,等設計圖出來我拿給您看,找了您最喜歡的那位設計師,咱們圖個新年新氣象。”
姜朝:“好好好,芮芮最乖了,爺爺很開心。”
姜希芮:“之后我們回國,我每周都過去陪您過周日,就咱們兩個人。”
周行之:……這可不行,他老婆就這么一天公休日!
還沒等他張口委婉表達異議,姜朝先他出聲說道:“叫上行之一起,咱們可以一起過周日。”
說完,笑面虎沖他淺淺勾唇,很是體貼大度的模樣。
老謀深算,以退為進,詭計多端。
他想和老婆兩個人過周日!
周行之沒選擇慣著姜朝這位久病初愈的老人,他將爸媽搬了出來:“好啊,我再叫上我爸媽,咱們可以周日的時候一起聚聚。”
據他所知,姜朝的西郊謐園大得很,比上次芮寶的別院還要大,頗有些獨占山頭占地為王的氣勢。到時候,他爸媽招呼姜朝,這么大一個園子足夠他和芮寶兩個人過二人世界。
姜朝:……
元旦這天,姜希芮和周行之早早準備好,早上七點的時候打開筆電,調整攝像頭后點擊視頻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屏幕里出現了歐陽敏和周廣源的身影。
休斯頓冬令時比華京晚了14個小時,這邊早上七點的時候華京已經是晚上九點鐘,所以考慮到兩位教授的休息問題,他們決定這通新年視頻早點開始,反正姜朝習慣每天都起很早。
即使是視頻電話,歐陽敏和周廣源還是穿得很正式。
和上次在聚肴閣見面時一樣正式,不過那個時候一片赤誠心卻換來姜經榮的傲慢放鴿子。
想到這里,姜希芮不免感到一陣酸澀不堪,接著她聽見爺爺首先開口說道:“親家元旦好,我先給兩位道個歉,為我那個不懂禮數的兒子,讓兩位見笑了。”
在商場上唯我獨尊的七旬老人此時自我檢討道:“都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教育好他,請親家多包涵,反正千錯萬錯都是我和我兒子的錯,和我們芮芮沒有一點關系,她是個好孩子。”
歐陽敏推了推眼鏡,滿臉嚴肅點點頭:“這話說得不錯,芮芮是個好孩子。”
姜朝:……
親家很有個性,這是對他的認錯檢討一點都沒客氣推脫,都認下來了。
不過他看得出兩位都是正派的人,對芮芮的滿意也不是作假。
之后的對話十分融洽。
笑面虎姜朝沒有端著長輩的架子,語氣和善親切,仔細詢問了兩位教授的工作,了解得比姜希芮還要深入,他甚至知道歐陽敏最新的科研突破是什么。
歐陽敏和周廣源對這位親家長輩態度不卑不亢,更多的話題在關心久病初愈老人的康復上,以及各種角度表達他們對姜希芮的喜歡。
周廣源:“芮芮特別愛吃我燒的魚,等您從國外回來可以和芮芮一起過來,我親自下廚。”
姜朝:“好好,多謝,回國后我一定赴約。”
周廣源開始報菜名:“芮芮還愛吃蟹粉獅子頭、西紅柿牛腩、椰子雞、鯽魚豆腐湯……”
對此并不知道的姜朝笑容勉強:“……好好。”
歐陽敏:“芮芮特別喜歡把被子曬得特別透,華京只要有大晴天,我都會叫阿姨把她的被子拿出來,只要曬過,芮芮就會睡得特別好。”
對這一點依舊不知情的姜朝笑容更加勉強:“……多謝親家,這么照顧我們芮芮。”
歐陽敏語氣淡淡:“這些都是小事,她很好照顧。”
姜朝垂下目光,老練圓滑的笑面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慚愧包圍著他,和芮芮相處沒有多久的親家都比他知道得多。
坐在姜朝側后方的姜希芮同樣垂下眼皮,快速眨動了幾下眼睛,緩解即將溢出眼眶的潮濕酸澀,但是微微發紅的眼尾還是透露出她此刻的不平靜。
二十分鐘后,聊天進入尾聲。
姜希芮在點擊結束視頻的按鈕之前,突然看向屏幕里的歐陽敏和周廣源。
那一刻,她沒有思考太多,只是一腔感動急于表達,火急火燎地脫口而出:“爸爸媽媽,你們快去休息吧,我結束視頻了哦。”
華京晚上九點二十分,華清大家屬樓。
周廣源和歐陽敏看著已經結束通話的電腦屏幕,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說話。
終于,沉默被周廣源打破:“芮芮剛才是喊我們爸爸媽媽了嗎?”
說到后面,聲音明顯帶著顫抖。
歐陽敏:“嗯。”鼻音很重。
周廣源轉頭看她:“你眼眶紅了。”
歐陽敏回懟:“你都流眼淚了。”
一開始,他們對姜希芮的好感沒有什么具體的緣由,大概就是看到漂亮小姑娘不自覺想對她好,但是也不是對所有漂亮小姑娘都這樣,這一點只在姜希芮身上成立,這可能就是合眼緣。
再之后,小姑娘不光漂亮還乖巧貼心,好感發展到疼愛,知道她可憐惹人疼的經歷后愈發加深。將心比心的相處最能拉近距離,不知不覺,芮芮叫他們爸爸媽媽了。
漂亮小貓養熟了。
*****
姜希芮最近很苦惱。
1月5號這天一大早,她被周行之鬧醒。
這人不知道發什么瘋,換下睡衣穿戴整齊,摟著她就要開始動作。
姜希芮從男人密集的親吻中掙脫出來,急喘著呼吸,她環住他的脖子,并未制止他。
白軟掙脫睡衣的包裹,滑入唇舌撩撥中,女孩忍不住支起纖細的腰肢,脆弱掙扎嚶嚀不已。
“周行之,你怎么了?”被咬得有些疼的姜希芮委屈問道。
“芮寶,叫老公。”
“老公。”貓貓很乖。
周行之從香軟中脫身,重新來到姜希芮面前,再次含住她的唇瓣。
姜希芮偏頭,捂住男人的嘴,瞪著眼睛再次問他:“你告訴我到底怎么了,否則不給你吃。”
周行之在她的手心里咕噥著,語氣同樣很委屈:“芮寶,你忘了嗎?今天是我們相遇一周年紀念日。”
姜希芮滿眼疑惑。
“去年1月5號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強吻了我……”
“好了好了,不準說了。”姜希芮記了起來那件讓她感到無比羞窘的事情。
“芮寶,”男人看起來更加委屈了,“我特意換上了那天穿的衣服,你怎么都忘了。”
姜希芮張了張嘴無從反駁。
每一個忘記紀念日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姜希芮也不例外。
貓貓嘆氣,生活不易。
那天早上,占理又委屈的大獅子肆意逞兇。
……
1月7號。
姜希芮:“你又怎么了?”
周行之還是很委屈:“今天是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一周年紀念日。”
姜希芮:……
他在說他們被困在圣莫里茲滑雪場那一晚。
大獅子再次得逞。
……
1月8號。
周行之:“今天是深入接吻一周年紀念日,你還記得嗎?我們在直升機下面,我當時……”
“別說了,你開始吧。”姜希芮平躺在床上,無力掙扎,更不想聽他回憶他們被抓包親吻的窘迫。
……
1月9號。
Elsa的一則消息打斷了周行之的紀念日進程,也結束了姜希芮記不起紀念日的懲罰。
「Elsa:姜總,羅斯德財團今早剛剛宣布對華新進行公開做空。」
不是暗地里做空隱藏身份大撈一筆,而是將“我不看好你“這一信號公開處刑,利用輿論聯合打壓。
姜希芮和周行之在和姜朝告別之后,提前回京。
灣流G650劃破云層,在1月10日落地華京。
最終戰役提前打響。
第68章 布局
1月10日, 早上10點鐘。
華京,華新總部總裁辦。
姜希芮看著電腦屏幕里志得意滿的Lucas感到生理性不適。她一直都很討厭他的大鼻子,形狀奇怪, 無比礙眼,現在討厭更甚發展成惡心,她感覺那個鼻子似乎馬上就要變成一只鼻涕蟲, 從他臉上滑落。
Lucas:“我早就告訴過你要加快收購進程,現在知道壞了吧, 羅斯德財團的公開做空誰都跑不掉, 你要是聽我的,早早定下收購價格,還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姜希芮嗤笑一聲:“爸爸親自出馬, 你很有底氣?”
她口中的“爸爸”自然指的是Lucas背后的羅斯德財團掌門人, 這次收購案的真正操盤手。
……
姜希芮是在回國的飛機上觀看了那則針對華新集團公開做空的新聞。
年近八十高齡的羅斯德財團掌門人難得接受采訪, 表達了其對華新未來發展的擔憂。
第一,在他看來華新作為老牌車企, 歷史悠久是真,發展到瓶頸也是真,作為華國市場份額占比最大的車企,市場已很難再擴展,飽和狀態下更難創造突破。
第二,他認為在新能源浪潮下華新依舊固步自封, 完全沒有自己的新能源板塊屬于自掘墳墓, 之后的發展頹勢是必然的,而且, 他言語中也對評級機構將會針對新能源方面調整車企評級標準進行了暗示,幾乎把華新即將被下調評級這件事擺在了明面上。
第三, 他對姜朝的病情表達了關心,并且提及根據他的消息來源,姜朝的病情不容樂觀,未來能否回到華新集團,他認為希望渺茫。
第四,對于新任華新首席執行官姜希芮,他有諸多質疑。年齡是老生常談,過于年輕,沒有經驗;他甚至隱晦表示了性別擔憂,歧視性的話語似乎完全不在乎晚年名聲;最后他竟然還說到他認為姜希芮私德有虧,對姜經偉的處置過于冷酷無情,不是一位有人情味的企業家,他認為他在這樣的無情資本家身上看不到華新的未來。
采訪的最后,滿頭白發的老人信誓旦旦:“現在是做空華新的最好時機,羅斯德財團不會放過。”
姜希芮看到這里不禁冷笑勾唇。
樣貌德高望重、權威無比的羅斯德財團掌門人,實則卻是位信口雌黃、無憑無據的推論滿嘴跑的不擇手段小人。
他的所有觀點沒有任何數據支撐,全部是他“認為”,將華新財報的數據分析放在一旁,視而不見。至于他對于她的那些評價更是無理取鬧,實在沒有任何可以攻擊的地方,只能說些刻板印象和憑空臆想 —— 年輕女性“無情”資本家的標簽也能成為攻擊武器。
但是除此之外,他口中評級機構將會下調華新的信用評級這件事卻是真的。
市場最為機敏客觀,截止到灣流G650于當地時間早上8點左右落地華京時,華新股價已經下跌了近5%。
姜希芮很清楚為什么羅斯德財團會在這種時機公開做空華新,他在賭,并且試圖把賭局做大,和她在賭華新的收購一樣,贏了將會大撈一筆,輸了幾乎等同于萬丈深淵。
羅斯德財團不滿足于評級機構下調等級所帶來的即時負面信號,他選擇加碼,公開做空從而利用輿論提前煽動恐慌情緒,進一步打壓華新的股價。
華新股價的持續走低,一方面是為了加大做空的利潤差,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以更低的價格收購華新,因為當時Lucas所給的收購要約是按照實時股價的120%進行溢價收購。
羅斯德這是想兩手抓,做空的利潤要拿到手,收購的成本也要壓低。
他在賭華新沒有后手,只是一只任他宰割的羔羊。
……
對于姜希芮的“爸爸”言論,Lucas不理會她的嘲諷和挑釁,語氣依舊傲慢無禮:“你如果在兩天時間里同意羅斯德財團給出的收購條款,那邊答應會公開對華新的收購,這對現在的你們來說是利好消息,或許股價還能回升一些,到時候收購價格也會高一些,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這番最后通牒,Lucas沒再等姜希芮的回復,直接結束了視頻會議。
姜希芮看著面前暗下來的電腦屏幕,握緊了拳頭。
被威脅的滋味不好受,即使這些發展變動都在她的預期內,也未超出她的謀劃范疇,心情郁悶還是在所難免。
她向后倚靠在辦公椅上,長嘆了一口氣。
距離三大評級機構公開評級結果還有三天,她要在這三天里布下一個完美的局。
之前所有的準備會有怎樣的結局,將會在最后三天里揭曉。
壓力不言而喻,情緒如同即將噴涌而出的火山巖漿急需宣泄。
處在懸崖邊緣的賭徒姜希芮再次感到握在扶手兩側的手臂在不自覺顫抖。
羅斯德掌門人有一點說得對,她的確還年輕,面臨風浪時不夠從容,她在害怕,害怕她承受不了最壞的結果。
姜希芮上次感到這般時去找了宋敏慧。
混亂的聚會,迷離的神志,超出控制的行為……不是很好的回憶。
但是現在她有其他選擇。
這時,Elsa來到她身前。
“姜總,周總到了。”
“好,我知道了。”
下了飛機后,她和周行之分別前往各自集團總部,約在了兩個小時后在華新這邊針對公開做空召開會議。
“Elsa,你先去招待霆宇那邊的高層,就說半個小時后召開會議,讓他們等一會兒。”姜希芮手指敲擊桌面,想了片刻安排道,“讓周行之來我辦公室。”
Elsa有些不解,但是沒有追問具體原因,只問了句:“周總一個人嗎?”
“對。”
*****
華京上午十點的太陽明晃晃耀眼如白色能量體,陽光透過華新總裁辦巨型落地窗,青天白日震懾不住靡亂旖旎的萌芽蔓延。
“寶貝兒,這么著急。”
周行之進來后便被姜希芮推倒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小姑娘動作很利落,抽掉他的領帶、脫下他的西裝外套一氣呵成,但是到了襯衫紐扣那里犯了難。小手忙碌著,但是進展并不快。
“別扯,扯壞了我沒其他衣服換。”周行之輕聲哄她。
姜希芮抬頭,清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淡然下達指令:“周行之,你只有半個小時,我要到。”
這句話如同掌控情緒的開關,周行之渾身氣場驟然發生變化,不再閑適縱容,懶洋洋地看著小姑娘在他身上折騰。
被挑釁的大獅子淡定不再,舉起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貓貓,將她放在更好施展的辦公桌上。
“乖寶,就在這里嗎?”周行之手臂撐在她的身側,將她環在懷中,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晦澀欲.海,目光牢牢鎖住她,“嗯?不去休息室?”
“對,我就要在這里。”姜希芮的目光不避不讓,兩雙同樣濃烈的眉眼對撞在一起,欲.望升溫一觸即發。
“好,我們在這里試試。”男人啞聲應道,他拿開只會胡亂撩撥人卻一點活都干不了的小手,自己快速解開襯衫。
經常干活伺候貓貓的周行之行動迅速,他很快將女孩剝了出來,擔心她冷,又立刻摟在懷里。
姜希芮輕聲說道:“t在右邊第三層抽屜里。”
語調云淡風輕的,似乎絲毫沒覺得這句話有什么好驚訝的。
周行之挑眉看她。
姜希芮歪著頭,軟糯的聲線中隱含著幾分挑釁:“我不信你辦公室里沒有。”
自然是有的,在第一次和她做之后,周行之就在辦公室里備著了,除了辦公室外,還有定制款庫里南車廂里、瀾海壹號的各個房間里、華清大家屬樓的貓貓房間也偷偷藏著……
貪婪大獅子當然想開拓新戰場,只要貓貓點頭。
之后,辦公桌開始顛簸,但是還好姜希芮可以摟著她的大獅子。
平日里端方嚴肅的總裁辦淪落成情.欲.歡樂場,理智在這一刻灰飛煙滅,姜希芮覺得此時神經變得無比敏感緊繃,輕微的觸碰似乎也開始不能承受。
或許是巨大的反差帶來感官上的刺激,也或許是因為她所定下的半小時限制,周行之的動作比之前都要兇。
姜希芮感覺思緒放空,想法留不住腦海中,壓力擔憂逐步后退直至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她只有他,只有他帶給她的感受,顛簸、混亂、酥軟不已。
他是她情緒宣泄的最好選擇。
合法,高效,身心最完美的契合。
姜希芮望著男人利落瘦削的下頜線,望著他不時上下翻滾的迷人喉結,感到很滿足。
他的臉、他的身體、他的每一寸都完美符合她的審美偏好,他仿佛就是她的量身定制。
她的目光游走在周行之的肩頸線,再到胸口、腹肌、人魚線……如同巡視領地一般。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老公,你之后不會像賀總那樣,婚后發福吧?”
周行之停了下來,問道:“誰告訴你的?”
“自然是蘇姐姐。”
周行之嗤笑一聲,再次動作起來,力道比之前還要重。
大獅子一邊做一邊說,語氣有些發狠:“看來我還是沒喂飽你,竟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姜希芮微仰著頭,忍不住嚶嚀出聲,雙手不受控地抓住男人的肩膀,用力到留下一道道小巧可愛的月牙彎。
一陣似難受似愉悅到極致的酥麻之后,姜希芮緩過神,她還記得之前的問題。
“你要答應我,不要和賀總一樣好不好?”姜希芮的話語因為男人的動作變得支離破碎,但是還是努力說著,很是倔強,仿佛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你變丑的話,我就不要你了。”
周行之俯身來到女孩耳邊,喘氣聲性感撩人:“好,你放心,我會一直勾著你,你別想不要我。”
高峰白茫早已數不清降臨過多少次,姜希芮感覺所謂半小時限制不是對她的,而是對周行之的。
最后的五分鐘內,破碎貓貓不停撒嬌求饒:“周行之,我不要了,嗚嗚嗚,腿好酸。”
女孩那一雙瑩白纖細的長腿此時變得綿軟無力,搭在桌面上輕微晃動,如同潮汐月光擾動人心。
周行之哄著她,“寶寶”“乖乖”地喚她,細細吮吻女孩的唇瓣,給予最大的安撫。
“快了,乖,一會兒就好,芮寶最厲害了。”
終于,大獅子從欲.望牢籠里被釋放。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身心共享仿佛連通靈魂一般的極致愉悅。
周行之不愧是實干派,在約定時間內,不僅超額完成任務,甚至還給嬌軟貓貓洗了一個戰斗澡。
半個小時后,兩位集團總裁穿戴整齊從辦公室出來,之前親密糾纏的汗濕身體,現在被職業裝妥帖包裹住,看起來克制又守禮,絲毫不見片刻前的混亂喘息。
總裁辦旁邊的小型會議室內,會議桌前坐著華新和霆宇的首席財務官(CFO)和首席運營官(COO)。
會議由姜希芮主持。
她站在會議桌前,清了清喉管,淡聲發言:“你們都看過羅斯德財團針對華新公開做空的采訪了,我們需要逐點進行澄清反饋,在下午收盤前兩個小時,這份澄清報告要出來,給到各大券商手中,留給市場足夠的反應時間。”
趙旭、劉麗瑩還有兩位COO點頭應下。
姜希芮繼續說道:“至于澄清報告的內容,這關乎到我們反做空和反收購的策略。”
她轉身面向趙旭,對他說:“CFO你來回顧一下我們的之前的基本策略。”
趙旭點點頭:“之前,我們的策略是隱藏華新和霆宇即將合并的事實,并向三大機構提交合并證據,繼而扭轉信用評級下調的局面,從而華新股價不再下跌,羅斯德財團做空失敗,最后無力收購華新。”
趙旭推了下眼鏡接著往下說:“現在,這一基本策略大致不變,唯一的變動在于羅斯德選擇公開做空。”
“他既然公開了,我們就不能像之前一樣裝作不知道,只要等待最新信用評級的結果就好。即使是待宰羔羊也要在刀下有所反抗。”
姜希芮皺眉:“我不喜歡這個比喻,但是很形象。”
趙旭把這句話當作稱贊了,向新老板點頭致意之后,繼續往下講:“所以我們現在要做出適當的掙扎,扮演好「待宰羔羊」這一角色。具體來說,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挽救華新股價下跌的趨勢,但是又不能打草驚蛇,讓羅斯德財團以為華新擁有扭轉局面的能力,也就是在新能源板塊上我們留有后手。”
“所以這份澄清報告要回應所有的點,唯獨不能回應新能源板塊這一方面。反抗了但是反抗有限,股價有所回升,但是做空依舊有利潤差,我們用這份利潤吊著羅斯德做空,直到最后公開華新和霆宇的合并。”
姜希芮微笑鼓掌,表示對趙旭工作的認可,她接過話,繼續下面的議題:“我們現在討論一下,除了澄清報告之外,我們還需要做出哪些適當反抗。”
劉麗瑩補充道:“我們可以再追加回購一些華新的股票,用以穩定股價,向市場表示信心。”
姜希芮點頭同意:“好,立刻就去做,其實在現在這個階段,能有多少就吃下多少,羅斯德做空失敗后勢必會高價買入華新股票,這就是我們大撈一筆的來源。”
趙旭推了推眼鏡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大老板,周行之。
得到眼神示意后,開口說道:“霆宇也想再吃下一部分華新的股票。”
姜希芮一時語塞,她提醒到:“之前霆宇已經持有了華新4.9%的股份,再吃一部分,超過5%的重大股權變動警示線,這是需要發出公告的,這樣霆宇持有的華新股份數額就瞞不住了。”
一直不說話的周行之終于開口:“對,數額是會瞞不住,但是公開霆宇持有的華新股份也是一種反抗,這說明了霆宇對于華新的信心,同時也可以理解成霆宇對華新感興趣,收購的興趣。這兩方面對于華新而言都是利好信息,對羅斯德那邊則會是壓力,收購面臨競爭對手的壓力。”
姜希芮對此依舊存疑:“羅斯德不會聯想到我們私下里有聯系嗎?不會進一步猜到我們其實暗中在商量合并的事情了嗎?”
周行之搖頭:“不會,他永遠都不會想到霆宇會和別的集團合并,因為他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會輕易讓出霆宇,除非……”
后半句話雖沒說出口,但是暗示明顯且過分。
—— 除非那個人是你。
會議室里突然被秀恩愛的眾人:……
姜希芮蹙眉瞪向笑容曖昧的男人。
周行之挑眉,在貓貓的威脅下,徐徐說出后半句話:“除非……我腦子壞掉了,變成了戀愛腦。”
會議室里再次被秀恩愛的眾人:……
這時華新的首席運營官黃聞奕咳了咳嗓子,打破了沉默:“姜總,我認為周總說得也不無道理。周總一直以來給業界的形象都是獨裁一言堂,高層班子如同鐵桶,乍然公開霆宇持有華新股份,外界的第一反應大概率是霆宇想趁人之危,吃下華新,而不是提供幫助。”
周行之:……雖然難聽,但是說得還算在理。
姜希芮點點頭,思考了片刻后,同意了周行之的提議:“好,霆宇也同時購入部分華新的股票。”
霆宇的首席運營官張志誠說道:“公開霆宇持有華新股票后,不如安排一次周總的采訪,具體回應一下,再次引導外界對于這一行為的看法。”
姜希芮看向周行之,她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但是這件事還得看他本人。
黃聞奕也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他補充道:“我認為采訪是有幫助的,但還是采取不露面的方式更好。”
黃老狐貍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解釋道:“周總形象絕佳,這份驚艷還是留在最后公開華新和霆宇合并的時候曝光更有作用,到時候輿論肯定很熱烈,這對華新的股價反彈回升會有幫助。”
周行之:……這話聽起來莫名有些不順耳,這人是把他的外貌也算計進去了,想利用他的臉來炒一波華新股價。
姜希芮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她覺得這個建議棒極了。
這次她沒再考慮周行之的看法,直接拍板決定:“好,就用不露面的采訪,聯系一下記者,采訪就安排在明天。”
老公的臉用一下又如何,只要股價能漲,姜希芮覺得她甚至能到時候公開一組周行之的內.衣.照,立志將熱度炒到社交媒體崩潰。
當然,這是玩笑話,不過這也體現了姜大總裁犧牲老公色相成全集團的決心。
會議進行到尾聲,姜希芮起身來到會議桌前。
“華新和霆宇的合并將會通過記者會公布出去,時間與三大評級機構發布最新信用評級相同,也就是三天后的晚上八點。”
“那是我們的最終戰役。”
“好,散會。”
*****
會議結束后,姜希芮毫不客氣地拉著周行之的領帶將他拽進休息室。
至于為什么是休息室而不是總裁辦,是因為她這次要用床。
“躺下。”姜希芮命令道。
周行之沒多問什么,乖覺躺好。
192的身高瞬間占滿床上大部分空間。
“自己脫。”姜希芮繼續下達命令。
周行之勾起嘴角興致勃勃,他聽話脫下衣物,只留下芮寶最愛的白T和底褲,躺在床上甘為魚肉,予取予求。
貓貓跨坐上去,用領帶束縛住大獅子的雙手。
“玩得這么野?”周行之挑眉問道。
姜希芮將白T往上推,揪著她的最愛問道:“說,為什么突然提出要購入華新的股票?你在算計我?”
貓貓警官一邊審問,一邊在座位上左右晃動,胡亂撩撥著大獅子的神經聚集地。
周行之忍不住悶哼出聲,他輕笑了一聲,俊臉顯露出一絲沉淪情.欲的掙扎,更顯風流勾人。
他挺.腰.顛了一下坐在上面的貓貓,成功收獲貓貓警官的貓爪懲罰。
姜希芮手下加重力道,愈發揪著折磨拉扯。
周行之微仰脖頸,喉結上下翻動,聲音沙啞到極限:“乖寶,你誤會我了,我怎么會算計你,我們是夫妻,算計你不就是算計我自己嗎?”
姜希芮不信繼續施加懲罰。
周行之悶哼更重:“這不是你之前說的,要帶我賺錢?我承認我有私心,霆宇能趁此多賺一筆,我也是在給我的股東有所交代,但是乖寶,這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對華新也是有幫助的,何樂而不為?而且華新和霆宇馬上就要合并了,不用分得這么清。”
姜希芮冷笑一聲,不理會他的甜言蜜語:“所以這就是算計,你別掩飾否認。”
周行之抿了抿唇,可憐巴巴望著她:“那你能讓讓我嗎?”
大獅子變獅子狗,收斂威風,搖尾乞憐的模樣無端讓人心軟。
在床上容易心軟的貓貓落入甜蜜陷阱。
姜希芮嘟著嘴,點點頭:“行吧,這次就是我讓著你了,下不為例。”
其實姜希芮能猜出這份“私心”,霆宇需要安撫股東對于合并的不安,這點股份讓利她也沒計較,她只是想借著這件事戲弄一下周行之而已。
然而,這是一則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
得了原諒的大獅子立刻掙脫領帶束縛,翻身將貓貓警官壓在身下。
周行之握住女孩之前逞兇的爪子,垂眸看著她。
“我的事情說完了,咱們現在說說你的事情。”
姜希芮假裝不解:“我有什么事情?”
“你出賣老公的事情。”
“我什么時候出賣你了?你瞎說!”貓貓大聲反駁。
“你出賣老公的色相,這也算出賣。”
姜希芮咬了咬唇,學著他之前的模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甜甜喚道:“老公。”
“叫老公也沒用。”大獅子得理不饒人。
“唔,怎么這么兇。你長得帥是事實呀,早晚要被人知道的,只是時機選在了公開合并那天而已。”貓貓嘴甜捧人。
“那我也是被利用了,我要得到補償。”周行之說出真實意圖。
姜希芮了然并沒有拒絕,聲線軟糯哄著他:“好的,我愿意給老公補償。”
貪婪大獅子再次得逞。
……
等到姜希芮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疲累酸軟到想直接睡滿一整天。
在她窩在男人懷里似睡非睡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周行之伸長手臂幫她拿過來。
手機屏幕顯示這是一通來自姜經偉的電話。
姜經偉,她的二叔。
第69章 親情的慰藉
最終戰役前兩天, 1月11號。
上午9點鐘,某社交平臺上,姜經偉發布了一則視頻公告。
視頻里, 姜經偉看起來略顯憔悴,由脂肪和橫肉堆積起的龐大身軀似乎都消減了幾分,像是一只原本充氣圓滾的氣球相撲選手經歷了漏氣后變得不再飽滿。
他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 著裝意外樸素,只一件白襯衫, 身旁是他同樣穿著簡單的妻子和兩個兒子, 一如往常,全家齊上陣。
中年男人褪去錦衣華服的空虛外殼,只剩下滄桑的歲月痕跡, 不再是在四九城里橫著走的姜家二公子, 現下形象端的是弱勢群體的孤苦好欺負。
姜經偉雙手交握, 看向鏡頭,沉默片刻后開口說道:“對于前兩天羅斯德財團針對華新集團公開做空的事情, 我有些話想和大家說。”
“采訪中有提到我退出華新集團董事會一事,”姜經偉抿了抿唇,抬頭看向鏡頭,“我認為大家有權利知道真相。”
視頻公告選擇的是實時直播模式,這話一出,財經板塊立刻沸騰起來。
「網友1號:真相是什么?不會真的是被趕出來的, 現在在這里訴苦?」
「網友2號:這個時間點選得很微妙, 親爸生病管不了他,現在還有羅斯德的支持, 姜經偉不會是想借機奪權吧?」
「網友3號:說來也是,哪有親侄女將親叔叔趕出家族企業的, 確實很沒有人情味。」
「網友4號:姜經偉現在跳出來踩一腳也太不地道了,這對華新豈不是雪上加霜。」
……
諸多猜測與看法紛紛出現。
老牌豪門、美女總裁、家族爭斗秘辛、再加上華新品牌在華國的號召力,轉瞬間,#姜經偉退出真相這一詞條登頂熱搜。
視頻中的姜經偉自然看不到這些,他繼續維持著孤苦可憐的形象,先是嘆了口氣,繼而說道:“我這幾年身體情況不太好,年紀也上來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
「網友5號:這是在賣慘嗎?博取同情分?」
「網友6號:手段真低劣……」
就在網絡上關于這點的討論還未繼續發酵時,姜經偉忽然抬眼直視面前的鏡頭,目光轉瞬間由孤苦無依的彷徨變得堅定有力,他話鋒陡然一轉:“所以我是因為身體原因自愿退出華新集團董事會的,絕不是羅斯德財團所揣測的家族內斗的結果。”
「網友們:!!!」
“我提出退出董事會時,姜希芮姜總一開始并不同意,是在我再三要求后,才勉強同意。她絕不是羅斯德口中無情的企業家,在家里她是個關愛長輩的好孩子,在外面她也是位熱衷慈善、積極反饋社會的企業家,羅斯德財團的說法純屬污蔑。”
姜經偉停頓片刻,眼眸似有水光,繼續說道。
“華新集團正處在風雨飄搖之際,作為姜家的一份子我絕不會做背信集團的小人,在這里我要揭露羅斯德財團的狼子野心,他們之所以要公開做空華新集團,除了是冷血資本操盤手的投機生意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羅斯德財團意圖惡意收購華新集團!他們利用輿論煽動恐慌情緒,試圖拉低華新的股價,從而為收購鋪路。”
“華新作為華國百年老牌車企,如今被外面的虎狼盯上,前途未卜,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們絕不會放棄,我將會與姜希芮姜總共同守衛華新集團!”
說完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之后,姜經偉關閉直播。
與此同時,華新集團總部總裁辦。
姜希芮觀看完直播后,滿意地合上筆電,隨后接起姜經偉打過來的電話:“喂,二叔。”
……
“喂,二叔。”
昨天下午姜希芮接到姜經偉的電話,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電話那端的姜經偉聲音聽起來有些戰戰兢兢:“喂,芮芮,你一定要相信二叔,我和羅斯德那邊完全沒有聯系,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說出那種話,我對退出董事會沒有任何不滿啊,他們這是在造謠!”
姜希芮揉揉眉心,語氣散漫渾不在意的模樣:“我知道,我沒說我不信二叔。”
羅斯德財團的采訪公開的時間是休斯頓當地時間1月9號早上,也就是華京時間1月9號晚上,而姜經偉直到1月10號下午才給她打電話,這期間發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用猜。
但是無論如何,經過快24個小時的糾結后,姜經偉終于做出了難得一次的正確選擇 —— 他選擇和她站在一起一致對外。
之后,她和姜經偉商量了應對辦法,這才有了剛才先抑后揚的這出戲。
既然羅斯德選擇公開做空,她也可以選擇主動公開收購,將羅斯德所有的做空理由打上陰謀論的標簽。
動機不純,理由自然不可靠。
……
時間回到現在。
“喂,二叔。”
電話那端的姜經偉依舊帶著些戰戰兢兢:“芮芮,我剛才的表現還可以吧?”
姜希芮淺淺彎了下嘴角:“很不錯,二叔很有演說的天賦,看得我熱血沸騰。”
姜經偉連忙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幫得上忙就行。”
“當然能幫得上忙,謝謝二叔。”
“一家人就不用說謝了,太客套了。”
“對了二叔,”姜希芮望著落地窗外的華京天際線,悠悠說道,“今年春節您有什么安排嗎?爺爺過一段時間會回來,我們一起在華京過節?”
姜希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上沒有明顯的波動,就像是電話那邊的人并不是之前曾與她奪權的二叔,而是一位客氣疏離的親戚。
他們是親戚不是嗎?
血脈相連,姜朝是她的爺爺,也是姜經偉的爸爸,他們從出生就注定關聯在一起。這是天生的緣分,或許有時候便意味著沒有理由的包容和袒護。
姜希芮覺得她似乎變得多了些人情味,對親情的感知雷達松動了些許,但是不多。
她想,如果姜經偉之后再蹦跶,她還是會毫不留情地除掉他,絕不會顧忌他是二叔。
電話那端先是沉默了短瞬,之后姜經偉再開口時,聲線隱約帶著些哽咽的顫抖:“好好好,今年我們一起過節,到時候二叔一定拿出酒窖珍藏。”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哭?
姜希芮無法共情但是依稀理解幾分。
他們這種人無論多么天差萬別,始終脫離不了汲汲渴求親情的可憐蟲本質。得不到的總是最為掛念的,偶爾得到一點點便會感恩戴德、十分感動。
姜希芮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淡聲回復道:“好。”
這一天,姜希芮的親情雷達還在持續松動。
下午時分,她接到了韓寶偲的電話。
“喂,小姨。”
“Cici,你和周總現在應該忙得差不多了吧?”
姜希芮聞言愣了短瞬,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她勾唇笑道:“您還是查看了那晚君麗酒店的監控。”
韓寶偲不以為意:“我查自家酒店監控有什么不對嗎?況且你們用的可是我的房間,我總得知道到底是誰吧。”
正如姜希芮所想,韓寶偲猜到了她和周行之的關系,并且由此聯想到她應對羅斯德財團公開做空的策略。
就像之前所說的,韓寶偲的能力和智慧絲毫不輸韓寶儀,只需知道最為關鍵的一點,她便能復盤出整條邏輯鏈。
韓寶偲繼續說道:“我這通電話也不為別的,就是作為盟友慰問一下,我知道你們早就準備好了,不需要我提供什么錦上添花的幫助。”
“但是如果有需要還是可以聯系我的,畢竟我還是你的小姨,我們是親戚。”
如果是以前,姜希芮一定會在心里默默權衡韓寶偲這句話的意圖,所謂幫助都是暗中明碼實價的交易,她會掂量來自韓寶偲的幫助會價值幾何。
可是現在,親情的種子在心底悄然萌芽,雖然上述過程依舊像是身體本能一樣進行了一遍,但是姜希芮此刻不想完全用冰冷的等價交換去考量這份來自親人的善意示好。
她抿了抿唇,似是下定決心,聲線換上小輩的甜美乖巧:“謝謝小姨,有事我會說的。”
韓寶偲爽朗一笑,語氣是長輩的溫馨慈愛:“乖,你可是我唯一的外甥女,不用這么客氣。”
掛斷電話后,姜希芮托著臉頰看向窗外的昏黃落日。
下午的時候,她接到了來自美國凌晨時分Lucas火氣頗大的電話,質問她有關姜經偉直播的事情。
Lucas很生氣她擅自公開收購的行為:“Cici,我可以將這件事理解成你已經做出決定了嗎?在我看來,你這樣的做法就是在與羅斯德財團宣戰,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談判的必要了。”
由羅斯德財團宣布收購和由她來宣布,這兩種方式對應著兩種不同的話術。
羅斯德大可以說他們是為了拯救華新才進行的收購,為了華新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而今早姜經偉的演說直接將其定性為惡意收購,把華新放在了反抗惡敵的角色上。
所以,兩種話術結果自然不同。
姜希芮在心里翻白眼,但是演戲還要繼續。
她把這件事暗示為負隅頑抗、急病亂投醫的結果,因為不愿放棄所以各種辦法都要試一試。她要讓Lucas相信她已到絕路,她在垂死掙扎,而這些掙扎并不具備威脅。
演戲很耗費心神,對上Lucas更是一件折磨精神的苦事,因此結束這通電話后,姜希芮便處在一種煩躁陰郁的狀態。
可是,韓寶偲的電話卻讓她疏解不少。
親情的回應讓人心暖,如昏黃落日渲染出的金黃云邊。
但是一通電話遠遠不夠。
姜希芮想去找周行之。
現在立刻。
他是她一切變化的來源、推動、催化劑,是他讓她變得勇敢試探親情的反饋,變得有人情味。
他是她最大的慰藉。
第70章 倒計時
最終戰役前兩天, 1月11號傍晚。
華京,霆宇總部。
周行之剛剛結束會議,走出會議室時, 齊淼來到他身邊,小聲說道:“姜總在您的辦公室。”
周行之停下腳步,目露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嗎?”
齊淼神色稍顯不自在:“應該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 姜總讓您會議結束后去辦公室找她,而且姜總還特意吩咐不準別人進。”
周行之斂眉明了, 嗓音低啞回復道:“行, 我知道了。”
說完,192高塔立刻大步離開,之前在會議室里的沉穩自持逐漸瓦解, 腳步透著掩飾不住的急切意味。
另一邊, 姜希芮正在巡視周行之的辦公室。
她像是一只好奇貓貓一樣, 這里摸摸那里看看。
之前她也來過霆宇總部,但是大部分時間要么待在會議室里和周行之唇槍舌劍, 要么是在休息室里換另一種方式繼續“打架”,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的辦公室。
周行之的辦公室風格很鮮明強烈,先鋒科技感充斥整個房間,冷調金屬裝飾,智能觸控屏無處不在,在墻面、門后、辦公桌、甚至巨型落地窗……還有那如同圍墻一般立在桌面的六臺顯示器。
這間辦公室就像是由數據構成的戰.略.指.揮所, 機械冷重又有分秒必爭的緊迫感, 和她的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她的辦公室雖然也是冷灰色調為主、也有很多顯示屏,但是可能是她精心挑選的綠植起了作用, 或者是偶爾出現在桌角的硬殼紙質書沖淡了威嚴冰冷,她自覺她的辦公室更有人情味。
沒有過多關注他的顯示器上具體有什么內容, 姜希芮拖沓著緞面拖鞋來到落地窗前。
從72層的高度俯瞰華京天際線,高處不勝寒的清冷感更甚,而且現在正處在夕陽余暉消失殆盡、天空暗藍逐步加深的蕭索時刻,姜希芮無端想抱緊手臂,試圖用體溫來驅散倏然涌上心間的孤獨冷寂。
還好,她和周行之擁有彼此。
68層和72層的頂峰相遇,高處不再是孤影一人。
他們是戰友,是愛人,亦是親人。
離開巨型落地窗前,姜希芮無意間的觸碰讓藏在墻后的書架顯露出來。
雖然占據一整面墻,但是里面的書并未給這件辦公室增添幾分人文氣息。
她大致瀏覽了一遍,從左到右幾乎全部都是專業書籍,理工科氛圍濃重。
滿是專業術語的書名充滿科技機械的神秘感,這讓政經哲社科出身的姜希芮感到一種帶著隔閡的敬畏崇拜。
視線移動間,她還是在這其中發現了一本有別于其他理工書籍的《華國青銅器概述》,作者周廣源。
姜希芮不禁微微勾唇。
自家老爸的書當然要好好收藏,但是要求周行之經常翻閱就很勉強了,那本書被他放在了書架的最上層。
姜希芮想拿下來看看,她試著夠了下并未成功。
身高165的嬌小貓貓有些犯難。
她推過來角落里的一張皮質軟凳,光腳站在上面踮起腳尖,努力伸長手臂再次嘗試。
周行之進入辦公室后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勾人場景。
他的好姑娘穿著一條白色絲綢睡裙,不是之前過膝的款式,現在這條短得過分,堪堪到腿根的位置,因為女孩伸手拿書的動作裙擺往上移動幾寸,美好的渾.圓輪廓和蕾絲花邊被他收入眼中。
只這么一眼,周行之立刻感到全身血肉都在灼燒,他單手扯松了領帶,快步走向他的磨人小妖精。
離近后他看到了更多細節,小姑娘此時光著一雙白嫩小腳踩在黑色皮質軟凳上,圓豆一般的腳趾正在使勁,透著可愛的粉嫩。
無意間的撩人最是致命。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鎖在那里移不開。
周行之感覺她踩的不是軟凳,而是他的熾熱胸口。
平日里倨傲強大的獅子拋卻堅守的自尊,甘愿伏低做小任由貓貓踩踏。
那雙白嫩小腳想去哪里都可以,他的身體隨她折騰。
周行之從身后抱住她,精壯的手臂摟著女孩的大腿把她舉了起來。
“哎呀。”姜希芮被突然的舉高嚇了一跳,忍不住輕聲喊了一聲。
“寶貝兒是我,你想拿什么?”周行之啞聲問道。
既然他回來了,姜希芮也沒了看書的興致,她拍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把她放下來:“我現在又不想拿了,你把我放下來吧。”
周行之將姜希芮放在軟凳上,改為正面抱著她。
此時兩人的身高差距縮短到微乎其微。
姜希芮將手臂放在男人的肩膀處,笑話他:“你這里怎么都是專業書籍呀,周大總裁的精神世界未免也太單一了些。”
周行之嘴角挑起,湊近貼了一下女孩的唇瓣,低喃道:“我的精神世界就是你,不需要其他。”
姜希芮對這句情話很滿意,她追了上去加深了這個吻。
“穿這么少不冷嗎?”周行之退出去,問懷里衣著清涼的小姑娘。
姜希芮明朗回答:“不冷的,我調高了空調溫度,應該換我問你熱不熱。”
她一邊說著一邊離開男人的懷抱,站在軟凳上轉了個圈,向他展示她的睡裙。
周行之完全感受不到氣溫的變動,此刻他的全部身心都在面前這位表情懵懂純真但是卻做著最大膽勾人事情的小貓妖。
她里面沒穿,軟白就這么貼著那層輕薄微透的絲綢,嬌美粉嫩藏不住冒出頭。
撩撥入骨血中,不能自已。
周行之單臂攬她入懷:“怎么穿成這樣?”
男人低磁的聲音顆粒感分明,他在用嘴唇廝磨她的耳廓。
姜希芮微仰脖頸,喘息了一聲:“因為我發現你喜歡我穿白色睡裙,這件你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到想親手撕碎它。
周行之暴戾的陰暗面在瘋狂膨脹,卻在疼惜面前退讓,被壓制到角落。
肆無忌憚折騰貓貓是不可能的,力道需要收斂克制,所以這份意亂躁動只能悶在胸腔中自我消化。
周行之再次蹲下把女孩舉了起來,走向休息室。
粉嫩近在眼前,他忍不住隔著絲綢吮了一下。
貓貓發出嬌軟嚶嚀,踢了踢腿。
“我不要去休息室,我想在這里。”姜希芮抱著男人的頭,要求道。
周行之看向他的辦公桌,和貓貓商量著:“我桌子上東西太多,你躺著不舒服。”
姜希芮嘟著嘴思考了一下,還是不想改變主意:“我的辦公室試過了,我也想試試你的,這樣才公平。”
什么公平?
是想讓他之后工作的時候都想著和她做的畫面嗎?
周行之覺得床.下的清冷貓貓一定不會在辦公室里想到這些,但是他不行,他貪得很,在這里做他之后肯定止不住想法。
周行之低聲哄道:“乖,休息室里有床,你上次不是說過桌子硌得慌嗎?”
姜希芮不理會這個理由,繼續加碼:“你不是說辦公室里面有t嗎?你放在哪里了?給我看看?”
周行之舉著磨人的小妖精無可奈何,快走幾步來到辦公桌前,將她放在顯示器圍墻的中間,彎腰打開左側的抽屜。
姜希芮用手指劃過這些包裝袋,歪著頭戲謔說道:“存貨好多哦,你天天想著這種事情。”
周行之懲罰性地咬了下她的唇瓣:“恃寵生嬌,明知故問。”
寬大的手掌貼著女孩的臉頰,和她討價還價:“想在這里也可以,我們去落地窗。”
這個提議本質上是想讓姜希芮知難而退。
因為周行之知道她最不喜歡的地點和姿勢都是落地窗。
從身后被桎梏住的貓貓很不爽。
但是……
姜希芮抿了抿唇,烏潤晶亮的杏眼看向落地窗,似是在考慮,最后竟然乖乖點了頭。
“好哦,但是你要輕一點。”
周行之聞言不禁挑眉,理智并未完全被情.欲所控,他敏銳地察覺出姜希芮的異常。
他清楚最近她壓力大、情緒不穩定,主動找他做大部分是為了發泄,舉止異常一點都是正常現象,他理解且配合。
伺候貓貓怎樣都行,只要她能開心。
可是今天姜希芮的不對勁超出了周行之對她的了解范圍。
姜希芮何時會委屈自己……
周行之單手托著她,離開辦公桌也沒去落地窗,他來到辦公室一角處的會客沙發,將女孩摟在懷里坐著,和她面對面說話。
“乖寶,你不是最不喜歡落地窗嗎?為什么要答應我的要求?”周行之問道。
姜希芮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甜甜回答:“因為你是我的老公呀。”
女孩乖巧的模樣讓人心軟,周行之忍不住低頭用嘴唇貼了貼她的額頭。
不過他沒有被糊弄過去,說出他的猜測:“是不是因為今天姜經偉的直播,你想到了你的爸爸……”
“才不是,”姜希芮出聲打斷他,“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
只是很珍重他,作為她的親人,作為她的愛人,想對他好,想要維系住這份對她來說最重要的親情。
但是這些想法,姜希芮并未說出口,她只是重復道:“因為你是我的老公。”
周行之垂眸看她,深邃的眉眼似是能窺探人心。
“芮寶,我是你的老公,所以你想怎樣對我都可以,”他貼著姜希芮的耳廓,輕聲安撫她,“不用討好我,這不是交易,我一直都在,明白嗎?”
特意來找他、換上他喜歡的白色睡裙、同意他偏好的姿勢即使她不喜歡……
他的好姑娘在討好他。
但是驕傲如姜希芮的討好并未讓他感到滿足自得,與之相反他為這份討好感到心碎。
他的芮寶竟然沒有安全感,以至于討好他。
此刻,周行之更加明白了姜朝的話,那句幾乎等同于臨終囑托的話 —— 多疼疼她,給她一份沒有理由的愛。
姜希芮從未擁有過沒有理由的愛,這本該是由親人提供的關懷,她從未體會過。
她習慣用交易來達到目的,所以她自然以為可以用討好來交換這份愛。
周行之和她額頭相觸,低聲說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的話嗎?我們是親人,世界上最親的人,一輩子不分開的那種親人。”
“所以芮寶,不需要討好我。”
姜希芮眼眶通紅,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最后,還是大獅子費盡心思討好貓貓。
貓貓還是那只嬌貴的貓貓。
無論床.上還是床.下。
*****
— 倒計時 —
最終戰役前兩天,1月11號。
昨天針對公開做空的澄清報告再加上早上姜經偉的激情演說,截止到11號收盤時間,華新股價被強勢拉回,由下跌5%,回升至下跌3%。
……
最終戰役前一天,1月12號。
一向不愿接受采訪的霆宇集團總裁周行之,意外答應了財經時報記者的專訪,回答了一系列常規問題,比如“霆宇未來的發展方向”、“在華國市場遇到的困難”、“更側重國際市場會不會對本土發展有所掣肘”等等。
但是在這些常規問題之后,關于華新集團收購的話題,才是本次采訪的重點。
記者:霆宇最近購入了大量華新的股票,已超過重大股權變動警示線,達到了歷史新高7%,在羅斯德財團公開做空、各界都不看好華新的情況下,霆宇為什么挺身而出,增持華新的股票呢?
周行之:首先,羅斯德財團的公開做空是為了收購華新,這無關乎華新的發展趨勢。由華新近幾年財報可以看出,發展并未陷入頹勢,所以霆宇看好華新,不持有做空想法;其次,這不是挺身而出,霆宇這一舉動并非慈善幫扶,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我看好華新,這次公開做空對霆宇來說是個好機會,可以說是歷史機遇。
剛滿三十歲的集團掌權人年輕又氣場強勢,雖然沒有明確說出“收購”意圖,但是暗示都在話語中,再結合其向來說一不二的專.制做派,看來霆宇對華新的收購志在必得。
財經時報記者如此描述道。
一時間,有關霆宇將要收購華新的新聞占據了財經板塊的討論頭條。
「新舊勢力更替,華新將成歷史,或被霆宇納入版圖!」
「對華新而言,是選擇被國外虎狼吃,還是被國內后起之秀吃,這是個問題。」
「華新反收購守衛戰,內憂外患,壓力重重!」
時間來到12號收盤節點,各種信息正負抵消,整合成最終結果 —— 華新股價波動式回升,由下跌3%升至下跌2%。
這天傍晚,周行之下班后來到華新總部。
在外面“大放厥詞”的大獅子主動“投案自首”,俯首來到貓貓爪下,任由拿捏折騰。
華新總裁辦休息室內。
貓貓騎著大獅子,愉快撒歡。
“芮寶,”被折磨到手臂青筋突起的大男人,悶聲說道,“你不能因為這個采訪生我的氣,這可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
姜希芮沒搭理他,繼續動作,始終吊著他,不給他痛快。
周行之粗聲喘氣,試圖和她講道理:“而且芮寶,結果也正如我們預料的那樣,華新股價有所回升,羅斯德那邊也沒有異常變動,繼續做空。所以,我沒犯錯,你不能這樣對我。”
大獅子感到很委屈,他被貓貓綁.在床上,雖然這般束縛對他而言形同虛設,他可以輕易掙脫,直接翻身將貓貓壓在身下,但是他并沒有這樣做。
姜希芮俯身湊到男人面前,語氣霸道又嬌嗔:“我知道呀,你沒有犯錯,但是我不爽誒,那能怎么辦呢?只好折騰你解解氣。”
對啊,那能怎么辦呢?
都是他嬌慣出來的,他還能教訓她不成。
周行之認命一般平躺在床.上,甘為貓貓案板上的魚肉。
……
最終戰役當天,1月13號。
晚上8點半,華新集團召開記者發布會。
距離三大評級機構發布最新信用評級的9點鐘,還有半個小時。
姜希芮和周行之相視一笑,一人進入閃光燈鏡頭下,一人留在后臺等待最后時刻的到來。
只有二十二歲的年輕女孩看向直播鏡頭,目光堅定從容。
“諸位晚上好,我是華新集團首席執行官,姜希芮。”